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雷遠中重復。他活到這麼大,還沒有腳軟過,但是現在他只怕自己會像一攤水似的溶在大家的面前;接著他就像一顆定時炸彈的炸了開來。
「你知不知道你可能會害死你自己?」他猛烈的搖著她的肩。「你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表,你知不知道台灣每年死于車禍的有四千人,你很可能是第四千零一個,你這個白痴!你以為自己是誰!」
斑芝琪先是被他的氣勢嚇住,覺得自己像一個破洋女圭女圭似的令人宰割,她只能無奈又呆傻的看著他,她一向牙尖嘴利,她不會說不出話,但是他的眼神好嚇人、好可怕,她咽了口口水。
「你是不是有自殺的傾向?」雷遠中愈來愈控制不住自己,這不像他,不像電影里那個冷靜過人、機智勇敢又沒什麼事能令其困擾的‘仇剛’。
「哥!’
「雷遠中。」盧莉芳試著要拉下他擱在高芝淇肩上的手。「不全是她的錯!」
「哥!不要沖動!」
「她會害死她自己!」雷遠中為自己的行為辯解。
「頂多車子不要再借她!」
「有生之年,我絕不會看著她再坐上駕駛座的位置!」雷遠中對眾人立誓。
「你這個神經病!」高芝琪終于找到了自己的聲音。「我頂多賠你一輛一模一樣的車!你管我以後開不開車?那是我家的事!」
雷遠中當高芝琪是條毒蛇似的縮回了自己的手。「你瘋狂又沒有腦筋,你是恐怖份子!」
「如果我是恐怖份子,你是無聊份子!」
「你應該被關起來!」
「你才應該被消滅!」
「哥!」眼看場面已經愈來愈糟,雷遠華不得不扮演和事佬。「這麼晚了,有事我們明天再說,再商量看看怎麼處理,反正現在也解決不了問題。」
「是啊!」盧莉芳懇求的說。
「不!我要和她說清楚!」雷遠中不想小題大作,但是一想到她可能死于一場車禍,他的心情就平靜不下來,怒火就無法冷卻;他不曾對任何異性有過如此強烈的感覺,如此的怕會失去——
是一見鐘情?
不!他已經三十二歲,太老了,不會這麼浪漫。
兩天的時間?!
上帝創造世界都需要六天!
不可能是這個張牙舞爪的小表!
「我和你才沒有什麼需要說清楚的,你這個冷血的‘性感偶像’,你擔心的只是你的寶貝車子,我會賠你,你還想怎樣?」她指著他的鼻子。
「我要跟你談的不是車子!」
「那我和你更沒什麼好談!」
「別忘了你是住在我爸爸的果園里,我家的房子里,我對你有責任!」雷遠中強辭奪理。
「我不是你的責任!」
「我要負責你的安全廣
「你只是想對我擺架子、耍權威,要我接受你的教訓!哼!」她的怒火不亞于他,她別的不行,吵架可是一級棒,不惹她則已,一旦把她給惹火了,她比母獅子還厲害。「果園是你家的,屋子也是你們的,那我走可以吧?我馬上收拾東西就走!」
「芝琪!」盧莉芳尖叫。
「哥!別把事情弄僵了!」
雷遠中也是一副冷冷的態度,他的怒火和高芝琪是不相上下。「走?現在?你要一個人拖著你那堆行李走到南投的市區?行!你走給我看,我要看看你有多大的本事!不要光說不練!」
「雷遠中!你怎麼可以這樣刺激她!」盧莉芳不顧自己的身份。「你太過分了!」
「哥!」雷遠華也看不過去。「三更半夜,你忘了她只是一個女孩子嗎?少說一句就沒事,你不是這樣子的1明天你會後悔。」
「不!我倒要看看她有多頑強1」
「哥!」
士可殺不可辱。就算高芝淇想為弄壞他的車而道歉,現在是打死她也不會說出來了。她二話不說的沖進屋里,準備在最短的時間內收拾她的東西,哪怕她必須睡在大馬路上、她會踫到歹徒,死她都要現在就離開這里。
屋外的三人心情各異。
