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後,台灣。
余正剛很肯定不是自己眼花,那個長發飄逸、手上提了兩袋紙尿片的人分明是盧姿玫。
也不管是不能?轉的快速道,也不去理剛好問紅燈,他反正把車子繞了個頭,然後像是特技表演的停好車,接著沖下車,生怕只要一眨眼,她就會消失不見,而真的只是他恍神似的。
「盧姿玫!」他大聲叫喚。
她僵了下,本來想不加理會的繼續往前走,可是這樣能掩蓋一切嗎?而且她知道這聲音不是……馮毅的,那麼又有什麼好怕的?于是她轉過了身。
「真是你?」余正剛驚喜不已。、
「余正剛。」她淺淺的笑。「好久不見!」
「你回來台北了!」
「一個月了。」
「你回來一個月卻……」他不想去提她和老板離婚的事,他去替他們倆辦離婚手續,也是他把兩千萬匯到她的戶頭里,他什麼都知道。「你怎麼不和我聯絡?我們總是朋友吧?」
「剛回來不久,千頭萬緒的,我有好多事要處理,哪有時間和朋友聯絡。」她應付道。
「你母親……」
「兩個月前過世了。」
「你要節哀。」
「我已經接受了事實。」她的表情有些急,好像還要趕去哪里。「余正剛,改天……」
「姿玫,你為什麼買小Baby用的紙尿片?」他卻突如其來的問她,目光帶著探索。
「是……是房東的小孩要用的,我剛好出來,就順便幫她買了。」很慶幸自己的反應夠快。「怎麼,你以為是我的小孩嗎?」
「我不知道,所以我才要問。」
「你看我的身材……」知道自己比生小孩前更縴細,所以她很有把握也很自信的說︰「像是生過小孩的樣子嗎?」
「的確不太像。」
「那不就結了,我真的很忙……」
「你和老板聯絡了嗎?」余正剛卻沒有放她走的意思。「他還不知道你人在台灣吧?」
「婚都離了,有什麼好聯絡的?」
「你這麼說就不對了,離了婚還是可以做朋友的。」
盧姿玫不想反駁他。她和馮毅永遠不可能是朋友,她永遠不會忘記一年前在墨爾本的飯店里,他是怎麼羞辱她的身體和心靈,他付了兩千萬,但亦徹底的踐踏了她。
「余正剛,你不必跟他提起我,我想他不會有興趣知道任何有關我的事。」她小心道。
「那你錯了。」
「他恨我。」
「不!那是表面上。」
「在他心底深處……」她一個自我解嘲的表情。「他恨透了我。」
「盧姿玫,留個聯絡電話吧!」余正剛要求。「等你比較有空時,我請你吃個飯,算是幫你接風。」
「有這必要嗎?」她躲著。
「就算你和他交惡、離了婚,那也和我無關吧?我是無辜的,而且就算你不留電話給我,只要有心要查,不會查不到的,所以你替我節省一點時間吧!順便告訴你,這個周末馮毅要起程去哥倫比亞,起碼三個星期不在台北。」
「你不會把電話給他吧?」
「你自己都說他恨透了你,他才不會想和你聯絡。」他要她安心的說道︰「地址順便留一下,哪天想去接你時比較方便。」
「余正剛,你不會出賣我……」
「安啦,老板現在又和以前的最愛艾蓮打得火熱,你不要杞人憂天!」余正剛在心里偷笑。
于是,盧姿玫留下她的聯絡電話和地址。
馮毅起身要穿上西裝外套,劉艾蓮已經在樓下的車上等他。他們是要去捧葛烈和宋湘茹的場,因為今晚宋湘茹有個服裝發表會,他不能不去。
「老板,星期天去哥倫比亞的行程,沒有任何的變動吧?」余正剛故作一副呆相的問。
