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晴在不舒服的情況下醒來,頭好疼,眼楮也疼,口干舌燥,她怎麼了?
酸澀紅腫的眸子輕眨了兩下,所有的回憶如潮水般涌回腦里,她想起來了,也痛苦的將臉埋入枕里。
身體的不適殘酷的提醒她,昨夜的一切不是夢,她多希望自己沒半夜起床,不知道真相,她寧可當個鴕鳥,也不要承受這樣的摧心痛楚。
「妳在做什麼?」驀然一股力氣將她的頭扳離枕頭。
看著安德烈防備的表情,「你以為我在試著悶死自己嗎?」
「我不準妳有任何自殘的念頭。」
郝晴自嘲的接下話,「就算想自殺,也要先將孩子生下來對不對?」
沒想到她會這麼說,讓安德烈瞬間出不了聲。
「放心,我還不會做這麼沒用的事。」她坐起身要下床。
「妳想去哪?」他的身體繃緊,擔心她又想離開。
「刷牙,洗臉,還有喝水,我口好渴。」或許是經過昨夜的激動痛哭,她今天的心情反而平復許多,仍是心痛,但已能克制住情緒了。
郝晴離開床鋪,先倒了一大杯的水喝下,再緩步走入浴室。
安德烈的眼神跟隨著地,陰郁的棕眸有不解和疑惑,但也為她不再哭鬧而略微松了口氣。
梳洗一番後,郝晴神色更加的冷靜,她來到餐桌旁靜靜吃著侍者送上來的早餐,若不是她的笑容不見了,就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般。
用完早餐,她回房換上外出服。
「妳先別出門,若要到工作室,我下午再送妳過去。」
郝晴轉身面對他,「我比任何人都愛我肚子里的孩子,我不會傷害他的,你可以放心。」
「我不希望妳離開我的身邊。」
「我們各自有工作要做,也不可能每分每秒都在一起,我會讓你知道我的行蹤,你可以隨時找到我,就如同往常一樣。」
安德烈不接受,「我們都明白現在的情形不同了,唯有妳留在我的視線範圍里,我才能真正放心。」
「你沒有權力限制我的行動。」她粉拳握緊。他為何要一再相逼呢?
「我是孩子的父親,我就有資格。」
郝晴別開臉,露出苦笑,「為了孩子,你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她話里的絕望讓他不忍,但他卻更清楚自己不能退讓,對于孩子,他勢在必得。
他又默認了,一顆心能承受多少次的痛擊?她已是疼到麻木了,郝晴無力的坐在床邊,臉埋入手里。
安德烈則在不遠的椅子上坐下,像個牢頭,看緊他的犯人。
房里的氣氛陷入沉悶。
五分鐘過去,郝晴抬起頭,臉上堅毅的表情代表她有了新的決定,她走出房間,從電話旁拿起紙筆,習慣的坐在地毯上,就著茶幾寫字。
安德烈不曉得她又想做什麼,只是跟著她,不讓她離開自己的眼里。
不久,郝晴就寫好了,將紙遞給他。
「第一,我會盡所有的力量平安生下孩子。第二,我答應到美國生產。第三……」她閉了閉眼,頓了下才接著說︰「第三,我願意讓孩子跟著你,我保留探視、照顧孩子的權利,但是我不會從你身邊帶走孩子,孩子是屬于你的。你可以請律師將文件打成正式書面契約,讓我們簽下彼此的名字,有了這些明確的條文,我們就不必如此糾纏不清了。」
安德烈握緊手上的紙張,「妳能做到?」
「你肯放過我和孩子嗎?」郝晴反問。
「不可能。」
「所以我非做到不可不是嗎?這樣我可以離開了吧?」
妳迫不及待要逃離自己的表現,讓安德烈心里極端不是滋味,不過一夜之間,她就有這麼大的改變,女人心海底針,愛情果然是世上最不能相信的謊言。
「不可以,這也只是草稿而已。」他冷硬拒絕。
他的漠然如同利針,刺破了她強力裝出的冷靜,郝晴瞪著他怒吼︰「我退讓得還不夠徹底嗎?為什麼你還要刁難我?你可有想過我的心情、我的處境?你以為我還能裝成沒事樣的和你在一起?你如果真的想為孩子好,就讓我靜一靜,這是我唯一的要求,別再苛待我了。」話說完,她沖回房間,重重關上門,隨即傳來輕細的飲泣聲。
郝晴坐在門後,淚水像斷線的珍珠,她以為自己昨天已經哭夠了,想不到他仍然能逼得她失控,以他的條件,還會找不到肯為他生孩子的女人嗎?他既然這麼的不信任她,為何還要找上她?
