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蔚天真和宗政日曜相處和睦,衛城各地都可以看到城主和領主出游的身影。蔚天真帶著宗政日曜看遍了整個衛城,使宗政日曜對衛城也有了很清楚的認識。
這天下午,他們到城外逛逛,兩人一同站在高崗上向下望,將整個衛城的景致盡收眼底。
「衛城地處偏遠又在半山上,對外交通是個大問題。衛城的封閉並不是衛城人民的意思,實在是因為位置太偏僻的關系。」宗政日曜看著前方,對蔚天真說道。
蔚天真點點頭,「衛城後面是一望無際的山林,少有人煙,也沒有什麼商機,加上城小人民也不富裕,因此外人幾乎不到衛城來做生意,只有少數要上山打獵的獵人而已。所以不是衛城不歡迎外來客,實在是外人也不願前來。」她照實回答。
「那麼,首先要做的事,就是造橋鋪路了。建設好對外的道路,讓人民往來方便,再大肆宣傳,這樣就可以使衛城富有起來了。」宗政日曜心中已有了譜。
「你真要幫忙?」蔚天真對宗政日曜的誠意仍是半信半疑。
「有利可圖,為何要放過機會呢?」宗敢日曜笑著回答。
「可是我……我未必會答應嫁給你,這樣你還願意幫助衛城嗎?」蔚天真問出了她最擔心的事。
「你以為呢?對于自己未來的夫婿,你總該有一些了解吧?」宗政日曜手點了下蔚天真的小嘴,親密的逗弄她。
蔚天真忙轉頭看著在高崗下的侍衛們,幸而以侍衛的角度該是看不到她這兒的情形,不過她還是輕聲告誡著︰「我們說好有外人在時,你就不能亂來的,你怎麼出爾反爾呢?」
「他們又看不到這兒,所以也算不上是‘在場’啊。」宗政日曜強詞奪理。
蔚天真瞪了他一眼,心中滿是無奈。他總有辦法狡辯。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宗政日曜這回更大膽了,他伸手攬住了蔚天真縴細的肩頭,親了下她的臉頰。
「你……你太過分了!」蔚天真忙不迭的甩開宗政日曜的手,捂著自己的臉頰,大發嬌嗔。
但這卻換來了宗政日曜的大笑。
「你再這樣,我們就回衛城,哪兒也別去了。」蔚天真警告道。
宗政日曜笑著點頭,一副很合作的表情。「好,我不亂來,反正晚上我會得到補償的,不必急于一時。你的答案呢?」
每晚他都會在沐浴後闖入蔚天真的寢室,與她共宿到天明,共享歡愛的快樂,第二天一早,他再回悅賓閣。
白日同進同出,夜晚又共枕同眠,宗政日曜對這樣的生活雖不是很滿意,但也能勉強接受。他相信他終有一天能帶著女裝的蔚天真出現在眾人眼前的。
相對于宗政日曜的愜意,蔚天真就無法如此輕松了。光是每天早晨催促他起床離開,就讓她緊張又頭疼──緊張雪蘭會突然出現看到這一切,頭疼宗政日曜愛賴著她,總不肯明快的起床離開。而平時他總是有意無意的撫模她的臉或摟她的腰,又時常在她的臣子面前說些雙關語,讓她又羞又氣,她真的對他是束手無策了。
「那你也到晚上再知道好了!」蔚天真順勢頂回去,卻發現了自己話里的語病,想收回已經來不及了。她又羞又窘,飛也似的離開了高崗。
宗政日曜則大笑地跟在她後頭。
隨行人員受到領主好心情的感染,也露出了笑容。
衛城的臣子們更是高興,看來領主和城主相談甚歡,對衛城也很滿意。
***
寢室里,紊亂的氣息已經平穩下來,傳出的是男女的隅隅私語。
「還記得下午的問題嗎?你對我了解幾分,又信任幾分呢?」宗政日曜讓蔚天真趴在他身上,撫弄著她的一頭長發詢問道。
蔚天真輕輕搖了搖頭。
「這是什麼答案?」宗政日曜好笑的問。
「我不知道。」蔚天真老實回答。
宗政日曜抬起她的下巴,讓她看著自己,「你不可能完全不明了我,老實說出來,我要听!」他不讓她混過去。
