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的余暉灑在這條小道上;放眼望去,一片金黃,四周是很多尚未開發的樹林,要不就是已經荒廢了的稻田;利用出發前的一點時間,高芝琪特別查了一下南投這個縣市的資料。南投是台灣惟一沒有靠海的縣,而且沒有火車經過,感覺上不是很現代,但卻是省愛中興新村的所在地。
她搭上了國光號的巴士;然後在南投站下了車,所有的人都提醒她不能亂搭計程車,所以她在車站的附近找著公車站牌,拿著地址東問西問了半天;她問到了,一個好心的人甚至帶她上了公車。
她稍稍放下了心,一直坐到了終點;司機看著她,她也回看他,最後她才了解到司機是要叫她下車,她很少會不好意思,但是她紅著臉地將票給了司機。
她不想詛咒,但是她一個人站在路邊詛咒了半天;原本戴在她頭上的一頂時髦草帽,此刻被她摘下扔在腳邊。她待過很多國家,也跑過很多落後、甚至不算文明的地方,但她從來不像此刻這般的無助。
她一向痛恨無助的感覺。
又一個人好心的告訴她,只要一直走,不要換方向,不要走岔路,就可以到達「雷雪」果園,附近只有這一個果園而已。
斑芝琪的行李不少,而她這會站在小路上,後退不得,前進則不知要再走多久。她希望自己能放聲的哭出來,但是她不屑哭,哭是弱者的反應,提起行李,能背的就背,能夾在腋下的就夾,她不信她到不了那個狗屎地方。
小何開著車,後座的雷遠中半臥半坐的閉目養神;他的肌肉依舊酸痛,但是想到可以回家,想到可以清靜一段日子,他的不適感消失了一些,這會兒他別無他求,只希望快點到家。
忽然小何一聲口哨聲.雷遠中睜開眼楮。
「怎麼了?」
「你自己瞧瞧。」小何帶著笑意的聲音。
雷遠中坐正身體,看向車窗外,他先是被一雙渾圓的美腿所吸引,現在是十一月初!雖然還不是很冷。但是穿著一條超短的熱褲,而且上衣還是一件夏天的T恤,長度又只到肚臍時,他想不看第二眼都不行;並不算長的頭發,但是一流標準的身材,如果她的臉夠好看,她可以拍電影,而且鐵定能一炮而紅。
「要不要載她一程?」小何問。
「你不怕她是個熱情的影迷?」
小何放慢車速,考慮是要揚長而去,還是在女孩的面前停下;車子離那女孩不到五十公尺。
「大牌!你想那女孩要去哪?」
「這條路一直走下去,只有我爸爸的果園。」
「所以她是要到你家?」
「我不記得有這個客人。」
「那你說要不要停?」
雷遠中也不知道。瞧瞧那些行李,她一定很吃力,他很想做個順水人情,但是又怕惹禍上身,現在神經質的影迷太多了。
斑芝琪不是沒有听到背後的車聲,她決定不回頭;在一個陌生的地方還是小心為妙,不能隨便搭車,不能任意的和陌生人搭訕,明哲保身。在美國她听多了恐怖的事,在日本她也知道井口真理子的不幸,她可以慢慢的走,反正天還沒有黑。
但是車子卻在她的身邊停下來了。
她沒有讓恐懼顯示在外,她腳步依舊不快不慢的往前走著,她學過一點防身術,要佔她便宜得花一點工夫,她已經做了最壞的準備。
「小姐!小姐!」小何叫道,那女孩卻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我們可以送你一程。」
她繼續走,頭也沒回。
「喂!你是不是要去果園!」小何扯開喉嚨。
她沒有說話,加快了腳步;老劉也真是的,為什麼不把她送到果圓,只載她到台北的車站?現在她萬一被人強暴的話,一她父母會一輩子良心不安,這附近為什麼沒有人家?連求救都無門。
雷遠中下了車,原本他是不打算出面的,反正他是一番好意,如果女孩拒絕就算了。但是看著那女孩的背影和愈來愈快的腳步,他嘴邊不自覺的帶著笑。
「小何!你不像歹徒嘛!」
小何是一臉的無辜。「她甚至沒有回過頭來看看我,如果她知道車上有你,她怕不行李一丟的就沖上來!」
「那換我去試了?」
「算了!如果她不領情我們又何必自討沒趣!」
「瞧瞧她那些行李!」
小何把眼光轉到了雷遠中的臉上。「大牌!她那雙腿真的有那麼的迷人?」
