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英雄因為怕撞車,所以一路上他都不吭氣、不去想,專心的把車開好,起碼要平安的回到家,但是一到了家里,他開始發飆,把自己妹妹罵得狗血淋頭,吼到她耳朵快重听。
曾如意倒覺得事情沒有這麼嚴重,她甚至樂觀的認為問題可以解決,大家都可以全身而退。
岑采臻生怕出事,所以在听到由曾家傳來的暴怒吼聲時,連忙趕來關切,她個性和曾如意很像,樂觀、直接,只是她沒有曾如意的美貌,反而像是個不拘小節的男人婆,沒啥女性特質。
「出人命了嗎?」面對來幫她開門的曾如意,她幽默的問。
「有人在發瘋!」曾如意指了指她哥哥。
岑采臻也把曾英雄當自己哥哥、自己家人看待,因為是老鄰居,三個人算是一起長大的,有著很深的感情。
「瘋的人是妳!」曾英雄指著自己的妹妹罵。「妳的腦子一定有問題。」
「麻煩是誰惹出來的?」曾如意冷冷問。
「我自己可以解決!」
「缺胳膊、斷腿嗎?」
「總比我自己的妹妹去給人──」曾英雄狠狠的踹了下沙發的椅腳。「只要我還有一口氣……」
「如意,妳決定下海嗎?」岑采臻口氣很平靜的問。她一向不太會失去理性。
「我不會游泳,叫我下哪一個海?」
「那他發什麼火?」
「他有病啊!」
「那就去看醫生啊!現在人得憂郁癥、躁郁癥很平常,不要諱疾忌醫啊!」岑采臻看向曾英雄。「我陪你去,這種文明病很多人得的。」
「岑采臻,妳給我住口!」他吼她。
「你病情不輕。」
「妳根本連發生什麼事都不知道!」
「我看如意的反應沒什麼啊,那麼事情一定還在可以控制的範圍內。」她和曾如意相視一笑。
「采臻,我來告訴妳是怎麼回事。」曾如意心平氣和的說,一點也不煩惱。
「還是妳沉穩。」
「岑采臻,妳听完再發表意見。」曾英雄又吼。
曾如意把她和熊杰的對話、她的提議、他的反應一五一十的說出,她不認為這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現在她在等熊杰的回復,搞不好人家還不同意呢!
「妳說她是不是瘋了?!」曾英雄在妹妹說完之後,馬上逼問岑采臻。
「哥,那家伙手臂上綁著三角巾,想我應該沒那麼容易,還有……」曾如意一哼。「你要問問人家有沒有意願我。」
「曾如意──」他眼楮快噴出火了。
「你自己也見到他了,你認為他是那種齷齪、骯髒,需要去女人的男人嗎?」
「可是……」
「人家好歹是老大,人模人樣的,不準備還利息的是我們。」曾如意這個人很明理。「你搞清楚!」
「那我們就還利息!」曾英雄豪邁說,很有男人氣概的樣子。
「你去當牛郎嗎?」
「如意──」曾英雄已經沖到了妹妹的眼前。
「房子將被拍賣,我們都沒有工作,能借的也借了,又沒有積蓄,曾英雄,如果你能得到教訓,那麼我犧牲一個月又能有多大的損失,你往好的方面去想好不好?」她據理力爭。
曾英雄看向了岑采臻,希望她幫他說話。
但她好像比較認同曾如意的想法、作法,認為可以一試。「如果沒有安全上的顧慮,我想……讓如意去吧!」
「岑采臻,妳是來揚火還是來落井下石的?」曾英雄連她一起罵。
「我相信如意不是莫名其妙做這項提議的。」
「真是好姊妹,果然了解我!」曾如意和她擊掌。
「妳們──」曾英雄氣得想撞牆。
「哥,我相信自己的眼楮、直覺,熊杰不是那種下流的小混混,你應該祈禱他會接受我的提議,然後一切一筆勾消!」
「妳就這麼想羊入虎口?!」
「哥,問題總要解決。」
「我怕妳會……」
「我答應你!」曾如意突然一臉的嚴肅。「如果有人想要侵犯我,我一定抵死不從,最糟的結果……我咬舌自盡。」
岑采臻忍不住笑了出來。
「或者,我和那個不懷好意的家伙一起同歸于盡!」曾如意補充。
「對,別放過他!」岑采臻做了個凶狠的表情。
「岑采臻,妳可以回去了。」曾英雄趕人,將她往大門外推。
「我是你們的債主,你欠了我五十萬。」她嚷嚷。
「滾出去!」他用力的關上了大門。
「哥,我知道你的心情、你的憂慮,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只是短短一個月,還能免費的吃、住,我不是白痴,也不是三歲小孩,相信我吧!」曾如意正色而且堅決的說。
曾英雄無語了。他還能說什麼?
