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狠狠賞了芙蓉坊一記閉門羹,心情頓時大好的柳錦兒,一早便領著家僕與丫鬟一同到城門外專為柳家莊供應生絲的蠶戶,巡視生絲的量與質地。
柳家莊所產的生絲,不僅具光澤,觸感更是細密柔軟,尤其是經過繅絲和紡織等工序所織造而出的錦、緞、絹、帛等絲織品,更是十分深受皇室與貴族的喜愛,就算僅僅是半幅布料,往往也價值不菲。
可是就因其價值不菲,柳家莊所產的生絲也屢屢遭竊賊覬覦,三天兩頭便來光顧一番,使得掌管生絲制造的柳錦兒很是頭疼。
為了保護生絲不受劫匪所奪,每年夏初與秋末兩季,她都會親自拜訪工坊的養蠶戶。
「朱大娘,今年的蠶絲可好?」
今日柳錦兒難得盛裝一番,身上穿著一件女敕黃敞領對襟衣裳,湖水綠的飄逸長裙,佩打綬,束軟帶,蹬著一雙雪白滾毛邊高履,一臉神采奕奕的出現在眾人面前。
「好好好,今年的生絲質韌有光澤,產量更是一等一的好啊!」
朱大娘是柳家莊長期合作的蠶戶之一,年輕時嫁給胡人為妻,起初與夫婿販賣香料為生,後因戰亂在異域顛沛流離好些年。
直到十多年前,丈夫死于一場瘟疫之後,她才又輾轉帶著一雙兒女回到中原,並且在柳夫人的幫助下,在長安城習得一技之長,這才與一雙兒女有了安身立命之所。
其子烏日克朗與女蕊娜在母親的教導下,也學得一手紡織與染布的工藝,分別成為柳家的織戶與染戶。
長年的感情,使得兩家的孩子也同是兒時玩伴,即使是主雇關系,倒也像自家兄弟姐妹和樂。
一名穿著窄袖上衣,薄施淡妝,卻難掩天生艷麗姿容得女子,一臉笑眯眯地從內室掀簾而出,一張嫣紅的俏臉配上一雙烏黑的慧點大眼,是柳葉村中數一數二的美人兒。
「怎麼,就一定得固定什麼時間我才能來拜訪大伙兒嗎?」
瞅了一眼迎面而來的小美人,柳錦兒既好氣又好笑。
蕊娜唇角泛起笑容,露出一對小酒窩,捉狹地道︰「我可沒這麼說,不過嘛……」
「不過什麼?」這丫頭老愛只將話說一半的壞毛病怎麼還沒改呀!
蕊娜也不再兜圈子,直截了當的說了,「不過是咱家倒是有個痴心漢,天天巴望著你能來呢!」
「蕊娜,別胡鬧了!」朱大娘睨了女兒一眼,原本要她適可而止,不料接下來的話卻越描越黑,「想你大哥天生臉皮薄,就別再替他瞎添亂了!瞧那個傻小子,早上才听說大小姐要來咱們村里,下午就忙著張羅,又是殺雞又是宰羊的,都不曉得他究竟是織坊的師傅,還是飯館的大廚呢!」
就在這個時候,朱大娘那一席不知是褒是貶的叨念,恰巧落入門外正yu踏進屋內的男子耳里。
「娘,您說什麼呀!」烏日克朗黝黑的臉龐透著紅光,見著心上人來訪,一顆心也懸在半空中,慌張得連手腳都開始不听使喚。
結果他一腳才踏進廳堂,就讓門檻狠狠絆了一下,好不容易踉踉蹌蹌的站穩了腳步,卻又撞上一旁的織布機,將織布機上已完成大半的織錦全都扯得松月兌掉落了。
一旁的蕊娜驚見大半個月來的心血一瞬間竟成了一堆散開的絲線,心疼得直跳腳。
「哥,瞧你干的好事!」天啊,她牢牢苦苦織了大半個月的織錦,這下全都毀了啦!「我真受不了你,為什麼每一次見著錦兒姐,整個人就像是得了失心癥似的,老是橫沖直撞地搞破壞?」
「別惱了,我又不是故意的。」烏日克朗低聲咕噥了句。
「廢話,若是故意的還得了?」豈不是連房子都要教他給拆了?