雷遠中笑而不答,逕自的加快了腳步,走向了那個女孩,他人高,幾個大步的就趕上了她.並且堵到了她的面前。
斑芝琪冷冷的瞪著擋住她去路的男人。有人說過,在她瞪人的時候,那種冰冷、沒有商最余地的眼神可以令人退避三舍,她瞪過很多的登徒子,不在乎多瞪一個,她的眼神是一副誰敢惹她,她會將其置之于死地的樣子。
但是她這一瞪,這才發現到站在她面前的男人有多帥,帥中帶著一股濃濃的憂郁,這種既帥又酷的男人,最能打動女人的心。但是時間不對、地點不對、場合不對,這里算「荒郊野外」,可不是什麼大宴會里。
雷遠中的感覺也不亞于她,這個女孩比他想的還年輕,但是她的美帶著狂野、帶著一股不馴的神采,不像和他一起拍片的那些女星,美得又假又做作,而她卻自然而真實。
「如果你是要去果園,我們正好可以順路載你一程,要走的還有一段距離喔!」他冒著被認出來的危險。
「我喜歡走路。」她沒有因為他的外表而亂了自己的方寸。「謝謝你。」
「那至少我們可以幫你載行李。」小何已經走到他們的身邊。「你這麼帶著走,很吃力!」
她的眼神更加小心,看著眼前的兩個男人。一副謹慎而且隨時準備和他們開打的祥子,她想起她的皮包里有一把瑞士刀,必要時她要派上用場。
雷遠中和小何被她的表情弄得有些啼笑皆非。
「小姐!我們不是,也不是壞人!」小何澄清道︰「拜托你看清楚!」
「」和壞人不會寫在人的臉上。」她干笑了一聲。「愈是看起來善良的人,干出來的事就愈是叫人覺得不可思議!」
「你真的不認識我?」雷遠中有些糗的問道。他一直以為自己夠紅,自己是女人心中的偶像,女人見到他都要五體投地、都要心悅誠服。「你要不要再看清楚一點?我保證你可以相信我。」
她斜著頭的看他,不太耐煩。身上的這些行李快把她壓垮了。「你是誰?達官顯貴、富豪之子?異議人士。還是什麼名人?」
很好!雷遠中心中滿意的想到。她不認識他,她不知道他,他愛極了這種滋味。「我不是什麼名人。但是我肯定是個好人!」
「而我已經拒絕了你的好意。」
「你要到果園沒錯吧?!」
「我沒說我要去哪里。」
「你要不是去果園那你就走錯路了。」
「我高興走錯路!」
「天要黑了。」
「我喜歡天黑。」
小何看他們你來我往的對話。覺得很好玩,雷遠中從來沒有糗過,對女人他是無往不利,今天很肯定是踫了個大釘子。
「听著!」雷遠中語氣強硬了些。「我要到果園去,而且我會在那里待上一陣于,如果你也是那里的客人,我建議我們可以同行,至少可以友善些,否則往後見到面豈不是尷尬?」
「我不會!」她不在乎的視線掃過他的臉上。「我可以當沒有你這個人。」
小何差點被自己的笑嗆到。
雷遠中看了小何一眼,不以為然。
「大牌!沒辦法!這女孩太特別、太夠勁了,問她有沒有興趣拍——」
「小何!」他粗魯的打斷小何只說了一半卻還沒有說到重點的話。「如果小姐不肯接受我們的好意,我們也就別自討沒趣。」
斑芝琪即使背要斷了、全身的骨頭要散掉,她還是驕傲的站直身體,一副她很好的樣子。
「小姐!你真的不再考慮?」小何耐心的說。
她很肯定的搖頭。
「很好!」雷遠中十分諷刺的聲音。「直走,不要路,不要停,四十分鐘就可以到果園,如果你再走快一點,天只是剛黑.」
「謝謝你!」她咬著牙的聲音。
「祝你走得愉快。」
「也祝你們的車子不要半路拋錨。」她甜甜的說。
雷遠中和小何同時的笑出了聲,雷遠中忍著再次諷刺的說。「那晚點見了。」
「哼!」
他們無功而返的朝小何的車子走去……
「大牌!看來你在果園的生活不會寂寞了。」小何羨慕的說。
「不會寂寞,但說不定是雞飛狗跳。」
「說不定比‘雞飛狗跳’還厲害。」小何不想明說,說不定一段戀曲就此展開,而且說不定是一個很好的電影劇本題材,可以搬上銀幕。在這個女孩的身上,小何看到了許多其他女孩身上所沒有的東西和特質。「別忘了隨時和我聯絡。如果她肯拍電影,我保證捧紅她。」
「小何!有完沒完?」
「你是因禍得福。」
「說不定是禍上加禍。」
「哈!’