再一次見到熊杰,曾如意比較沒有那麼怕了,雖然還是在他的財務公司里,雖然進進出出的仍是看起來像凶神惡煞的人,但她完全可以接受。反正每個人都是一條命,注定該發生什麼事就是會發生什麼事,怕也改變不了命運,不如積極、正面些。
熊杰沒有佩服過女人,在他的想法里,女性是次等公民、是玩物、是裝飾品、是暖床的工具,但她敢單獨再踏進這里,光是這份勇氣,他就對她刮目相看,給她一個贊許的笑容。
「你考慮好了?」她主動的問。
「妳沒有打退堂鼓?」
「我干麼要自打嘴巴。」
「妳真的膽大包天?」
「你又不是會吃人的怪物或是野獸,難道……」她故意瞇著眼,佯裝害怕的看著他。「你的心理不正常,有把人大卸八塊的習慣?」
「我沒這習慣!」
「那你會……吃弱女子的豆腐、性侵──」
「曾如意,我的身邊沒有弱女子,我也沒有性侵女人的嗜好,願意為我張開雙腿的女人隨便一指都有,妳想被我性侵……」他很冷酷的一笑。「我看妳還得排隊等著申請。」
「你對自己的魅力真有自信!」
「妳不用老是擔心有人想對妳怎樣,妳以為妳是白雪公主嗎?」他譏諷的道。
「拜托,我不喜歡白雪公主,別把我和她連在一起。」曾如意馬上要求。
「但是差不多所有的女性都希望自己──」
「我討厭笨女人!」她強調。
「妳認為她笨?」熊杰覺得有點意思,他從來不曾和人討論過白雪公主,但是既然她是全世界最美的女孩,最後又和王子在一起,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所以他才以為所有的女性都想當白雪公主。
「不然她怎麼會吃下她後母準備的毒隻果?」她鄙視一哼。
熊杰想笑又再一次忍住。
「七個小矮人都千吩咐、萬交代她千萬不要和陌生人接觸、不要讓陌生人進門,但她還是吃下了老婆婆送她的隻果,你說她笨不笨?」她嘲弄不已。
「那是給小孩子看的。」
「現在的小孩子也沒那麼笨。」
「妳……令人吃驚。」熊杰評論。
「我們要一直討論白雪公主嗎?」曾如意問著。「我只覺得她不食人間煙火、沒有常識、沒有危機意識,幸好解藥只是王子的一吻,也幸好王子出現了,不然她不是死翹翹了?」
熊杰把頭別開,因為他不想讓她看到他在笑。他要記住以後不要和她討論那些童話人物,不然每個公主都會被她批評得體無完膚。
「成交了嗎?」她問。
「妳真懂得照顧人?」他又是一張冷然的臉,他要知道她是不是真知道自己將面對的是什麼。
「我不會幫你洗澡,但是我可以幫你放洗澡水。」
「還有呢?」
「我不會喂你吃飯,但我可以幫你準備三餐。」
「妳會煮三餐?」
「當然。」她一副行家的表情。
「打掃?」
「小事。」
「采買?」
「我最喜歡購物。」
「妳真的可以當台佣?」
「一個月。」曾如意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保證。「如果當一個月的佣人就可以解決問題並且拉一個人回頭,那太值得了。熊杰,我保證你不會後悔。」
「妳叫我熊杰?」他冷峻的盯著她。
「不然叫主人嗎?」
「不必叫我主人。」他說︰「但這一個月我會找個地方藏匿,一方面養傷、一方面找出對我放冷槍的人,妳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妳在哪里,妳不能和任何人連絡,這一個月,妳的每一秒、每一分、每一個小時都是我的。」
這下輪到曾如意有些猶豫了。
「妳還是可以說不。」他不想勉強她。
「說得好像你多有仁慈。」
「曾如意,我沒有那麼多時間和妳哈啦,妳現在就給我回答。」熊杰酷酷的問她。
「好啦!」她馬上說。
「不必勉強。」
「命中注定!」她自嘲的說︰「這一劫……我看是逃不過了。」
曾英雄說有多自責就有多自責、說有多內疚就有多內疚,帶了幾瓶酒,他來到公寓的頂樓天台,如果他因酒醉失足墜樓,問題是不是才真正的解決,畢竟今天會搞成這樣,他百分之百要負全責。