「好了,蕊娜。」
嗅到空氣中一陣陣火藥味,導致這一場兄妹哄牆的罪魁禍首趕緊跳出來打圓場。
「人有失手,馬有失蹄嘛!反正你這批織錦我又沒趕著要,你就別再責怪克朗了。」柳錦兒擺擺手,有意平息這場戰火。「再說,我又不是吸血蟲,你慌什麼?」
此時,一個滿臉血跡的男子忽地破門而入,還來不及開口,即神色痛苦的倒臥在地上,瞬間震驚了屋內所有人。
首先回過神的是烏日克朗,他一個箭步街上前去,攙扶著渾身是血且奄奄一息的男人。
「不好了,有盜賊、有盜賊……他們……」男子斷斷續續的說著,臉上有著痛苦的表情。「他們搶了染坊的七彩鴛鴦錦,還傷了人,有好多好多人……都教那一群惡賊給傷了……」話落,男子旋即陷入昏迷。
「福哥!」蕊娜驚呼了聲,一顆心險些從口里跳出來。
烏日克朗則跪在地上,屏住呼吸,試探著男子的脈搏,並查看傷勢,在確定對方無恙之後,才松了一口氣。
「他沒事,只是昏過去了,臉上和身上的血跡大多也是沾上的,不礙事。」
「他不礙事,我的事可大了!」柳錦兒板起的臉上布滿陰霾,一雙眸底燃著狂怒的火焰,咬牙切齒的道︰「我倒要見識見識,究竟是何方神聖,竟敢屢屢在我柳家的地盤上肆無忌憚的強搶奪掠?」
說罷,沉不住氣得她身子一旋,便飛也似的沖出屋外,撩衣卷袖,預備與那群凶神惡煞一決高下。
「錦兒小姐,別去,危險啊!」
眼見柳錦兒沒頭沒腦的跑去送死,幾乎完全沒有思考,愛護伊人心切的烏日克朗不再遲疑,也緊緊追隨著佳人的身影一道離去。
一場使盡全力的較勁,柳錦兒額前的發絲都濕透了,紅撲撲的臉上布滿了汗珠,氣息急促,不斷喘著氣。
雖是敵眾我寡,漸漸不敵的敗下陣來,好歹她目前仍尚有余力苦撐,還不至于讓對方佔了便宜。
至于那個原先心系佳人安危的烏日克朗,僅在短短十招之內就教對方擺平了,倒在一旁。
話雖如此,盜匪頭子也不輕松,幾番纏斗下來,不但沒有佔過什麼上風,就連右眼窩也教柳錦兒掄出一記淤紅的印子,讓他又痛又惱,心底著實狠得牙癢癢的。
「這個臭丫頭,看起來沒幾兩肉,想不到還挺能打的!」小巧的拳頭一點也不軟弱,又快又很,拳拳都擊中他的要害,是個十足的練家子。
「這還用得著你說?」
輕喘著調息,柳錦兒絲毫不敢懈怠,依然架勢十足,嘴邊不忘嘲諷,極力使自己的聲音听起來輕松自然,仿佛游刃有余。
「正所謂殺雞焉用牛刀,」她得意洋洋的說︰「況且,你也不過是個肥矮凸肚、嘴里已無半顆牙的糟老頭兒,對付你們這班混蛋,我柳錦兒一人便綽綽有余。」
「呵呵……」盜匪頭子一听,怪笑了兩聲,「小泵娘,你好大的口氣呀!」簡直是狂妄至極!
