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你還是來了,不是嗎?」梁馨怡走向前,第一次以詢問的眸光,看向眼前的男人︰「姊夫,我問你一句,倘若姊姊已不再記得你了,你有自信讓她再想起你,然後再愛上你嗎?」
「當然。」他開口,聲音顯得柔和,卻又驚人地有力︰「我願意用一生的時間來作這一場賭注!」
「那你還在等什麼?」得此重諾,梁馨怡的唇角泛起個笑容,並用眼神示意他,一語雙關的催促道︰「去吧,姊姊已經等你很久、很久了。」
隨著一串風鈴聲輕脆的響起,店門外走進一位陌生男子,男子身段頎長,穿著一襲米色休閑西服,背光而站,不時流露出一股淡雅氣質,溫和而又自若。
「先生,買花嗎?」
隨著男子緩緩走近,身為花坊主人,梁儀君從櫃台前走了出來,輕揚著一抹甜甜的笑容,禮貌的問。
「您是想買花束嗎?」只見她親切的口吻中還帶著一絲客套,雖不過份親昵,也稱不上熟稔,客氣的問︰「需不需要我為您挑選呢?」
耳邊听著她那疏離而客套的招呼,展名揚一張俊朗的臉龐顯得有些僵凝,一對黑眸緊盯著眼前的她,眸心閃過復雜的神色。
她這抹微笑,很甜也很美,似乎能夠讓熾熱的陽光撥開厚重烏雲,瞬間溫暖人心,但--卻不是他獨享的溫柔。
「先生?」她剛剛確實是這麼稱呼他的,「你……不記得我了嗎?」過了許久,他才像是心有不甘一般,輕輕吐出這句話。
很快的,他看見她兩頰泛起一層淡淡暈紅,眨巴著一雙水亮的眸兒,訝愕地朝他一問。
「對不起,我……認識你嗎?」對于他的唐突,她雖然顯得有些錯愕,但當她回答他時,聲調平穩,臉上神情似乎也對此不以為意。
半晌,她不知想到了什麼?一對水眸倏然彎得像月牙一樣,凝視他的目光,也頓時充滿了歉意。
「很抱歉,我听我的家里人說,在幾年前我動過幾場腦部手術,所以有些事我已經不太記得了。」吐了吐舌尖,她用著十分歉赧的表情看著他︰「那麼,請問這位先生,在過去……你是我的什麼人呢?」
大學同學?兒時好友?初戀情人?還是……
「我、我是你的--」丈夫兩個字遲遲無法從他唇間吐出,畢竟在他們過去那一段婚姻里,他曾經那樣地傷害過她,不但不能理解她當時的心理,還答應與她簽字離了婚。
一旦想到這兒,他覺得喉間又緊澀了些,一時之間,竟不知該如何開口?
見他始終默然不語,她輕輕又喚了他一聲,「呃……先生?」
「過去,我們曾經有過幾面之緣。」他喁喁的道,勉強回了句︰「我們有一段日子不見了,你大概……已經不記得我了。」
「喔?」她愣愣地點點頭,雖然對眼前這一位有過‘幾面之緣’的朋友,她腦海底下依舊沒有半點印象,但不知為何,她對于他這般輕描淡寫的回答,心中竟感到有一些失落?
這種莫名的失落感就像是心頭突然泛了酸水,又酸又苦,卻又說不上來這股酸苦滋味,所為何來?
眼見于此,她目前的記憶就如同馨怡解釋的那般,已經碎裂成片,這雖然是已預知的結果,但經過親自證實,還是讓他心中感到一絲苦澀……
靜靜看向周遭一切,映入眼簾的,處處是花團錦簇,妍麗繽紛,美不勝收!尤其寧靜的空氣中還飄散著一抹淡淡的清雅花香,令人心情頓然感到寧和而平靜。
他不禁想起,從前她老是叨念著想要經營像這樣的一家花坊,說是寧可天天拈花惹草,與花朵為伍,也好過當一只被他關在華麗鳥籠中的金絲雀。
想到這兒,他唇邊不住泛起一絲苦笑,她竟然把他給予的優渥生活與環境比喻成一座‘華麗的鳥籠’?
