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幾位叔叔是在喊我嗎?」
正是這樣尷尬又緊迫的時候,楚秋雨卻是笑嘻嘻端了一個大托盤走了過來。
楚富貴趕緊給幾位官差解釋,「幾位兄弟,這是我家小女,這面館就是她張羅開起來的,鎮里鎮外的父老們賞臉,都贊她手藝好。幾位兄弟趕緊嘗嘗這熱湯面,早上新宰的肥羊熬湯,可是鮮呢!」
幾位官差本來已經右手扶上了刀柄,听得這話下意識去看桌上的面碗,青花大碗,女乃白色的湯汁泡著白女敕的面條,蔥花碧綠,羊肉軟爛……這一路就算不是餐風露宿,但是這樣的熱湯面還真沒見到過,于是他們齊齊放了手里的刀柄,拿起了筷子。
眾人都是松了一口氣,楚秋雨又跑去取了幾碟小菜,喜得幾個官差都是夸贊不已。
那年輕男子卻好似生了倔強脾氣,站在門口不肯動彈一分。
楚秋雨端了一盆洗手水去門外倒,回身時候皺了皺眉頭,走進櫃台又裝了一壺酒送去桌子上,嬌嗔說道︰「幾位叔叔,今晚可是要住在驛站里歇一晚?若是這般,我就讓我大哥去燒炕,點炭盆。幾位叔叔吃飽喝足,睡個好覺,解解乏。」
「好。」幾個官差吃了個飽,再喝上幾口小酒,越發覺得舒坦了,想想礦山就在眼前,也不急于這一晚,于是道︰「正好這羊湯面還沒吃夠,明日多吃一頓再走也不遲。」
「叔叔們喜歡最好了,我們這里還有一些曬干的面條,叔叔回京時候帶一些,路上也可以煮著吃。」
楚秋雨笑著替他們倒酒,末了指著門口的男子說道︰「後院還一堆柴沒劈呢,叔叔們把這個囚犯借我用用吧,晚上就讓他們睡在柴房,如何?」
幾位官差哈哈笑道︰「怪不得小丫頭這般殷勤,原來是要偷懶啊。」
楚富貴瞪了閨女一眼,無奈道︰「幾位兄弟見笑了,我家丫頭都被我嬌慣壞了。」
「哈哈,不怕、不怕,左右這人也是送去干活的,就讓佷女隨便使喚吧,晚上有喂狗剩下的飯菜給點兒就成了。」
幾位官差擺擺手,繼續喝酒,應得很是痛快。
楚秋雨立時走去門邊,呼喝那男子,「還愣著做什麼,跟我去後邊劈柴啊。」
說罷,她又去喊往柱子上拴馬的楚東升,「哥啊,把囚車也趕到後院去,不是還存了一堆衣衫嗎?正好也缺人洗呢。」
楚東升愣了一下,卻還是听了妹妹的話。
驛站後院本來就有停放馬車的地方,馬匹拴進了馬棚,楚秋雨就趕緊去解那囚籠上的銅鎖扣兒,可惜那銅鎖扣卻是怎麼也摳不開,她懊惱回頭去喊站在一旁的男子,「愣著干什麼呢,還不幫忙?車里不是你的家人嗎?」
那男子眼底閃過一抹防備,但目光落在楚秋雨被鎖扣勒紅的手指上,連忙上前麻利的開了鎖。
囚車里的婦人許是站得太久,又淋了秋雨,很是狼狽,臉色青紫,嘴唇泛白。
「快扶她去柴房里躺著,柴房里有干草堆,我去端點熱湯來。」
楚秋雨扔下一句話就匆匆跑去面館里,留下那男子很是有些遲疑,惹得楚東升冷笑道——
「我妹子就是心善,看不得有人受苦,今日這樣怕是又要挨罵了,你們別不識抬舉啊,真讓你們在外邊淋雨受苦,誰也說不出什麼。」
那男子听到這話臉色不好,不過顯見也明白這個道理,低頭道謝之後就去扶了母親,帶著妹妹進了柴房。
說是柴房,其實拾掇得很干淨,柴火都整齊地碼放在一處,角落里一大堆曬得金黃的麥秸,看著就讓淋了一日秋雨的一家三口臉色好了很多。
熬人躺在麥秸堆上,緩了半晌想要說話,但實在太過虛弱,根本開不了口。
那個一直被兄長藏著的小泵娘嚶嚶哭了起來,男子也是拚命搓著娘親的手腳,想讓娘親迅速暖和起來。
楚秋雨很快端來三碗熱騰騰的羊骨湯,「快趁熱喝,肚子暖和就好了。」
男子急忙接了過來,舀了羊骨湯就往婦人嘴里送,婦人只喝了幾口,臉色就好了很多。
「多謝姑娘……」
熬人想要起身道謝,卻被楚秋雨按了回去,「大娘不要客氣,我也是舉手之勞。」
說罷,她拿起一旁托盤里的另一碗羊骨湯朝著躲在一旁稻草堆里的小泵娘走去。
「小妹妹,來喝點羊骨湯暖暖身吧。」
