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廚師?你說的是——樊匡?」
白雲笑咪咪的,對于听到這個名字顯得很樂。
世界真小啊!她以手肘撞了撞樊匡,他臭著一張臉,不留情地甩開。
「沒錯。」雖不明白兩人為何會有這種反應,梅薇還是解釋道︰「我想你們應該听說了歐培山莊的情況,那位廚師是我們最後的希望。」
樊匡陰鷙地冷笑,諷道︰「真是個笑話!」
梅薇堅定地重申,「我是認真的。」
他冷冷地吐出話︰「你憑什麼認為他可以拯救你家的飯店?我想,飯店發生了危機,應該積極找個經理人比較實在,而不是放任你這位在溫室長大的千金小姐異想天開,以為找個廚師就能解決一切問題!」
這幾年他在各國來來去去,為的就是避開這些莫名其妙的人。
這些人煩不煩啊,真以為他是神,可以解決任何問題?危機發生了,不先思考是否在經營上有所缺失,光是一味地想倚賴別人。
他喜歡料理,不代表得為了這些無聊的人失去自我,他才不想自找麻煩!
「你干嘛這麼激動啊?」梅該被吼得莫名其妙。
「對,我就是這樣,你不高興可以離開!」
梅薇僵住笑容,努力克制自己很久沒發作的怒氣。「我不懂,為何閑聊也能惹得你莫名其妙的發怒,如果你真的無法忍受,那麼該離開的人是你,別在這里惹人厭!」她從未對人說出這麼重的話,但是他真的太過分了,根本就不了解真實的情況,憑什麼這樣看輕她慎重的決定?
「小薇,別——」白雲無力地嘆氣。哎呀,話說得這麼絕,以後很難找台階下哪。
「白雲姐,這種自大、沒禮貌的男人,不需要對他太客氣!」她的臉龐因憤怒而泛起紅色光澤,揚高眉,挑釁地望他。
很好,她說的話,他會一字一句好好地記清楚,更會十分期待見到她後悔的模樣。
「謝謝你的提醒,想來,我們的交情僅止于此,希望我不會‘再’看到你。」樊匡很「和善」地笑道,椅子一退,他優雅地站起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喂!」望著他遠去的背影,梅薇惱火地對白雲說道︰「他是不是姓牛啊?」脾氣像牛一樣拗,無緣無故就生氣走人,簡直不可理喻!
白雲撥了撥長發,「呃……他姓樊。」
梅薇拿起桌上的水杯,將冰涼的檸檬水一飲而盡。呼,果然火氣一大,就口渴得要命。
「姓樊就姓樊,有什麼了不起?!那麼大牌——」
咦?
陡地,梅毅眼楮瞪得如銅鈴般大。
等……等等……
姓樊?廚師?在府城?
她有不祥的預感。「他該不會姓樊單名正巧是……匡吧?」頭皮隱隱發麻。
「據我所知,他好像一生下來就叫樊匡了。」白雲抱歉地道。「我方才就想告訴你的,可是你一直欲罷不能,所以……」
什麼?!
「他……是樊匡,他居然是……」梅薇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嗚……老天,讓她死了吧!怎麼這麼巧,踏破鐵鞋找都找不到的人,竟然會自己送到面前跟她吵架?!
哦,天啊……為什麼她管不住自己的脾氣呢,雖然他真的很可惡,但是,小不忍則亂大謀,她忍一下就好了,剛剛為什麼要跟他吵架?這下氣走了他,飯店怎麼辦……
完了,她不知道他住哪兒啊!
「小薇,你還好吧?」
瞧她臉色一會兒青、一會兒白的,是不是生病了?
白雲趕緊招來服務生。「快倒杯水來——」
話還沒說完,就見梅薇倏地站起身,以百米賽跑的速度沖出去。
「樊先生,等等我啊!」
※※※
清晨,樊匡一如往常地早起,準備出門慢跑,狗兒阿諾則尾隨其後。
套上慢跑鞋,他緩緩地推開門,眸光一掃,居然看見一個不該在此時此地出現的女人。
「嗨,樊先生,你早。」梅薇強忍著寒流來襲的冷意,縮著身子,終于等到他出現。
樊匡身著白色休閑服,高挺的鼻梁上架著一副深藍色墨鏡,幾撮微亂的發絲垂落額際,增添幾許慵懶氣息,教她不禁看得痴了。
直到鏤刻鐵門砰的一聲關上,她才恍然回神。
天,她究竟在想什麼?!來這里是為了請他幫忙歐培山莊,而不是來看著他發愣的呀!
