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個晚上,席蒙都泡在他投資的俱樂部里。
這是屬于上流社會的俱樂部,而且僅限男士加入,入會之前必須接受身家調查,確定身分地位與其財力。
俱樂部的裝潢極其奢華,提供煙酒與一等的餐飲,有圖書室也有提供會員游戲的各種設施,或是室內運動的器材與專屬空間,一切應有盡有,只怕你負擔不起會費。
他與一群平日偶有來往的貴族同坐包廂里,手中端著一杯加了糖與肉桂的尼加斯酒,藍眸陰沉沉的,像刮起風浪的兩片大海。
他確實心情不佳,主因還是為了一個女人,這種事情不該發生在他身上,不應該!
一想到他對潔兒的在乎,強烈到連歐文都察覺,他為此發惱,惱自己怎會如此失常,又一而再再而三地無法控制自己,踫觸她、親吻她。
思及此,席蒙握緊水晶酒杯,仰頭灌飲了一大口,想借由酒精將腦巾烙印的那抹嬌影沖刷掉。
其他人見狀也不敢上前招惹,只是各自舉杯飲酒,聊著個人近來的收藏或是去他國旅行時發生的趣事。
忽然,一抹艷麗的人影晃進了女人止步的俱樂部,引來所有貴族士紳的側目。
「卡洛琳。凱雷?」有人詫異地喊出女人的名字。
卡洛琳身穿一襲深紫天鵝絨的禮服,同款綴花的禮帽,微鬈的金發盤起,留了幾縷垂放在一大片的頸肩上,營造出令人想入非非的性感。
她充滿自信的往前走,不理會其他人的目光。有了席蒙的準許,她可以自由進出他擁有的俱樂部,像個女王一樣,接受男人的目光巡禮。
事實上,身為縱橫在貴族間的上流名妓,她本來就備受男人的寵愛,一堆王公貴族將她當作寶貝一般的疼,甚至連英國與歐洲幾個小柄的王儲,都是她眾多的情人之一。
她可以在倫敦各個地方來去自如,也曾陪著王儲出席宮廷宴會,她是上流社會最高貴的一只花蝴蝶,想要與她一夜春宵,價值難以估算。
卡洛琳一踏進包廂,其他人便頗識情趣的離開,留下她與席蒙兩人獨處。
「心情不好嗎?我的愛人。」卡洛琳接過席蒙的酒杯,坐在他身旁,柔軟的身子偎過去。
「我今晚沒興趣。」席蒙冷漠的別開眼,端起桌上其他杯酒,沉思地啜飲著。
「嘿,親愛的公爵大人,你不會這麼小氣吧?我只是來這里找點樂子,順便跟你打聲招呼,還有邀請你後天晚上來參加我的賞花宴會,沒必要給我釘子踫吧?」
卡洛琳聰慧地替自己找台階下,心底卻澀澀的。多少男人盼求她一笑,她卻獨鐘只把她當床上情人的席蒙。
為了討他歡心,她將自己在郊區的別墅,種滿了一整園的郁金香,來見他時也會在衣著打扮上下工夫,裙上的花紋或是發上的花飾,也都以郁金香為主。
席蒙喜歡郁金香,非常喜歡。不是因為他喜愛,而是受到他死去的母親影響,他只愛郁金香這種花。
「賞花?你的園丁又培育出新的花種?」席蒙終于肯正眼看她。
「紫黑色的郁金香,比起前陣子米爾頓伯爵公開的那種,還要更接近黑色,你一定會喜歡的。」卡洛琳趁機拉近距離,又軟軟地偎靠在他身旁。
她愛這個男人,這個男人卻不許有人愛著他,而她周旋在眾多男人之間的身分,正好可以掩飾她的愛……如果不是這樣,他大概也不會讓她留在他身邊吧。卡洛琳苦澀地想。
叩叩。包廂的門傳來兩聲禮貌性的叩響,身為主子隨身伺候的貼身男僕,歐文總會在席蒙喝醉之前,現身領主子回家。
「公爵大人,時間不早了。」有外人在,歐文不會直呼主子名字。
「歐文,你真掃興,我才剛來呢,就不能讓我和公爵多聊一會兒嗎?」卡洛琳半開玩笑的嬌嗔,眼眸戀戀不舍地糾纏著席蒙的一舉一動。
「公爵大人今晚要住在郊區的別墅,卡洛琳小姐知道公爵的規矩。」歐文看出卡洛琳想留夜的暗示,不得不出聲替主子回絕。
卡洛琳當然知道席蒙的規矩。歐文所指的那座莊園別墅,是席蒙母親生前住的地方,他從不帶女人回那里,那里就像是他的秘密城堡。