「瞧瞧這個野丫頭,給她三分顏色就開起染坊來了。老大,咱們就別再跟這個臭婆娘瞎攪和,給她一袋迷魂香,不就什麼都擺平了?」
一個粗發濃眉、皮膚油滑的家伙齷齪地嘿嘿笑了幾聲,隨即從胸前模出一只布袋,威脅似的在她面前搖晃著。
「那是什麼?」柳錦兒眯著眼,警覺地質問道。
「小美人兒,這可是好東西呀!」只見盜匪頭子笑出一嘴黃板牙,猥瑣的笑道︰「這東西只要一小片指甲的量,就足以迷昏一頭牛啊!」
說完,幾個盜匪哄堂大笑,放肆的婬笑加上一臉邪惡的表情,怎麼看怎麼惡心,著實令人感到既不舒服。
「無恥!」嗅到一絲危機的柳錦兒怒斥道,即使語氣還算鎮定,但表情已明顯多了恐懼。
「那又如何?反正我們也不是什麼正人君子。」他們可是無惡不作的江洋大盜,難道要他們在胡作非為之前,還得跟對方講究禮儀與道德嗎?那未免也太蠢了吧!
盜匪頭子無所謂的聳聳肩,旋即露出幾近色迷迷的目光,輕浮地看著她。
「瞧你這小泵娘,雖是嗆辣凶悍,倒還有幾分姿色,不如隨我一同回山寨,做我的十六姨太吧?」
听見這荒謬至極的狂言,柳錦兒只當是瘋狗亂咬,笑瞪著那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渣,不留情面地嘲諷。
「癩蛤蟆也想吃天鵝肉!也不撒泡尿照照你那副尊容,就憑你這副德行也配打我柳錦兒的主意?」呸,滾一邊去吧!
盜匪頭子狠狠被羞辱了一頓,咽不下這口氣,以惱怒的聲調狠狠地將她拉回現實。
「臭丫頭,敬酒不吃吃罰酒,看我怎麼收拾你!」恫嚇畢,盜匪頭子慍怒地捏破那只布袋,將袋內的細粉拋撒在柳錦兒面前。
柳錦兒閃避不及,不慎吸入些許飄著異香的粉末,下一瞬間旋即感到渾身力量都被抽光了般,身子一軟,整個人便前撲跌而去。
這一摔,同時也將柳錦兒臉上原本的驕傲與鎮定全都摔碎了,渾身虛軟所帶來的恐懼感,令她再也無法輕松地武裝自己。
「倔丫頭,任你再怎麼嘴硬,再怎麼刁鑽難纏,還不是得乖乖束手就擒?」見她無力再抵抗,盜匪頭子神色自若的走上前,得意地扯了扯她的一頭長發,希望借著她痛苦的神情來顯示自己的權力。
但柳錦兒只是一聲不吭地怒視著他,「嘖嘖……瞧這對眼珠子瞪得這般大,是想將我拆吃入月復嗎?」盜匪頭子婬穢地笑了笑,一把抓住她的胳臂將她拉近,露出兩排黃板牙,厚顏無恥的獰笑道︰「好,老子就成全了你,在今晚咱們洞房花燭時,我讓你一次吃個飽,嘿嘿……」
正當色yu薰心的盜賊頭子yu將魔爪欺向柳錦兒那張吹彈可破、粉女敕誘人的白皙臉蛋之際,手腕忽地被一股極大地力量攫住。
「呃……」
可憐的盜匪頭子,尚未發出一聲喘息,隨即連手帶臂,整個人被一股強悍的力量高高提起,在一陣猛烈的拉扯之下,他的右臂膀竟狠狠地被扯斷,並且發出恐怖的喀啦一聲。
「啊——我的手、我的手!痛死我了、痛死我了呀!」骨頭斷裂的劇烈刺痛,令盜匪頭子直疼得哭爹喊娘,鼻水淚水齊流,再也顧不得窩囊不窩囊,齜牙咧嘴的大呼小叫,只差點兒沒屁滾尿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