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照舊不緊不慢的過著,天氣雖然也是一日冷過一日,卻沒有再下大雪,路面被壓實之後,來往馬車方便許多,面館的生意也就算不得冷清,總能坐滿一半的客人。
楚富貴先前把驛館的職司給了大兒子,家里存銀給了二兒子,免不了手頭就緊張起來。
楚秋雨的私房錢都用來買了蓮生,一時間父女倆都覺得賺錢這事迫在眉睫。
但是陽關驛館附近,別說什麼有什麼特產,就是能打些野物賣進城的高山都沒有。楚富貴有些犯愁,楚秋雨倒是穩扎穩打,就拿自己的小面館開啟了發展大計,不斷推出新吃食,每日一款,花樣不斷翻新。
前世時,弟弟因為父母突然離世受了打擊,患上了嚴重的厭食癥,那時候只靠她這個姊姊支撐,她白日里忙碌,晚上還去飯館打工,能拿些微薄的工資不說,也能偷學一些手藝回來,做些可口的吃食哄弟弟吃些。
待弟弟的厭食癥痊愈了,她也練就了一手好廚藝,這羊肉湯面就是那時候學會的。
說起這個,倒是不知道她突然出了意外,弟弟是不是又要傷心的犯了厭食癥?但她也沒有辦法,只能期待弟弟長大了,也會堅強許多。
總之楚秋雨因此能花樣百出,今日蒸了面皮透明的水晶羊肉燒賣,明日是五彩餃子,後日又是醬骨頭,大後日是灌湯包……吃得一眾老客人是贊不絕口,恨不得日日都來捧場,有時候也帶了親朋一起。
這般七、八日後,面館的名頭就傳開了,連鎮里幾間酒樓的掌櫃都上門了。
幾個掌櫃把所有新品嘗了一遍,笑呵呵說起這些吃食在面館做個搭頭賣,實在可惜了。
于是,早有準備的楚富貴就把人請去後院喝茶。
又過了幾日,水晶燒賣、灌湯包等等就成了鎮里酒樓的招牌點心,而楚秋雨的妝盒里也多了幾張薄薄的銀票,楚富貴是歡喜得走路腳步發飄,自家半輩子沒賺到的銀子,閨女不過幾日就賺到了,怪不得閨女要找上門女婿,這樣的閨女嫁到誰家都是挖了楚家的聚寶盆啊。
棒壁驛館的青雲,嗅著面館的香氣,饞得口水流成了河,但想起公爹的暴怒模樣,她又不敢過去討打,只能整日里叫罵丈夫,憋著心思想要生個兒子,一舉揚眉吐氣……
「小孩小孩,你別哭,到了臘八就殺豬。小孩小孩你別忙,過了臘八就是年!」
所謂腰里有錢,心里不慌,楚秋雨因為賣了吃食方很是發了一筆小財,心里歡喜,眼見明日就是臘八了,她就琢磨著去趟鎮里,豬肉之類可以小年左右再采買,但是布料和棉花卻是要先買回來,做新衣裙還要功夫,老爹一套,她自己一套,蓮生一套,還有隔壁驛館那里,即便再不喜大嫂,也要給未出世的小佷兒準備些被褥衣衫。
這般林林總總,她列了一張單子,趁著中午清閑的時候跟老爹請假。
「爹,我帶蓮生進城去買些布料,家里人過年都穿套新祆子,好不好?」
楚富貴待閨女那就是眼珠子,自然無有不應,末了還一個勁的囑咐道︰「別舍不得銀子,給自己扯兩塊錦緞,顏色鮮艷一些,還有珠花啊、簪子啊,看中了就買。」
「好。」
楚秋雨應得爽快,如今沒有哥哥嫂嫂,不必有那麼多顧忌,能自己當家作主,想必這次也能買得痛快。
蓮生听說要進城,也很歡喜,她正是貪玩的年紀,整日在面館里雖然有吃有住,但到底還是留戀京城的繁華。
一大一小兩個姑娘拾掇好了,不等搭乘客人的馬車去鎮里,正好遇上楚東和回來送臘八米。
若是論可靠,自然是自家二哥,楚秋雨同蓮生歡快的跳上馬車出門了。
陽關鎮其實很小,但卻是大梁最靠近西疆的城鎮,偶爾有冒險去北原等地的商隊會在這里落腳,采買物資,如今又正值臘月,十里八鄉的百姓都來置辦年貨,所以唯一的一條商街當然很是熱鬧,幾乎行人都要摩肩接踵了。
楚東和不放心妹子,還想跟著妹妹,但楚秋雨卻攆他回去,畢竟雜貨鋪里只有二嫂一個人打理,多有不便。
楚東和想了想,也就依了妹子,畢竟相對一比,自家媳婦兒比妹子可要柔弱多了,論精明能干都沒有妹妹一半。
楚秋雨辭別了哥哥,便帶著蓮生挨家鋪子逛起來。
這家大棗真是紅艷飽滿,來兩斤!那家的芝麻糖很香甜,來半斤……姑娘家逛街總是對這些小吃食沒什麼抵抗力,到了布莊門口的時候,兩人手里都沒少提東西,出來招呼的小伙計看得都笑得彎了眉眼。
