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棄嬰?」
值班的警員老李用懷疑的眼光打量著在夜里送孩子來警局的兩人,語氣里有著濃厚的質疑意味。
「是啊,我在公司待得很晚,要回家時在店門口撿到的。」楚竟威把事情的經過告訴警員,「因為孩子身上沒有足以證明身分的紙條文件,所以只好送來這里。」
「那麼,這位小姐是?」老李將視線轉向樓葆真,「請問你的身分?」
「我?」樓葆真正在逗嬰兒,一听見老李的問話,她匆匆抬起頭應道︰「我姓樓,跟他只是對門的鄰居。」
「只是鄰居?」老李挑了挑眉,不怎麼相信地反問︰「可我看樓小姐跟孩子很親嘛。」
「沒辦法,誰教他怎麼也不肯抱孩子。」樓葆真睨了楚竟威一眼,「說什麼孩子軟綿綿的,他抱了會摔下去……」
「喂,小真真,你別每回說話都帶刺好不好?」楚竟威沒轍地趴在桌面上,「要不是孩子被你一抱就不哭,我就自己把他送過來了,不然你以為我喜歡麻煩你嗎?」
「你如果不想麻煩我,就應該在下班時直接把孩子送到警察局來,干嘛先來找我再拉著我來警局?大半夜的你以為每個人都像你一樣是只夜貓子啊?」樓葆真沒好氣地回嘴。
「我是因為看到籃子上印著你家花坊的名字,想說也許你會有什麼線索,所以才先去找你。」楚竟威反駁道。
「哼,你分明是趕著大半夜到家里想來誣賴我。」她對楚竟威扮了個鬼臉,「要不是我根本就不可能懷這孩子,你肯定會把孩子丟在我家不管!」
「好了,兩位請先別吵,這里可是警察局。」老李敲敲桌面,制止他們的吵嘴,免得他們把全警局的警員都引來看熱鬧。
「那我們可以把孩子交由你們看護吧?」楚竟威決定暫停跟樓葆真之間的私人恩怨,先解決孩子的問題再說。
時間都已經快半夜四點了,再不盡快處理這孩子的問題,天就要亮了,那他不就得頂著一雙熊貓眼去花罪?
開什麼玩笑!黑眼圈可是他最大的敵人哪!
老李低頭翻閱著手里的紀錄簿,「若他真的是棄嬰,原則上我們會交由社工代為照顧,直到找出親生父母為止,不過呢……」
「不過?」樓葆真眨眨眼,納悶道︰「有什麼問題嗎?」
「那也得等到確定這個孩子真的是棄嬰才行。」老李抬起頭,用懷疑的眼光掃過他們兩人。
「等一下,警察先生,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楚竟威挑高眉,「你該不是在懷疑這孩子的來歷吧?」
「什麼?」樓葆真一時沒听懂老李和楚竟威之間的對話,她一頭霧水地問道︰「你們在說什麼,這孩子不是在花罪門口撿來的嗎?說什麼來歷不來歷的?」
「他懷疑孩子是我們兩個的!」楚竟威火大得想翻臉。
他在三更半夜莫名其妙地撿到一個孩子已經夠倒楣了,要不是他擔心孩子一直待在花罪門口,到了明天準會死掉,那他一定會良心不安,不然他才懶得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現在他好不容易把孩子帶來警局,結果卻被懷疑成意圖丟棄孩子的父母。
這有沒有天理啊!
「什麼!」樓葆真驚訝道︰「警察先生,這孩子真的不是我們的,是他在公司門口撿來的!」她沒想到自己與楚竟威竟然會被誤會成要丟棄嬰孩的父母。
天哪!這也太可笑了吧?
她與這只公孔雀?他們看起來像一對夫妻嗎?
「難道不是?」老李搖搖頭,嘆口氣,「這年頭什麼樣的夫妻都有,像你們這樣因為吵嘴而想狠心丟棄孩子的夫妻,我們警察可是看得多了。」
「等一下,我跟小真真可不是夫妻。」他們甚至成天吵架,怎麼可能結成夫妻。
這其中的誤會未免也太深了吧?
再說……他跟小真真看起來像夫妻嗎?
