申中澈笑容滿面的端著菜走向已先找了座位的莫虹淵,其實長途飛行和時差已造成他的疲累,但能夠和她一起吃宵夜,他心情很亢奮。
莫虹淵瞧他那副喜孜孜的模樣,就差沒有像小孩子一樣邊跳邊走,她忍不住莞爾好奇。
她拆了兩雙筷子,磨掉屑屑,一邊不經意地問︰「有什麼好事嗎?看你合不攏嘴的。」
「有啊。」他擱下托盤,把小菜和地瓜粥擺上桌,張羅得很開心。「認識這麼久、追求這麼久,這還是我們第一次一起在外頭用餐哩!」沒想到出國一趟,會有這樣的轉變,真是值得慶祝!
知道他是為這種小事而高興,她突然不知該怎麼回答,也不太狠得下心潑他冷水。
「因為我剛好也覺得有點餓,才跟你一起來的。」當成順便比較自在。她把筷子遞給他,動作自然,像是已經做過千百次一樣。
「那你以後可不可以覺得有點餓的時候,就找我一起?」就算是順便也無所謂,只期望她想起他的機率高一些。
「再說吧。」她沒有下面回答,兀自開動。
沒有直接被拒絕,對申中澈來說已經是很大的鼓舞了。
照理說,她如果不要的話,絕對會不留情的說NO,這種模稜兩可的答案,已經代表無限可能。
「這菜脯蛋看起來很好吃,青菜也炒得很青脆。」他先替她挾菜,自己才開始用餐。
莫虹淵頓了一頓,感受他自然的關心舉動,默默接受了。
申中澈不知是真的餓了,還是心情佳、胃口好,唏哩呼嚕就扒完一碗粥,又要去餐台買一碗。
「欸,我想吃那種紅紅甜甜的……」莫虹淵抬頭叫住他,本來想加菜,卻敏感的察覺到似乎有一道視線投射而來,她驀地轉頭,環顧四周,但周圍的客人用餐的用餐、交談的交談,根本沒有人在看她。
申中澈納悶的循著她的視線張望,不曉得她話說到一半就突然停止,是在看什麼?
「在找什麼嗎?」
「沒有。」她搖搖頭,盡避感覺不對,但沒有實際證據,所以索性不提了。「你幫我買一點紅紅甜甜的那種醬菜。」
「小的遵命。」他俏皮的裝出小嘍為首領效力的模樣,動作勤快迅速,不一會兒就折回原位。
「那個……有些話我必須跟你說。」她低垂著頭,視線停留在自己的碗里,尷尬困窘的開口。
申中澈不由得緊張起來。向來都是他有話跟她說,而她對他無話可說,現在听她這樣講,他完全是剉在等,突然覺得消化不良。
他硬著頭皮,忐忑接口︰「沒關系,你有話就說。」該不會是要用比上次更冷血無情的話逼退他吧?
她擱下筷子和碗,神態認真。「中秋節那天,我說的話如果讓你覺得受傷難過,我很抱歉。」
除了對達琳和凱羅兩位好朋友,她幾乎沒有這樣低姿態過,一時之間有點不自在,赧然的紅雲悄悄飛上她白的臉頰。
欸?他有沒有听錯?她不但知道他的心情,居然還道歉?申中澈著實是受寵若驚。
「當下是難過沒錯,不過,在美國的這段時間,我已經冷靜的重新想過,所以我決定不生你的氣。」他綻開爽朗笑容,讓人看了心情也跟著愉快。
「是喔,謝謝你大人有大理。」听那一副赦免她罪行的口氣,莫虹淵調侃的回應。
「謝我倒是不必了,接受我比較實在。」他意有所指的朝她「使目尾」。
莫虹淵瞪他,忍住抬手戳他眼楮的沖動。
傍他三分顏色就開起染坊了?居然還敢放電?!
等等,他說接受他?