看來,他這個做丈夫的,還當得真不是普通的失敗!
如今,她已經完成夢想,成了一家花坊的老板娘,過著她想要的那種平凡而愜意的生活,卻獨留他一個人還活在過去的記憶里,兀自神傷。
雖不明白此刻他眼中所流露出來的一絲受傷神情究竟是為了哪樁?但身為朋友--呃,只是幾面之緣的朋友,她還是決定對他釋出友好的第一步。
「你還好嗎?」怎麼突然間又不說話了?「你……是不是有心事啊?」
此刻,她一雙燦如星子的瞳眸,眨也不眨地凝?著他,聲音溫潤而甜美,就和她柔媚的臉蛋一樣,如此美好而惹人憐愛。
「不,我沒事。」他朝她微微一笑,一彎性感半弧在他迷人的微笑中,更具誘惑力!
眼前的他,不折不扣是個性感的男人,盡避他眸心底沒有?雜一絲曖昧,但仍教她看得一陣怦然心動!
「那、那就好。」為了掩飾心慌,她低垂著眸,將話題又繞回了最初︰「對了,那你今天是來買花呢,還是來敘舊啊?」
這時,她一對低垂的長睫,看起來是那麼密、那麼長,而她一只縴長的指,正撩著鬢邊一綹散亂的發絲,雖然不是什麼多撩人的姿態,看在他的眼底,卻又更增添了一股嫵媚氣息。
「都是。」他坦然以回︰「我既是來敘舊,也來買花。」
接著,只見那個男人拼湊似的,隨意抓了坊內幾種完全不搭嘎的花卉,其中還包括了菊花、劍蘭跟彼岸花,全都一古腦兒地堆在櫃台上,要她替他包裝成花束。
看著桌案上一大束配得雜七雜八、五顏六色的花朵,她忍住笑意,問道︰「請問,你這一束花是打算自用,還是送人呢?」
「送人。」他想也沒想。
「那麼恕我冒昧的提醒,如果您是探病,這些花並不適合,若是送人,那就更不適當了!」為了讓他厘清他所犯下的嚴重錯誤,她逐一為他講解他所挑選的每一朵花的花語。
其中白菊跟劍蘭,一般民眾大多用來供神或祭祀祖先,因此這樣的花卉不管送人或探病,絕對是不適宜的!
至于那一束紅艷似火的曼珠沙華,又更不適合了!
挑起那一束紅花,她唇角泛起個笑容,巨細靡遺地娓娓道來。
「您所挑選的這束花又稱彼岸花,意為天上的花。傳說中此花香具有魔力,能夠喚起人生前的記憶,因此又有一說,此花開于黃泉,是黃泉路上唯一的風景與色彩,因此靈魂便順著這些花兒的指引,通往幽冥,渡過忘川,忘卻人間種種……」
她所說的話,令他眼底閃過一絲抑郁之色,但在她尚未察覺之前,很快的消散而去。
「看來,我是挑錯花了。」他輕快的語氣中,隱藏著一絲苦澀。
見他臉上盡是失望之色,她頗感過意不去,有些愧疚的又問︰「那你這一束花,原本是想送給什麼人呢?」
在午後的陽光下,他的側臉輪廓就如刀削一般,稜角分明,充滿陽剛之氣,卻又不失俊美,一雙彷佛可以望穿前世今生的深邃雙眸,看起來深情,卻又無比落寞。
此刻,他薄唇微動,嘴角泛起一抹柔柔的漣漪,好像自始至終都帶著笑意,但他即將說出口的話,卻瞬間令她感到錯愕不已!
「是一個令我痛過,也深愛過的女人。」他道,視線停留在她身上,目光專注地在她身上來回移動。
「我的前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