雖然他們確實是已到適婚年齡的男女,尤其是在半夜跑到警局來也著實挺詭異的,但是……
他明明就記得他們到警局後就從頭到尾都意見不合啊!有哪對夫妻會吵成這樣的?再說,只是因為吵架就要把小孩扔掉,這也太缺德了。
「是啊!誰要跟這只公孔雀當夫妻,不把自己氣死才怪!」樓葆真繼續批評著他,「如果跟他結了婚,那婚後不成天喝醋為生才怪哪!」
「這麼說來,你先生很花心?」老李頗能理解地點點頭,「那確實很讓人受不了,有不少夫妻都是因為這樣才離婚的。」
「警察先生,他不是我先生。」樓葆真再度聲明,「不過他的花心是眾所皆知的事。」
「他不是你先生?那麼……」老李的眼光在兩人之間來回梭巡,末了,他迸出一句驚人的結論——
「那個意思是說你們還沒結婚,只是同居?」
「警察先生,我們才沒那麼先進!」楚竟威咬牙切齒地道。
這個胡涂警察,到底要怎麼樣才肯相信他們不是孩子的父母啊!
老李打斷他的辯駁,「我知道、我能了解,這種情況我們也踫過不少,很多人都是因為不想擔負起結婚的責任,又不想被婚姻束縛,所以才不打算結婚;可偏偏孩子出生了,在雙方都不想照顧的情況下,就只好把孩子丟棄,是吧?」
「我都告訴過你事情不是那個樣子。」楚竟威真想撬開這個老警察的腦袋,看看他到底是用什麼樣的神經回路在思考,怎麼老把孩子的父母想成是他與樓葆真。
如果他跟樓葆真之間真的結婚生了孩子,他早當成寶貝了,才不會帶到警局來呢。
「那事情是怎麼回事?」老李突然板起嚴肅的面孔,「你雖然說孩子是撿來的,而這位樓小姐只是你的鄰居,但我不管怎麼看,都覺得你們只是情人在吵嘴或夫妻吵架而已。」
畢竟這種案例實在是越來越多,所以他們當警察的也不得不提防一下。
尤其樓葆真又一直在怪罪楚竟威的花心,而他也一直叫著她的昵稱,這樣狀似親密的相處態度,實在很難讓人相信他們之間的關系只是鄰居而已。
「我說你們兩位啊,夫妻床頭吵、床尾和,尤其古語常說︰『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不管你們到底有沒有結婚,孩子是無辜的,別因為一點點小事或挫折就放棄他,這樣對小孩來說是不公平的。」
老李搖搖頭,又勸道︰「像你們這樣的夫妻,我活到這把年紀是看得多了,听我的勸,回去再好好談談。楚先生,你就好好檢討一下自己的花心習慣,至於樓小姐,男人逢場作戲是免不了的壞習慣,你就別太計較啦!兩個人心平氣和地回想一下你們當初認識的甜蜜,相信我,世界上沒有什麼誤會是不能解開的。」
「等……等一下,警察先生!」樓葆真慌張地問道︰「你不會是想叫我們養這孩子吧?」
「自己生的當然要自己養,我看楚先生的穿著打扮還不錯,依你們的家境要養孩子一定沒問題。」
老李笑呵呵地說罷,便收拾好桌上的文件夾,然後起身將兩人送出警局。
「喂!警察先生,這孩子分明就不是我們的,你怎麼可以這麼不負責任?」楚竟威又開始感到頭痛欲裂,沒想到自己身邊會平空蹦出這麼個小麻煩。
「什麼不負責任?不想負責任的是你們吧!」老李皺起眉頭,「听我的話快點回家去,還有啊,孩子哭得臉都紅了,回去好好照顧他。」
說罷,老李回身走進警局,沒再搭理他們兩個。
樓葆真和楚竟威兩人就愣在警局門口,手里抱著不懂煩惱為何物的嬰孩,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他們原本應該在離開警局之後立刻飆車回家,然後在家門口分道揚鑣、各自回家補眠去。
可是現在……
事情變得如此,是當初他們完全沒有預料到的。
「現在……該怎麼辦啊?」樓葆真低頭看著懷里的嬰兒,也許是因為一直處於不安的狀況,雖然孩子沒有哭鬧,但卻顯得很沒有精神。
「還能怎麼辦?現在只剩下一個辦法了。」楚竟威已經快被那個自以為是的警察搞瘋了,於是他決定自力救濟,不打算再依靠警察。
「你這麼快就想到主意?」她頓時睜大眼,「喂……你該不會是想把孩子丟回原處吧?」
不能怪她把楚竟威想得太壞,而是就目前的情況而言,把孩子送回原處是最簡單、最方便的處理方法。
畢竟這個孩子與他們一點關系也沒有。
可是如果把孩子送回去,不出一個晚上,恐怕孩子就會死掉了,他可是一條活生生的小生命哪!