「難道被我那樣講,你還是沒打算放棄?」她看見他立刻點頭如搗蒜,心里百感交集,既有微微的竊喜,也有濃濃的歉意和深深的感動。「我真懷疑你的毅力和耐性到底是哪兒來的?」
「從這兒啊。」他指了指自己厚實的左胸膛。
想到他把她放在結實胸膛里的那顆心上,莫虹淵不由自主的感到心悸。
「我不明白……我這麼不可愛,態度討人厭、說話討人厭……你為什麼還……」她很清楚自己給別人的感覺和印象。
「我口味獨特嘛!炳哈……」他自我揶揄,隨即又一本正經的告白︰「因為愛情讓我看到了另一面的你。表面上冷漠無情,實際卻溫柔善良,看起來驕傲尖銳,其實卻率真脆弱……我打從心底想對你好,也想要得到你稀有的笑容和溫柔——就像你對Rocker和走失小孩的那種笑容和溫柔。所以即使你已經明確的拒絕了我,我還是不想就這樣放棄。」
莫虹淵想笑嗤他惡心肉麻,想否認他對她的了解,但是,那深情款款的眼楮望得她說不出話來,只感覺到一股電流傳導過她的心弦。
原來,在他眼里,看到的並不是她的表面……心底深處那蠢蠢欲動的勇氣在此刻死灰復燃,悄悄蔓延。
「說得好像你很了解我似的。」她斂下眼睫,撇嘴掩飾心動。
「給我機會吧!」他鼓起勇氣,冒著手可能被扭掉的危險,覆上她的手背。「我不會逼你馬上接受我,但至少不要那麼排斥抗拒。希望你能給我一個靠近你的機會,表現給你看,等到你可以信任我、覺得我合格了,再把我升等成正式的男朋友,好不好?」
莫虹淵凝瞅著他,感受到他掌心緊張得冒汗、熱情得發燙,她心里頭萬馬奔騰,咚咚作響的聲浪伴隨著他的告白,在她耳畔翻涌,一波波的電流悸顫,在她四肢百骸流竄。
他的告白誠意十足,對她的尊重和珍惜的心意表露無遺……不知為何,鼻間一陣酸,眼眸泛開淡淡薄霧,她明顯察覺到心房那堅硬的外殼已一層層的剝落,那久違的、粉紅又柔軟的心已赤果果重新出現。
「我……沒辦法保證什麼時候才能……」心動的跡象清晰可見,她無法再否認掩飾,但是應允他的口吻膽怯而忐忑。
「我明白,我可以等、我願意等。」他知道她想說什麼,急切的響應,欣喜這情溢于言表。
他能了解深刻的傷疤需要時間才能痊愈恢復,但只要她不再抗拒,他就有把握和她一起抹去那些不快樂。
「先說好,我對愛情的要求可是很高的。」有過先例,她擔心自己的不安會造成問題。
「放心,我絕對經得起考驗。」他拍胸脯、掛保證。他這麼辛苦追求,怎麼可能會讓她傷心?
只要等到她敞開心扉,他就會把陽光傾注在她的生命里,到那時,他們都會很幸福的!
「那……」因為有點難為情,她說話速度很慢。
「那就表示你答應嘍?」他等不及的搶白。
「嗯。」她點點頭,嘴角牽起柔和的笑弧。
他開心的握住她的手,情不自禁的捉到唇邊,在她手背上烙下一個吻。
她連忙縮手,嗔瞪他一眼,突然要適應剛改變的關系,感覺有點尷尬。
「我可不可以要求一件事?」他涎著笑臉湊近她。
她防備的捂住胸口彈開。「想干麼?」
這家伙該不會以為拿到什麼許可證了吧?
「在這里能干麼?」他被她的反應逗笑,有沒有這麼緊張啊?「我想……模模你的頭發。」
還沒得到允許,他就張開手掌放到她頭頂,讓那抹過發雕、刺蝟般的短發扎刺他的掌心,然後有趣的笑開。
「這什麼要求啊?無聊!」她笑嗤。
「你都不知道,每次坐在吧台邊,看你在我面前低頭工作,我就忍不住手癢想模模看你的頭發,可是礙于你手上的水果刀,我只好作罷。」得償所願,他笑得很滿意。
「現在沒有水果刀,但竹筷子也能當武器。」她故意耍狠地講。
「現在不怕了,因為我已經是準男友候選人。」申中澈不忘宣揚已經晉級的身分。
莫虹淵笑睨他一眼,沒有否決他的說法;刁難他這麼久,就讓他繼續開心下去好了。
她重新舉筷,繼續把剩下的食物解決,任他在她的頭發上作怪。
聊那麼久,粥都涼了,可吃在嘴里,心卻好暖好暖……
其實,說要審核、觀察只是一個退路,平心而論,他這些日子的表現,已經夠有誠意了。
她想,有他陪伴,或許會真的很不賴。再愛上一個人,或許並沒有想象的那麼難……
之前,是她太過害怕而自我設限了。
這一次,她有預感,這個選擇應該不會錯!