在車子經過她而揚起的灰塵中,高芝琪想跳腳,但是身上的東西太多,她心中暗暗決定,下一次見到她父母時,她要叫他們後悔生她這個女兒,她要——
她已經氣得想不出任何點子,難道除了果園,她沒有其他的地方好去?沒有其他的人可以投靠?
真的?!
真的到了這個地步?
上帝!你是站在哪一邊?
雷遠中已經梳洗過,並且吃過了晚飯;他端了一杯咖啡,坐在屋前的前廊。這幢仿美國南北戰爭時代的白色建築是來自他母親的構想。他母親討厭公寓,討厭別墅,喜歡有很多房間、很大的院子的平房;所以在父母退休後,他們拿出退休金和自己的積蓄,買下一塊地,蓋自己喜歡的房子,弄個果園,做自己愛做的事,生活怡然自得。
他很高興他的父母如此的會安排生活,也很高興他有一個如此好的渡假場所,但不巧他父母去環游世界了,不過遠華會回來,還有吳嫂的女兒盧莉芳,再加上……
他看著表,差不多該到了。
一想到那女孩,他就忍不住的想開懷暢笑;那麼多的行李,那麼長的一段路,而且他還想到剛才他和吳嫂的對活,輕啜了口咖啡。
「你爸是說她要來工作,雖然她是你爸朋友的女兒,但是你爸要我一視同仁,听說她的脾氣不是很好,很嬌貴,不知道她能不能適應果園的生活。」
「她會的。」
「要不要派車去載她?」
「她想走就讓她走個夠,殺殺她的傲氣。」
「你和她——」
「沒事。」
「你可別把她給氣跑了。」吳嫂叮嚀,她當雷遠中和遠華是自己的兒子似的。「不然我不知道要怎麼向你的父母交代。」
「不會到這個地步的!」
「莉芳和你弟弟,一個是明天早上,一個是明天下午到。」吳嫂很開心的說︰「果園里有你們這些年輕人的加入,一定會生氣蓬勃。」
「你也會笑得合不攏嘴!」
吳嫂點頭,不時的向窗外張望。「你是在哪里踫到她的?天已經黑了,她一個人走這種荒涼的小路,不知道會不會怕,你和你朋友應該把她勸上車的。」
「她應該要到了。」
「那你到門口等她吧!」
「你不怕她見到我以後就掉頭走?」他打趣道。
「不會吧?」吳嫂有些懷疑,有些擔心。
不忍見吳嫂操心,雷遠中端了咖啡,悠悠哉哉的到屋外去等那女孩。吳嫂說她叫高芝琪,才剛滿二十歲,還真是一個乳臭未干、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孩,她是該出來磨煉磨煉……
斑芝琪懷疑她永遠都走不到果園。當她看到那幢白色的平房。看到站在前廊喝著咖啡的可惡帥家伙,再想到自己一身的灰塵又渴又餓又累,她把身上的行李全扔到了地上。要不是她身上莫名的傲骨。她會癱在那家伙的面前,但是為了不讓他看笑話,她站得直挺挺的。
驕傲可以讓一個人產生力量。
雷遠中放下咖啡杯,走到了她的面前。「過分的頑固是缺點,是和自己過不去。」
「我走到了不是嗎?」
「但也累的只剩半條命!」
「所以你等著要看我出大丑?」她狠狠的潑他一盆冷水。「抱歉!我覺得很好,以前命太好了.沒有走過幾步路。現在我才發現走路的樂趣,一個入靜靜的享受寧靜,這里沒有噪音,沒有車聲、人聲,是個‘世外桃源’!」
「你真是固執得可以!」
「原則。」她給了他一個嘲弄的表情。「或者這正好是你缺少的!」
他一副讓她的模樣。「晚飯在餐桌上,我們要舌戰以後有的是機會,你先填飽肚子吧!」
她又是一哼,原本想先把行李弄進屋里,但是想到自己不可能有那種力氣,所以她決定先吃飯。但是她的腳卻不像還是她的似的,她一個踉蹌,差點跌倒在地,幸好他眼明手快的扶住了她。
「要不要我扶你進去?」雷遠中有些過意不去。他挽著她,但是隨即不知道被她哪來的力氣甩開了手。
她也許已經「奄奄一息」,但是她絕對不接受這個可惡男人的幫助。她彎下腰想拿起她的那些行李,她相信她可以撐到回到別人安排給她的房間,然後她要倒下去,她希望自己能一覺不醒。
「高芝琪!別逞強!」他怒聲。
她挺起腰。「原來你知道我的名字!」
「我還知道你是一個被寵壞了的小表!」
他不說還好,這麼一說等于是對她下戰書;她眯著眼,今天就算她會死在這里,她也要和他一別苗頭,把這些屬于她的行李弄進去。