蔚天真看到宗敢日曜眼里的堅持,咬了咬唇,她誠實地說︰「好,我就說給你听。你是我見過最霸道、最自大、最無禮的男人,為了自己的喜好,你可以不顧念他人的意願,用權勢、武力去得到所要的東西,不達目的絕不放手。所以你若會為衛城做任何事,也是基于我的關系。衛城不過是一個封閉弱小的城邦,若你根本就不認識我,你也不會支援衛城,更不會對衛城另眼相看。」在她以為,若沒有宗政日曜,她們可以過著以往的生活,不必面臨兩邊為難又無可奈何的窘境,因此對于宗政日曜,她還是有著很深的埋怨。
「在你眼中,我是個仗勢欺人、不擇手段,只為了自己的私欲,而不顧慮別人的暴君?」宗政日曜的表情霎時變得冷然。
蔚天真沒見過宗政日曜這副模樣,她對自己說出的重話也有些悔意,但她隨即想到自己常上宗政日曜的當,前一刻他可以看似非常難過,下一刻又馬上變回笑臉;這次他的冷淡也是裝出來的吧,她不會再受騙了。
蔚天真用力的點點頭,還加了幾句話︰「對,你就是這樣的人。若你想證明你不是,就離開衛城,永遠也別來煩我了。」明知宗政日曜不會答應這麼做,她仍想逞口舌之快,當作是一種小小的報復。
宗政日曜直視蔚天真許久,臉色越來越冷漠,眼中混合著心痛和失望。
蔚天真大方的回視他,等著看宗政日曜拿什麼理由來壓她。
但是這回她料想錯了,宗政日曜只是放開她,迅速的下床穿來。「既然如此,那我明早就離開衛城,永遠也不會再來煩你了!」
說完,他快速的離開了。
蔚天真被宗政日曜的言行弄得一愣一愣的。他怎麼了?真生氣了嗎,從認識宗政日曜起,她從沒見過他發脾氣的模樣,這回他是真的生氣了,還是又在嚇唬她呢?
他應該只是嚇唬她吧,若他這麼輕易就被激跑,他們也不會糾纏至今。
算了,不想了,反正明天就知道了。
蔚天真拉好被子,閉上眼楮。
不知為何,一整晚她都睡得很不安穩,翻來覆去的直到天明。
棒天,蔚天真一大早就醒了,雪蘭進來服侍時,她已經自己打理好一切。
「城主,你今天醒得這麼早。」雪蘭說道。
蔚天真點點頭,正要開口,寢室外就響起了侍衛急匆匆的腳步聲。
「城主,宗政領主現在正領著侍衛要離開衛城,伊大人和多位大人正在努力挽留。目前他們在廣場上,請城主快前去看看。」侍衛在門外稟報。
蔚天真心一緊,立刻奔出房門,急急的沖往廣場。他……他真要離開嗎?不會的,不會的!她的心驚疑不定,腳下更加快了速度。
她一到廣場,果然見到宗政日曜和他的手下都已準備好要離開。她忙趕到他面前,還未開口,宗政日曜就先說話了。
「蔚城主,感謝你這些天來的照顧,叨擾了許久,我也該離開了。對于我答應要幫忙衛城一事,我不會食言,蔚城主可以放心。我衷心希望衛城能富強起來,也祈望蔚城主能找到自己的幸福,過得很快樂。告辭了。」
說完,他就俐落的上馬,低喝一聲,帶頭沖出了衛宮。
「這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會這樣呢?」蔚天真呆在當場,喃喃自問。
「屬下也不明白。屬下走入廣場時,宗政領主就帶著人馬要離開了。屬下詢問原因,領主只說出來太久,該回炎城了。」伊應麟向蔚天真稟報。
蔚天真看著宗政日曜離去的方向,好一會兒都不發一言。最後她嘆了口氣,神情悲痛的離開了廣場。
蔚天真低著頭走回了寢室,雪蘭見城主又走回來,迎上前關心地間︰「城主,宗政領主留下了沒?」
蔚天真揮揮手,口氣虛軟的交代︰「出去。」
雪蘭見城主臉色不對,連忙要扶她,「城主,你不舒服嗎?臉色怎麼那麼難看。」
「出去,出去!」蔚天真連聲大叫,用力將雪蘭推出寢室。關上門,她靠在門板上慢慢地滑到地上,用手捂住了臉。
宗政日曜走了,他真的走了!
此時,蔚天真才感到心在抽痛,她滿腦子只有一個疑問︰宗政日曜為什麼要走?