☆☆☆
「申先生,終于見到你了!你前陣子是躲到哪兒去了?」潘達琳看見睽違了大半個月的申中澈出現在店門口,忍不住驚喜的迎上前來。
「回了趟美國。」斯文俊朗的臉龐揚起笑意,申中澈目光搜尋著吧台里的那抹冷艷身影。
「原來如此,我還以為……」潘達琳微微朝他靠近,壓低了嗓音。「你打退堂鼓了呢!
申中澈哂然,看來,阿莫還沒把幾天前所做的決定告訴好友。
也對,依她的個性,的確不會主動提及,不過他可不同,他樂得想昭告天下,冰山美人終于願意打開心門,試著接受他。
「已經有進展了,怎麼可以打退堂鼓?」他留下充滿想象的話,朝吧台的老位子走去。
欸?有進展?
潘達琳呆在原地,愣愣的看見申中澈身後藏了一朵紅玫瑰,笑咪咪的落坐,等著阿莫來招呼。
敝了,她記得之前勸阿莫時,狀況不妙,像是已經gameover,申中澈也到今天才現身,什麼時候有進展的?
難道……在今天之前,就有過什麼變化,而阿莫沒跟她們提?
就在此時,她看見阿莫走向申中澈,向來冷淡的眼神似乎不再那樣沒有溫暖,好像已經有什麼不同了……呵呵,好啊,有好消息還想暗杠,她就不動聲色,偷偷瞧個清楚。
「送你的。」申中澈突然向莫虹淵獻出藏在身後的紅玫瑰。
莫虹淵淡淡看著阻擋她視線的鮮艷花朵,眸底不著痕跡的閃過一抹光芒,但抬起頭後,表情卻是波瀾不興。
「謝謝。」她收下。
「我不知道你喜歡什麼花,但我想要象征愛情,應該就要選擇玫瑰。」清銳目光凝看著她臉上神情的變化,這女人太會口是心非、隱藏自己,從今以後,他要更細心的觀察她、了解她。
「不用送我花,幾天就枯了,我不太喜歡。」她嘴里嫌棄著,可還沒為他送上酒和酒杯,就先為玫瑰找來空酒瓶住下。
申中澈察覺了,嘴角悄悄勾起。「看著心情也好啊。」
「不是一朵花心情就會好。」清出一個空位放好花,她著手準備他寄放在店里的酒,以及酒杯、冰塊等物品。
「那看見我心情應該就會好吧?」申中澈咧出一口白牙,練厚臉皮,涎著笑問道。
莫虹淵懶懶瞥看他,差點笑出來,還好意志力控制著嘴角。
「你想太多了,並、不、會好嗎?」但話一說完,他垮下嘴角的表情還是害她破功。
「看吧,不就笑了。」能讓她笑,他很有成就感,凝睇她的目光里充滿了憐惜的疼寵。
莫虹淵斜睇向他,把笑容抿住,端上所有東西。
沒辦法,愛情有魔力,會讓人變得溫柔,發不了脾氣、板不起面孔,讓人想關懷、會擔心,再冷淡剛毅的表情也會忍不住微笑。
她替他挾冰塊放進懷里,隨口問︰「你吃過晚餐了嗎?」
「還沒。」他照實講,才剛說完,面前的東西立刻咻咻咻的消失,不禁一臉呆愣的望向莫虹淵。
「沒吃飯還喝酒?」她拋出一本menu。「先點東西吃吧。」
申中澈拿起menu,笑得眉眼彎彎,故意很三八的瞅著她。
莫虹淵被他看得背脊一陣寒。「叫你點東西,干麼對著我笑得那麼賊?」
「你這種是關心我嗎?」他迅速搧動眼睫,嘴角快要咧到耳朵了。
她一怔,一股熱氣陡地往臉上沖,幸好昏暗的燈光掩飾了熱潮衍生的紅暈。一定要這麼惡心的講出來嗎?