雷遠中一看她和他鐵杠上的樣子,只好使出他在電影里用過的那招;他搶過她的那堆行李丟在一邊,然後把她扛起來,甩在他的肩上,好像她是一袋馬鈴薯還是地爪似的,他那麼毫不費力的就把她扛進了大廳,叫吳嫂看得目瞪口呆。
「怎麼——」
「放我下來!」高芝棋又吼又叫又踢又捶的,她的三宇經流利的叫雷遠中自嘆不如,甘拜下風。「不要讓我再說一遍,放我下來。」
他真的放她下來了,但不是讓她著地,而是把她丟到沙發里;她彈了兩下,立刻站直沖到了他的面前,想都不想的就揚起手。但是她根本還沒有機會打到他,他已抓著她的手。
「該有人好好的教教你什麼是禮貌!」他也生氣。
「而你則是那個最不可能教我的!」
「是你選擇走路。」
「你可以表明你的身份。」
「我說了我要到果園。」
「我怎麼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高芝琪不鳴則已,一鳴非驚人不可。「你可能是人口販子,你也可能是什麼變態狂,你更可能只是有一張好看的瞼而已,你媽教你可以隨便相信陌生人嗎?」
雷遠中這一會兒是真的不知道該向她道歉還是嘲笑她的神經質和小心眼。
「這麼說錯不在你?」
「錯在你!你該下地獄!」
「難道我必須給你看我的身份證?」
吳嫂這時不插嘴不行了。「高小姐!他是果園主人的大兒子,雷遠中,這一點我可以證明。我是這里的管家。看來你似乎要在這里待一陣子。」
「我要回家!」她大聲的宣布。
「現在嗎?」雷遠中好笑的說。
「你以為我說著玩的?」
「你要帶著這些行李走到南投的車站嗎?」他不緩不急的說︰「原來你除了固執,還愚蠢得可以!」
「大少爺!」吳嫂居中調停。「你就不要再逗她了,不然我怎麼向你父母交代?!」
他閉上嘴,也弄不懂自己怎麼會和一個二十歲的小女孩一般見識;他是回來思考、回來反省,不是要回來和一個小表爭吵,弄得水火不容。
「吳嫂!你帶她去她的房間吧!」
「我不去!」她站定,一副誰敢拉她,她就和誰拼命的樣子。「我不信台北沒有我能待的地方,找工作還不容易!今晚走不成,我可以明天走,有什麼大不了的,你以為這樣就能難倒我嗎?」
「高小姐!忘掉今天下午的不愉快好嗎?」吳嫂出來打回場。「我的主人交代我說你是來工作的。如果你沒有能力做這份工作,我會和你的父母親聯絡,到時再看看怎麼安排你。我已經被知會過了,他們說你是溫室里的花朵,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連一個碗都沒有洗——」
「等等!」高之琪這個人就不能激。「我連一個碗都沒有洗過?!」
「即使是連自己的一雙襪子。」吳嫂裝得好無奈、好無辜,這招以退為進奏效了。「所以我不會要求你做什麼,但請你至少待到老板夫婦回來,我會把你侍候的像個千金小姐!」
「我不要你當我是千金小姐!」
「但你是千金小姐呀!」
「我是來工作的!」高芝琪一個咬牙,不知道自己上當了。「我明天就開始。」
雷遠中不得不對吳嫂豎起大拇指,幾句話就叫高芝琪收起了利爪.乖乖的俯首稱臣。
「高小姐!你先洗把臉,吃頓飯,好好的休息一下,工作的事明天再說。」
「不!我只想好好的睡一覺,可以麻煩你告訴我我的房間在哪里好嗎?」
「你真的不吃?」
她有些虛弱的搖頭,這到了雷遠中注視她的視線,她立刻又精神百倍的瞪了他一眼,然後才跟著吳嫂到她的房間,似乎和他勢不兩立的樣子。雷遠中不知道、也分析不出此刻的感受,他只覺得和他第一次拿起類似真槍的道具槍時的感受一樣,新鮮、刺激。
在朦朧中,高芝琪依稀听到了敲門聲。
她在床上翻了個身,不想理會,她從來不知道有一張柔軟的床鋪可睡是這麼愉快的一件事,她確定自己可以睡上一輩子不起床,她真的好累。
敲門聲持續著。
「滾開!」就算是日皇太子或是阿拉伯的多金酋長,她都不在乎,都給她滾得遠遠的。
敲門聲並沒有中斷,好像存心要和她比耐力似的、她終于睜開眼,不可能清晨了,眨著惺松的雙眼,她看了下擱在她床頭的鬧鐘︰十二點!她再看看窗外的天色。
半夜十二點。
