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聖恩小心翼翼的操作著他爸爸留給他的唱盤,而刁逸薇的唱片也真的是棒,那感覺和一般听CD真的不同,臨場靶及音感真的無以倫比,也難怪有些收藏家會把它們當寶。
這會他才稍稍能體會父親珍惜那唱盤的心情,只是從小到大,他不曾見過父親使用這唱盤,更沒有見過父母一起听唱片,這唱盤存在的意義為何?父親又為什麼交代什麼都能賣,只除了這唱盤。
季玉鳳原以為兒子是在書房里看一些公司的文件、資料,當她發現他竟是在听唱片時,臉色說有多難看就有多難看。
「關掉!」她有些歇斯底里的叫。
「媽?」萬聖恩不解。
「不要听!」
雖然不知道他媽到底在什麼發飆,但是他還是順從的輕輕拿起唱針,然後把唱片收到套子里,一副很珍惜、很小心呵護的樣子。
「你哪來的唱片?」她追問。
「上網買的。」
「聖恩,你真的有听這些唱片的時間?」季玉鳳指責。其實她排斥的是唱盤和唱片,她衷心的希望兒子不要變成工作狂。
「媽,時間是人找出來的,我總要有一些休閑。」他回答他媽。
「你可以去打高爾夫球啊!」
「現在?!半夜十二點?」
「那看書嘛!」
「為什麼不能听音樂?」
她不想自己變成不講理、莫名其妙的老怪物,因為老公死太久了開始心理不正常,于是上前去拉著兒子的手,試圖慈愛的解釋。
「聖恩,一看到這唱盤,我就會想起你爸……」
「爸已經走五年多了。」
「我知道他走了多久,只是……你又為什麼現在才想用這唱盤?」她又問。
「也不是突然想到,前幾年為了穩住鮑司,我幾乎忙得沒日沒夜,根本沒有心情坐下來好好享受一下平靜和安寧,今年一切都上了軌道,公司比較不用我操心,上星期又剛好注意到這唱盤……」
「你現在比較有空了?」季玉鳳插進話。
「媽,妳是想──」他暗叫不妙。
「那你是不是該考慮一下成家的事?」
這是個萬聖恩不想去談及的話題,女人他有,不管是可以上床的、可以講正事的,可以交心的,但是他對婚姻沒有任何的期待和野心,看看他父母的情形,結婚要干麼啊?
「媽,我沒有時間。」
「你現在又沒有時間了?」她微怒。
「我不是很想……」
「你可以不想,但是我要抱孫子。」
「媽,現在妳最該注重、在乎的是妳的健康、妳的快樂,妳有固定的牌搭子、每個月有用不完的零用錢、有妳自己的老姊妹,這比……比抱孫子有意思多了!」萬聖恩很實際的道。
「聖恩,你知不知道自己是獨子?」季玉鳳的血壓一向控制得不錯,但也有可能會被兒子氣昏頭。
「這年頭傳宗接代──」
「別嘲笑傳統。」她打斷他。
「媽,我不急。」萬聖恩能混就混。
「我急!」
「那我……」他攤攤手。「愛莫能助。」
她哪是那麼容易被打發的人,她看著兒子,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我來替你約沁瑜。」
「媽,沁瑜像是妹妹。」
「你們認識快三十年,可以講交情深厚,但她才不是你妹妹。」和田沁瑜的媽媽是姊妹淘,季玉鳳從她出生沒幾天就抱過她,她和聖恩差了五、六歲,很適合啊!
