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峰對他一挑眉,表情鎮定地把她移到旁邊,然後拿出電腦,找出設計圖。
「這是大略草圖。是一個回旋式的建築,跟後頭連綿的山勢相呼應,無始也無終。用清水模建材,不讓建築搶了天然景色,卻也不遜于天然景色。」瞿峰指著設計圖逐一解說,感覺入自己已經身處山林之間。「左邊有竹林,所以會將你的茶室安排在這邊。南邊光線最好,起居室會有一大片可以仰看山景的落地窗。最近溪邊的部分,我設計了一座玻璃陽台,屋外溪水會像屋子的一部分……」
「听起來很不錯。」鈴子專注地看著設計圖,光是想像就覺得完美。
「當然。」
鈴子抬頭看向瞿峰閃耀自信的男性臉龐,喜歡他這種自恃不可一世,卻又總在建築里傳達出對自然敬畏的謙和感。
「有什麼問題,這幾天提出來說。我這些天還會再去勘景一次,下周會跟結構師開始進行玻璃陽台及結構的討論。至于室內細節的部分,你可以跟我特助聯絡。」瞿峰說道,心思卻已飄到戶外。
再過十分鐘,何舒雅如果沒進來,他就要去揪人進來,省得她變成冰棒。
「再喝一杯吧,慶祝這麼完美的設計。」鈴子拿起她的酒杯遞到他唇邊。
「好。」他拿起自己的酒杯,一飲而盡。
「怪癖,吻都吻了,還在介意同一個酒杯。」鈴子瞅他一眼,紅唇微噘了一下。
「那是兩回事。」男女之情是一回事,共用懷盤飲食,屬于情感糾葛層面,他分得很清楚。
瞿峰喝著酒,看著窗外愈下愈大的雪,決定給何舒雅最後三分鐘玩雪即可。
「我弟弟回來了,我之前在電話里和你說過,這屋子現在就我和我弟住。」鈴子一聳肩,起身拉開起居室的紙門。「我在這兒……」
紙門外,何舒雅正跟在清水俊皚旁邊。
「我在屋外撿到一個天使。」清水俊皚用欣賞的眼光看著身旁氣質出眾的女子。「她說是你的客人。」
瞿峰濃眉一皺,起身一探——
站在清水俊皚旁邊的何舒雅凍得臉色發白,發間睫毛間都掛著點點雪花,身子仍不住輕顫。
「你搞什麼鬼!吧什麼把自己凍成這副德行!活得不耐煩嗎?」瞿峰粗聲一喝,大步走出和室,不由分說地伸手握住何舒雅的手。
她的手凍得像冰!
「我後來叫中藥店送去的四物湯,你到底有沒有在喝!你是存心想把自己凍病,然後在這里多住幾天嗎?」他大吼出聲,大掌緊握著她的雙掌,用力地搓揉著。
「這個主意不錯。」何舒雅牙齒打顫地說道。
「以為自己身體很強壯嗎?平常就是手腳冰冷的家伙,現在冰天雪地還不多穿一些。」
「我怎麼知道雪會這麼冰……」
「笨就是笨,還敢狡辯!」瞿峰不由分說地拉起她的手走回和室,取餅他的酒杯,倒了杯溫酒要她喝下。
「什麼東西?」何舒雅臉往後仰,避開他的酒杯。
「給我喝下去!」瞿峰把酒杯送到她唇邊。
何舒雅咽下酒,水眸頓時一睜,嗆出了眼淚。
酒意染紅水肌,她的又頰成了美麗的櫻花。
瞿峰心跳如擂鼓,黑眸冒火,只想狠狠吻住她輕顫的雙唇,再讓她在他的身下因為他而變得火熱溫暖。
但他很快砍掉這個非分念頭,免得它們一發不可收拾。
「干麼給我喝酒……」何舒雅打著冷哆嗦,不由自主地蜷起身子。
「免得你凍成僵尸!」瞿峰將她摟在懷里,雙臂緊緊地箝著她。
何舒雅的臉被迫靠在他的胸膛,他的體溫溫瞬間暖和了她,她滿足地長喟了口氣,把重心放到他的身上。
瞿峰撫著她被雪淋濕的發絲,自責自己怎麼沒有早點叫她進來。
「鈴子,你這里不是有一間泡湯室嗎?怎麼走?」瞿峰問道。
「我帶你們過去。」清水俊皚自告奮勇地說道。