她想殺人。
她會殺人。
幾乎是以要拆掉房門的力氣把門打開,她看到的居人是雷遠中,那個明明可以載她一程卻叫她走了很多冤枉路的家伙。他的手中有一個托盤,上面是一碗面和一杯牛女乃。
「兩國交戰,不殺來使!」
「我就是要殺你!」她殺氣騰騰的聲音。
「那你未免太不識好歹,虧我放棄睡眠,半夜給你送宵夜,實在是好心沒有好報、」他把托盤放在梳妝台上,明明可以掉頭離去,但是他沒有。
他發現自己居然著了迷似的看著她;她還是那身衣服,只要她稍一抬手,就可以看到她的肚臍眼,一整臉因為剛睡醒而紅撲撲的,這種美不是化妝品可以制造出來的效果,她不說話,不口出惡言時,她真像一個天使。
和他對戲的女明星很多,穿得再暴露、再性感,他都可以坐懷不亂、視而不見似的,三點式的泳裝對他沒用,性感的薄紗睡衣對他也沒效,但是他就是被高芝琪這身簡單的衣服給迷住了。
「好心?你敢說面是你煮的?」
「不是!但是是我用微波爐熱過的!」
「這就了不起了?」
「高芝琪!你懂不懂得感恩?」
她無聲的咒罵著,然後坐在梳妝台前的椅子上;她餓了,和自己的肚子過不去是很缺德的一件事。
見她肯吃東西了,他著實的松了口氣,找了張椅子,他也坐了下來,這個房間簡單,空間不大,但是干淨而且明亮,她應該住得很慣。
斑芝琪只顧著吃面,這會也沒空去和他斗嘴,這碗面不管是誰煮的,都好吃透了。
「一碗面夠飽嗎?」瞧她的好胃口,他忍不住問。
「你以為我是豬嗎?」
「高芝琪!你說話一向都帶著敵意嗎?」
「看人」
「我真的把你給惹毛了是嗎?」
「雷遠中!我們的八字八成是犯沖。告訴我!這個果園里有沒有其他年輕人!」
「不多。」據他所知是不多。果園里單調、沒什麼變化的工作性質,留不住年輕人。一般年輕人都向往台北的生活,有點能力的都往大都市鑽了,怎麼肯留在這種小地方?「不過明天我弟弟和吳嫂的女兒會回來。」
「回來干嘛?」
「待一陣子。」
「那你呢?」
「我也是待一陣于。」
她馬上一副謝天謝地的樣子。「原來你不是一直都在這里混!」
「你真懂得說話的藝術。」他不知道自己迷倒眾女性的魅力為什麼對高芝琪就不靈了。「你看不看電影?」
「看啊!」
「西片、國片?」
「我活了二十年,待在台灣的日子加起來不到三年,沒能培養出看國片的嗜好,我不看國片,而且听說國片的水準好像不怎麼好。」
難怪她會不知道他是誰,雷遠中的心情平衡了一些。
「你問我這個做什麼?」
「閑聊。」
「你是做什麼的!」
「你有興趣?!」
「和你一樣,吃飽了沒事做。」她放下筷子。「似乎你和吳嫂都知道我的底細。孫子兵法上說過,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我至少要知道一下你的背景,看看是什麼樣的男人會以欺負女生為樂,你沒有騎士的風度。」
「你為什麼不反省一下自己?」他必須糾正她。「不是我害你走了那麼多路,是你的固執害你走了那麼多路;不是我害你來到這個地方,是你自己被你的父母放逐到這里,原因你自己應該清楚!」
她的霸氣收斂了一些。
「至于我是做什麼的,姑且稱之為自由業。」
「男妓也是自由業。」
雷遠中差點從椅子上跌下,他知道她說話不按牌理,但不知道她語不驚人死不休。「高芝琪!你真的令人印象深刻!」
「我很勇于表達自己的想法。」
「你覺得我像個男妓嗎?」
她是因為他的話才開始打量他;她不覺得害羞,馬上進入二十一世紀,男女早就平等了,雖然對他有氣,但不容她否認,他的本錢是足夠去當男妓。
「你真的要我回答?」
「因為我要知道你能邪惡到什麼地步。」
「‘邪惡’?」
「你的腦子里裝的都是些什麼?」
她為之氣結。是誰規定女孩子說話必須拘謹又做作、虛偽又掩飾?她不能說出她心中直接的想法嗎?難道每個女孩都要說些無關痛癢又無足輕重的話嗎?這個社會本來就存在著男妓和午夜牛郎,甚至一大堆光怪陸離的事;什麼電話交友中心,十三、四歲的女孩就知道利用姿色去「干洗」所謂的「老凱子」,她也只不過說說男妓就被他認為邪惡。哼!他想找「白雪公主」嗎?