楚秋雨蹲在小泵娘面前,舀了一勺女乃白色的羊骨湯吹了吹,再遞到小泵娘的嘴邊。
因為前世的弟弟自小就不吃蔥花,楚秋雨下意識的避開湯上飄著的幾顆翠綠色的蔥花。
男子看著她的舉動,抿了抿嘴巴沒說話,轉身繼續一口一口的喂婦人喝著湯。
可能是連日來的苦難讓小泵娘的精神有一些緊繃,她並沒有接受楚秋雨的好意,避開了勺子,哭著喊著叫道︰「壞人、壞人,你們都是壞人!娘,娘!」
十出頭歲的小泵娘雖然力氣小,但是突然掙扎起來也讓人猝不及防,一個不小心就打翻了整碗湯。
楚秋雨來不及閃躲,被濺出來的湯汁灑了個正著。女乃白色的湯汁染濕了襖子,手上也被燙紅了一小塊。
突然發生的變故誰都沒有預料到,小泵娘自己也嚇住了,傻在那兒不再哭鬧,而男子見狀眼神里充滿著愧疚,卻不好幫忙擦抹,婦人則不停的道著歉。
「我阿妹好心幫你們,你們倒好,還耍上性子了?阿妹你真是好心沒好報。」一旁的楚東升看見自家的妹子受了委屈,不好和一個小女孩計較,就對著男子和婦人發了脾氣。
「不礙事的,大哥,你去給馬喂點草吧,我也去換身衣裳,順便再舀一碗湯過來。」
楚家的幾個男人都是出了名的護女兒護妹子,楚秋雨不願自家大哥再說些什麼不中听的話,趕緊找個由頭把他支走了。
楚東升也明白妹子的意思,哼了一聲,把馬牽去院牆後面喂草去了。這個驛站算不上大,馬廄靠著院牆,給馬喂草都得去院牆後面。
楚秋雨轉身望著婦人,微笑著說道︰「大娘,沒事的,小孩子嚇到了很正常。我去換下衣服,您好好休息一下。」
「姑娘,謝謝你了,若是日後我家陽兒能有出頭之日,必定會有重謝。」婦人眼角有淚,然後催促著讓兒子給楚秋雨磕頭。
男子猶豫了一下,看了看娘親又看了看楚秋雨,咬了咬牙作勢要跪下。
楚秋雨趕忙攔住了他說︰「舉手之勞而已,受不起這麼大的禮。」說罷,她就要轉身離開,畢竟衣服還濕著黏在身上的感覺並不好受。
「謝謝你。」男子低著頭小聲道。
他聲音雖小卻沒有逃過楚秋雨的耳朵,她停了一下,淡淡一笑,心里好過許多,這人倒不是個不懂得感恩的。
這般想著,她忍不住多了一句嘴,沒有回頭聲音也不大,那男子能不能听到,就得看他的造化了……
男子望著顫動的門扇,嘴里喃喃道︰「順勢而為,順勢而為……」
楚秋雨走到前廳的時候,幾個押送囚車的官差已經醉得差不多了,估計今日是沒什麼心情去找後院的母子三人麻煩。
見她出來,楚富貴皺眉走過來問道︰「閨女,沒事吧?你怎麼總是不長記性呢?爹知道你心善,可是你忘了上次那件事了?」
楚老爹的語氣雖然帶了責備,但更多的是擔心和寵溺。
「哎呀,我知道了,爹!不是有大哥在嗎?您放心吧。對了,這幾個官差是打哪來的啊?」
自從楚秋雨上次好心幫一個囚犯卻反被綁架以後,她家老爹總是會提起這事,她只好趕緊轉移話題。
「對了,我正要跟你說,你知道被押過來的是什麼人嗎?就是前段時間被以叛國罪論處的鎮國大將軍的家眷,那個有幾分骨氣的小後生據說是他的獨子呢。唉,可惜了,大將軍威震四方,怎麼會叛國呢?如今這世道啊,看不懂、看不懂。」
楚富貴遺憾的說著,楚秋雨倒是沒什麼感覺。她對這些事情沒什麼興趣,只是想轉移老爹的注意力而已。不過她沒想到那男子竟是大將軍的獨子,看來也是個命運多舛之人。
老話兒說,知道的越少日子過得越輕松。
楚秋雨還是提醒了她老爹一句,「爹,你這話在我這說說也就罷了,可千萬別讓人听見。」她爹畢竟是在戰場上退下來的,對將軍什麼的總有一股盲目的崇拜。
「知道了,你放心吧。」楚富貴擺擺手,恰好外面有人要上酒,楚秋雨想順路捎過去,卻被他攔住了。
「我去,你快歇著吧。」楚富貴說著,笑嘻嘻地端著酒壺過去了。
楚秋雨笑了笑,不禁感慨如今的小日子真不錯,不說吃穿用度都不必發愁,還很天然健康,更有老爹和兄長疼愛,能穿越到這樣的人家里,老天爺也算是待她不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