「哥!如果出了什麼事,你會良心不安一輩子。」
「不會出事廣’
「我和她一起走!」盧莉芳冷冷的交代一句,準備進屋;有難同當,雖然她是今天才認識高芝琪,但是今晚的事是她的主意。
「莉芳。」出乎意料的是雷遠華拉住了她。「你是不是覺得問題還不夠大?我們要怎麼向你母親交代?而且她是小表,你應該早就成熟了!」
「不成熟的是你哥哥!」
「他是關心你們!」
「我和芝琪都知道我們錯了,你們以為出了事我們不怕?不會手腳發軟嗎?!芝琪甚至連方向盤都握不牢,喃喃的說你哥一定會殺了她,她決定要向她的爺爺女乃女乃、外公外婆借錢,必要時威脅恐嚇、苦肉計一起上。」盧莉芳慷慨激昂的說︰「她沒有逃避她的責任!你們不該如此的對她!」
雷遠中看了看屋子,也听到了由屋內傳來的聲音。
雷遠華又是一聲長嘆。「我哥不會讓她走的,是不是?哥?」
雷遠中沒有回答,一言不發的朝果園的方向走。
盧莉芳甩開雷遠華的手,心意已決的樣子。
「莉芳!我哥會留住斑芝琪的的!」
「我要和她一起走!」
「女人!」雷遠華發現自己回果園寫論文是最最錯誤的決定。「你有點腦筋好不好?我以我這顆人頭跟你保證,高芝琪絕對走不成,你明天早上一定可以見到她,甚至半夜你不放心,還可以到她的房間去檢查,如果她不在,我的頭可以給你當馬桶蓋坐。」
盧莉芳猶豫了下,不相信的看了他一眼。「你知道做人說話可是要算話哦!」
「要不要我用果園抵押?」
「芝琪一定會留下來?」
「一定」
盧莉芳相信他,雖然她發過誓不再相信任何男人說的話,但是暫時她願意相信他一次,而且她也注意到雷遠中不尋常的態度,女人的心思本來就比較敏銳。
「好吧!我想你應該很寶貝你的生命!」
「對啊!我的人生和前途可是一片光明。」
她沒有表情的看他一眼。又是一個人生和前途光明的男人!這種男人自信又自傲,想要最好的一切、最好的女人,而她最好離這類的男人遠遠的,如果吃過一次虧還得不到教訓的話,那真是死有余辜。
傲氣有時候會害死人。
如果早知道會有這種下場,她一定隨便的帶幾件衣服就好,不會是像要移民或是逃難似的。現在這些東西像是包袱似的叫她喘不過氣,等她走到屋外時,屋子外面已經沒有人,連她的難友盧莉芳都不在。
她不怪盧莉芳,畢竟禍是她闖的,是她愛玩,她可以安安分分的開車,遵守交通規則的開,是她體內的英雄主義基因在作祟,是她體內男女平等的口號在出聲,女人一樣可以把車開好,女人也可以開快車。
現在她自食惡果了,而且又和雷遠中撕破臉,很奇怪,平常她是一個隨和又好相處的人,但是一踫到雷遠巾,好像是踫到仇人似的。
是宿命?!
是他和她一樣的固執、頑強?
他們是同類?!
她的肩和手開始發熱、發痛、發麻,憤怒過去,她開始有些恐懼。寂靜無聲的深夜,無人的道路,氣氛有些冷清、寂寥,她愈走腳步愈是遲疑,她怕鬼,她想大聲的唱歌,但是她不知道選哪一首。
一個慌張,她被自己的行李絆倒,膝蓋踫到了馬路上的碎石子,她感到一陣疼痛,拍拍膝蓋的又站了起來;她想哭,她要人來救她,她希望她的父母能出現在她身邊,她會听話,她會不再作怪,她要當知書達禮、溫柔、順從的女孩。
「誰來救我?!」她幾乎是用要哭出來的聲音對著自己說。
接著她听到了腳步聲,她的心髒在瞬間停止了跳動;她的腳依舊機械化的走著,但是她的耳朵豎了起來。是真的有腳步聲,還是她听錯了?她的听力一向不是很好,她猜測只是自己的想像……
或者是鬼?
她想拔足狂奔,但是人是跑不過鬼的,她跑也沒有用;她感到來自胸口一股沉重的壓力,她的腳愈來愈遲鈍,而且虛弱無力。是她被嚇得走不動?還是她已經累得走不動?天啊!她怎麼會讓自己搞到這種地步?