岑采臻看到他到便利商店買酒,所以一路跟著他,一個絕望、脆弱、沮喪的人,什麼蠢事都做得出來,她必須防著點。
看到岑采臻悄悄的出現,曾英雄不友善的瞪著她鬼叫。
「妳干麼陰魂不散的?」
「我是人,不是鬼,哪會陰魂不散。」她頂嘴。
「那妳沒有正事好做嗎?」
「稿子才剛剛交出去,很閑。」
「那妳到別的地方閑去!」他趕她走。
「曾英雄,你像個男人好不好?」岑采臻很受不了他。「是你好賭、是你自己不知長進,但好在你們只是房子沒了、錢沒了,一切都還可以重來,一切也還來得及。」
把一瓶尚未開的酒往地上一砸,曾英雄哪里听得下去這些,他恨自己、更恨一切的現實。
「不要對我說教!」他凶惡道。
「那就振作點。」
「妳給我閉嘴。」
「去找份工作、去租個房子,總要再開始……」她該說的還是說了。
曾英雄忽然雙膝一軟,往地上跪了下去。除非如意可以一切安好,不然他怎麼能再重新開始,他只有這麼一個妹妹,萬一……她有個什麼缺失,那叫他這輩子怎麼面對她!
「你這是干什麼?!」岑采臻冷眼旁觀。
「我不該沉迷于賭博的……」他懺悔著。
「現在浪子回頭還有救。」
「但是如意……」
「曾英雄,你覺得如意很蠢嗎?」她走過去扶起了他,突然問。
「她當然不蠢!」
「你覺得她天真嗎?」
「她一點也不天真!」
「你覺得她會害她自己嗎?」
「她才不會!」
「那你痛苦、自虐、呼天搶地個什麼勁?」她一掌重重的打在他的背上。「我確信如意不會吃虧、不會被佔便宜,她可不是溫室里的花朵,沒有爸媽的她,早就學會保護自己了。」
「采臻……」曾英雄慚愧不已。「我不是一個好哥哥,對不對?」
「你不是一個一百分的哥哥,但是你也不至于零分,人都有迷失的時候,只要你能找對路、找對方向,沒有什麼不能挽救的。」她溫和的拍了拍他的背。「相信如意吧!」
「她真的會沒事?」
「我想她會過得比你好。」
「但對方是個開地下錢莊的老大。」他不再說財務公司,反正地下錢莊就是地下錢莊。
「高知識分子也會作奸犯科,相同的,老大也有講情、講義、講道理的,好學校里有壞學生,壞學校里也有好孩子,你不要自己先存有偏見。」她是個作家,專門動腦、動筆的,道理很會講。
曾英雄冷靜了下來。
「你還是想想你的下一步吧!」
「下一步……」他認真的想了一下。「如意只要一個月就可以回來了,我們都沒有工作,我一定要想一個我和她可以一起做的工作。」
「自己創業嘍!」岑采臻馬上說。
「好主意。」
「曾英雄,這樣就對了,你才三十歲而已,人生還有那麼大一段路,現在跌一跤,對你何嘗不是一件好事。」岑采臻諒解的說。「如意沒有怪過你,她始終都挺你這個做哥哥的。」
曾英雄點點頭。
「可以下樓了嗎?」她俏皮的問。
「妳怕我會往下跳?」
「我不怕你跳,我是怕你萬一跳下去壓傷無辜路人,或是跳了沒死,成為半身不遂或是癱瘓的植物人,那如意更慘,只怕到時她得改名叫『曾倒霉』了。」岑采臻半開玩笑的說。
「妳這毒嘴……」曾英雄本來即使有那念頭,現在也跳不下去了。
「要讓如意真的過得『如意』,你要加油了。」她給他打氣。
不知道熊杰是不是在搞神秘,只知道他戴著墨鏡,在和她約定的地點伸手攔了輛出租車,然後在台北市區繞了大半天,最後才往陽明山上開,本來以為是要去什麼豪華別墅,結果是停在一處平房門前。
「就這里?!」她有些失望。
「不滿意?」
「無所謂啦!」
「那妳換個表情。」他冷酷道。
曾如意只好裝出一臉歡天喜地狀,本來她就不是要來享福的,所以她不能要求太多。
「要不要我幫你拿行李?」她順口問。
「我的右手又沒有廢掉。」
「我只是雞婆,可以吧!」
「前面,去開門。」他把鑰匙丟給了她。
曾如意接過鑰匙,走到平房的大門前。這房子好像有一陣子沒有住人,鎖都有些生銹了,在這高級地段,居然會有房子閑置,真是叫人覺得不可思議,而熊杰躲到這里來,應該不會有人發現吧?
