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畫室里只剩下盛儒昊和余曉樂單獨在一起時,那氣氛簡直比世界末日將來臨時更叫人喘不過氣,余曉樂不太知道凌遲的感覺是怎樣,但是心如刀割的滋味,她現在似乎可以體會。
盛儒昊發現自己此刻談不上憤怒或是心寒,只覺得自己的一顆心似乎一部份、一部份的死去,他感覺不到痛,但是異常的沉重,好似他再也不是完整的人,只是一個會呼吸的傀儡。
「給我你的說法。」他此刻對待她的態度像是法官在詢問嫌疑犯。
「你會相信我嗎?」她實在不敢有此奢望。
「我不見得會相信你,但這是為了公平,總不能只相信藤原纓子的片面之詞吧?」他又回到了起初的那個人,冷硬、苛刻,眼神始終帶著一抹沉郁氣息。
「我的確是藤原纓子花錢雇來的。」余曉樂講出事實,不再有任何謊言。
「扮她女兒?原因呢?」
「她沒有告訴我。」
「她花了三十萬請你?」
「嗯,三個月三十萬。」
「三個月……」盛儒昊扯開一抹輕蔑的笑。「吃喝玩樂三個月,再加上騙取對方感情,這三十萬,不知道好賺這是不好賺。」
「我沒有騙取你的感情!」這點她必須澄清。
「所以是我笨到自己愛上你?」他真想為自己的識人不清賞自己一巴掌。
「我沒有說你笨。」他的語氣好讓她受傷。「很多事是自然就發生的。」
「多自然?」他質問她。
她不語,知道說什麼都不對。
「唐叔和佣人們也真是瞎了眼,每一個人都被你騙了,每一個人都喜歡你。」他愈說愈不甘心、愈說愈氣憤。
「我……並沒有騙他們什麼。」她低聲辯駁。
「對!你只騙了我!」他凶惡的吼她。「余曉樂,你只騙了我。」
她一副小媳婦的樣子,反正她現在說什麼都是月兌罪之詞,他可以拿她說的每一句話來攻擊她、羞辱她。
「所以你是專職騙子嘍?」盛儒昊又逼問。
「我只是跑過龍套的演員。」她的回答簡單,反正他現在問她什麼,她就老實回答什麼。
「你真正的工作是什麼?」
「常換工作,沒有一定。」
「你的那些打工經驗呢?」
「都是真的。」
「都是真的?」他故意譏諷她。「居然都是真實的打工經驗,你總算還有點良知,沒有每一件事都說謊。」
「我只在我的身份上說謊。」她不得不反駁,他的指控,一字一句都像針一樣插在她心頭。
「就為了三十萬?」
「盛儒昊,三十萬對你來說或許是九牛一毛,你可能隨便賺一下,一天就不只進帳這數目,更因為你是總裁、你是盛天財團的繼承人,你不愁衣食,可是……」她必須講幾句良心話。「這三十萬可能是我一年的生活費,我可能得靠這三十萬省吃儉用很長一段時間,日子才能過得下去。」
「你父母呢?」盛儒昊沒有原諒她,只是口氣和緩了一些些。
「在我國中時欠債跑路了。」
「誰撫養你長大的?」
「阿姨、姨丈,還有一些親戚。」
「所以你……」他的心忽然又充滿了不舍和一股柔情,原來她也曾是一個心靈受創的孩子。
「別同情我,我過得很好。」她不喜歡別人的同情和可憐。
「但你沒有自己的家。」
「我有很多個家。」余曉樂不認為自己有多慘、多可憐。「大家都對我不錯,我自己也很認份,很早我就開始打工,努力不成為別人的負擔,所以沒有被虐待、被糟蹋的那些事。」
「你沒有兄弟姊妹?」
「沒有,我媽不喜歡小孩。」
「小樂……」盛儒昊很想擁她入懷,想要給她溫暖,可是眼前這情景,他覺得很矛盾,她確實是欺騙了他呵。
「我真的不知道藤原纓子會反咬我一口!」她超無辜的。「我沒有先欺騙她。」
「她沒有叫你騙取我的感情嗎?」
「沒有!她還曾警告我別喜歡上你,別想進盛家的門。」余曉樂淡淡一笑,她之前不懂,但現在了解了,藤原纓子是怕她喜歡上盛儒昊後,會更難纏、更不想走,但其實……「其實我也不敢作這種夢,我只是……單純的喜歡上你。」
「你沒打算和我過一輩子?」他一張臉又凶惡了起來,這樣還不叫騙他感情嗎?
