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設計我!」強恩宛若受困野獸的吼聲,穿透了辦公室的牆與門,清晰的傳入耳底。
是強恩?他怎麼會來台灣?孟穎臻的縴手握緊了門把,輕輕推開一條縫隙,讓里頭的爭執聲流泄而出。
「與其有這個空閑在這里質疑我,倒不如快點回紐約,向那些對你有疑慮的人做好解釋。」黎湛的嗓音听起來頗是嘲諷。
「你設計我挪用公款,是你干的,對不對?!」強恩踢翻了椅子,憤惱的拍桌。
「你知道我私底下在投資南非挖礦的計畫,你故意放出假消息,誤導我的團隊,讓我白白浪費資金,害我背了一筆巨債,然後又讓人引誘我挪用公款,艾蒙,你真是個卑鄙無恥的小人!」
「恐怕你是弄錯了,當你說的那些事發生之時,我人在遙遠的台灣,哪有這麼大的能耐,隔海遙控這一切?你太高估我的能耐了。」黎湛語氣淡如輕風,徹底的置身事外。
「說謊!你說謊!」強恩重捶了一下桌面,放嗓大吼。「你就跟艾德格一樣卑鄙!」
「你總說我比不上艾德格,我怎麼會有這個能耐,讓你變得如此浪狽?」
強恩飆了一句髒話。「是你干的?你這個無恥的小人,你早就想好要怎麼搞垮我,就像你一直想著怎麼弄掉你哥,還讓所有人以為你有多麼兄弟情深,因為太想念艾德格,而想扛起他所有的義務與責任,結果從頭到尾都是你設好的局,你早盤算好這一切!」
听到強恩這一席話,門外的孟穎臻猛然一悚,面色瞬間轉為紙一般的慘白。
「艾蒙,你別以為沒人知道,我早就看出你對艾德格的忌妒心與不滿,只有艾德格那家伙因為太信任你,才會蠢到看不出來。一切都是你在搞鬼,一場意外根本是一場精心安排,你以為騙過所有人,但是我可沒有上當。」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黎湛口氣冰冷的回應。
「你當然知道,你心里比誰都清楚。艾德格是怎麼從峭壁摔下去,又是怎麼變成現在這副鬼樣子,你比誰都清楚!」
一陣寒意從背脊爬上來,孟穎臻全身不可自抑的顫抖起來,握住門把的手心,已經被冷汗浸濕。
這是真的嗎?黎湛一直忌妒著黎之淡,那場意外並非偶然,而是人為蓄意的安排?
不對……不對。她怎能因為強恩的隨口指控便心生動搖?強恩對待黎湛有多麼可惡,她又不是不清楚,他很可能是氣昏頭而捏造事實。
「黎太太?你怎麼會在這里?」
驀然一聲訝呼,如同驚雷一般的擊中她,她听見門內的爭執聲忽然安靜下來,內心不禁慌亂了起來。
她匆匆轉過身,看見曾經來家里拜訪過數回的辜律師,他一臉納悶地望著她,似乎對她站在外面偷听的舉動頗感不解。
「辜律師,我……我還有事,先走一步,抱歉。」她腦袋一片空白的直直往前走,仿佛想逃離某種恐懼似的。
她走得太急太亂,不慎撞上了懷里抱著一堆文件的辜律師,辜律師低呼一聲,霎時,所有的文件如同雪片般撒落在地上。
「抱歉,真的很抱歉!」她焦慮的道著歉,立刻蹲幫忙搶拾。
「沒關系,我自己來就好。」辜律師有些窮緊張地舌頭打結,手忙腳亂的想搶在她之前撿起所有文件。
孟穎臻尚未從方才的震撼回過神,沒察覺律師的異狀,卻在撿起一紙文件時,目光不意然地瞥過文件最下角的簽名,登時大愣。
艾德格。文件上的簽名是艾德格,是他的字跡無誤。
她當然看過他的字跡,也將那挺拔有力的字跡深記在腦海里。
這份文件上簽著他名字,然而簽名底下的日期,卻是兩天之前……
這怎麼可能!無論是兩天前,還是兩個月前,艾德格人都躺在某間私人醫院的病床上,無法行動自如,更遑論是握筆簽名。
捏著文件的手指開始顫抖,孟穎臻眨眨眼,再一次將那枚簽名看仔細,心髒劇烈的撞擊著胸口,有道力量仿佛快將她整個人撕裂。
有人在模仿艾德格的簽名,會是黎湛嗎?這些文件是做什麼用的?