因為布莊掌櫃也常去面館吃面,很是熟識,楚秋雨也不客套,直接要小伙計幫忙取了個籃子,把東西都裝好,這才開始挑揀布料。
難得過個自個兒當家作主的新年,楚秋雨大方的扯了一塊萬字紋的綢緞,打算給老爹做件新襖,又買了一塊紅緞子,想繡了長命百歲給小佷子做肚兜,至于她自己則選了一塊緋色和一塊象牙色的錦鍛,盤算著秀幾朵迎春花也算討個好彩頭。
至于蓮生還在孝期里,就選了一塊青色和一塊木白色細棉布,做套襖裙也是足夠了。
選好了料子,又選針線和棉花,另外還有一些不成塊的邊角錦緞碎料,楚秋雨是挑得心滿意足,最後大包小包地出了布莊,正巧有馬車在找活計,兩人招了手,馬蹄噠噠聲里就踏上了歸程。
打開一包芝麻糖,楚秋雨同蓮生一邊分著吃一邊說笑,偶爾打開窗子看看風景,真是少有的愜意。
可惜,好景不長,馬車還沒等到面館,遠遠就听見有吵鬧聲。
面館門前不知道為什麼聚了幾十號人,有面館里的老客人,也有附近的幾戶牧人,平日面館都是從他們手里買羊,相處很親近的,而人數最多的是黑衣官差,好似正在拉扯著什麼人。
楚秋雨心里突然狂跳起來,一把扯住蓮生,叮囑道︰「你在車上別下來,我去看看。」
她也來不及等蓮生應聲就跳下車去,提起裙角跑到面館門前。
有個牧人眼尖,見到楚秋雨過來趕緊嚷道︰「好了、好了,楚姑娘回來了!」
人群應聲散開了大半,正巧讓疑惑的楚秋雨看清了情形,也驚懼隆怒得幾乎目訾欲裂。
原來,楚富貴和楚東升居然被人五花大綁地扔在地上,一個官差抬腳正要踹人。
楚秋雨瞬間紅了眼楮,飛跑上前,舉起手里的籃子就砸到那官差身上。「住手!你憑什麼打我那官差被砸個正著,眼見籃子里滾出來的都是什麼糖炒栗子、芝麻糖一類的零食,瞎得瞪眼罵道︰「毆打官差,你也不想活了!」
「對,我就是不想活了,大梁沒有天理了!我爹年輕時候上陣殺敵,二十七顆人頭外加一身傷病,換了這個驛丞的職司,就是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們憑什麼說綁就綁?」
楚秋雨叉著腰,死死瞪著那個官差,吃人一樣地凶狠,嘴里說話又快又清楚。
「今日你們不把話說明白,我就是死也要去找個說理的地方,府城不行,我就進京,進京不行,我就去告御狀!再沒有辦法,我就一頭撞死在宮門口,我看看到底有沒有人為我們楚家主持公道!」
許是沒有想到楚秋雨一個小泵娘會如此剛烈凶狠,一眾官差們都听得有些愣神。
最後還是那個被砸的官差先開了口,「你爹和你大哥涉嫌窩藏逃犯,我們要帶他們回去問話。」
不等他說完,楚秋雨就聲打斷他的話,「涉嫌?什麼叫涉嫌,就是你們還沒有證據證明我爹和大哥犯了罪!那你們有什麼資格這麼綁人?難道我爹為國征戰,保了大梁如今的太平日子,到老還要因為一個子虛烏有的涉嫌被這麼對待?大梁還有說理的地方嗎?」
「是啊、是啊,楚驛丞可是個好人啊,這陽關鎮誰不認識他啊!」
「就是啊,都沒有證據就抓人,實在太讓人寒心了。」
一旁的老客人和牧人們也是紛紛開口為楚家父子求情,「不如先把人松了綁,有話好說,驛館在這里,楚家的面館也在這里,他們就算犯錯也跑不了啊。」
一眾官差互相對視一眼,都是有些猶豫。
楚秋雨極力壓住火氣,趕緊遞上「梯子」,「我不是為難各位官爺,實在是我家老爹當年殺蠻人的時候沒少留暗傷,如今這般躺在雪地上,若是有個好歹,明白事理的人知道是我爹身子不好,若是不明白的怕是要說各位官爺隨意打殺一個對大梁有功的老兵呢。屋子里有熱茶,有火爐,不如官爺們坐下來,想問什麼盡避問,我們一家人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听到這話,官差們神色果然緩和了許多。
那先前要打人的官差點點頭,眾人趕緊七手八腳幫忙把楚富貴和楚東升扶了起來。
許是這事鬧了有一會兒的功夫了,父子倆的臉色都有些青紫。
楚秋雨心疼不已,真想直接揮刀把這些官差都砍了,但是理智又告訴她必須忍耐,因為隱約間有個想法讓她心驚肉跳。
眾人簇擁著官差和楚家人進了面館,很快就圍坐下來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