「有什麼變動?不都是你安排的嗎?」
「沒有變動……」他對自己一笑。「前兩天我在台北街頭踫到了一個人。」
「誰啊?」馮毅邊扣著袖口扣子邊漫不經心的問,沒有很在意的。
「盧姿玫。」
突然一聲響亮的「他媽的」跑進余正剛的耳中,但是他裝作沒听到,很認真的看著這次他老板要去哥倫比亞的行程。
「余正剛,你剛剛說……盧姿玫?!」
「你的前妻。」
「沒有看錯?」
「我還和她聊了幾句,如果不是她太忙,我當場都要請她喝咖啡了。」他若無其事道。
沒有預警,馮毅突然的往自己身後的辦公椅里一癱。沒忘記一年前在墨爾本飯店里的事,他可以算是強暴了她,為了自己滿腔的怒火和給她教訓,他對她施暴。
「她看起來如何?」他暗啞著聲音問。
「縴細、飄逸,比之前還要瘦,她媽媽已經過世了。」余正剛報告。
「所以她來台灣是?」
「我沒有問那麼多,但她有租房子,所以我想她會待上一段時間吧!」他輕描淡寫的說︰「等我們兩個都挪出時間,會一起吃個飯。」
「你還沒有斷掉追她的念頭嗎?」馮毅吃味的大吼,「你搞清楚,她是我的前妻!」
「做個朋友沒有關系吧?」
「你們……她有提起我嗎?」
「我沒特別留意。」他聳肩。
「那你到底留意什麼?」馮毅失落的拍桌子。「我付你那麼高的薪水,你不會放機靈點嗎?你難道不知道我……」
「我知道你現在的女人是劉艾蓮。」
「她……只是一個女人。」
「沒有意義?」
「你看得出有意義嗎?」他想海扁他的特助一頓。「有沒有她的電話?」
「我連地址都有。」余正剛沾沾自喜。
「那你還等什麼?」
「但是她交代說……」看看他老板筆挺的西裝和帥到不行的穿著。「你有個宴會!」
「我可以宴會完去!」馮毅咬牙切齒道︰「不要考驗我的耐心。」
「會有加薪吧?」他試探的問。
「我真的會宰了你……」
「葛烈。」
「馮毅。」
兩個氣宇軒昂,同樣吸引住全場視線的男人握了握手,在紐約就認識的他倆,在宋湘茹的場子里又踫了面。
梆烈打量了馮毅身邊的伴,一個心照不宣的表情,微微頷首。
「好美艷的女人。」
馮毅瞄了劉艾蓮一眼,沒有回答,但是他的眼神已表示得非常清楚。就是一個女人而已,沒有更深一層的意義,好像她只是一樣配件。
宋湘茹走了過來,遞了杯香檳給他,但是劉艾蓮,她連看都沒看一眼。
「很成功。」馮毅說,充滿祝福的口吻。
「這要謝謝你那兩百萬。」宋湘茹平靜的口吻道。「如果沒有那兩百萬,我不可能起死回生。」
「兩百萬?!」他完全在狀況外。「我沒有借過你兩百萬,你弄錯了。」
「你有!」她堅持。
「你一定弄錯……」
「是你前妻給我的。」她不再打啞謎。
「你是指……盧姿玫?!」馮毅的手有些不穩,那杯香檳在搖晃,他的心跳也開始不規則。
「你沒有很多前妻吧?」
「你是說,她給了你兩百萬?」
「對!她說那是你給她的零用錢。」
馮毅的心這一刻全揪在一塊,他的表情是那麼的痛苦受折磨,好像他快呼吸不到新鮮空氣,想一頭撞死似的。
「馮毅,你沒事吧?」葛烈有些擔心的問︰「你的臉色突然好差。」
「你怎麼了?」劉艾蓮也嗲著聲音問他,「剛剛不是還好好的嗎?你哪里不舒服?」
宋湘茹雖然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但是她有一種正義突然得以伸張的快感。看馮毅這模樣,之前他八成是誤解了什麼,而且和姿玫有關。