「那至少,讓我一起搭車送公爵大人回去,可以嗎?我的愛人。」卡洛琳以笑容掩飾失落,愛嬌地輕撫席蒙的胸膛。
席蒙淡睞她一眼,整了整衣領前襟,沒拒絕也沒應聲,兀自起身離開包廂。
見狀,卡洛琳嫣然一笑,趕緊跟上他腳步。
她知道,他就算再冷淡,也不會對她無情。不只是因為她是他在床上的情人,更因為她的身分總會使他想起他的母親——
席蒙的母親當年也是周旋在貴族間的上流名妓。
馬車在別墅門口停下,席蒙單手扶著前額,已經有八分醉意,卡洛琳搶在歐文之前,攬著席蒙走下馬車,對于眼前矗立的華美別墅,眼中透著無限向往。
歐文低咳一聲,靠過來接手。「卡洛琳小姐,送到這里就好了。」
卡洛琳勉為其難地揚起笑容,非常緩慢地松開席蒙的手臂,正想著該用什麼借口讓自己留下來時,一陣嬌柔的笑聲突然飄入耳中。
卡洛琳轉頭,看見一個年輕的東方女人手中抱著一盆花器,身上穿著絲綢衣裙,也沒套著白色圍裙,由此可知,她的身分並非下人。
她是誰?卡洛琳警戒地瞅著東方女人,心底沒由來的一慌,轉頭看席蒙,發現他的目光正追逐著東方女人的身影。
「潔兒。」歐文喊住正和女僕有說有笑,故意忽略這方的潔兒。
女僕一看是主人返家,趕緊躬身行禮,飛也似的跑開,潔兒抱著玻璃花器,別別扭扭地靠過來。
一想到下午歐文說的那個故事……唉,她可以假裝全忘光光了嗎?
「有事嗎?」潔兒一聞見席蒙身上的酒味,小巧的鼻頭皺了一下,卻看見席蒙的嘴角挑起一抹笑。
換作是從前,再加上這個壞蛋今天偷吻她,她對這抹笑應該是又氣又惱,可能還會有一點點的害怕。
不過,只要一想起歐文說的故事,她對這個壞蛋的感覺就復雜起來……可惡,歐文一定是故意的!
「公爵喝醉了,可以幫我一起扶他進去嗎?」歐文故意替兩人制造機會的用心太明顯了,傻子都看得出來。
潔兒遲疑著,一旁的卡洛琳又驚又慌,眼底燃起妒火,立刻上前攬住席蒙的手臂。
「何必勞煩小泵娘呢?又不是第一天伺候公爵,我一個人也可以的。」卡洛琳的身子緊偎靠席蒙,艷麗的笑靨令前院盛開的花卉相形失色。
潔兒看著他們兩人親密的肢體接觸,心口忽然有點空,像遺失了什麼,又有些酸酸澀澀的,但她極力忽略那感覺,故意往後退了一步,想借由拉開距離讓自己清醒。
這個細微的動作卻惹怒了席蒙,他不耐地揮開卡洛琳與歐文,雖有醉意,但腳步仍是踏實有力地走向潔兒,然後伸手一把扯過她。
潔兒被他突兀的舉動一嚇,手中的花器摔落到地,視線一花,她已經被席蒙拉上門階,一路拉進屋內。
「哈維。」歐文喊來馬夫。「送凱雷小姐回去。」
「那個女人是誰?她怎麼可以踏進屋子?」卡洛琳不肯走,一臉震驚地問著歐文。
「她是公爵新聘請的花匠。如果沒其他的事,請恕我失陪了。」歐文單手放在左胸,微微欠身後便轉身入屋,留下錯愕的卡洛琳瞪著重新掩上的鐵黑大門。
花匠?一個花匠可以這麼沒規矩?讓席蒙表現得這麼在乎?卡洛琳失魂落魄地坐上馬車,透過窗口,心碎地看著離自己越來越遠的華美別墅。
不,她不會輸的!那個東方女人只是一個花匠,能比得上她嗎?她在床上伺候過席蒙,席蒙雖然有過其他情人,但沒一個像她這麼固定,他那樣冷沉好勝的性格,絕對不可能愛上一個人。
她才是最靠近席蒙的人……沒錯。更何況,她和席蒙的母親有著太多的共通點,席蒙對她一定有著某種程度的眷戀,絕對不會跟她分手。
卡洛琳如是安慰著自己。
呼,一切都會過去的……潔兒在心底這樣安慰自己。泡在橢圓形的浴白里,她伸了個懶腰,趴在浴白邊緣上掩目沉思。
一想到方才席蒙把她拉進屋里,又一次警告她不準擅自離開的冷酷模樣,她沒半點害怕,反而吃吃地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