她以為的兩情相悅,竟然是一場不堪的騙局,是她太天真?還是他太無情?
身後的門被輕輕敲響,她拭了拭淚珠,從地上起身,離開門,听到沉穩的腳步聲走近自己。
「我送妳離開,下午六點之前,我會讓司機去接妳回飯店。」安德烈淡淡吩咐。
郝晴轉身看著他,「我今夜想留在自己的住處。」
安德烈的濃眉馬上蹙起。
「如果你不能永遠陪在我身邊,就別讓我習慣。」哀愁的眸光深望他一眼,她拿起手提包走出臥室。
尤其她已經上癮了,這是她無法說出口的心里話。
「妳怎麼可以讓他這麼對待妳,太過分,太可惡,太卑鄙了,他簡直不是男人,該死的混球、王八蛋……」
馬大偉 哩啪啦怒罵著,還氣到來回不住的走動,慶幸他有注意到郝晴的神情不對,在他的關心詢問下,才讓他明白這件可恨的「騙孕記」。
窩在餐桌旁吃著蛋炒飯的郝晴反倒顯得氣定神閑,「大偉,你的手藝還不錯。」
「妳慢慢吃,若不夠,我再炒。」馬大偉換上溫柔臉色好聲說著。
「夠了,我才懷孕四個月,若不節制些,會變成大胖子的。」
這又挑起馬大偉的火氣,「那個天殺的王八蛋,沒良心的男人,不教訓教訓他,我實在咽不下這口氣……」邊說邊掄拳,打算沖出門扁人。
「大偉。」她輕喚一聲,拉住了他的腳步。
「小晴,妳別阻止我,不能姑息這樣的人,非給他一些顏色瞧瞧不可。」
「他是孩子的父親。」
「那算什麼!我還是孩子的干爹耶。」他早認了這頭餃。
郝晴噗哧一聲笑了,「大偉,謝謝你。」開心自己有這樣一個知心友人。
馬大偉皺著眉在一旁坐下,「小晴,妳別怕他家大業大,妳身邊的人勢力也不小,真算起帳來,誰輸誰贏還不知道呢。」
郝晴再吞下一口炒飯,「我沒要和他算帳。」
這話又讓馬大偉跳了起來,「難道妳當真甘心被他這麼欺負?妳一向是不吃虧的人啊。」
她柔美的臉上浮起淡愁淺笑,「我有弱點在他手上。」
「他威脅妳?」
郝晴搖搖頭,語氣輕軟卻肯定,「因為我愛他。」
「小晴。」馬大偉沒料到是這樣的答案。
「我曾說過我恨他,但那只是個謊言,我根本恨不了他,又何必自欺欺人?!而且我想愛一個人一定比恨一個人來得幸福吧。」在看清自己的心情後,她作出這個決定。
馬大偉揉揉太陽穴,最後嘆了口氣,走上前像個大哥般摟住她,「我雖然無法心服,不過我會全力支持妳。」
「我很傻對不對?」
「不,妳是個天使。」大手疼惜的揉揉她的發。
郝晴撫著自己的月復部。她的孩子才是天使,她也永不後悔懷了他。
人一旦想通了,所有的問題便迎刃而解,縱然不完美,但不再揪痛她的心。
郝晴所寫下的約定,已由律師轉成正式的文件,她與安德烈都簽了字,她也沒違反自己的承諾,不管何時,只要他想找她,便能找得到她。
安德烈無法挑剔,因此不再緊迫盯人,由著她過自己的生活。
濃烈的愛戀轉瞬間變得平淡,兩人之間的牽連似乎只剩下肚子里的嬰孩。
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安德烈也沒有再留下的必要,艾瑪為他訂了回紐約的機位,他即將離開台灣。
站在飯店閣樓的陽台上,安德烈看著這個自己待了四個多月的城市,灰蒙蒙的天空,紛雜無章的建築,凌亂的交通,應該沒有能令他留戀的地方,可是一想到離去,他的心卻開朗不起來。
轉身走回臥室,房里沒有一絲收拾的跡象,他不在意,這些事可以交給艾瑪整理,他的眼神落在桌上的購物袋,里面放了件鐵灰色雅致的孕婦裝,他在飯店的精品店里看到,無法克制的便走入店里買下,事後對于自己的沖動,他不滿卻也說不出原因。
知曉他要回美國,郝晴的情緒沒有多大的波瀾,電話里傳來的聲音溫和平靜,祝福他一路順風,他該為她的逆來順受高興,為她不吵不鬧開心,如願以償的是他,心滿意足的也是他,為什麼他卻做不到她的心平氣和?
