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維維注意到那抹笑意，馬上把視線轉向他的肩膀，免得又落他話柄。
她可以猜到他的想法，但她不想讓他覺得他料事如神。就算她真的是他的影迷，她也是很有格的。
「如果沒事的話，我先出去了。」她鎮定地說道。
東方碩雙臂交握在胸前，瞇眼打量著這個只到他肩膀，剪著齊額劉海及肩頭發，有著一對圓圓水眸和好皮膚的女孩。
咦，她沒化妝？
東方碩黑眸盯著她頰邊的紅暈，發現了她不一樣的地方。
每個助理剛來時都努力表現得不把他當成「東方碩」，可每個臉上的妝都精致到可以直接去拍定妝照。但是，這個女人不一樣。
「請問我可以離開了嗎？」她問。
「腳長在妳身上，我管得著嗎？」東方碩大步走回床上，拉過被子蓋住自己。
比維維忍無可忍地上前一步，掀開他的被子大聲說道——
「我還以為天王巨星對自己會有更高的要求標準！你的公關、造型師、按摩師，還有工作人員都已經在客廳里準備了。廠商花了那麼多錢請你拍廣告，現在只是希望你配合宣傳而已，這樣有錯嗎？你怎麼不想想，你之所以有今天的身價，也是廠商們的厚……」
比維維閉上嘴，因為東方碩瞪她的眼神銳利得可以殺人。
「我有說我不去嗎？妳知道我昨晚工作到幾點嗎？妳見鬼的沒听過有人會賴床嗎？」
「那我去幫你準備早餐了喔，待會兒見。」谷維維滿意地轉身往外走。
東方碩無法置信地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門邊，現在很確定這個膽敢捋虎須的女人，不是他的影迷了。
他緊抿的唇角突然往上一揚——柳姊好樣的，找來這樣一個「看來」對他沒有意思的助理。
不過，他可沒忽略在他起床的瞬間，這只會念「國父遺教」的怪咖小書蟲驚艷的神色。
女人都愛「明星」東方碩，她也不會是例外。他就等著看這個谷維維能夠撐上多久而不愛上他！
比維維從小生長在一個大家庭里，什麼奇奇怪怪的長輩、親戚都見識過，所以對于東方碩對外采取生人勿近的態度，只是一聳肩地認為人各有怪癖，也就不以為意了。
至少，他不會像她的異母姊姊一樣，逼著她在公開場合做一些強人所難的舉動，她只要規矩地做好自己的事，少去招惹他，天下就可以太平了。
只不過，對谷維維而言，擔任他助理近兩個月來，最痛苦的事情卻是——
身為他的影迷，卻要壓抑住痴痴望著他的沖動，實在是有些難度啊。
但她還是會努力裝出不在意的樣子，一來是東方碩目光很敏銳，二來是前男友的教訓已經讓她受夠了。她再也不想被人在身後指指點點，說她妄想「麻雀變鳳凰」。
況且，東方碩的知名度讓他屬于外星人等級，她很實際，不會對他有非分之想，也只想好好做好自己的工作，好讓干媽以她為傲。
然則，在東方碩身邊待得愈久，在干媽口里听到更多他的事，她就愈來愈能體會他有時固執得不近人情的原因。
例如，在她知道東方碩經常需要在短時間內跑上好幾個國家宣傳，經歷每天醒來都在不同的國家、飯店的茫然情況後，她完全可以理解他為什麼會要求住宿地方要采取類似的陳設及相同的品牌了。
事物如此，人更不用提了。
東方碩常態性地要被數十、有時是上百的工作人員包圍，更遑論他不知已經遇到過多少回瘋狂影迷想要跟他同歸于盡的情形，實在怪不得他不喜歡陌生人靠近，偏偏他的工作又離不開陌生人。
所以，谷維維走馬上任以來，一直很努力地想讓東方碩能在變動的環境里也有熟悉的居家感覺。
是故，為了替他營造家的感覺，她隨身攜帶著東方碩的馬克杯、牙刷、牙膏、沐浴毛巾……行李箱大到連東方碩都問她，他是明星，還是她是明星？
但她認為東方碩喜歡這樣。因為他沒辭退她，就是對她工作表現的最佳肯定！
這一日，谷維維和干媽及兩個保鑣陪同東方碩到美國一座山谷村莊里拍攝電影的最後一個鏡頭。
下午兩點，谷維維裹著圍巾，抱著保溫杯，走在遠眺有遠山、近看則有成片綠地的鄉間道路上。
只是，愈接近拍攝團隊居住的屋子，谷維維就愈覺得不對勁。
這組拍攝團隊們向來嘻嘻鬧鬧，吵鬧得讓她想上前叫他們安靜。但是，此時所有人全都板著臉，有人抽煙，有人低聲咒罵著朝草叢扔石頭。
「怎麼了？導演等到鏡頭了嗎？」谷維維上前問著東方碩專屬的造型師。