她一顆心是空蕩蕩的,彷佛被人抽走了所有力量和精神。當宗政日曜離開時,她想出聲叫他不要走,喉嚨卻乾澀得發不出聲音︰想沖上前留住他的腳步,她的腳卻像是長了根般,定在原地無法動彈。她眼睜睜的看著宗政日曜離去,覺得自己的心就像被他的馬踩過般,破碎成一片片。
宗政日曜真的走了,就這樣義無反顧地離開了她,離開了衛城。
為什麼他要走?他不是會如同以往哈哈一笑,三言兩語就讓她啞口難辯嗎?為何這次他卻說走就走,沒有狡辯,沒有吊兒郎當的賴皮,連回頭再看她一眼都不願。他真放棄她,不要她了嗎?
思及此,蔚天真再也忍不住了。她猛地跳起身打開門,不顧旁人驚訝的目光,施展輕功飛越過廣場,直往外沖去。
眾人都被蔚天真的舉動嚇得愣住了,伊應麟是第一個回過神的人,他大聲的命令侍衛快跟過去保護。
這到底是怎麼了?一大早,宗政領主莫名其妙地急急離開了衛城,而城主先是變得失魂落魄,而後又像發了狂般,直往外沖。
城主和領主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蔚天真輕功了得,不一會兒就沖出了衛宮。駐守宮門的守衛見城主身形飛快的掠過,都看得目瞪口呆。
出了衛城,蔚天真飛奔入樹林里,約莫過了半刻鐘,她眼前出現了一座景色壯麗的瀑布。這兒是她的私密天地,也是她發泄情緒的地方。
來到瀑布前,她身形未緩,直沖向厚重的水幕,穿過了瀑布。
這瀑布後面有個深幽的山洞,山洞頂有個裂口,陽光得以照人,加上瀑布的水氣,在洞里形成了一片彩虹的奇異景象。這是蔚天真無意間發現的,她很喜歡這里,每回來到此地,見到彩虹,听到瀑布的水聲,就能使她忘去俗世的紛擾。
現在她的心情極不穩定,因此她想藉著水聲、虹影來平定心神。她在大石頭上坐下來閉目調息,希望能讓自己冷靜下來。
時間緩緩流逝,飛揚的水花沾濕了蔚天真的發絲,她身上的衣棠也凝聚了一顆顆的水珠;她的呼吸平穩,看來已經平靜多了。
但那只是外在的平靜,她的腦里仍是思緒狂亂,根本無一刻的安寧。
當一個人的願望成真時,該是欣喜高興才對,最少也不會像她這樣的心碎傷心!為什麼宗政日曜的離開會讓她如此的無法承受呢?心如古井的她該是不會為任何人起漣漪才對,為什麼她的心湖卻掀起了濤天狂潮?
心口上撕裂般的痛苦一直折磨著她,不查出這心痛的起因,就無法解決她的苦楚。
可是……她真能找到答案嗎?
***
衛城的臣子都發現城主變了,自從那天宗政領主離開,城主莫名的奔出衛宮後,城主就明顯的不同了。
雖然城主照常處理政事,但卻變得更冷漠、更少話了,甚至一整天一言不發;他們見到城主這模樣,都擔心不已。
這期間雖有些臣子旁敲側擊想明白城主的心事,但都問不出任何消息,在不得已之下,伊應麟只好去見老夫人,希望老夫人能出面詢問城主抑郁寡歡的原因。
幾天後,老夫人讓丫鬟請城主到靜樓一趟。
蔚天真走入花廳向母親問安,神色依然冷漠。
「你愛他對不對?」老夫人語氣柔和地間。
蔚天真疑惑的看著母親,不明白母親這句話的意思。
「真兒,你愛上宗政日曜了,對不對?」老夫人挑明了說。反正廳里沒有外人,她們母女也該好好的談談了。
蔚天真渾身一震,從阿弟死後,她就不留听娘如此叫她了,何況還是用這般輕柔的聲音。而最令她震撼的,還是娘居然會問她這個問題。
看到了女兒的疑惑,老大人笑笑,解釋道︰「娘見過你們親熱的模樣。娘不是有意偷看,是不小心看到的。由你看宗政日曜的眼神,娘看出了你到他的傾心。你早已愛上他了,對不?」
吸口氣,蔚天真冷靜地回答︰「一切都已經過去了,真兒不會感情用事誤了正事,請娘放心。」
「你錯了,娘倒是希望你能感情用事,去追求屬于自己的幸福。」老大人語出驚人。