「我的腦子里裝什麼不干你的事,現在是大半夜了,我們孤男寡女同處一室,你不怕你的名譽受損?」
他真是哭笑不得,她的言詞銳利得令他無從招架起。
「你可以走了。」
「我可以想像你為什麼會被送到這里了。」他開始同情她的父母,如果是保守的上一代,八成受不了一個如此古靈精怪的女兒。
「出去!」
「吳嫂要我吩咐你一聲,六點半廚房報到。」
「六點半?」以往這時候她才要上床。
「爬不起來?」他的口氣帶著挑戰。
「你明天等著看我爬不爬得起來!」
「要賭嗎?」
「我不為微不足道的事賭!」她的下巴抬得高高的。「你等著吃早點就是。」
「希望能下咽。」
「希望你有一個夠堅強的胃。」
災難。
只能用這兩個字來形容。
早餐還好準備,只是稀飯和一些小菜。她爬起來了,而且廚房里有吳嫂,她對高芝琪不錯,很客氣,所以她以為午飯應該也不是問題,應該很好打發,她可以好好的嘲笑一下雷遠中,但是……
午餐有十個左右的工人要吃,再加上吳嫂、雷遠中、她,算算是一大桌的人。吳嫂說要準備個八菜一湯的,十點半就要開始做切切洗洗的工作,準十二點必須開飯;她沒有煮菜的經驗,頂多弄弄三明治,做個漢堡,必要時可以叫外賣的PIZZA,她不必拿菜刀,不必拿鍋鏟,不過……
她不知道什麼菜該搭配什麼菜炒,她不知道什麼菜該怎麼切,要炒多久才算熟,她在廚房里愈幫愈忙,一會兒打翻油,一會兒把湯給灑了出來,她甚至把整塊的布給弄掉到湯里……
「吳嫂——」鍋里的油滋滋的響著,高芝琪拿著鍋鏟,不知道該不該把手中的魚放進鍋里。
「等火熱了再下去煎。」
「喔!吳嫂。」她壓低音量。「我必須告訴你一件事,我曾經把廚房燒掉過,我舅舅家的!」
吳嫂的嘴微張著。
這時有人接過高芝琪手中的魚和鍋鏟,魚順利的下鍋,甚至沒有濺出油來,手法干淨又利落。
「莉芳。」吳嫂看清來人,興奮的一叫。
「媽。」
斑芝琪有些愣愣的看著她的救星。
「高小姐!這是我的女兒莉芳。莉芳!這位是高芝琪小姐,現在在果園里工作兼度假。」
「真謝謝你及時趕到!」高芝琪衷心的說。
「你好。」盧莉芳一個淡淡的笑。
「你們兩個女孩有伴了,而且這個果園需要活力和笑聲。」吳嫂比任何人都開心,最重要的是女兒回到了身邊,她相信女兒會待上一陣子,安慰她這個寂寞的母親。「莉芳!這頓午飯要你大力相助了。」
「沒問題。」她的笑中有著淡淡的憂傷。
「高小姐!就讓莉芳弄,你當副手好了。」
「謝謝你的大恩大德。」高芝琪已經喜歡上莉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