「我不會娶她。」
「我沒叫你現在娶她,你可以先和她吃飯。」
「媽!」他不爽了。
「只是先吃飯。」
穿著最新的香奈兒冬裝,田沁瑜優雅的獨自進食著,她料準了萬聖恩一定會遲到,而既然是歐式自助餐,她餓了自然先吃。
有大家閨秀的氣質、談吐,但是沒有大家閨秀的刻板與矯揉造作,她是個爽朗、積極、懂得及時行樂的女人,留學回來後在一家出版社當編輯,圖的是工作上的滿足與收獲,薪水卻連一件好一點的外套都買不起,但她就是喜歡這樣。
及肩的直發,偏好緊身T恤與窄裙,是那種柔美與野性兼具,叛逆與聰慧各半的女子,不是絕世美人,但非常的迷人。
而她都差不多要吃飽時,萬聖恩才匆匆的趕到。
「開會──」
「不管你有什麼借口,反正我吃得差不多了。」
「真的飽了。」他眼楮一瞟,真是拿她當自己妹妹。「不是氣飽的?」
「你又不是第一次遲到,我有那麼笨嗎?笨到痴等你的出現?」田沁瑜回嘴。「你以為我第一次和你吃飯?」
「聰明!」
「多謝夸獎。」
「如果我能設法愛上妳……」他故意一副仔細思考的表情。「那我們或許……」
「萬聖恩,我說我飽了。」她警告他在先。
「所以呢?」
「別害我吐。」
「我們相愛的事會讓妳這麼反胃?」他還在逗她。
「很惡心耶!」
「會嗎?」
「鐵定會。」
萬聖恩不再逗她,他們倆都很清楚自己對對方的感覺,但他們的母親們偏不這麼想,千方百計想要把他們撮合在一起,可是不來電就是不來電,感情這種事是硬逼不出來的。
「沁瑜,妳現在還跟那個黑道大哥來往嗎?」他言歸正傳的問,先喝了口水。
「你不先吃東西嗎?」她想轉移話題。
「我一向吃得晚。」
「我可以幫你拿──」她欲起身。
「沁瑜,回答我。」他很堅持。「逃避能解決問題嗎?別天真了!」
田沁瑜只好坐好,此刻她不再迷人、風趣,反而顯得有些強顏歡笑的感覺,她可以不理世俗、社會的眼光,可是這畢竟不是兩人世界,即使是對他,她也不知能傾訴什麼。
「妳是不是被那家伙下藥了?」他又說。
「萬聖恩,如果讓宋麟听到你這麼說,他一定會叫一群兄弟來砍你。」她不是說著玩的。「他從來沒有勉強過我什麼。」
「所以妳從頭到尾都清醒、都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萬聖恩關心的問。
「廢話!」
「那他到底有什麼魅力?」
「成熟男人的魅力。」田沁瑜笑答。
「我看是邪門的壞男人魅力吧!」
「也可以這麼說。」
「沁瑜,如果你們的事公開了……」他大嘆一聲。「信不信醫院的急診室一下子會涌進不少病患。」
「為什麼?」她挑眉。
「腦充血的、高血壓的、昏倒的、中風的、心肌保塞的,妳也知道我們平日在叫的那些伯伯、叔叔、阿姨有多麼保守。」他朝她眨了下眼。「妳應該嫁的是像我這樣的男人。」
「無趣。」她不客氣的批評。
「妳有必要侮辱我嗎?」
「我們太熟了。」
「我也是這麼跟我媽說。」他把領帶松開了些。「我說妳就像是妹妹,但她認為妳會是一個好媳婦,妳可以幫我們萬家傳宗接代,然後她才可以向萬家的列祖列宗交代。」
「萬聖恩,這太可笑了。」
「妳敢不敢當面笑給我媽听?」他向她提出戰帖。
「我……」田沁瑜伸了伸舌頭。「我不敢。」
「我還以為妳多叛逆呢!」
「你少激我,我得喊她一聲阿姨耶。」
「對嘛!連妳跟她算是很親的人都不敢笑她的落伍了,還有誰敢?」萬聖恩苦笑。「反正妳自己好自為之,能和那家伙斷就和他斷了吧!」
「萬聖恩,你到底真正愛過女人沒?」她知道他女人不斷,而且葷素不拘,社交名媛有、酒店女子也沾,沒有限定哪種女性。
「沒有。」他一口就說。
「等你真正愛上──」
「沁瑜,妳想害我沒胃口嗎?」
「你總會愛上某個女人,早晚的事。」
「我要吐了。」
「你根本還沒吃。」她瞪他。
「我還沒吃就想吐,可見妳這話有多毒、多沒有衛生、多沒有營養,妳真的有看過幸福、美滿的婚姻嗎?王子與公主在一結婚後就彼此抱頭痛哭了。」他譏諷的道。
「萬聖恩,你講這種話一定會受到懲罰的。」田沁瑜不懷好意的提醒他。
「什麼懲罰?」他不在乎的問,起身要去拿吃的。
「懲罰你真心的愛上某個女人,卻無法和她在一起。」她隨口說。
萬聖恩怔了下,但是沒有反擊,只是隨即恢復自然的走向了放食物的餐台。
真心的愛上某個女人……
哪那麼容易!
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把車停在刁逸薇的店門外,這會他才注意到她的店就叫「薇」,既個人主義又充滿了美感,他想買皮件嗎?
不允許自己再思考,萬聖恩下了車,然後筆直、瀟灑的朝她的店走去,當然他是來買皮件,他媽媽的生日快到了不是嗎?