腳步聲愈來愈近。
她開始後悔,她沒有把十字架的項鏈帶在身上,她外婆也幫她求過不少護身符,她笑外婆迷信,從來不把那些符放在身上,現在可好了,她死路一條。
她能向鬼求饒嗎?
但是——
她忽然的站定,鬼走路腳不會著地,不可能有腳步聲,所以只可能有兩種結果,不是歹徒就是果園里的人。一想通這點,她覺得自己有只手屠龍的本事和勇氣,她差點被嚇破了膽,她正愁沒有地方出氣。
猛的她一個大轉身的動作。
現在被嚇到的是雷遠中,他沒想到她會那麼突然又沒有預警的就轉身。
「是你?!」高芝琪從來不相信自己有殺人的膽子,但是這一刻她真的做得到。
「那你以為是誰?」
「你跟著我做什麼?」她質問他,好像這條馬路是她個人專有的,別人都不可以走。
「我沒有跟著你。」
「你走在我的後面。」
「那我走你的前面行不行?」他故意和她唱反調,好像非氣死她不可似的。「我可以幫你帶路,兔得你在過度的氣憤之下走錯了路,這麼一堆行李,不輕吧?我一直以為女孩子是嬌嬌弱弱的,沒想到你有這麼好的體力和毅力,叫我佩服不已。」
她想也不想的抓起手里的一袋小包包,朝他整個人扔了過去,他非常靈活的避了開去,然後她和他都同時的听到了玻璃破碎的聲音。
「希望不是值錢的東西。」他故作傷心狀。
「你這個——」她停下來是因為她要想最惡劣、最尖酸刻薄、最冷酷的形容詞。
「東西是你自己丟的!」
「你給我走開!」她下命令。
「路不是你的。」
她慢慢的卸下在她身上的行李,她腳上穿的是籃球鞋,踢起人來一定很過癮,尤其是用來踢雷遠中,這雙鞋已經值回它的價值。
雷遠中做好了防備,所以當高芝琪沖上來對他又踢又抓又咬時,他已經牢牢的抱住了她,將她的雙手反剪到她的身後,兩個人同時的撲倒在地。他用自己的身體去固定她的雙腿,同時避開了她的利齒,他給了她一個警告的眼神,在他們的身體如此緊密的同時,他感受到的不是欲念,而是憤怒。
「你是一只小野貓!」
「你是大惡狼!」
「好像不管我說什麼,你都想得到反駁我的話,而且不需要經過思考。」
「我頭腦敏捷、心思細膩、反應快,行不行?」
「如果我放開你,你願不願意乖乖的和我回果園去?」他知道她現在一定很不舒眼,不只是她的身體,還有她的自尊,她應該很少如此的佔下風。「我願意不計較車子的事。」
「你不計較?!」她怕他是在騙她。
「車子修得好,如果實在無法恢復原狀,頂多就是再換一輛車。」他當然心疼車子,但是和高芝琪的一條小命比起來,車子什麼都不是。
她忽然覺得自己是一個卑鄙不講理的小表;她吃軟不吃硬,所以當雷遠中如此的寬宏大量時,她馬上不好意思。
「我會賠你錢。」
「我不要你賠,只要你答應我你不再開車。」
她的火又上來了。「不開車?接下來你是不是叫我不要走路?我知道自己是一時大意才會出狀況,我不是每次開車都這樣,我也同情那些可憐的樹,相信我!我不會希望再發生一次這種事。」
他的手撐在地上起了身,接著也把她拉了起來。「拍一拍你身上的土,而且你牛仔褲膝蓋破了。」
「我摔了一跤。」
「這樣有意義嗎?」
「你趕我走的!」
「你應該知道我說的是氣話。」
「我並不了解你!」
雷遠中背轉身不敢看她,他怕如果他再注視她的雙眼,再接觸到她無辜又好強的眼神,他會說一些傻兮兮又令他自己臉紅的話。他從不知道自己有如此澎湃的情緒,他不能讓自己做傻瓜。
再轉回頭。「你回果園,明天一早我就回台北。」