「不用。」瞿峰把她的臉更加壓進胸膛,可不想誰看到她現在的姿態,那無異于引狼入室。
「順著大廳鐘擺旁邊那條走道走到底右轉。」鈴子說道,雙眼沒放過瞿峰的任何一個保護動作。
「謝謝。」
瞿峰聲音未落地,已經攬著何舒雅的肩膀轉身離開。
鈴子打量著這一切,心里閃過一陣難過,畢竟,瞿峰是她有些在意的男人。
看著瞿峰陷入愛海,或者也是個不錯的選擇。她喜歡看男人為愛受苦的模樣,那讓身為電視編劇的她很有靈感。
能夠看到瞿峰這樣一個剛毅男人掉進愛河里,應該會很過癮吧。
「那是她的男朋友嗎?」清水俊皚壓低聲音問著姐姐。
「瞿峰只承認是他的小朋友。」鈴子揶揄地說道。
「原來,他就是瞿峰。」清水俊皚雙眼綻出敬佩之色,恍然大悟地說道︰「果然和他蓋的房子一樣,很有男子氣概。我還以為他也是你收藏的男子名單。」
「瞿峰這種男人,只能收藏回憶,誰也留不住的。」鈴子倚著紙門,看向瞿峰的背影。
清水俊皚隨著她的視線往前一看——
年輕女子腳步踉蹌了一下,瞿峰凶神惡煞地詛咒了一聲,不由分說地就打橫抱起她。
「他還要自欺欺人多久?」清水俊皚好笑地問道。
「或者我有法子讓他提前覺悟。」鈴子唇邊露出神秘笑容,突然間覺得這場戲精彩度猶勝她之前所寫過的幾部賣座連續劇。
像瞿峰這種老是不把真心放在感情上的男人,總算也有身不由已被感情困住的一天了,真是大快人心啊!
何舒雅被瞿峰抱在懷里,走在飄著木頭香氣的長廊上。
他的腳步又重又快,抱著她的臂彎又緊又熱,她好希望這段路可以走上半個小時,或者更久。
「你該不會是昏倒了吧?給我說話!」瞿峰瞪著她,驀地搖晃了她幾下。
「我才沒有那麼脆弱。」
她仰頭看著他,卻看到他唇邊的那抹口紅——
那是鈴子唇上的紅艷。
當她在雪中傷心落淚時,他和鈴子在屋里接吻!
這個事實一刀砍向何舒雅的心,讓她痛得瑟縮了子。
「該死的,我帶你去看醫生!」他轉過身,快步往回走。
「不用,我很好。」她揪住他的手臂,驀搖頭,卻不小心搖出一顆淚。
瞿峰瞪著那顆淚水,他驚跳了起來。
「你哭什麼鬼!」
她看著他橫眉豎目的樣子,眼淚卻是愈掉愈多。只是,面對他執意逼近要找真相的臉龐,她只能月兌口說出她唯一想到的理由。
「我想家。」她說。
瞿峰的呼吸停格,以為自己耳朵當機。
「你腦子有問題,我們才離家一天!」他大聲斥喝道,看她的神情像看怪物。
「可是我沒離家這麼遠過。反正,我就是小朋友嘛。」何舒雅紅著眼眶,癟著嘴,也不多加爭辯。
淚水汩汩地滾出眼眶,因為她正強迫自己面對一個事實——
她不該再待在瞿峰身邊了,除非她想傷心。
何舒雅用手蒙住臉,悲慘地哭了起來。
瞿峰看她哭得那麼可憐兮兮,忍不住好笑起來。對于十二歲就成了留學生的他而言,早就不知道什麼叫做想家,偏偏她煞有其事的哭得好不認真。
換做是別的女人,他肯定會覺得厭煩,但他知道她的性子,這個固執小家伙鐵定是真的想家了。
怎麼這麼呆!怎麼會呆得這麼可愛啊!瞿峰的唇角忍不住上揚。
「傻女人。」瞿峰抱高她,在她發間印下一吻。
「我好冷。」她悶聲說道,半張臉都埋到他胸前。
她剛才在屋外時,已經暗自決定要把握京都的四天三夜,好好撒嬌,好好享受被他呵護的感覺。因為回到台灣後,或者是說等他回到英國之後,她就再也不要跟他聯絡了。
苞他在一起愈久,她就愈像吸毒上癮者,無法自拔。
這樣的愛,她要不起。她的願望很平凡、很現實,她要一個家庭,一個能和她相偕到老的另一半。
而這些都不是瞿峰會做的事。