「潔絲?」一聲酵朗的嗓音在她身後響起,她倏然一僵。
她緩漫地撇過螓首,看見黎湛臉色凝重的走向自己,這一瞬間她竟然興起想逃離這個男人的沖動。
而她,也確實這麼做了。
「抱歉,我不太舒服……我先回家休息。」別開慘白的臉蛋,孟穎臻倉皇起身,踩著凌亂不穩的腳步離開現場。
黎湛沒有追上前,他佇立在原地,微微眯起的眸光,泛著一絲危險的迷離。
傍晚——
返家之後,黎湛直接步上三樓,推開臥房的門,琥珀色雙眸適應了黑暗一會兒,才看清楚側身躺在大床上的縴細人兒。
他刻意放輕腳步,走近床邊,切亮了床頭的台燈,暈黃的燈光綴亮了床上那張憔悴的臉蛋。
他心疼的凝視著她,忍不住伸手拂過她的額心,她倏然睜開雙眼,驚惶地瞪大美眸。
「別怕,是我。」他沙啞的開口,高大身軀在床沿坐下,手心貼著她冰涼的粉頰。
孟穎臻臉上滿是防備,迷蒙的眸光透著一絲茫然,仿佛剛從一場惡夢中掙月兌,意識還未與現實連結上。
「佣人說你還沒吃晚餐,餓了嗎?想吃點什麼?我幫你弄。」他的眼神無比溫柔,倘若不是今天那場插曲,她應該會嫌化在他懷里。
「我不餓。」她虛弱地說,然後閉上雙眼,逃避的意味十分濃厚。
他目光灼灼的凝視著,沒有強迫她起床用餐,沉默了一會兒忽又揚嗓︰「你今天為什麼會來公司?」
她心口一凜,幽幽睜眼回望他,露出一抹若無其事的微笑。「剛好下午沒什麼事,想蹺班找你一起吃午餐,不過你好像有客人,所以就……」
「強恩來找過我。」他觀察著她的神情變化,太過銳利的眸光像一把利刃,幾乎快穿透她的心。
他知道她一定听見了些什麼,否則不會那樣驚慌失措地從他面前逃開。
「我知道。」她微笑。
「他最近不太好過。」他的語氣轉為嘲弄。「他挪用了一筆公款,我兩個伯父都忙著找他茸帳,看樣子他可能會被冷凍好一陣子。」
「是你設計他的嗎?」她終究還是沒能忍住,沖動的問出口。
他深沉的眸光微閃,抬起手輕撫她的臉頰,柔聲地說︰「這是我跟他之間的恩怨,你別管。」
她听說過艾德格的狠,也听說過艾德格的冷酷,可對于黎湛,她所听見的全是溫和仁慈。
但,為何眼前的男人與艾德格如此相像?
「你是為了艾德格,才會對付強恩?!」她試探性的問道。
「為什麼這樣問?」他垂眸,沒回視她。
她澀澀地解釋︰「你跟強恩應該不至于閑成這樣,強恩跟艾德格之間應該有很多不倫快,所以我想應該是因為艾德格的緣故,你才會……」
「他羞辱過你,你忘了嗎?」
看似漫不經心的眸光忽然揚起,孟穎臻一窒,瞬間無法呼吸。
他微笑,然而眼底堆滿了森寒,不見一絲笑意。她曾經見過這個表情,卻不是在這張臉上,而是另一個男人的臉上。
「我要他為此付出代價。」黎湛的眸光冷得像冰塊,聲音透著一股優雅的殘酷。
她的心口微微發顫,不禁用雙手環住自己。
他一頓,瞧見她眼中的懼意,眸光放軟了,臉上那份冷酷也跟著撤離。
「放心,我只是給他一個教訓罷了,他不至于因為這樣就出什麼大事,強恩比你想像中的還要難纏,他有的是辦法能讓自己翻身。」
他說著,湊近她臉側,在冰涼的粉頰印下一吻。透過這一吻,他能確實感受到她的顫抖,以及她對他的懷疑,但即使是這樣,他也不能告訴她實情。
原諒我。他在心中嘆息。
「艾蒙,我們能找一天去探望艾德格嗎?」
黎湛陣光燦動,溫柔的神情不曾變動,口吻甚至更加輕柔的反問︰「怎麼會忽然關心起他?你一向不喜歡他,不是嗎?」
孟穎臻語塞。是呀,在其他人眼中,她與艾德格確實水火不容,彼此互相厭惡,她這份遲來的關心,確實太過突兀。
「不管怎麼說,他現在也算是我的家人,我覺得我應該多關心他。」她強迫自己露出一抹自然的笑容。
「寶貝,你不必勉強自己,我知道艾德格對你一向很不友善。」黎湛面帶微笑,一顆心卻沉了下來。
她果然听見了強恩說的那些話。恐怕她現在對他懷著諸多疑慮,才會主動提及探望艾德格這件事。
「今天我看到一份文件……」她緊張得猛舌忝嘴唇,嗓音微弱地說︰「上頭有艾德格的簽名。道是怎麼回事?」
黎湛早猜到她會有此一問,俊顏依然噙著笑,泰然自若的回道︰「艾德格有多項投資計畫,在他出意外之後,那些計畫移交到我手中,由我代為處理。」
「可是那個簽名……」
「你不應該知道這麼多。」他溫柔的打斷她未竟的話語。「那些事情復雜得能把人搞瘋,知道太多對你沒有好處。」
他有事情瞞著她。孟穎臻心中立時閃過這個念頭。
黎湛不再給她發問的機會,他輕擰她臉頰,拉她坐起身。
「來吧,你躺得也夠久了,起來換件衣服,陪我到外頭吃頓晚卷好好放松。」
「但是……」她的欲言又止被他突來的一吻封住。
「或者,我們可以省略晚卷,就在床上消耗時間,好好放松也可以。」他沙啞的嗓音暖昧極了,眼底的使她渾身發燙。
她臉蛋酡紅,別無選擇,只能下床走向與臥室相連的更衣間。
黎湛戲謔的笑容在她離開視線的那一刻消失。
陰郁佔領了他的眼,他離開床沿,來到落地窗邊,推開玻璃門讓冷風吹拂過他的臉。
他知道她在害怕什麼,可他不能告訴她實情,至少現在還不行。他還沒有把握能使她信服,沒把握在她知道實情後,還會繼續留在他身邊。
他曾經想放阱這一切,若不是她,他沒辦法撐到現在。
他什麼都敢做,哪怕是死亡;唯有一件事他不能做,也沒有勇氣做。
那就是賭上一個可能性,將所有事實告訴她。
有些事,他希望她永遠不要知道,永遠不用面對。他不要她受到傷害,更不希望她因此而動搖,他不能冒這個險。
如果是之前,或許他還能夠狠下心來割舍,然而現在他己經做不到,他需要她陪在他的身邊,他己經無法容忍沒有她的日子。
不管她發現了什麼,或者隱瞞些什麼,他都不可能妥協,更不會讓任何破壞眼前一切的可能性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