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夢想約會 第六章

書名︰和夢想約會|作者︰堯堯|本書類別︰言情小說

「雨晨書屋」裝潢好了,孟翔看都沒來看一眼。

雨晨不知道他是怎麼想她的,他的不正經讓她分不清虛實。她怕主動送上真心卻換來他無情的訕笑,于是她只好用冷淡來偽裝自己。她對他愛理不理的,他不來,也休想她會去找他。

就因為這樣,他的很多事情她都是听力強講的。

力強告訴她孟翔最近正忙著蓋旅館,他還說等旅館蓋好之後,這里的人就不愁沒有工作了,因為孟翔打算一律聘用本地人擔任員工。

「到時候年輕人就不用到外地去工作,」力強興奮的說︰「我也可以留下來照顧我媽了!」

雨晨恍然明白,原來這就是他蓋旅館的目的,他用的方法可比她直接多了。

可是這里不是觀光景點,絕大多數的人都不會專程跑來這里度假。她擔心萬一旅館的生意做不起來,豈不枉費了他想照顧村民生計的一番苦心嗎?

嗯,她得好好思考一下這個問題,反正閑著也是閑著。

晚上七點多,隔壁的燈亮了,她掙扎著要不要過去找他。

豎白旗投降實在有損喬大小姐的面子,但這麼多天沒見了,她真的好想他。唉,投降就投降嘛,一廂情願的女人還有什麼面子可言?

她鼓起勇氣從安全門穿過去。

他背對著她,正彎腰用滑鼠操作電腦;他仰頭灌了一大口罐裝咖啡,專心盯著電腦螢幕,似乎在察看電子信箱的郵件。

這男人骨子里流著海港人的血液,身上卻沒有一丁點海港人的氣息。

他扯下領帶掛在椅背上,然後月兌掉襯衫隨手往地上一扔,露出了古銅色的背部肌肉。

一轉身,他看見了她。

「嗨,好久不見,想念我嗎?」他的笑容讓她心里為之一動,但那一貫的戲謔又使她恨得牙癢癢的,可惡!

「是啊,我好想念你……」她走近他,故意停頓,「的晚餐。」

「想念我和晚餐?」他又有本事硬拗了。「把我當晚餐?不太好吧,莫非你饑不擇食?」

「你——」

她本來想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沒想到她的功力還是比不過他。

唉,算了算了!

看她住嘴,他便不再窮追猛打。他回房間套上一件休閑上衣,然後再去廚房冰箱拿了一盒冰淇淋給她。

「抱歉,今天沒有準備晚餐,只能招待甜點,下次請提早預約。」

「多謝你的仁慈。」

她不客氣的接過冰淇淋,然後坐到椅子上吃將起來。哇!是她最愛的香檳葡萄。

他也拉了把椅子反過來跨坐,與她面對面。他的衣領敞開,露出了結實的胸肌,她突然食不知味了。

「雨晨書屋生意興隆嗎?」他問。

「非常。」

興隆二字不足以形容書屋的盛況。每天一早就有人來排隊等候開門,一整天門庭若市,直到晚上關門為止。

還好力強管理得不錯,書屋里的整潔與秩序他也維持得很好。而且他對小表很有一套,他總是要求孩子們先幫大人把家事做好再來看書,有的小孩也會把暑假作業帶到書屋來做,因為這里有適合他們身高的桌椅,有工具書可以查,還有人可以問。

