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玉璐知道他一定會再上門,但是現在可是閃電打雷外加下大雨的夜晚,他還親自登門拜訪,真是拼命。
把他的名片先收好,然後她關心的看看他的胸口。「我孫女說她的書撞到了你的胸口,沒事吧?」
玄石睿拍拍胸口,給了葉女乃女乃一個沒問題的表情,接著看了看安靜的室內。「你的孫女們都不在?」
「一個在夜間部上課、一個在補習……」她倒了杯水給他。「我想你的資料里都有。」
他笑笑不語,卷宗里是有,但是數據是一回事,真實又是另一回事。
「你吃過晚飯了嗎?我剛好有炖一鍋肉。」平常她對人是有戒心的,但不知怎地,不把他當作外人。
「葉女乃女乃,這怎麼好意思。」玄石睿是餓了,但還是客氣一下。
「大雨不會馬上停,要是你不嫌棄,就吃一些吧。」葉玉璐話語未完,人已經走向了廚房。
這間老房子,客廳、飯廳、廚房是連在一起的,一目了然,她去替玄石睿熱那一鍋肉,並且要他坐到餐桌來。
他當然不會嫌棄,顯然葉女乃女乃不排斥他,那麼她簽字的機率就更大了。
「坐。」葉玉璐說著,表情淡然。「你今晚來,是為了要我簽字吧?」
玄石睿點點頭,他就算再找其它理由搪塞,最終目的仍不會變,不如干脆一點承認。然後他在看來有點搖搖晃晃的餐椅上,小心的坐下。
「葉女乃女乃,改建之後的房子更寬敞、更舒適,如果你們不想住在這里,我們也可以談一個價錢。」他很阿莎力的提議。「如果你有其它條件,我們也可以談談。」
「我的身體不好……」說完這一句話後,葉玉璐走到瓦斯爐前,關掉瓦斯,把熱好的炖肉端上桌,她還幫他添了一大碗白飯。這麼高大的男人,飯量一定不小,她又再另外拿了一個空碗,舀了一碗炖肉放到他面前。
玄石睿很容易就看出葉女乃女乃身體不好。「葉女乃女乃,只要不是癌癥,現在的醫學這麼發達……我可以幫你。」
她先是笑了一笑,接著不再否認地道︰「這房子是我的。」她環顧了下這間已有些殘破而且快要家徒四壁的屋子。「是我那死去多年的老伴留給我的,我唯一的財產。」
「葉女乃女乃,既然……」
「小子,我知道你要問什麼。」葉玉璐心里清楚明白得很。「但是如果雪櫻知道我擁有這間房子,她一定會想法子要我賣掉房子,然後拿錢去治病。」
「這麼做才是正確的啊!」他邊說邊夾了一塊炖肉,和著白飯,自在的吃了起來,當炖肉入口後,他才發現真是人間美味。「葉女乃女乃,你的炖肉有飯店大廚的水平哦,入口即化!」
再沒有比吃光飯菜、贊賞老人家手藝更能令老人家開心的事。
「那你多吃點!」她滿意的笑開,感覺有精神多了。
「葉女乃女乃,錢的事我可以……」
「這房子我是要留給兩個孫女的,如果讓雪櫻知道屋子是屬于我的,以她的個性,她一定會把賣房子的錢全部用來幫我治病,我不要她們把錢浪費在我這個已經沒有價值的軀體上,我老了、病了,時間本就不多了。」葉玉璐終于說出她的難處。
玄石睿嘆了口氣,沒有接話。
「你了解吧?」她再問。
「了解。」他平靜的說。
玄石睿表情有點沉郁,他可以理解老人家的想法,但是逃避並不能解決問題。
「玄董事長……」葉玉璐喚著他。
「葉女乃女乃,叫我石睿吧。」
「石睿,現在天氣這麼不好,一會吃飽了,你可以幫我做一件事嗎?」
又熱又悶的台北市,在晚上七、八點時下起了傾盆大雨,伴隨著閃電打雷,真有一種末日降臨的味道。
十點才下課的姜雪櫻沒有帶傘,幸好這時雨已經變小了,用跑的,很快就能到捷運站,應該不會淋得太濕,她的學校雖在新莊,但因為有捷運可以到,所以算是方便的。
但是當她一路小跑步到了校門口、正要沖過馬路時,一把大傘撐到了她的頭上,讓她瞬間停下腳步,心頭一緊。這個人不知道是從哪里跑出來的,好像一瞬間就來到她身邊似的,也不知道想要做什麼,不過念頭一轉,現在正值夜間部的下課人潮,諒對方應該也不敢對她怎樣,總不可能當街綁走她吧?