「樊、樊先生……你要去慢跑嗎?」她干笑地問。
真是太令人意外了!得知他就是自己遍尋不著的樊匡後,梅薇不曉得該笑還是該哭,好不容易找到了人,卻是一個從頭到尾都與她不對盤的怪人。
老天,你真愛捉弄人啊!
這下可好了,一連串的惡劣印象,她對他是沒什麼好感,想必他也是。
即使如此,她也必須求他。為了歐培山莊,她可以犧牲一切,只是,他會願意嗎?
唉,不想了,不試試看怎會知道呢?多虧白雲姐,她不僅找到了樊匡的住處,連他的作息時間都打听得一清二楚。
「樊先生?」她再次試探地喚了聲。
樊匡很快地收起僅維持一秒的驚訝,面無表情地看了她一眼,什麼也沒說地蹲下來,為愛狗阿諾解開鏈繩。
梅薇這才發現,他腳邊坐了只好大的狗,原就怕狗的她,看見樊匡解開鏈繩的動作,背脊慢慢地冒起一陣涼意。
不、不會吧!她退了一大步。樊匡真這麼惱火,想要放狗咬她?
樊區將她「迅速確實」的反應全看在眼底。
她怕狗——他不著痕跡地冷笑。
「阿諾,餓了一個晚上,你現在一定想飽餐一頓,路上如果看見什麼討厭的人,不要客氣,知道嗎?」樊匡煞有其事地矚咐。
狽兒似乎听得懂他的話,緩緩地抬起眼,像是瞥見獵物般,迸射出銳利的眼神。
「嚇!」梅薇嚇一跳,趕緊跑得遠遠的。「阿、阿諾……真是只聰慧的狗兒啊,呵呵……」
嘖,什麼樣的人養什麼樣的狗,真是一點也沒錯。
哼,臭狗、笨狗,助紂為虐!在燦爛如朝陽的笑容下,梅薇心里不停地咒罵著。
她局促不安的模樣,讓樊匡感到很愉悅,這種報復的大好機會,不好好利用就是笨蛋了。
「想不想跟我——們一起去慢跑?」他很好心地邀請,以表示自己寬宏大量,不計較昨天的不愉快。
當然不——
「想,我很樂意。」梅薇勉強自己說謊,卻仍苦笑地指指從方才就一空冷眼瞪著自己的狗。「但是,帶著阿、阿諾去跑不適合吧?」
「是嗎?」他將項圈重新系上鏈繩。
對嘛對嘛,這麼大一只狗,讓它在路上放肆地大搖大擺,真是太危險了!綁起來好多了。梅薇放心地吐了一口氣。
「哦,對了。」綁狗的男人突然抬起頭。「你喜歡狗嗎?」
那無害又俊美的笑顏,讓人不由自主地松懈戒心,對著那張俊顏,她呆呆地把心底的話說出口,「廢話!我平生最——」
呃,那只狗的銳利眼神又射過來了,她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趕緊改口道︰「我最喜歡的動物就是狗了。」嗚,她是牆邊草,兩面倒。
「那太好了!」
「好?」看那披著天使外衣的撒旦,又不懷好意地朝自己低笑,讓梅薇渾身寒毛豎起。
「我就知道你會喜歡的。」
「喜歡什、什麼?」她心跳抖了一大下。
「那麼,阿諾就交給你了,我相信你們一定會相處得非常‘融洽’的。」
梅薇完全無法反應地降服在他俊美的笑顏下,愣愣地接過他遞來的狗鏈。
驀地,她明白他打的是什麼主意——
「不,不,我不要啦!」
這麼大的狗好恐怖,她根本沒辦法控制啊!
樊匡悠哉地拍拍愛狗,漾出媲美燦陽的笑容。「阿諾,我們開始跑咯!」
汪汪兩聲,迫不及待的阿諾興奮地沖出去。
「什麼,喂——」她的哀嚎來不及叫出,便飄散在清晨的空氣中。
率性得意的男性狂笑聲,遠揚風中。
一個男人,一只狗,還有被狗拖著跑的女人,成為清晨里最有活力的景象。
※※※
氣喘吁吁,外加渾身虛月兌,梅薇坐在公園的長椅上,全身的骨頭仿佛被人打散又重組,總而言之,她被一只狗整得淒淒慘慘,很無力地丟去一枚衛生眼,卻發現那一人一狗竟然自顧自地喝水解渴,根本沒人理她。尤其是阿諾,呼嚕嚕地喝著主人喂的礦泉水,簡直就是在對她示威嘛!