「我不敢這麼奢望。」她垂下頭。
「所以三個月一到你就會走人?」
不然我能一輩子扮湯美晴嗎?
「你們家的家務事我無權過問,我只能對你說一句抱歉。」她眼眶泛紅。「我是騙了你,為了三十萬而假裝成另一個女孩,對不起。」
盛儒昊沉默著,眼神很冷,他該怎麼做?
「如果你要報警就報吧。」莫可奈何的語氣。
「這種小事要勞煩警察?你太小題大做了。」
「那你原諒我了?」她帶著一絲希望。
「你要我原諒你?!」原諒?可以嗎?兩人的心里不會有疙瘩嗎?如果這又是一場騙局,他已經無法再承受了。「光是你的三言兩語,你就要我原諒你?你真以為別人沒有心不會痛,可以像狗一樣的被你牽著鼻子走?」
他的話堵得她啞口無言。
「你沒這麼天真吧。」盛儒昊繼續挖苦,他現在罵人、損人的功力簡直令人贊嘆。
「我沒有。」
「那你還在等什麼?」
「你要我……走?」余曉樂艱難的說出,她本來以為會有那麼一點可能,他可以懂得她的處境,是她奢望了。「我去收拾行李。」
「愈快愈好。」他狠心道。
「盛儒昊,我……」
「滾就是了。」
當畫室的門再度闔上,盛懦昊竟有些恨自己的無情,他錯了嗎?他只是不想讓自己的心再次受傷,但是為什麼悶痛沒有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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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為自己已經很明確的叫藤原纓子母女滾蛋,但是當盛儒昊來到大廳時,不只她們母女仍在,連他父親都被藤原纓子火速召來助陣,已經處于爆發邊緣的情緒,這下更是益發嚴重。
他故意指責唐叔。「連送客你都不會了嗎?唐叔,你是不是該退休了?」
「我是老了。」唐叔和他一搭一唱。
「那你下去休息吧。」
「這里不需要我了?」
「我就可以應付。」
唐叔樂得下去休息,他不想看主人爭吵的畫面,盛穆天一到,藤原纓子如虎添翼,可是正處于傷心、憤怒情緒的盛儒昊,可也不是好惹的,所以很可能是兩敗俱傷的場面。
盛穆天對兒子這種不太客氣的表現,也不太愉快,再加上藤原纓子的扇風點火,他怎麼可能沉住氣,所以一開口也沒有好話。
「那個騙子呢?」
「正在收拾東西。」盛儒昊輕措淡寫,「爸爸,請不要稱呼余曉樂是騙子,如果真要說到騙子……」他看著藤原纓子。
「你看我做什麼?」她抬頭挺胸。「我也是被騙了。」
「是不是被騙,大家心里有數。」盛儒昊至少對她維持著晚輩對長輩的尊重。「我希望事情到這里為止。」
「到此為止?」藤原纓子不可能就這樣算了。「你是說你不追究那個騙子?」
「真要追究起來,」盛儒昊大剌剌的坐下。「很多人都月兌不了干系。」
藤原纓子的臉色是一陣紅、一陣青紫的,難道她佔不到一點便宜,從頭到尾都白花心思?白忙一場?
「你……」她一時詞窮,對了,她還有盛穆天這一張王牌,她差一點氣到忘了這家伙就在她身邊,叫他來挺她、來替她出氣的,她怎麼會忘了。「穆天,你倒是說話啊。」
「要報警嗎?」盛穆天很實際的問。
「不用報警,但是你看看儒昊……」
「儒昊!」他一個頭兩個大。「你知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清楚了。」
「所以呢?」
「所以請你帶她們母女離開。」盛儒昊微笑。「想知道是怎麼回事,你可以自己問她們,至于問到的是不是事實,我就不敢保證了。」
「儒昊,你不要太過份,我未來將是盛夫人,你不要目中無人!」藤原纓子覺得不被尊重。「好歹我算是你的繼母。」
「我已經不需要母親。」
「你還是得尊重我。」
「尊重?人必自侮而後人侮之,你自己做了什麼事你知道,不要在這里一副受害人的姿態,或許你該學學你女兒。」盛儒昊看一眼一直很安靜把自己當旁觀者的湯美晴。「當然,希望你已經確定她真是你的女兒,不要又是烏龍一場,搞錯了人。」