何舒雅揪緊他衣襟,偎他偎得更緊。
「很冷嗎?怎麼還沒到溫泉室?這間房子沒事蓋這麼大做什麼!」瞿峰氣急敗壞地抱著她轉了個彎。「到了!」
他放她落了地,大掌推開木制厚門——
里頭有一間兩壞大的更衣室,而更衣室再往前兩步,則是三大片的黑色玻璃門,門後則是溫泉室。
他推開玻璃門,拉著她走了進去。
「哇……」何舒雅忍不住驚呼出聲。
方形浴池邊隔著一處透明大窗,清楚可見一處天井,天井里栽植著顏色鮮艷的花卉仰望著飄雪的夜空。
「靠天井那邊的窗戶可以升上來。」他說。
「你常來?不然怎麼這樣清楚?」她咽了口口水,吞下嘴里的不是滋味。
「這是鈴子爸媽的房子,我當初跟著大師學習時,幫忙畫過這一區的設計圖。好了,少嗦,快點進去泡湯。」瞿峰伸手探向她的外套鈕扣。
「你干麼!」她嚇到連動都不敢動。
「幫你月兌衣服。」他理所當然地說道,繼續解她的鈕扣。「我怕你凍到手指不靈活。」
「我自己會月兌,你出去啦!」
她後退一步,打他的手。
「好痛!」凍得硬邦邦的手掌指節敲上他的,差不多就是用手敲牆壁的痛。
「笨女人。」瞿峰抓過她的手,檢查著她的手。
何舒雅看著他仔細揉撫著她手掌每個部分的擔心模樣,她心頭一暖又一痛。
她知道他是真的在意她、關心她。但,這也是因為她與他不是一般男女情愛,他對她才有這般表現。
「我沒事,要進去泡湯了。」她抽回手,怕自己又哭出來。
「好。」瞿峰攬過她的肩,自然地與她並肩走向浴池。
何舒雅扯住他的手臂,死都不前進。
「你不出去,我怎麼泡湯!」
「我怕你在里頭昏倒。」他理所當然地說道。
「你腦子壞了!我怎麼可能在你面前月兌光泡湯!」雖然衣著整齊,她還是不自覺地用雙臂環住了自己。
瞿峰的腦中閃過一陣養眼的畫面,喉結不由自主地上下滑動著,目光也隨之停留在她白里透紅的臉頰及修長頸間。
面對著他讓人心跳怦怦的注視。她驀地低頭,不敢迎視。
「我在外頭更衣室等你,你跟我說話。」瞿峰轉身大步離開,砰地一聲,重重關上門。
「你不準進來,否則我就跟你絕交。」何舒雅不放心地看著沒有鎖的門。
「誰要看你這種小朋友身材。」他在更衣室的大躺椅里坐下,目光卻停留在那扇黑色玻璃門上。
「也是,你已經有了鈴子了。」何舒雅褪下衣服,擺在一旁長形木椅上,皺眉苦笑地說道︰「抱歉,我太早進到屋里,打擾了你們的好事。」
瞿峰臉一沉,凶惡地問道︰「你在說什麼鬼話?!」
「你的嘴巴上有口紅。」
瞿峰瞪向更衣室里的鏡子,用力地抹去那道紅痕,听見她說——
「為什麼不先跟我說,業主是個和你有關系的女人?」
「不重要,沒必要說。」他粗聲說道。
「你真的很糟糕,幸好我不是你的女朋友之一。」
「有些事,是你情我願才能發生的。」他板著臉,瞪著鏡子里那雙不快的黑眸。
他不喜歡她把他想得那麼糟,但最糟的卻是,他完全沒辦法否認他在感情里的自我中心。
何舒雅沒作聲,瞿峰只听見浴池的水被撥動濺起的聲音。
餅了好一會兒後,他沒听見她的聲音,煩躁地出聲問題︰「何舒雅,你還活著吧?」
「大叔,你去英國之後,我會想你的。」她的聲音飄飄忽忽的,有點像是喘不過氣。
「你干麼說得像生離死別!」瞿峰霍然起身,瞪向玻璃門。「我幫你出機票錢,你有假時就飛過來找我!懊死的,你最好行給我練會不想家。」
何舒雅的輕笑透過門傳來。「大叔,你真的超沒耐心的,只要事情不如你意,你就會開始拉大嗓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