沿路被拖著跑不說,她糗態百出的模樣,被樊匡瞧了個十成十,連早起運動的老人家們都停下動作,對她投以注目禮。
而樊匡——這個壞男人,居然從頭到尾都抱著看好戲的心態,任她丟臉丟到家。
太、過、分、了!
「喂,還好吧?」
一瓶礦泉水遞過來。
她滿腔怒火頓時被冰涼的觸感消弭了大半。還好,這男人還算有點良心。
「你終于記起我這個可憐人啦?」她沒好氣地說。
樊匡彎下高大的身于,直視她澄澈的雙眸。
「說得好像我有多可惡似的,要不是你來惹我,你是哪一號人物,我壓根沒興趣理會。」淡漠的口吻,冷然的眼神,在在顯示他不是個好相處的人。
「嘖,那我真該感到榮幸極了,蒙你樊大廚師青睞。」即使知道他說的都是實話,梅薇仍覺得有些受傷。
從小,她就是被捧在手心里的寶貝,所有人都把她當小鮑主般呵護,長大後,出色的外表及家世,更讓她成為眾人目光的焦點,從沒有人像樊匡一般,將她忽略得這樣徹底。
瞧她清麗的臉龐霎時少了光彩,樊匡淡淡開口︰「沒辦法,我這人懶得虛偽推托,要或不要,我會明白說清楚。」
「我不知道是什麼原因讓你拒絕我的邀請,也明白自己沒辦法左右你的決定,但是,我也有我的堅持,我是真的很希望你能到歐培山莊來。」梅薇認真地說道。
無論如何艱難,只要有一丁點機會,她絕不放棄。
「別浪費力氣了。」他雙手插在褲袋,屈身坐在她旁邊。「不是我想要的,我一向不會多費心思。」
「是嗎?」她偏頭,眸光正好落向他稜角分明的側臉,陽光灑在他身上,形成一抹光影,而她看不清他的表情。「我不懂,身為廚師,如果到大飯店工作不是你想要的,那麼,你想要的又是什麼?」
在這個世界上,人們努力追求的,大抵不是權就是財吧?
對一個自法國載譽歸國的名廚來說,要權要財應該不是件難事,可為什麼他眸中總會不時閃過一抹不甘與寂寞呢?
「我嗎?」樊匡神情微斂。「我目前很滿足自己的一切,沒什麼特別想要的。」
「你真的很滿足嗎?」
如果真是這樣,為什麼他仰望天空的眼神,卻是那樣的寂寞?
他聞言怔仲了下。
「眼神把你內心的秘密都泄漏了。」梅薇指著他的黑眸。對他微笑。
一瞬間,他深邃幽暗的眸光綻出一絲光彩,卻閃掠即逝。
「你很怪異。」他無所謂地戴上墨鏡。現在他倒想知道,她說這句話的動機是什麼?
他與她非親非故,難道只為了要聘請他,還是另有其他原因?
梅薇還以為自己的話惹得他不高興,歉然地道︰「對不起,我好像沒有立場說這種話——」
「我不是指這個。」他打斷她。「你為什麼這麼關心我的想法?」
「我……我……」這人真討厭,做什麼無緣無故地盯著她瞧,害她手腳都不知該往哪里擺了。「我當然是因為……」
「嗯?」樊匡不自覺地顯露出期待的神情。
在微風吹拂下,有種不尋常的氣息正合動著……
「因為……你是唯一能拯救歐培山莊的人啊,我不關心你怎麼行?」
討厭,她總不能說——因為他的眼神不時透露出寂寞,讓她有種想了解他的沖動——這,教她怎麼說得出口?
風輕輕地吹著,像是細微的嘆息。
「是嗎?」原來如此。
「也許,我該因為這個本事而驕傲……」樊匡笑了,笑容有著輕談的自嘲。「阿諾,我們回家了。」
原本在花叢間追蝴蝶的狗兒,一听到主人的呼喚,立刻乖乖地跑回來,仰望主人頎長的身軀,汪汪兩聲。
「喂,你——」她說錯了什麼話嗎?為何他要離開?
梅薇站起身,追向前去。「樊匡,等等我!」
「我想,我們應該沒有任何事需要討論了。」他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我決定的事不會改變。感謝梅大小姐的抬愛,歐培山莊的事我無能為力,請另請高明。」
另請高明?她上哪兒再找這麼一位優秀的人才?
「你這是什麼意思——等等我……樊匡!」
頭也不回地,他竟然就這麼走了?!
梅薇望著他決然遠去的身影,兀自生著悶氣,卻盲目地沒發現,在他轉身的一剎那,自己竟也說了心思。
「無論如何,我絕不會輕易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