「你說是就是吧。」承認就如他的意了,她偏偏答得模稜兩可。
「那就是了。」他一臉幸福的打開menu。
如果是之前,她才不會管他死活咧,哪里會這麼細心體貼得注意到這種小事!
「咦……我好像聞到不尋常的氣息哦!」潘達琳耐不住興奮與好奇,終于還是湊了過來。
「你不是感冒鼻塞嗎?」好友明顯要調侃的意圖,讓莫虹淵先一步吐槽。
「突然好了咩。」潘達琳在申中澈旁邊落坐,打量的視線在他們倆之間來回瞧著,旋即用手肘踫了申中澈一下。「欸,你是不是成功打動我們阿莫了?」
申中澈喜孜孜的點頭,莫虹淵忙不迭否認。
「還沒有,他還在觀察期間。」她此地無銀三百兩地說著。
潘達琳抿著笑,沒戳破。
阿莫這個人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什麼進入觀察期的名目,根本就是她動心的掩飾。
「是啦,她答應要給我表現的機會。」申中澈的話是說給潘達琳听,但眼楮看著的是莫虹淵。
「好耶!那你可要好好表現哦!」潘達琳開心的拊掌,為好友終于打開心房而高興。「對了,眼前就有一個可以表現的大好機會。」
「是什麼?」申中澈眼楮一亮,正愁不知要如何好好表現。
「阿莫最近覺得好像有人在跟蹤她,我們打烊時間太晚了,她一個人很危險,你剛好可以擔任護花使者。」潘達琳也記掛著莫虹淵這件事。
「達琳!」莫虹淵皺起眉心,低呼制止。
「有這種事?」申中澈同時訝問。
潘達琳根本不把莫虹淵的制止當一回事,繼續說道︰「有啊,之前就有過,但最近這次比較明顯。」
「你怎麼不跟我說?」申中澈問向莫虹淵。
「說不定根本沒事,只是我太敏感罷了。」她保守地說。達琳也真是的,跟他說這個做什麼!
「還是小心一點比較好。」申中澈覺得不能輕忽。她雖然看起來酷酷的,但是實際上很瘦弱,要是真遇到壞人,怕是沒什麼力量抵抗。「今天起,就由我來送你回家。」
「不用啦,三更半夜的怎麼送!」莫虹淵擺手兼搖頭的拒絕。
「可以的,反正打烊時間我就會到。」他堅持決定。
潘達琳點頭附和。「對啦對啦,要追女朋友,接送是最基本的咩!」她沒有看走跟,這申中澈果然很不錯!真的喜歡阿莫的話,知道她有危險,無論如何也不會推辭。
「他白天還要上班,怎麼還能半夜過來?」莫虹淵憂慮的打斷潘達琳的起哄附和。
「你別擔心,我自己會把時間安排好。」申中澈給她一個安撫的微笑,誠懇傾吐。「這已經不是表不表現的問題了,而是攸關你的安危,我是自願這麼做的,你不用有壓力。」
莫虹淵說不出拒絕的話,感動的心情在胸臆間充斥。
他說不是為了表現而來保護她,而是因為她的安危……
其實,她不是不怕,而是不願意太麻煩別人,可他的態度就像這是他的責任、他應該這麼做。
知道有人對自己如此的珍視寵愛,這種感覺……很溫暖!
或許,她的戒心不應該那麼重,畢竟不是每個男人都像韓文迪一樣可惡,而她也不是永遠都這麼帶塞,注定要遇人不淑!
他,幾乎是零缺點,而她,卻是缺點多多,他能圖她什麼、騙她什麼呢?
如果,他是真心對她好,卻只能得到她保留的對待,那豈不是太委屈、太無辜了嗎?
不自覺為他叫屈的她,似乎也不自覺的開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