「你要回台北?」
「我想你一定不希望我留在果園,台北我有自己的公寓,而且拍片的進度很趕,我必須回去那兒當我的‘性感偶像’。」他自嘲道。
「但果園是你的家,你回來一定有你的理由.我只是客人,受雇于你們。」她說得勉強。「該走的是我。」
「你留下!」
「我不能逼你走。」
「不要高估你的本事。」他裝出一臉強硬的樣子。「我不像你,你可以在一個地方混上一陣子沒關系,我有工作,我有片子要拍,而且留在這種枯燥、乏味、沒有娛樂的地方,我會發瘋的。」
她不內疚了,冷冷的偏著頭看他。
「你願意回去了?」
「願意。」
他彎下腰幫她拿起行李。「你走了一段很長的路。」
「既然知道我走了這麼長的路,你為什麼不早點出現?」她審問他,好像一切的錯都是因為他。「明天我的肩膀和手可能都動不了。」
「你自己選擇的。」
「你都說的那麼白了,我哪還有臉待下去?」她有些委屈,所有的挫折感都浮上心頭。「好像我是一個惹禍精,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人似的,才會被送到這個果園來。而我被送到這里時,還不知道要克制自己,到處闖禍,惹人嫌。」
「我確定我沒有這個意思。」
「我相信你的話就是這個意思!」
「你剛才才說你並不了解我。」
她想了下。「反正我決定回果園就是,我們可不可以別再兜著圈子說話?」
他的反應則是提著她較重的行李往前走,高芝琪則乖乖的跟在他的後面,兩個人一前一後,一高一矮,形成了一幅有趣的畫面。
至少暫時的和平了。
雷遠中先退出了戰場。
斑芝琪出現在早餐的餐桌邊時,已經是日上三竿,廚房里只有吳嫂和盧莉芳。
「芝琪!吃早飯,要不要我熱一下菜?」吳嫂親切的以,她顯然還不知道昨晚的事。
「不用了,我吃不下。」
盧莉芳朝高芝琪使了個眼色,兩個女孩很有默契的同時朝通往後院的門移。到了院子里,盧莉芳上下左右的檢查著高芝琪,除了高芝琪膝蓋上的OK繃,她看起沒有一點事。
「你沒事?」
「我很好。」
「雷遠中走了。」
「我知道。」
「他好像天一亮就走,只在茶幾上留了張紙條,說台北催他回去拍片,連那輛重創的BMW都不見了,不知道他是開走了,還是怎麼處理掉,告訴我是怎麼一回事!」盧莉芳已經猜了一個早上,差一點就到高芝琪的房里把她挖起來,問個清楚。
「一山不容二虎吧?」
「你們才在果園一起待了兩天,難不成你們以前就認識?」盧莉芳懷疑。
「我不認識他。」
「那怎麼會——」
她攤攤手,心情也頗難過,陽光一向能振奮她的心情,但是這一刻她只覺得刺眼和悵然若失。
「你怎麼肯跟他回來?」
「那麼晚我又能到哪里?人生地不熟的。幸好他給我台階下了,否則我真不知道昨晚我要怎麼過。我真的學乖了,以後我再生氣,我也絕不會一個人去走夜路,在一個偏僻又自己不熟的地方。」
「你回來,所以他走。」
「莉芳!是他自己要走的!」
「我沒有怪你。」盧莉芳拍拍她的肩。「如果他要待下來,誰也趕不走他;如果他要走,誰又能留他?我只不過是覺得有點奇怪。」
「什麼事奇怪?」
盧莉芳笑而不語,事情一旦點破就沒有意思,倒不如讓當事人自己去發現。她幾乎肯定雷遠中是逃回台北的,他在逃避高芝琪,這個性感偶像掉進了一個他自己都無法掌握的境況里。
「莉芳!你在笑什麼?」
「沒什麼!」
「你想雷遠華會不會找我算賬?」高芝琪問道,她會不會和所有的姓雷的都不合?