「敬用心良苦的書屋女主人!」他對著她舉起手上的咖啡罐。

「我沒用什麼心,都是力強在管。」她心想,她所做的還及不上他的千分之一呢,真正值得歌頌的人是他。

「至少是你出的錢出的主意。」

「求求你,花小錢買個玩具,不值得小題大作嘛。」她吃完了最後一口,隨手將冰淇淋空盒子放在桌上。

「力強告訴我了,他說你想幫助他,但他拒絕了,于是你就想辦法造福其他人。」他注視著她。「他還說你告訴他‘月兌離貧窮最好的方法就是讀書’。」

「這個報馬仔,也不想想誰才是他的老板,居然多嘴泄我的底。」她癟癟嘴。

「哈,才兩個月的老板怎比得上……」他突然打住。

「怎比得上多年的鄉親對嗎?孟仔?」她替他接下去,特別強調了最後那兩個字。

孟翔臉上的笑容迅速凍結,站起來把咖啡罐和冰淇淋盒一起拿進去廚房丟了,待他回到她面前,又已是一副神色自如。

「報馬仔告訴你的?」

「嗯。」

「他很公平,不是嗎?」

「力強是無意的,我們……」她有點擔心,誰都不喜歡被當作八卦話題。

「沒關系,事實就是事實。」

「孟翔,我……」

「下樓去。」他拉起她往樓下走。

「做什麼?」

他沒搭理她,帶著她模黑下到最後一階,燈啪噠一聲亮了。她看到一樓堆放著許多老舊的漁具,角落有一組藤制的桌椅,上面的許多藤條都已斷裂。

「這些是我父親在世的時候捕魚用的,當他不捕魚時就是坐在這椅子上抽煙,他是肺癌死的。」

她不知道該說什麼,沉重的氣氛使她呼吸困難。

他的敘述超乎她的生活經驗,他的語氣讓她覺得陌生。她所熟悉的孟翔一向風趣開朗,而眼前的他卻陰郁如大雨將至。

「去透透氣吧。」他說。

海邊,一樣的海風,一樣的波濤,不一樣的心情。

沙灘上老地方,他躺著,她坐著。

「要听哪一個版本?」他故作輕松。

「孟翔,你不必告訴我……」她不想逼他,回憶有時是最傷人的。

他半閉上眼楮,述說著他的成長故事——

「我爸是捕魚的,就像這里的大多數人一樣,吃不飽餓不死。我媽生下我滿月之後就和一個外地的男人跑了,從此一去不回。我爸身兼母職撫養我長大,他拚老命供我讀書,指望我用學歷、用財富來為他洗去一生的恥辱。」

她不敢看他,只直直的望著海,結果什麼都看不到。

「我當完兵的時候,他的身體已經很不好,但他還是堅持我出國念書。我出國的第二年他過世,我根本來不及見他最後一面。」

「好可憐……」

她忍不住哽咽。

她想像著日落西山的漁港老街,滿臉滄桑的老人孤獨的坐在門前的藤椅上,一根又一根的抽著煙,仿佛在煙霧彌漫中看到了妻子的臉——他一生的愛恨情仇……

多麼蕭瑟的畫面,多麼淒涼的人生。

她的淚水不覺撲簌簌的掉了下來。

「愛哭鬼。」他坐起來為她擦去淚水。「男主角都沒哭了,你哭什麼?」

「我就是愛哭嘛,要你管!」

她索性撲進他的懷里繼續流淚,他輕輕拍著她的背,說︰

「原來要讓美女主動投懷送抱這麼容易,多準備幾個悲情故事就成了。」

「不準嘲笑我!」

當淚止住,她開始覺得自己很丟臉,居然抱著他哭得唏嚦嘩啦的。但在他懷里的感覺這麼好,她實在舍不得離開,于是她決定賴著他。

「孟翔,你原本沒打算告訴我,是不是?」

他沒作答。

「為什麼?不把我當朋友嗎?」

「你是活在陽光下的人,不會了解躲在陰影底下的滋味。」

他把下巴靠在她的額頭上,故作泰然。其實他並不在意別人的眼光,否則他也不會回到這里。但此刻他卻好怕她會瞧不起他。

「你是說,你媽跟人跑了這件事讓你躲在陰影底下、一輩子抬不起頭來?」她離開他的懷抱,不以為然的問。

「我就說你不會懂的。」他看著她,眼中有著少見的寂寥。

「我不懂?」

她笑了笑,站起來往前走了幾步,然後深吸一口氣轉過身對他說︰

「如果你知道,我的母親曾經跟一個男人私奔,然後又被拋棄,而那個男人就是我和我哥的親生父親,你還會認為我不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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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晨在電腦上敲敲打打,她正偷偷的替孟翔的旅館寫廣告詞。不打廣告怎會有人知道這里的好?沖著他想要造福鄉里的心意,她願意助他一臂之力。

她沒把握自己寫得出來,所以她沒敢透露,打算寫好之後再給他看。

「喬姐姐,你可以教我這題嗎?」

「好啊,我看。我有八元,哥哥的錢是我的三倍,我們共有多少?」她念著題目,一抬頭看見了……

「文中,你怎麼來了?」她驚訝極了。

「雨晨,我有事找你。」他來了好一會兒,一直在店外觀望。他實在不能理解,何以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還有這個小書店,竟能夠讓養尊處優的她如此樂在其中?