刁逸薇有想過自己會再見到這男人,只是沒有料到這麼快,她不禁想到是不是那些唱片出了問題,而他是要來找碴的。
「唱片不能听嗎?」她立刻問。
「唱片很棒!」
「那你……」
「這里不是賣皮包、皮件的商店嗎?」他性感的笑問,一派的灑月兌。
她放松的一笑,暗罵自己太緊張了,她為什麼要一副作賊心虛的表情,順手拉了拉自己的粉紅色針織衫,招呼起客人來。
「需要我幫你介紹什麼?」
「我想買個皮包送給我媽。」這里由夠正當。
「孝順的兒子。」她贊許了一句,接著來到一系列的意大利皮件前。「需要實用型的還是可以拿出去炫耀型的?」
「我媽算低調型的。」
「那這款吧!」她拿起了一個咖啡色,看起來大方、高貴的包包。「既可以在晚宴時攜帶,也可以帶著去喝下午茶。」
「听起來我媽很好命。」萬聖恩幽默道。
「有你這樣的兒子……」刁逸薇微笑。「她絕不能抱怨自己的命不好。」
「這是夸贊嗎?我好像不買不行了。」他掏出皮夾。
「買到算你賺到,因為現在是開幕期間,一律八折優待,你已經省下……一萬多元。」她拿出裝包包的專用袋子,既可以保護皮包,平日也可以有收藏功能。「還送專門的皮革清潔劑。」
他拿出一張白金卡給她刷。「刁逸薇,那我非請妳吃飯不可了。」
「你不用請我吃飯。」她用力的刷著卡。「我又沒有賠到錢,只是少賺一些而已。」
「我還是想請妳吃飯。」他沒有改變主意。
「有特殊理由嗎?」
「吃頓飯需要什麼特殊理由?」他在刷卡單上龍飛鳳舞的簽下名字。
「但你也看到我並沒有請店員,所以──」
「妳幾點打烊?」
「九點半。」
「那我們約十點。」萬聖恩徑自決定。
「十點才吃晚餐?」
「我一向吃得晚。」
刁逸薇實在沒有理由再婉拒,而且只是吃一頓飯,又不是要和他海誓山盟,這男人出色、干脆,而且百分之九十九是個異性戀,加上他又買了她媽媽的唱片,她還指望有天能從他手中把唱片買回來呢。
「好吧!」她把他的卡還給他,並且把包包送到了他的手里。「哪一天呢?」
「明天怎樣?」
「明天可以。」
「地點我再打電話告訴妳。」
「好,我的店十一點開始營業。」
「家里的電話呢?」他有她的手機號碼、有她店里的電話號碼,他想要知道她家里的。
「你打到店里給我吧。」她不想讓他太熟悉她。「我一天會有十個半小時在店里,一旦我不在店里,我通常會關手機,什麼電話都不想接,所以要我家里的電話也沒有用。」
「刁逸薇,告訴我妳幾歲?」萬聖恩突然很嚴肅的看著她,好像她是什麼外星人。
「這很不禮貌!」刁逸薇瞅著他。
「妳沒那麼老吧?」
「這跟年紀有關?」
「妳頂多二十五、六歲,居然工作結束後就不想接電話、想安安靜靜的過日子,這不是太……」他開始好奇她是一個怎樣的女人。「妳獨居?」
「我不必回答。」
「沒有男人?」
「如果我有個男人呢?」她語氣模稜兩可。「飯就不吃了?」
「刁逸薇,讓妳多了解我一些,我這個人除了已婚的女人不踫之外,其它的都阻止不了我,只要是我想要的話。」他不是有意要表現出自己的唯我獨尊和狂妄,而是他真的是這種人。
刁逸薇是年輕,但是她父母給她的歷練卻使她比一般同齡女人來得世故、成熟而且實際,這男人不是泛泛之輩,她必須小心些。
「我不想往自己的臉上貼金,萬聖恩……」她清楚的叫出了他的名字。「你對我沒有企圖吧?」
「妳擔心這個?」他露齒一笑。
「不,我是不想傷你的心。」她亦露齒一笑。
「傷我的心?」
「因為不管你有什麼企圖……」她自信的笑。「都別想得逞。」
「刁逸薇,妳沒把我當男人看嗎?」他帶點嚴厲的口吻問。
「什麼意思?」
「只要是男人,听了妳這話,絕對都會熱血沸騰、全力以赴的。」他朝她眨了下眼。「我接受挑戰。」
以為沒有女人會不喜歡吃魚翅,所以萬聖恩非但沒有事先問過刁逸薇,還直接就點了兩客的排翅餐,因為排翅餐是這家店的招牌。