「他找你算賬干嘛?」
「為他哥哥,還有那輛BMW啊!」
‘他的心眼沒那麼小!」
「難怪我爸、媽會要把我送到這里。」高芝琪感慨萬分的往一塊草皮上坐下。一我好像除了會闖禍外,根本干不了什麼正經事,難怪我的親戚都沒空、都不方便,沒有人肯留我在他們的家住。」
「你想得太多了!」盧莉芳忍住笑意,她知道高芝琪說的是實話。
「其實很多意外不是我能控制的。」高芝供替自己澄清。「你也知道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小意外總是難免,像有一次我差點引爆一間實驗室,是因為我弄錯了化學藥劑,不是我故意的。」
「天啊!」
「我表妹一直告訴我其他親戚,說我搶了她的男朋友,其實是那個男孩自己來約我,我也不過是和他跳了一次舞而已。我表妹卻把他們分手的原因怪到我的頭上,我真的是無辜的!」
盧莉芳也坐到了草地上,她怕自己到時會爆笑出來,站著太冒險了。
「還有BMW——」
「這件事我知道,我在場。」
「莉芳,那你知道我這是倒媚,而不是我不小心。」高芝琪愈說愈覺得自己無辜。
「芝棋!我總算知道原因了。」
「什麼原因?」
「雷遠中為什麼非走不可的原因。」
「因為他受不了我,因為他自己會在無意間被我害死?」她不以為然的說。
盧莉芳笑出了聲,接著是愈笑愈不可收拾。她一直以為她不可能再有歡笑的理由,她被她自己所愛的人拋棄,但是高芝琪給她帶來了笑聲,她使那些傷痛變得微不足道,而盧莉芳的心情也不再陰沉。
「芝琪,你是一個奇妙的女孩!」
「你真會恭維我1」
「在你的生活里到底有沒有憂傷的事?你有沒有流過淚?」盧莉芳想學高芝琪的豁達和純然的樂觀。
「我當然有憂傷的事。我養過一條狗,跟著我跑了好多國家,後來病死了,我傷心了好久,哭了好幾天,並且決定不再養狗,我要永遠的保留對尼基的回憶;我也怕打針,怕毛毛蟲、怕蛇、怕鬼,看到這些我會哭、會尖叫,我和其他人和反應都一樣。」
「不!你比我們鮮活多了。」
「鮮活?」
「你把一些枯燥的事弄得生趣盎然。」
斑芝琪哈哈兩聲,肚子咕嚕咕嚕的叫,也該是她填填肚子和準備午飯的時候。
「該去吃東西和洗菜了。」她很本分。「我不是來玩,是來做事的。」
「芝琪!我們今天不弄午飯,我要帶你去采水果,那些隻果甜得、紅得會令你流口水。」
「我行嗎?」
「我相信你不可能把果園給炸了。」
「當然不可能!」
「你應該也不會呼風喚雨,招來什麼山崩、地震、台風或是海嘯的!」
「我又不是神仙或是妖魔鬼怪!」
盧莉芳一副高芝琪就別擔心的樣子。「所以了,今天就給你上一課,這些水果沒有灑農藥,你可以直接由樹上摘下就吃,很過癮的!」
「不會有蟲吧?」
「看到蟲尖叫兩聲,嚇跑它們就是!」
斑芝琪先笑彎了腰,接著盧莉芳也爆笑出來,她們成了好朋友,成了難姊難妹,在這個果園里,她們都不會寂寞了。
雷遠華論文寫到一半,他被窗戶外面的笑聲給吸引住。
盧莉芳和高芝琪正在後院曬床單和一些枕頭套、被套,她們好像忙得很開心、很愉快似的;他只看到高芝琪的嘴巴在動,而盧莉芳則笑個沒完,在他的印象中,盧莉芳很少笑,她一直是沉靜而優雅的。
他再看看高芝琪,難怪他哥哥會走;她就像一個發光體,把每個人都引到她的身邊。
放下手中的筆,他發現自己沒有再寫下去的情緒,他要出去曬曬太陽,听听是什麼好笑的事。一旦打定主意,他就不再遲疑。
兩個女孩見到雷遠華有些吃驚,笑聲自然而然的中斷,她們目光一致的打量他,看得他有些不好意思,好像他闖入了什麼禁地似的。
「你們繼續聊,我只是曬曬太陽!」
「院子前也有太陽,你不必跑到後院來。」高芝琪有些挑戰的說。
「莉芳!拜托你告訴這個女孩,我怕她,我和我哥都怕她行不行?」雷遠華真的一副怕怕的表情。「我想和她做做朋友,即使當不成朋友,也不要做敵人,我哥和她的‘過節’是他們的事,和我無關。」
「芝琪!人家都伸出友善的手了。」
「我和你哥沒有‘過節’!」
「那更好了,我可以加入你們嗎?」他自自然然的說︰「椅子坐久了,我的腰都快直不起來,而且一個人寫那些枯燥、沒營養的東西,寫得都快腦部缺氧了。」
「我們正在曬床單。」
「我力氣大,可以幫你們。」
「你是‘少爺’。」
他擺出一副被侵犯的樣子。「我們家不蓄奴,也個養婢女,請你們兩位說話不要指桑罵槐,口下留情。」
終于高芝琪點頭了,盧莉芳也沒有異議;于是這個馬上可以拿到博士學位的大男人,就在後院里和兩個女孩晾衣服、聊天。
當高芝淇肯接受一個人,當他(她)是朋友之後,她可以天南地北的和對方打屁,可以掏心掏肺給對方,熱情得叫人幾乎要喘不過氣。不到一會兒工夫,他們三個人弄了一壺檸檬汁.拿了三個杯子,一人戴了一副太陽眼鏡.半坐半躺在前院的草皮上曬太陽。
「我好久沒有這麼的輕松了。」雷遠華不禁有感而發。一、二十年來,他只知道拼命的念書,沒有停下腳步來享受生活、生命。
盧莉芳雖然沒有發表她的感想,但是她顯然也有一詳的感受;在台北忙碌、緊張、競爭的生活中,她可曾享受過午後的陽光、懶洋洋的躺在草皮上、身旁有朋友和可口的檸檬汁?