藤原纓子氣到全身發抖,卻無力反擊。
盛穆天是很寵藤原纓子,但是還不到是非不分的地步,畢竟他在兒子面前還要當老爸,不能太失格。
「儒昊,你沒有搞錯?」他決定相信兒子。
「我大概知道怎麼回事。」
「那個小樂……」
「頂多是從犯。」
「那麼主犯……」他看著藤原纓子,直接問她比較快。「你一定不承認了。」
「穆天,」她開始哭天搶地。「你兒子不相信我,連你這個枕邊人都不相信我?你是要逼我去死嗎?我跟在你身邊這麼多年是白活的嗎?儒昊被那個小狐狸精迷得分不清東西南北,難道連你也搞不清楚嗎?我是無辜的!」
「但是這個女孩出現的……」盛穆天又不是失智或老人痴呆,這個真正的湯美晴出現的時機也未免太巧合、太精準了。
「這只證明老天有眼,那個什麼小樂的注定要失敗。」藤原纓子哽咽,吸著鼻子說︰「昨晚我和姊妹淘聚會,忽然接到美晴的電話……我才知道自己受騙。」
「纓子,你到底想要怎樣?」他不想再听這些了,盛穆天打算息事寧人。「那個冒牌的女孩已經準備打包走人了,事情就到這里結束。」
「我不想追究她,反正也沒有什麼真正的傷害造成,但是我有個要求。」藤原續子飆了半天,也有點累了,很高興終于講到重點。
「你要什麼?」
「一切照舊。」
「什麼照舊?」
「我要儒昊和美晴訂婚!」她厚著臉皮說出。「既然訂婚消息都已經刊出,大家都知道了,那就照儒昊的意思。」
盛儒昊搖頭,一副不屑回應的樣子,他的沉默、冷笑比言語更加傷人。
「儒昊根本不認識你的女兒。」盛穆天也感到不可思議。「你是氣昏頭了嗎?」
「現在不就認識了。」
「但你問過你女兒沒?」
「美楮一定願意,她一定是——」
「我不願意。」湯美晴說話了。「我不願意和這個男人訂婚,媽,我不願意。」
「美晴?!」藤原纓子的眼珠子快要爆出來,不敢相信唯一的女兒會這麼對她。
「媽,我們有必要這麼作踐自己?」
「美晴,你是不是毒品吸多了腦子已經不正常,居然……」驚覺到自己說了什麼之後,藤原纓子頓時承受不了,整個人昏了過去。
「纓子……」盛穆天立刻上前。
盛儒昊和湯美晴則互視一眼,什麼都沒有說,也什麼都盡在不言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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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叔端了飯菜來到畫室,從大家都離開之後,少爺是滴水未進,連一粒米飯也沒吃,而他這個做僕人的總不能不聞不問,況且少爺心里的苦,他怎麼會不知道。
「我不想吃。」盛儒昊頭也沒回的說。
「少爺,多多少少吃一點吧。」
「沒有胃口。」
「我知道你一定沒有胃口,但光是畫畫,也改變不了事實,你又何苦折磨自己,對任何人都沒有好處。」唐叔嘆了口氣,語重心長的勸慰。
放下炭筆,當盛儒昊回過神,發現自己畫的又是余曉樂時,他猛的扯下畫紙,撕成碎片,好像自己做了一件多不堪、多窩囊的事。
他怎麼就無法把她從他腦中趕走呢?
看在眼里的唐叔,一時也不知道說哈好,小樂是欺騙了大家,但她除了隱瞞自己真實的身份之外,也沒有真做了什麼不可饒恕的事。
「她有去向你告別吧?」盛儒昊忽然問。
「她向每一個人告別。」
「你們……有受騙的感覺吧?」
「還好。」
「討厭她吧?」盛儒昊又問。
「不會。」
「不會?」
「少爺,小樂是怎樣的人,我們都看在眼里,近三個月的相處下來,我們清楚她的為人,身份可以偽裝,可是一個人的品行、個性是不可能裝的。」唐叔微笑的說;「小樂是一個好女孩。」
「你還是認為她是一個好女孩?」
「她是。」
盛儒昊不知道她可以這麼得人心,連面惡心善的唐叔都被她收服了,他更不敢相信的是自己竟然動搖了,其實冷靜下來後,他不能否認自己還是愛她,也許他太沖動了,她是怎樣的人,他最清楚不是嗎?