樓葆真一想到那種情況就感到毛骨悚然。
「丟回原處?拜托!你想害死他啊?」楚竟威丟給她一記白眼以示抗議,「姑且不論孩子活不活得下去,若我現在把他丟回去,明天一早還不是會被我或是員工撿到?」
「那你打算怎麼辦?」樓葆真用臉頰蹭了蹭孩子,她對於他柔軟的小手實在感到沒轍,所以才會一直疼惜地抱著他。
「你先抱著他,我打通電話。」他掏出手機,走到一邊按了幾個鍵。
她不解地瞧著楚竟威,不知道他究竟怎麼打算的?
好奇心使得她自動地往他身後挪動幾步,希望能听清楚他在跟誰講電話。
楚竟威正處於心煩意亂的狀況下,所以並沒有發現樓葆真挨近他。他撥通手機,听見對方帶著睡意的回應聲後,他立刻像連珠炮地進出一連串的問話︰
「小唐嗎?我是竟威,我知道現在是半夜,你想睡,我也很想睡,而且我到現在都還沒睡,所以能不能麻煩你先清醒一下,去替我處理點事情?」
(有什麼新點子嗎?)話筒里傳來小唐半帶著睡意的聲音。
他們花罪的員工老早就習慣楚竟威的個性。他經常半夜打電話到員工家里,一邊說著新研究出來的化妝方法或討論新發型,一邊商量著隔天要抓誰來當試驗品;所以對於注重美容覺的楚竟威在半夜四點居然還沒睡的情況,小唐雖然覺得有點不可思議,但仍然很快地讓自己清醒過來。
「不是新點子。」楚竟威嘆口氣,「我要休息三天,這幾天我有急事,沒空去花罪。所以你先替我通知那些已安排好時間的顧客們,請他們順延三天或改時間再上門。另外,若是衛少庭找我,就說我出國去了,三天後才回來,免得他找到家里來。」
(威爾集團的衛先生嗎?)小唐納悶道︰(到底出了什麼問題?你跟衛先生不是好朋友嗎?怎麼連他都要瞞著?)
「這個很難解釋,等過兩天解決了我再告訴你。」楚竟威現在是一想到嬰兒的問題就頭大,「記得千萬別說我還在國內,少庭若是知道我人在台灣的話準會找上門來『慰問』我,接著他身後那票八卦記者大概也會跟上來,到時候事情就更棘手」
他與威爾集團掌事者衛少庭認識的時間雖不長,但個性還算合得來,所以當衛少庭出面邀他在雙子樓開美容沙龍花罪時,他也答應得很乾脆,反正這件事是百利而無一害,雙方也合作得很愉快。
只不過由於威爾集團的名聲太大,所以衛少庭身後老是跟著一大堆八卦記者,楚竟威擔心他會以為自己生病而上門探望,那麼嬰兒的事可能也會跟著曝光,所以只好先向小唐交代一下,免得事後麻煩。
畢竟,他雖然喜歡出風頭,但可不想被誤會成棄嬰的爸!