定神一看,居然是他怎麼可能「玄石睿。」他是到了這一刻才有機會向她介紹自己的名字,總要讓她知道他姓啥名啥。
「好像韓國人的姓。」姜雪櫻本能的回道。
「正港的台灣人。」玄石睿回了一句台語。
這句台語,洗掉了不少他高高在上的感覺,讓他看起來可親一些,不過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他怎麼會出現在這里?
「我們的房子是租的……」像在播放錄音帶一般,姜雪櫻每次見到玄氏建設的人,總要先來這麼一句。
「不談房子。」玄石睿打斷她的話。
「那你來這里做什麼?」她不懂,如果不是來談房子的事,他是有什麼理由帶了一把大傘來接她下課?而且他怎麼知道她讀哪所大學,又是幾點下課?
「接你,然後送你回家。」他輕松的笑答。
姜雪櫻偶爾有空的時候,會看看韓劇或是偶像劇,但是她是不作白日夢的,明白眼前的這個男人是玄氏建設的董事長,既然他不是為了房子改建的事而來,那他……
她馬上看向他的胸口,是因為被她的書打到真的受傷了?他來接她回家,是要在她們家里談賠償的事嗎?
「你明明看起來好好的!」姜雪櫻月兌口而出。
「那你認為我是哪里不好了?」玄石睿一時沒有會意過來。
「我一毛都不會賠,也沒有錢賠!」好像先說就可以先贏似的,她沒在不好意思。
「你想賠什麼?」他傲然的反問,不懂她帶刺的語氣所為何事。
「就算有驗傷單也沒有用!」她很堅持。「我又不是故意的,那完全是不小心的。」
「什麼不小心?」這下終于他明白她的意思了,卻仍故意和她玩猜謎似的逗著她問。
「我的書不是故意去到你的!」她本著良心說︰「只能算你倒媚,你要認了。」
「所以你不肯負責?」玄石睿故意板起臉,但他其實覺得挺好玩的,沒有一個女人這麼認真的想要撇清對他的責任,一副怕和他有任何瓜葛的模樣。「我只能自己模模鼻子就這樣算了?」
「我沒錢賠!」這是一件再簡單、再實際不過的事,她真的沒有能力賠他。
「玄董事長,你就算把我賣了,我也不會賠你一分錢。」
「但如果把你賣了……」他一副認真考虎的表情,研究這方法是不是可行。「就算把我賣了可以換到錢,也要先治我女乃女乃的病,我才不會把錢拿來賠給你。」姜雪櫻不知道他是在開玩笑,表情依舊正經八百。「玄董事長,所以你就不用打我的主意了。」
這一刻玄石睿的感覺不是感動,而是一種溫暖。做女乃女乃的寧可拖著病體也不願意賣了房子換錢,說什麼都要把房子的權利留給孫女︰而做孫女的,寧可賣了自己為女乃女乃治病……
好溫馨。
他想這就是一種真正的親情,會為自己所愛的人著想、會想犧牲自己去成全對方,他今天真的是上了一課,也體會到了人性的光輝。
「我的車子在前面不遠。」玄石睿播播的說,口氣卻是理所當然。
雖然這會還和他一起站在他的大傘下,但是姜雪櫻可沒有隨便要上他的車的意思。
「為什麼?我和你熟嗎?」她可不天真,他說上他的車,她就乖乖听話上車嗎?她沒那麼好哄騙。
「是你女乃女乃要我來接你的。」玄石睿表示。
「我女乃女乃?!」姜雪櫻訝異。
「不信?你有手機吧?」他一派老僧入定的錟然。「還是你想用我的手機打?」
「我女乃女乃叫你來接我?」她還是有點不相信,女乃女乃是什麼時候和這個董事長扯上關系的?
「天氣不好,她不放心。」玄石睿說出了理由。
或許女乃女乃是真的擔心她,但是他又怎麼會在她們家,難道他又去煩她女乃女乃了?!
「你為什麼就是不死心?」姜雪櫻忍不住微微動怒了。「就跟你說了,我們……」
「先上車再辯論好不好?」雖然這是第二次見面,但他可以想見她為了捍衛自己的家人,可以有多盧,他可不想為此和她在雨中罰站。
她是可以馬上打電話回去問,但是她立刻想到,如果不是女乃女乃拜托他來,他根本沒有必要跑這一趟,從信義區開到新莊,這可不是一點點的路程!
「既然你都來了……」姜雪櫻終于妥協了,反正女乃女乃都己欠他一個人情了,不坐白不坐。
「姜雪櫻,原來你是講理的嘛!」玄石睿的口氣帶了點揶揄,想緩和氣氛。
「而且很識時務。」
「我干麼和自己過不去,又下雨又打雷時,有免費的車子可以坐,那就坐啊!」她一副自己能屈能伸的模樣。
見狀,玄石睿忍不住笑了。
從紐約回到台灣的這些天來,他的情緒一直緊繃著,這是他在台灣第一次笑了,沒有壓力、沒有負擔,輕松的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