這曾是電影里的畫面和情節,但是地現在真真實實的嘗到這種滋味。
斑芝琪也真正的放松了,不再覺得自己是被放逐到這里,不再覺得自己和現實的生活月兌節,這種沒有壓力、沒有句心斗角的生活,實在才是人過的。
「如果我哥也在多好。」
「雷遠華!別殺風景好不好?」高芝淇推了推太陽眼鏡。
「我哥人不錯。」為了手足之情,即使會被說是破壞氣氛,他還是要說。
「好!他是好人好事代表,他是超級巨星,但是我和他道不同不相為謀行嗎?」
「他到底對你做過什麼?」
「你想他敢嗎?」
「那你們還有什麼好不能為謀的?!」
斑芝琪一個多說無益的表情,盧莉芳怕到時場面弄僵,破壞了這麼美、這麼悠閑、這麼輕松的午後,她轉過頭去勸雷遠華。
「你換個話題行不行?」
「我只是同情我哥,他是受了點傷,準備回來果園里休養的,結果待不到三天就又回台北了。」
「他受傷了?」高芝琪一驚。
「外表是看不太出來,我想最主要的是他心里的疲倦。他始終沒有真正的認同他的職業,而且他也很厭惡當什麼偶像,沒有自己的隱私、自己的生活,走到哪里都怕被人認出來,怕有女影迷為他自殺,怕他自己一有什麼行動就動輒得咎,你們不會了解的。」
斑芝琪听完深感悔意。他是被她逼走的,其實屋子這麼大,他們可以避開彼此的,但是她逼得他帶著受傷的身心離去。
盧莉芳發現了她的異樣。「芝琪!是他自己做的決定,不要自責。」
斑芝琪!我可不是說來讓你內疚的!」雷遠華作發誓狀。」如果我哥想回來,他會再回來的!」
但是高芝琪的情緒已經跌到了谷底,她再也不覺得這是一個美麗的下午,陽光不再燦爛,甚至和兩個朋友在一起的感覺也不再溫馨。
「早知道你會這樣我就不說了。」
「我剛才就叫你換話題。」
「你們別為我爭吵。」高芝琪露出一個不是很自然的笑。「他如果想回來,他會回來,我只是對自己的言行感到難過,我太不會設身處地的為別人著想。」
「唉!我真是多嘴!」雷遠華自己掌嘴,希望得到兩個女孩的諒解。
「不用掌嘴,罰!」盧莉芳故作愉快的說。
「罰什麼?!」
盧莉芳看看高芝發,記起她喜歡跳舞。「請我們去跳舞好了,既能活絡筋骨,又可以保持身材。」
「南投有跳舞的地方嗎?」
「市區一定有,難道南投沒有年輕人嗎?」
「不用了。」高芝琪非常謝謝他們兩個人的好意。「我需要的是好好的反省,而不是去狂舞一番。以後有的是機會,我舞衣和舞鞋都帶了,但是,真的改天,今天晚上我要面壁思過。」
雷遠華和盧莉芳互看了對方一眼,他們都同時的感到一股暗流,存在于雷遠中和高芝琪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