蔚天真驚異的看著母親,不相信的低叫一聲︰「娘!」
老夫人想瀟灑的一笑,卻忍不住眼里的淚光和語氣里的歉疚,「真兒,自你弟弟慘遭不幸後,這麼多年來,娘不曾好好的看過你一眼,還將你當成了仇人;娘的雙眼一直被恨意蒙蔽,是你的一席話讓娘清醒了。你說得沒錯,你雖活著,卻是為了弟弟而活,毫無自我可言。那時娘才驚覺,我們母女豈只是心不連,更已是形同陌路人。失去一個孩子已讓我肝腸寸斷,難道我還要失去女兒,再痛一次嗎?」老夫人頓了頓,拭去眼角的淚,誠懇地道︰「真兒,原諒娘!原諒娘這些年對你的苛刻冷淡,若時光能倒回,娘不會讓你頂著天威的身分而活,抹殺你追求幸福的權利。你若愛宗政日曜,就勇敢地接受他。真兒,你該有個好歸宿,這是娘欠你的。」老夫人再次拭淚,她不知道女兒會不會原諒她,但她必須為自己做的事負責。將一切都跟女兒說清楚,她的心才會好過。
蔚天真的臉上滿是驚愕和感動,她從沒想到娘會說出這一番話來。她失去多年的親情竟又回來了,讓她一時無法置信。她的心情激動萬分,眼眸盈滿著淚水,直看著母親。
老夫人張開雙臂,表情渴望又帶著些許的難為情,顫聲對女兒說︰「真……真兒,你願不願意原……原諒娘呢?」
「娘!」蔚天真毫不猶豫的撲入母親的懷抱,像個孩子般的大哭起來。
「哭吧,孩子,你是該好好的哭一場了,將這些年來的委屈哀傷一起哭出來吧!」老夫人撫著蔚天真的背安慰。女兒忍得太久,是該發泄出來了。
自弟弟過世後,這是蔚天真第一次這般無所顧忌的哭泣。她似是要將心中累積的傷痛都傾倒而出,毫不保留的盡情哭泣。
許久之後,蔚天真才收起了眼淚。哭過之後,她心情好多了,但也有些羞慚。
老夫人拉女兒到一旁坐下,她輕拍女兒的手背,轉回了主題。「解決了娘和你的事,該處理你和宗政日曜的事了。」
蔚天真垂下頭,神色淒楚又傷心,「他已經離開衛城,女兒和他再也不會有什麼瓜葛了,娘不必為此事掛心。」
「那你呢?你就甘心這樣放棄他,然後一輩子帶著悔恨與思念嗎?」老夫人抬起女兒的臉,仔細看著她的表情。
兩顆淚珠悄悄的滑下,蔚天真淚眼迷蒙地看著母親,痛苦地回道︰「除此之外,女兒還能有其他的辦法嗎?」
「傻丫頭,你可以去找他啊!宗政日曜可以特地來衛城看你,為何你就不能去炎城看他呢?幸福要自己去爭取,怎麼可以不試就認輸呢?」老夫人鼓勵著女兒。
「那衛城怎麼辦?我又該以什麼身分去找宗政日曜呢?蔚天真就是蔚天威,在世人眼中我是男人,如何變成女人去找他?」蔚天真搖搖頭,她終究是無法和宗政日曜有結果的。
「嗯,這也是一個問題。你若換回女裝,勢必不能再做城主,那接替的城主人選就是個大問題了。」老夫人自言自語著。
蔚天真睜大了眼看著母親。听娘的意思,娘似乎有意將城主之位讓給別人,這……這可能嗎?
老夫人腦中靈光一閃,她微笑地看著女兒,慢慢的說著她想出的計謀。
「娘,這……這成嗎?萬一……萬一他不來,那女兒怎麼辦?」蔚天真驚駭異常,心中滿是驚疑和不確定。這賭注實在太大了!
「放心,宗政日曜若愛你,他一定會來的。若他真狠心沒來,這也是解決城主之位的最好打算。」老夫人笑著回答。
「可是如此一來,衛城的城主就不姓蔚了。」娘真能放棄祖先傳承下來的高位嗎?蔚天真不太敢相信。
「就算你繼續當城主,也不會有繼承人,終有一天,這城主還是要由別人來當。何況城主的位子怎比得上女兒的終身幸福呢?你別再多慮了,就依娘的意思去辦。」老夫人真的釋懷了,這十一年來的欺騙讓大家都不好過,是將真相公諸于世的時候了。
蔚天真見母親如此堅持,她也無話可說。或許這真是最好的解決辦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