「湘茹,我不知道……」他很想給自己幾拳。「盧姿玫和你那麼熟。」
「我開服裝公司,她想從事服裝設計,曾經她來我這找工作,結果我沒有幫上她的忙,反而讓她幫了我,我欠她一份情和兩百萬……」她娓娓道來。
馮毅一個握拳,想要仰天長嘯。
「這麼槽?」葛烈關心的問。
「我該死。」
「沒這麼嚴重吧?」
「葛烈,你不知道我做了什麼……」他一副急著要離開的表情。
「毅,你要去哪?」劉艾蓮嬌呼道。
「去找回我的幸福!」
罷把女兒哄睡著並帶上房門,大門的門鈐就響了起來,盧姿玫怕吵醒好不容易才睡著的女兒,馬上三步並作兩步的沖去開門,但是才開門,她就後悔了。
「姿玫。」馮毅輕喚一聲,語氣中有好多的不舍及悔恨,好像他對她做了多少天理不容的壞事,他該被千刀萬剮般的。
「余正剛真是不能信任!」他不得不讓他進來。「你來有事嗎?」
「姿玫,你媽過世了?」
「過世兩個月了。」
「而你最近回台灣?」
「馮毅,你是什麼時候軍火中介商不做,改行到移民局上班了?」她嘲諷他的說︰「我要不要給你我回台灣的正確日期?」
「你繼父居然放過你?」這也是他來的一路上,心里最大的疑問。
「我媽咪在死之前,留下了一份文件,里面是我繼父和一些官員不法勾結的罪證,畢竟她當了他十幾年的妻子,知道他一些見不得光的事,所以利用我媽咪留下的證據,警方將他繩之以法。」盧姿玫也很高興這一件事終于告一段落,她不會再作惡夢,也不必再擔心害怕。
「總算有天理。」
「媽咪還把一封我姊姊死前留給她的信交給我。」一說到姊姊,她又忍不住靶傷。
「那麼你姊姊是自殺的了?」
「她的確是自殺。」
「因為沒有逃過你繼父的魔爪。」
「你知道?!」盧姿玫瞪大眼楮。
「拼湊得出來。」
「其實姊姊不該想不開的,人生中有太多的不如意和難堪,而且,那又不是她的錯,該下地獄的人是克里斯,不是她,她太傻了!」盧姿玫不平。
馮毅無言,不做任何表示。
「現在談這些有什麼用?」她突然不悅的看著他。「你還是沒說,你來這里有什麼事。」
「我……一年前在墨爾本……」
「我忘記了。」她冷言。
「我沒有忘,」馮毅自嘲。「我沒有忘記自己像是禽獸一樣的強暴你。」
「過去的事我選擇遺忘,尤其是不堪的回憶。」她沒有怪他。「更何況,我還拿了你兩千萬,所以我不需要你的同情,更不必可憐我。」
「那兩千萬……」
「你想要回去?」她有些憂慮的說︰「很抱歉,我已經用得差不多了。」
「你媽的醫藥費?」
「你……」盧姿玫看著他。
「我今晚去參加宋湘茹的服裝發表會,她提到你把兩百萬借給她周轉,當時你為什麼不說?」他責問︰「你喜歡被誤會?」
「如果你看不清我是什麼樣的人,如果你要那麼想我,我再多說什麼都是多餘的。」她開始有些急躁。「都講完了嗎?你可以走了吧?」
「你現在靠什麼生活?要留在台灣嗎?」
「不必你多操心!」
「看在你是我的前妻的份上……」
「省省吧!我是盧姿玫,我從來不曾打著是你馮毅前妻的身份撈什麼好處,甚至我想徹底抹去我曾是你妻子的事實。」她很有骨氣的表示。「你是你,我是我,一點都不相干。」
「姿玫,你真的這麼恨我?」他痛心的問。
「我不恨你,我只是不想和你糾纏不清!」
「但是……」
突然一陣細碎的聲音傳了過來,馮毅馬上屏氣凝神的靜听。這明明是小娃兒的哭聲!