「少爺,我建議你去找她回來。」唐叔大膽建議。
「找她回來?」
「她是你作畫的靈感。」
「唐叔,你八成中了她的蠱。」盛儒昊嘴硬的不肯承認心軟。
「少爺,我看著你長大,在盛家這麼多年了,我會不了解你,看不出小樂對你的意義嗎?你愛她,她也愛你,你們倆的感情和濃情蜜意,我們全都看在眼里,不要死撐了。」唐叔更干脆的說白了。
「可是這樣多沒面子。」
「面子一斤到底值多少錢?它能帶給你快樂、幸福和人生伴侶嗎?」唐叔己看過人生,過盡千帆,這點小領悟他是有的。
盛儒昊沉默以對。
他是想通了,但人是他狠心趕跑的,再追回有那麼容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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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不讓自己斷炊,即使只是一家外商公司的小妹,余曉樂也接了,這年頭工作不好找,而且外商公司的福利還OK,即使只是跑跑腿、買買便當,她都做得很認真,只要是正當、憑自己勞力的工作,這種錢她就賺。
她的辦公桌就在公司的進門處,她被要求上班一定要稍做打扮,因為是公司的門面,于是本來不太花枝招展的她,也不得不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花瓶也要有花瓶的樣子。
而一個漂亮、年輕、陽光、爽朗的女孩,本來就是會招蜂引蝶,才來上班不到一個星期,每天都有人要約她出去、請她吃飯,好像她下了班之後就沒事要做,沒地方可去,唉——
這不是她要的。
她要的只是平靜、平凡的生活,陪著自己所愛的人一起畫畫,當他的模特兒,過著與世無爭的生活,只是天不從人願。
她怎麼老是想著、想著就又想到了盛懦昊,人家都已經把她踢出門了,她還在這里作白日夢,真是自找苦吃。
正當余曉樂將郵件分門別類,貼上不同價錢的郵票時,公司里最自命風流、最臭屁、最會夸大事實的小王又混到她的桌前來。
「今晚有空了吧?」他一副吊兒郎當的姿態。
「不行。」她為難的拒絕。
「你昨晚要去養老院探視你爺爺,那今晚呢?」
「我表妹生小孩,我要去醫院看她。」余曉樂對找借口很在行。
「我陪你去。」
「不方便吧,我可是要去婦產科病房。」
「那我們約吃消夜。」這個大情聖自認所向無敵,沒有他泡不上的馬子。
「吃消夜會肥,而且我不知道幾點才能從醫院離開,我表妹一向很依賴我,她一定會拖住我。」不想得罪任何人,尤其是那些嘴巴不牢、又愛吹牛的男人,他們通常一出口沒有好話。
「那我給你我家鑰匙。」他投給她一個曖昧、邪惡的眼神。
「不好吧,如果你家遭小偷,那我不是有嫌疑。」她笑著拒絕。
「那你哪天有空,你自己說。」小王敗給她了,有些垂頭喪氣。
「她沒有空!」有人替她回答了,而且就站在小王身後,似乎靜靜听了他們的對話有一會了。「永遠都沒有空。」
余曉樂從椅子上跳了起來,這分明是盛儒昊的聲音,他怎麼會找到這里來的?
小王則不爽的轉身,一副痞子樣,人家說強龍不壓地頭蛇,這家伙也未免太不長眼、太囂張了。
「你是誰?」小王口氣很凶的問。
「盛儒昊。」
「盛儒昊又是誰?」有眼無珠的小王口氣很嗆。
「盛天財團的總裁。」盛儒昊的口氣始終平靜,並沒有刻意表現高不可攀的樣子。
「怎麼?拿錢壓人啊。」
「錢是另一回事,你覺得‘未婚夫’這三個字怎麼樣?」他笑道。
「你是余曉樂的未婚夫?」
「你不知道她已經訂婚?」
余曉樂搖頭,一副自己是無辜的樣子,這下她要怎麼在這家外商公司混下去?給小王這一宣傳或是夸大,她在這家公司鐵定黑到底。
小王看看余曉樂。「你很有心機哦。」
「我其實……」她啞口無言。
「有未婚夫了還不安份。」
「誰不安份了?」余曉樂認為自己一定要說清楚。「都是你主動。」
「我以為你芳心寂寞啊。」
「我從來沒有。」
「假仙。」
「你給我放尊重點!」
「算了!」小王看了盛儒昊那威嚴、器宇不凡的架式一眼,知道自己拚不過。「我惹不起你,我認輸可以吧。」
「都是你自己在自說自話。」
小王哼了一聲,拍拍走人,一副很慶幸自己並沒有受騙的模樣。
「都是你!」她把矛頭指向盛儒昊。「你為什麼要說你是我的未婚夫?你並不是,現在被你這麼一攪和,我在這里怎麼待得下去。」
「你本來就不需要再待下去,跟我走。」
「我在上班。」她不想丟掉工作。「盛儒昊,你沒有資格闖進這里,然後……」
「我叫你跟我走。」他平靜的再說一次。
「我們已經——」
「你要我把你扛在肩上帶出去嗎?」他眯起眼威脅。
當然不,余曉樂只好乖乖拿起皮包跟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