但是出乎他預料的,她非但沒有拿起湯匙享用,反而還沉默的望著眼前的那一碗魚翅羹,似乎有著很深的感慨。
「嘗一口,妳不會後悔的。」他自負道。
她的視線轉向他。
「妳不會剛好吃素吧?」他沒想到這點。
「不,我幾乎什麼都不排斥。」
「幾乎?」他知道她話中有話。
「你知道這些排翅是怎麼來的嗎?」她挺直背脊的端坐,決定給他上一課。「排翅是魚身上的鰭割下來的,捕魚的人在海上捉到魚,就把魚身上的鰭割下來,魚會疼痛萬分,就像如果將你的手腳割下來卻不給你打麻藥一樣,那會痛成什麼樣子?」
第一次被女人弄到傻眼,真的!他這下領教到了她的不同。
「割完魚身上的鰭之後,他們就把魚再丟回海里,因為他們只要魚翅,但問題是魚在水中游泳要靠著鰭取得平衡、擺水前進,現在沒有了鰭就像人沒有了手腳一樣,你想牠可不可以游泳?」刁逸薇嚴肅的問。
萬聖恩錯愕得反應不過來。
「魚沒有了鰭就不能游泳,于是被割了鰭去做魚翅大餐的魚被丟回海里後就會漸漸的往下沉,最後沉到了海底。」她感傷道。
「死了嗎?」他終于迸出一句。
「牠不能游、不能動,就會有其它海里的生物來欺負牠、吃牠,最後便活活成為其它大魚、大蟹口中的食物了。」她盯著他說完。
他沉默不語。
「因為人類的貪吃,為了享受魚翅的鮮美,所以再貴也願意付錢,而商人見有大筆的錢可賺,就雇用更多漁船去捕魚、去割魚鰭,結果就有愈來愈多的魚因此而痛苦的死掉。」
「刁逸薇,我……真的印象深刻。」他對她說出頗有涵意的一句話。
「許多海洋生物學家都發出警告,人類的隨便殺害以及過度捕殺已經使海洋資源快要匱乏,再這樣下去……」她頓了下,「人類很快會沒有魚可以吃。」
「刁逸薇,妳很適合當老師。」
「不,我缺乏耐性。」
「但妳很有說服力。」
「我是在陳述事實。」
萬聖恩把自己眼前的那碗魚翅推開了些,幸好他只吃了兩口,而在听完了她的話之後,他若還再吃得下一口,那他真是太沒有人性了。
「妳怎麼會知道這些?」
「多看書啊!」
「我沒踫過喜歡看書的女人。」
「那麼你該試著多認識一些這種女人。」刁逸薇平靜道︰「整個地球加起來就這麼大的海洋,可是里面有這麼豐富的魚、蝦、蟹、蚌及各種海菜,但還是能被人類捕殺殆盡,其實若按正常、正當的方法捕魚,海中資源是不會缺乏的。」
「所以是因為人類的貪心、貪吃?」他終于良心發現的接口。
「就是因為人類沒有節制才會如此,將來有一天海洋沒有魚了,受苦的還不是我們自己,如果我們不吃魚翅,對自己會有什麼影響?會不會營養不良?會不會因吃不到而痛苦?」
「沒這麼嚴重吧!」萬聖恩笑道。
「所以不是非吃不可?」
「當然可以不吃。」
「那為什麼我們要來吃魚翅?」
「我……」他的嘴好像被人用拳頭塞住般,真的是馬屁拍到馬腿上了。
「如果我們節制自己貪吃的,不去吃這些魚翅,商人賺不到錢,就不會雇漁船去割魚鰭,就不會有這麼多的魚痛苦而死,我們是不是就救了很多魚?」刁逸薇非常正經道。
「妳讓我想去找個神父告解了。」他自嘲的說。
「你覺得我很莫名其妙?」
「不,妳讓我上了一課。」
「不是我故作清高,不喜歡吃好吃、高級的東西,而是我一想到這些魚翅是怎麼來的,我真的吃不下去。」她忠于自己感覺的說。
「我了解,我們換個地方吧!」他召來服務生結帳。
「還要吃?!」
「我們都還沒吃到晚餐。」
「可是現在……」她看看表。「已經十點半了,要吃些什麼呢?」
「我想臭豆腐、面線、鹵肉飯那些夜市小吃的應該……不會危害到任何海洋或任一生物圈吧?」他一本正經的先問她。
「不會吧!」她猛的笑了出來。
「那我們就去吃夜市小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