「這是什麼?」他犀利的問。
「可能……可能是隔壁家小孩的哭聲……」她欲蓋彌彰。「不是我的小孩!這和你沒有關系,你……你不能進去!」
但馮毅已循著哭聲並且打開房門,當他看到房中一張小嬰兒床,而床里躺著一個正在哭泣的小貝比時,他整個人像是被雷劈到一般。這一刻,他覺得自己的世界被這個小貝比給從里到外徹底的攪過一遍。
盧姿玫馬上抱起女兒哄著、搖著,一副駕輕就熟的模樣,她用著最溫柔、最甜蜜的聲音和小貝比說話,求她不要哭,可是偏偏小人兒不買帳,還是哭個不停。
「小痹乖,不要哭了,媽咪不是在搖你了嗎?沒事……」她柔柔的低語。
馮毅的三魂七魄,這下大概剩下不到一半,他像被人釘在地面上,動彈不得。
「不是才喝過女乃女乃嘛!尿片也才換過啊!不哭哦!」盧姿玫耐心的哄。
小貝比還是哭,不知道是在氣什麼?明明……沒有什麼好氣的。
「我……」馮毅這輩子從來不曾這麼的謙卑、低聲下氣。「可以讓我抱一抱這個小Baby嗎?」
盧姿玫搖著女兒的手臂頓了下,但她還是把女兒交到他的手里。
從來沒有抱過這麼小、身體這麼軟、看起來這麼漂亮,像是一個小天使的小貝比,馮毅像是捧稀世珍寶,生怕有個什麼閃失,他連呼吸都不敢用力。
而且很怪的,小貝比到了他的手中竟然就不哭,她顯然什麼都不懂,但是她的雙眼卻瞧著他的方向,在看著他似的。
這輩子到目前為止還沒有掉過一滴眼淚的鐵漢,這一秒,眼眶卻是濕潤的。
「他叫……你叫他什麼?」他聲音有些哽咽,但視線不曾離開這個小貝比。
「Mixan,是個女生。」
「女生……」馮毅眼楮一亮,沒有一丁點失望,反而更加的欣喜。「是個小鮑主……」
「我的小鮑主!」盧姿玫強調。
「她多大了?」他順口問,一種天生的父性立刻洋溢全身。
「快三個月了。」她回答著,但是語氣超強硬。「你想都不要想!」
馮毅沒有去看她,這會兒他的心思全在小貝比身上,他手里抱著的女兒還抓著他的大拇指在玩,好像是她的大玩具,而突然的,她笑了下。
「她……她會笑!」他像是發現什麼新大陸般。「她對我笑!」
盧姿玫也懶得多說。廢話!他們的女兒當然會笑,小Mixan從一出生就很聰明伶俐,靈活得不得了,沒有一個人不愛她,只要見過她的人都會迷上這個小鮑主。
「小鮑主……」馮毅對她輕聲細語。「爸爸在這里,你知道的,對不對?你知道你的Daddy在抱你是不是?我的小鮑主——」
「馮毅,你最好——」盧姿玫打斷他。
但是馮毅亦不甘示弱的打斷她,「必要的話,我現在就帶她去驗DNA!」
「你憑什麼?」
「憑我是她的爸爸!」
「我不承認。」
「DNA會說話。」
「但我沒說你可以當她的爸爸!」
「姿玫,我知道我誤會了你、傷害了你,但那不是我的本意,而且今天會弄成這樣,是你給了我太多錯誤的訊息,能全怪我嗎?」他平心而論。「你都不用負一點責任嗎?」
盧姿玫啞口無言。馮毅說的沒有錯,所以她沒有辦法去反駁他。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你懷孕了?」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孩子也是我的。」
「孩子是我一個人的!」
馮毅抱著女兒走到盧姿玫的面前,他放段、放下男性的尊嚴,在這一刻,他是一個最誠心的男人。
「姿玫,哪怕我得殺了你才會得到我女兒,我都會認真去考慮這個可能。」他輕輕的說。
「為了女兒,你要殺我?!」她瞪眼道。
「所以不要逼我這麼做,這前三個月我錯過她的人生,我認了,但是未來的每一秒,我都不會缺席。」他向她強硬的表示。
盧姿玫瞪他,心中卻是滿滿的柔情。
「如果你不想Mixan當私生女,我們最好馬上辦結婚。」他又說。
都是為了女兒!
「但你恨我……」
「不!」他淡淡一笑。「隱藏在表面的恨底下……姿玫,我早就愛上你了。」
「馮毅……」她張著嘴,卻一句話都說不下去。
「我愛你,姿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