難怪他得不到她的心,因為他從頭到尾沒有進入過她的心。

「小麗,姐姐有事,請高哥哥教你好嗎?」她關掉電腦,邀請著他︰「上來再說吧。」

除了孟翔,她並不喜歡有人入侵她的領地。但這附近沒有咖啡廳,大中午去海邊又太熱,她只得讓他上樓。

「喝茶。」她給他一罐冰茶,和他並肩坐在落地門的軌道上。

「雨晨,你真的要在這里長住?」

「嗯。」

「這里有什麼好?」

「文中,你可曾對什麼東西痴迷過嗎?」她問,眼里是滿滿的海水。

「有,你。」他答,眼里都是她。

「文中……」她訝于他毫不掩飾的回答。她知道他喜歡她,但他從來沒有這麼露骨過。

「雨晨,我要訂婚了。這就是我來的目的,我必須最後一次確定你對我的想法。」

「你要訂婚了?文中,恭喜你!」她祝福他,誠心的。

他凝視她,臉上閃過一抹痛苦,但隨即隱去。

早該知道不必跑這一趟的。

「她就是上次你在酒會上見過的謝可婷,她很好,但她不是你。」他伸手阻止她說話,他必須一鼓作氣,因為以後恐怕沒有機會了。「我一直很努力讓你喜歡我,但兩年過去了,我開始覺得泄氣、覺得累。」

「對不起,文中。」她揪著心,說出了她一直放在心里、但不曾說出口的三個字。

「啊,從不低聲下氣的喬雨晨居然說對不起?哈,我總算不虛此行。」他笑,卻是極度無奈的。

「文中,你對我的好我不是不清楚,但感情這種東西,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我無法勉強自己無中生有。」

「我花了兩年的時間才總算弄明白這個道理,有點愚蠢,不是嗎?但至少我盡了力去追求,即使還是得不到我想要的,我依然無怨無悔。」

她望著這個曾被她百般刁難的男人,心里的感覺錯綜復雜。錯過了他,她並不遺憾;但辜負了他,卻令她不安。

「謝謝你這段時間的關照,還有對我的百依百順。我想你的新娘子絕對不會像我一樣的無理取鬧。」

「這世上除了你喬雨晨,應該沒有第二個女人會把我精心挑選的鑽戒丟到馬桶里去。」

他苦著臉說,她不好意思的吐吐舌頭,然後兩個人一起笑開了。

友善的分子在兩人之間散播,做不成戀人做朋友,不也很好嗎?

「雨晨,你的手機一直沒開,你知道你母親在找你嗎?」

「哦,我再跟她聯絡好了。」會有什麼事呢?她有些忐忑不安。

「我走了。」文中站起來,最後一次深深的注視她。「雨晨,我下個禮拜天訂婚,如果你改變心意的話……」如果改變心意的話,在那之前都還來得及。

「下個禮拜天我有事,可能不會去參加。」她懂,所以她避重就輕,「文中,祝你幸福。」

「謝謝,我會的。」

沒有留戀的必要,他快快的轉身。

在樓梯口他踫到孟翔,喬氏金融大樓的建築師,那個傳言中被喬大小姐納為入幕之賓的男人,

他竟然可以在雨晨家中隨意進出,看來傳言果然是真的。

但這一切已與他無關了,他在心里祝福她。

文中下樓之後,孟翔盯著沉默的雨晨,問道︰

「老情人嗎?」

「他來告訴我他要訂婚了,但新娘不是我。」她答,突然覺得有點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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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翔知道她心情不好,晚上特地做了女乃油螃蟹給她解饞。可是她只吃了一根蟹腿便不再動筷子,然後搶下他的啤酒猛灌。

他沒看過她這個樣子,她辯說不是失戀,可他看明明就是。

他奪走她的酒罐,拉著她到海邊散步。

她有些醉了,腳步不是很穩,他只好出借他的肩膀。看著她為別的男人情傷,他心里頗不是味道。

晚上的風很大,他們必須扯著嗓子說話。

「他追了我兩年,我始終沒給他好臉色看,如今他要和別人訂婚了,我卻……」

「舍不得?」

「我也不會講。」她白了他一眼,「我真的很高興他找到適合他的女孩,但我好怕再也沒有人能夠像他一樣無怨無悔的寵我愛我。」

「把他找回來不就得了。」他說,滿不在意的。

「可是我從來沒愛過他。你難道不懂,我要的不是他呀!」她停下腳步,生氣的對他大吼大叫。

「那你要的是誰?」他被她嚇了一跳,直覺的問道。

你要的是誰……你要的是誰……

呼嘯的海風使他的聲音斷斷續續,而這句問話隨著浪濤一再席卷,敲擊著她此刻脆弱的心靈。好像不認識他似的,她瞪著他的臉好久好久,然後微啟雙唇吐出一個字——

「你。」

他愣住了,腦筋突然打結。

他的反應令她既傷心又羞辱,淚水蓄滿了她的眼眶,她豁出去了,拔腿奔進涌起的海水。

「雨晨!」

當他回過神驚覺不對時,她的下半身已經浸在海水里了。她回過頭,幾近瘋狂的對他喊道︰

「我要的是你!孟翔,你這個超級大白痴!」她站在水里搖搖晃晃,看得他膽戰心驚。可是她仍毫無所覺,「我要你,可是你卻要我去找別人!愛我的人我不愛,偏偏愛上一個不愛我的人,這真是天大的諷刺!」