「這房子是誰的?」她免不了要問。
「我父母留下來的。」他居然答了。
「他們呢?」
「過世了。」
她走進屋里,看見滿是灰塵及蜘蛛網,家具亦是老式的,古樸老土,但是很有一種「家」的感覺,實在、溫馨。
「這里安全嗎?」因為他上回提到還沒有找到槍擊他的凶手,所以她才這麼問。
「沒有人知道這里。」
「你確定嗎?」
「很多人──」熊杰精明的笑了下。「以為我去了南部或是出國,沒有人知道我還在台北,連我身邊的人都不知道。」
「所以……」她看看他。
「所以妳不準和任何人連絡,我上次就說了,我們要過與世隔絕的生活。」他用右手隨便抓了塊屋內的布,然後擦了下一張椅子上的灰塵。
「我懂了。」她點點頭,目前一切還好,她可以接受,事實上能過一過這種與世無爭的生活,是新體驗。
「那開始吧。」他坐下並命令著。
「開始什麼?」她顯然還沒有進入狀況。
「打掃。」
「我……」她看了看這屋子,不小耶!而且不是很容易打掃,雖然她之前說得漂亮,但是叫她一個人打掃,這算不算虐待人?
「妳會不會騎腳踏車?」他又問。
「會。」
「那妳可以騎車去采購妳需要的東西。」
「安全嗎?山路……我是說我已經很久沒有這樣騎過腳踏車。」
「那妳可以在屋前多練習幾次,妳要準備三餐的,不要忘了我們的協議。」他沒有任何同情心的說。
「你真當我是台佣?!」
「這是妳自己提議的。」
「我是這麼提議……」
「那妳還猶豫什麼?」
一直以為他不會真的把她當佣人,一直認為他會帶一、兩個手下在身邊跑路、辦事、張羅一切,看來她真的是想得太美,這男人對她沒有企圖,他真的是需要一個貼身看護兼女佣。
「錢給妳。」他拿了幾張千元鈔給她。
「你想吃什麼?」她無奈的問。
「妳弄什麼我就吃什麼。」他「不挑剔」的說︰「別太油膩、太奇怪的東西,順便幫我帶一些啤酒,還有我要換藥的東西。」
「還有沒有?」她沒好氣的問。
「妳也買一些妳需要或是妳想吃的東西。」他很大方的說︰「別說我虐待妳。」
「但你的確是在『虐待』我。」她咕噥。「又要打掃、又要煮飯、又要做一切的瑣事,真希望我有三頭六臂。」
「交易隨時可以取消。」他不帶感情的說。
「我先打掃房子。」她認命的道,「要全部打掃還是只打掃我們會使用到的部份。」
「全部!」熊杰又忍不住想到了白雪公主那童話故事。「當白雪公主闖進七個小矮人的屋子時,她好像也是里里外外的打掃了一番,還幫那些矮人做了晚餐,證明自己的用途。」
「我記得有很多小動物幫那個笨女人。」
「那妳也去找一些小動物吧。」
「可惜我們不在童話里。」
「所以妳要面對事實。」他拿出了包煙,抽出一根放進嘴里,再用同一只手點打火機,動作流暢。
「熊杰,其實一個月很快就會過去的。」她有些不妥協的對他強調。
「還好這個月是小月,只有三十天。」他挖苦她。
「然後我們就井水不犯河水?」她要他保證。
「不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