(我懂了,那麼你自己保重。)小唐聰明地不再多問。反正楚竟威連朋友都不透露了,那他們員工自然也用不著多管。
「那就拜托你了,拜拜。」
楚竟威掛斷電話後,精神感到有點疲勞,因為他到現在都還沒睡,老實說,他的體力已經達到極限了。
「你要請假三天?」
樓葆真迎著夜半的冷風打了個冷顫,剛才急急忙忙地出門,加上現在又是溫暖的春季,所以她也沒想到要帶外套;結果一被警察「送」出警局後,她就開始手腳發抖,幸好身上的披肩還夠蓋住嬰兒,所以她很努力地護住孩子,免得小孩被冷風吹著了。
听見楚竟威說要請三天假,她好生不解,但同時心里也冒出另一個解釋——
「你……該不是想學怎麼帶孩子吧?」
倘若答案是肯定的,那樓葆真可真要對他刮目相看了。
畢竟花罪的工作是楚竟威的最愛,而且孩子也跟他沒什麼太大的關系,他其實大可以把孩子丟著一走了之,但他卻甘願為了孩子請三天假。
想到楚竟威的心意,樓葆真心里那份針對他個人的偏見,也因此稍稍減少了些。
其實她也明白他的本性不壞,只不過很愛玩,又時常周旋於一群美麗的女人之中,所以讓她有那麼一點點吃味。
因為自從他成為美容設計師之後,要不就是緋聞不斷,再不然便是成天忙於工作,導致他們一起出去玩的機會不再像從前那麼多,這一點多少讓她的心里產生對他那份工作的排斥感。
雖然她也很清楚出了社會開始工酌瘁,她不再是從前那個可愛的小女孩,楚竟威也不再是鄰家大哥,但是……他們都相識那麼久了,感情卻不增反減,所以她偶爾抱怨和吃味總不為過吧?
「這個給你,雖然是春天,但半夜的風還是很冷的。」楚竟威瞧見樓葆真在發抖,又拿僅有的披肩去圍著孩子,他索性把自己的風衣月兌下來,蓋在她的身上。
「謝謝,可是你不冷嗎?」樓葆真有些吃驚。
她還以為,楚竟威已經不再注意自己了。
但是他卻把外套給她……
這樣的情況有多久沒有發生過了?從他大學畢業、到國外留學後……
當他再回國,人事已非,他的身邊開始圍繞著數不清的美女,而她依然是個鄰家小妹。
所以她開始抱怨他、對他惡言相向,為的也許只是想讓他回過頭來注意她,希望他能偶爾關懷一下這個曾經與他是好玩伴的鄰家小妹。
這樣的情形,該說她沒長進還是楚竟威成長得太快?
拉緊身上帶著楚竟威體溫的外套,樓葆真除了在心里嘆息與自省之外,還有著一絲莫名的竊喜……
畢竟楚竟威還是有在注意自己,他並沒有忘掉她呢!
莫名的暖意自胸口蔓延開來,讓她頓時忘卻冷風的寒意。
「你跟小貝比應該比較需要溫暖吧?」楚竟威掏出車鑰匙晃了兩下,「走吧,我們還有得忙哪!」
「啊?忙什麼?」樓葆真不解地眨眨眼,「你要去哪里?」
「帶著這個小家伙,你覺得我們還能去哪里?」楚竟威打開車門,示意樓葆真上車。
「不就是回家休息嗎?小家伙應該也累了,早點帶他回去休息比較好。」樓葆真把孩子摟緊了些,乖乖地任由楚竟威彎身替她系安全帶。
也許是因為到處奔波的關系,平常楚竟威身上不時散發的香水味此刻早已散盡,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汗水味。
樓葆真有些著迷地望著細心為她系安全帶的楚竟威,突然覺得過去對他的批評好像有點不公平,因為他依然是個會關心她的鄰家大哥。
「好了,咱們走吧!」楚竟威替她系好安全帶後,自己也跟著上車。
「走?」
「對,去二十四小時的超市。」楚竟威瞥了眼手表,有點無奈地嘆氣。「唉,都快天亮了,看來今天是不用睡了。」
「超市?」樓葆真微愣,隨後才想起小嬰兒今天八成什麼都沒吃,也沒換過尿布。照理來說,他應該會哭得很大聲才是,可他非但沒哭鬧,甚至安靜得有點不像話,讓她都忘了要喂這個小貝比牛女乃。
「對哦,你不說我都忘了,這孩子應該很餓才是。」樓葆真理解地點點頭。
「女乃粉、女乃瓶、尿布……這些東西我家一樣也沒有,不買不行。」楚竟威調整一下後照鏡,隨後發動引擎駛向大馬路。
「恐怕不只這些……」樓葆真看了看小嬰孩,苦笑道︰「你最好連替換的衣服都買回來,因為我們可不清楚到底要照顧他多久。」
「我的天哪!」
楚竟威一想到往後的生活可能會被這孩子佔據,愛用的首飾、化妝品及衣服也可能會遭到孩子無知的破壞時,他就忍不住對天哀號——
「誰來告訴我,這只是愚人節的惡劣玩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