「雨晨,太危險了,回來!」他焦急的朝她跑過去,生怕一個大浪來把她卷走。

「我從來沒有得不到的東西,所以我太驕傲了,上天是在懲罰我不懂得珍惜,讓我也嘗嘗被忽略被藐視的滋味!我這是活該、現世報……」

她一面說,一面轉身往深處走去,海水幾乎淹沒了她。

孟翔及時趕到她身邊,死命的抱住她。她拚命掙扎,寧願讓海水吞噬,也不願再被他羞辱一次。

兩個人在水里翻倒,他抓牢她,藉著浪涌上來的助力,一把將她拖到水淺的地方。他兩手一松,她便全身無力的跪坐在水里,咳了起來。

他直喘著氣,這女人的力氣真大,他們差點雙雙葬身大海。

「酒醒了嗎?」等她咳完,他問。

「我沒醉。」她費盡全力想要站起來,但腳踩在軟沙中使不上力。

「你要是沒醉就是瘋了,連自己的命都不要!」

「你盡量嘲笑我吧,反正我已經尊嚴掃地。」她防衛的抬高下巴,等著接受他無情的鞭笞。

望著她倔強的臉,疼惜如潮水般滲入他的心。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心牆瞬間瓦解,他也豁出去了。

低頭,他吻住她。

毫無心理準備,她開始覺得天旋地轉,夜空中的星星圍在月亮旁邊跳著華爾滋。

星星太刺眼,她閉上了眼楮。在黑暗中,她暈得更厲害了,于是她不得不抱住他的脖子,貼緊他的身體。啊,原來她是真的醉了!

分明泡在海水里,為什麼身體卻感到奇熱無比?夏天不是都過了嗎?

風是熱的、水是熱的、沙子是熱的、他的唇也是熱的……他的唇?

她猛然張開眼楮,一切瞬間停格,她回到靜止的世界。

他的唇離開了她,笑眼看她。

「你吻我?」她搗著自己的唇,是濕熱的,所以不是錯覺。

「嗯哼。」

「我不需要同情!」她怒視他。她才不稀罕任何人的同情,尤其是他的。

「喬雨晨,你才是個超級大白痴。」

孟翔輕嘆了口氣,再次佔據她的唇,全心全意的。

她的眼淚和著從濕發上滴落的水,在臉上竄流著。她終于明白他對她不是同情,不是施舍,而是……是什麼?

她推開他,抹掉臉上的水,吶吶的問︰

「為什麼?」

「親愛的,此時無聲勝有聲啊。」憋了好久總算一償夙願,突然被她喊卡,實在有夠殺風景。

「別想賴皮,把話說清楚。」她不容許他蒙混過去。

「如果不想得肺炎,就先起來吧。」

他攙她起來,由于跪在水里太久,她的下半身已經麻痹了。他就在水里為她把膝蓋和腿上的泥沙沖洗干淨,然後背著她上岸。

她把羞紅的臉貼在他的背上,享受這大男人的溫柔。

「這樣寵你愛你夠了嗎?」他對她喊。

「假如只有今晚,我寧願不要!」她喊回去。

他不說話,把她放在海邊的一塊大石頭上,然後在她身邊坐下來。他先為她擰吧衣服上的水,再處理自己的。

「冷不冷?」將她擁入懷里,他問。

她搖頭,只是瞅著他在月光下的側面,等待他的答案。

「我需要時間。」過了好半天,他總算開口。

「你是說你需要時間來適應你的婚變?」她猜。

他沒答腔。

听說剛經歷婚變的人生活多半會陷入慌亂,身心也會出現解體的現象,必須靠時間與意志力來重新調整並且找回自我。有的人很快恢復正常的人際關系,有的人卻終其一生不敢再接受另一段感情。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他應該就是這樣吧?

「孟翔,你的意思我明白。我的母親孤獨了二十年,明明和傅叔互有情意,但她始終不敢跨出那一大步。我好希望她能夠放膽去追求感情的歸宿,畢竟幸福是稍縱即逝的,而你也是一樣。」

他好感動,想不到她任性的外表下有一顆善解人意的心,他將她摟得更緊了。

「時間不是距離,長短才是問題。」她嫵媚的對他一笑。「孟翔,不要讓我等太久。」

與他的眼神膠著,她拉下他的頭,主動獻上她的唇。

夜空中的星星圍在月亮旁邊,為他們歡欣鼓舞的跳著優美的華爾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