就算她是在假裝,竟也偽裝得比他成功。
而他騙不了自己,往日的朝夕相處,讓他不時會想起她,閣樓里的房間、客廳都充滿了她的身影,夜里少了她的體溫相伴,他總無法一覺到天亮,他汲汲營營的勝利滋味卻不是甜美沁脾,他做錯了嗎?
這一聲自問讓安德烈驚醒過來,何時起他竟然會懷疑起自己來了,他的判斷力從沒出錯過,被無聊的感覺牽著鼻子走才是傻瓜,他對郝晴或許還有些情,但是那不足以改變任何事。
棕眸恢復冷然,他拿起話筒撥號。
「晚上一起用餐,六點我去接妳。」俐落的掛斷電話,再看了眼桌上的購物袋,就當成他送她的離別贈禮吧。
幽靜的包廂里,郝晴接過禮物,有些訝異的看著里面的孕婦裝。
「喜歡嗎?」坐在對面的安德烈淡聲問道。
「喜歡,謝謝。」她回以微笑,將東西放在身側。
「我搭明天下午的飛機回美國,台灣的事交由鄭經理負責,妳有任何事可以找他,我還吩咐他的秘書每天來探視妳,對我報告情形,我也會常常打電話給妳,妳仍然要與我保持密切聯絡。」他對郝晴交代著注意事項。
郝晴點點頭同意,切下瓷盤上的牛肉,小塊的送入嘴里。
「我轉了一筆錢到妳的戶頭里,妳可以自由運用。」
「我不需要。」
「這是我該付出的,妳不必推辭,安心收下。」他不由得她拒絕。
郝晴擰起秀眉,輕嘆口氣,再點頭屈服。
看得出她的特意順從,安德烈的心微揪,「妳也可以提出妳的要求。」
她放下刀叉,也遞給他一袋物品,「我為莎姨找到了她要的跌打藥酒,請你幫我帶給地,牛皮紙袋里則放著baby的超音波照片,我請醫生多洗了份給你,以後產檢時,我也會將所有資料都復制一份寄給你。」
安德烈看著她,伸手收下袋子,「妳的要求呢?」
「我什麼都不缺,沒什麼好求。」她想求的,他也不會給。
「客氣只是妳的損失。」他粗聲說重話,不愛她如此的委曲求全,令他覺得自己好似大惡徒。
郝晴卻呵呵笑了,「這實在不像是精明的你會說出的話。」
久未見到的美麗笑顏,讓安德烈有些看傻了,連眼都舍不得眨。
而他呆愣愣的模樣更使郝晴笑不可抑,「好久沒這麼開心了,謝謝你。」沒想到他會逗自己開懷。
安德烈回神,不自然的輕咳一聲,「快用餐吧。」他失態了。
吃完牛排,侍者上來收拾桌面,預備上點心飲料。
「我想將咖啡換成牛女乃,可以嗎?」郝晴向侍者提出。
「可以,請稍候。」侍者端著托盤退下。
「妳不是不愛喝牛女乃?」他清楚她喝牛女乃總會引發月復脹等不舒服毛病。
「喝牛女乃對孩子有益,我正努力適應。」
原來她是為了孩子……
「辛苦妳了。」安德烈月兌口說出。
郝晴怔了下,隨即漾出燦然笑靨,「不辛苦,我愛他。」
她毫不掩飾的善良純真震撼了安德烈,卻令他擰起濃眉,無法相信她是真的開心。沒有人在被騙後還能如此寬懷無所謂,他惡意認定那是假的,她的作為只是為了引出他的愧疚,她一定是別有用心。
唯有這麼想,他才能保持一貫的冷酷無情,堅持自己所追求的,他可以狂妄、霸道,卻絕不能心軟。
他收起多余的情感,控制好情緒,在刻意冷淡的神情下吃完這頓飯。
郝晴不明白他的心思轉折,只可惜他的溫言好語短暫如驚鴻一瞥,她以為他就要離開台灣了,至少會露出對自己的一絲不舍,結果仍是她的奢望。
結完帳走出餐廳,傍晚還見到夕陽的好天氣,轉眼間卻下起雨來了。
「妳在這里等著,我將車子開過來。」安德烈吩咐,車就停在一巷之隔的停車場。
「向餐廳借傘吧,否則會淋濕的。」郝晴看著不小的雨勢。
「不用了。」安德烈直接走入雨中。
雨滴打在臉上,讓他下意識抬起手遮掩,卻沒意識到危險的接近,直到一聲驚喊破空傳來──
「少昕,危險。」
下一秒,他被人從背後用力往前推,他腳步踉蹌差點摔倒,還沒來得及回身看是怎麼回事,就听到刺耳的煞車聲、尖叫聲和踫撞聲同時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