導演堅持山上的雲和光線要符合他的期待，才願意開拍。他們已經停工一天，就為了等一個鏡頭。
村里居住地方有限，因此所有人全住在一棟大屋子里。這對于注重隱私的東方碩而言，簡直是種酷刑。
「導演等不到鏡頭，東方碩發火跟他對嗆起來。兩人拍桌子怒吼，導演轉身離開，東方碩則回房準備收拾行李要走人了。」造型師壓低聲音說道。
「柳姊呢？」
「正在安撫他。」
比維維覺得不妙，連忙三步並作兩步沖進屋子，跑上樓梯直沖頂樓大套房。
當她推門而入，正好听見東方碩的房間里傳來陣陣爭執的聲音。
「你不能在這時候回去……」柳鳳英說道。
「為什麼不能？要是那家伙為了等光線，等了一星期，我就要在這里陪他瞎耗嗎？我是隨傳隨到的應召男嗎？」
比維維一听他的嗓門幾乎快沖爆屋頂，她急忙將保溫杯里的咖啡倒到他專屬的白色骨瓷馬克杯里，然後捧著咖啡走向房間。
「我知道你想去參加‘偏遠學童就學’大會，但是那個邀約，我們也只是告知對方有可能出席，不一定……」柳鳳英說道。
「我原本可以出席的，如果不是某人害我耽擱在山上的話。去他的！」
東方碩的咒罵聲伴隨著一陣椅子被踢倒的聲音，嚇得谷維維手里的咖啡差點溢出來。
「你再忍耐一下，又不是第一次和這個導演合作了，他是求好心切。」
「他是一個害我和一群人待在這種地方的神經病。」
東方碩咬牙切齒地抬頭看向門口，火怒黑瞳正好對上谷維維那雙清亮的眼。
「一聲不響地站在門邊，是想嚇死人還是裝可憐。」他瞪她一眼。
「我送咖啡給你，我在這里找到很棒的咖啡。」谷維維很快移開視線，沒忘記他不愛與人眼神接觸。
「我在這邊受苦受難，妳還有時間去喝咖啡，干脆妳來拍片，我來當助理好了。」東方碩瞪著她，不客氣地說道。
她也不和他爭論，就只是把咖啡放到沙發茶幾上，然後後退三大步。
「老天爺算是听到我的請求，不派那種會迷戀我的女人過來，卻給了我一個把我當成病毒一樣的助理。如果做得這麼不情願，妳直接辭職好了！」
東方碩沒好氣地冷哼一聲，卻還是注意到裝咖啡的馬克杯，是他這兩個月來慣用的那一個。
他縱橫江湖這麼多年，除了六年前那一回看走眼、慘跌了一跤之外，早就學會如何判斷身邊的人對他是否有所求了。
比維維上任沒多久，他就發現她和一般的助理不同的地方——她不喜歡自己受到他的影響、不喜歡受到他的注目，所以總是站在他的三步之外。
偏偏維維小書蟲又是那種正氣凜然性格，每當他做了什麼她認為是任性的舉動時，她就會不以為然地皺眉頭，完全不像其它助理一副唯唯諾諾、以他為天的姿態。
但他私心認為小書蟲最厲害的是她察言觀色的本領，她總是知道何時該不被打擾地送上咖啡，以及她驚人好吃的家常菜。這些時日，她默默照顧他的舉動，總讓他感覺像……有了個家人。
「不說話，是表示默認要辭職嗎？」東方碩瞪著谷維維問道。
「我對你沒意見。」谷維維輕聲說道，不想引起爭執。
「是，所以妳站在遠處，目光永遠只停留在我肩膀。」他緊盯著她的眼，直到她願意抬頭看人為止。
「你就別再為難維維了，她是這幾年來表現最好的助理。」柳鳳英揉了下太陽穴，又覺得累了。
「干媽，妳先去休息吧，妳昨天不是失眠嗎？妳一失眠就會腰酸背痛。」谷維維走到干媽身邊，拉著她的手說道。
東方碩看了柳姊一眼，這時才發現她的臉色確實不怎麼好。
他承認自己愈來愈不可理喻，但他控制不了。
地位愈高，他所住的這棟明星高塔的大門就愈來愈窄。他看似擁有一切，卻連最基本的平凡生活及尋常朋友都沒有。他渴望掙月兌這一切，渴望生活不要總是那麼……寂寞。
東方碩深吸一口氣，強打起精神。
「柳姊，妳去休息吧，我只要有人可以折磨就行了。」他瞄了谷維維一眼。
他以為他當皇帝喔？谷維維擰了下眉，不自覺朝東方碩皺了皺鼻子。
東方碩嘴角往下一撇，黑眸狠狠瞪她一眼。
「維維？」柳鳳英苦著臉，生怕這兩人打起來。
「妳快去休息吧，這邊就交給我了。」
比維維拉著干媽的手走出門外，向她再三保證自己不會和東方碩起沖突之後，她轉身走回房里，準備面對東方碩。
她就不信自己沒法子和他講道理，反正，最壞的結局也不過就是她辭職走人而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