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兒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臉色凝重的眾人,包括白漠在內,都籠罩在一股陰郁之情下。
怎麼了?她得了什麼不治之癥嗎?
「咳咳……」
覺得喉嚨有些梗住,她不自覺的撫著胸口劇咳了兩聲,方覺得舒暢了些。
幸好還沒丟了小命,被水滅頂的恐懼,讓她至今心有余悸。
白漠大掌撫拍著寶兒的背,輕柔舒緩著她的氣息。「好些了嗎?」
要不是他搶先一步救起寶兒,只怕她小命休矣。
「沒事了。」
她臉色恢復了紅潤。
白漠放下心。
「那就好。」
望著眼前數十只眼眸盯著自己,寶兒總覺得不太舒坦,拉過白漠低問︰
「喂……這里是怎麼搞的?」不過是溺了水,有必要如此勞師動眾?
「你等等就會知道了。」他無法預料到寶兒得知事實,會是喜亦是憂?
泵且不論,他始終會站在一旁支持她。
「知道什麼?」
她疑惑的瞪大雙眸,來回巡視著眾人。
江奇郎似在隱忍著情緒,面色忽明忽暗,讓無法臆測到他此時此刻在想些什麼,而江府兩老皆用著渴望的眼神瞅著自己,一旁的老總管甚至用欣慰的眼光直盯著她瞧!
怎麼搞的?氣氛好詭異,讓她連呼吸都跟著小心翼翼,唯恐招來禍事。
「讓各位擔憂了,寶兒已經沒事了。」言下之意,是他們都可以散場了,讓她喘一口氣。
「寶兒……」
輕柔喚著,江老夫人顫抖著雙手,眼眶盈滿了淚,隨時都有決堤的可能。
「我沒事呀,真的沒事啦……」誤以為她是內疚,寶兒再三的強調自己沒事了。
「我的女兒……」
江老夫人上前擁住她,突如其來的話語使寶兒怔了下,腦袋無法正確的思考。
「啊?」什麼意思?女兒?
手停頓在空中僵直,不知是該推開還是該抱住她,寶兒求救的望向白漠,卻見他一臉無動于衷。
「你是我們江府的小姐……我的女兒……失散多年的骨肉血親呀!」她不是想女兒想瘋了,更不是胡謅,她是有憑有據的。
腦子一團糨糊,不知道是不是浸水浸壞了,她居然無法了解老夫人話中的意義,只是怔忡的呆愣著。
江老爺雖沒夫人來的激動,卻也老淚縱橫,只見他悄悄拭去奪眶的淚水,緩緩道︰「寶兒,你真是咱們江府的小姐,不會錯的,你就是咱們在多年前走失的幼女。」
會發現這個真相全是偶然,夫妻倆都堅信這一切全是緣分。
寶兒失足落水後,白漠第一時間趕到將她救起,礙于男女之嫌,由江老夫人替她換下濕淋的衣物,而發現了一個足以證明一切的物證,胎記!
胎記雖然常見,但是女兒身上的水珠樣胎記卻不多見。
懷疑之下,抱著一線希望,江老夫人向白漠打听寶兒的身世,礙于情勢,他僅只說了寶兒是個孤兒,而未提到是由老神偷收養,現在是個偷兒,免得向來行得正坐得正的江府會無法接受。
畢竟在世俗眼中,偷兒是見不得人的。
甭兒的身份、走失時的歲數、現在的年紀,甚至是一見如故的親切感,皆顯示寶兒就是江府走失多年的小姐,這該是不爭的事實。
「你們是不是在開我玩笑……一下要我做媳婦兒,一下又是女兒……」無法接受突如其來的事實,寶兒不願正視問題,依舊裝傻。
「我們對不起你,讓你吃了……苦頭……但不要拋棄娘……娘這幾年……沒有一日忘了你!」江老夫人每每想起還會落淚,但當時翻遍了大江南北就是找不著,她也無奈。
同樣紅了眼眶,寶兒不知所措。「我……我不知道……或許你們壓根認錯人……」她是沒爹沒娘,但她有師父,還有師姐妹,也沒吃到什麼苦頭,更沒想到她會有一天能夠尋著自己的親生爹娘,她的心好慌好亂……
「你的胎記……娘不會認錯的……唯一惋惜的是,無法看你長大……錯失了許多年。」江老夫人淚流滿面,愛女之情溢于言表。
「但是……」胎記,她的確有,但他們真是她親爹娘?
「你難道沒有些記憶?小時候咱們常帶著你出去玩……你尤其貪玩,每每弄得渾身是傷,讓老總管擔心不已,為你手忙腳亂。」回憶著往事,她發自內心的微笑。
那段日子,有著女兒的日子……多幸福。
「這……我……」寶兒仔細的回想,對幼年時的記憶皆在遇上師父後,而之前的,或許是因為實在太小了,印象很模糊。
但是隱約記得,年幼時曾有一段無憂無慮的時光,有著雙親的歡笑……但也僅止于此罷了。
「我沒什麼印象,抱歉……」不管如何,她總覺得愧對于兩老。
爹娘之于她是遙不可及的美夢,她從沒想到有一日夢會成真,會化為現實在她眼前。
她是多想伸手去抱抱娘、親親爹,可是她又怕到頭來會是一場空,會是一場誤會!
江老夫人抱緊寶兒,掛著兩行老淚,「孩子,不用感到抱歉……要抱歉的是我們……你沒有錯。」記不住不要緊,回憶可以從現在開始累積,那都還來得及。
「留下來,讓我們補償你……這兒是你的家呀!」生怕寶兒會堅持要走,江老夫人動之以情。
她不希望好不容易失而復得的女兒再度離開他們,她不願意再嘗一次生離死別的苦痛。
「但是……我不確定。」她不確定自己是否要留下。她是江府的千金小姐?這樣一個詞兒,真與她搭得上邊?
她想要有爹有娘,也愛爹愛娘,但是……她該屬于這兒嗎?
「娘,寶姑娘不願意留下,就別勉強了。」始終沉默的江奇郎終于開口。
「你說這什麼話?她可是你親妹子!」江老爺斥責著。
「是呀……奇郎,你之前不是還巴不得能娶她過門,怎麼現在反而……」
「就是因為這樣,我才……」他不想整天面對著寶兒,那種只能見著,卻無法觸踫的感覺太痛苦。
他寧願寶兒走,而且他相信,寶兒在外頭會過得很好,因為她本就不是一只被關在寵里的金絲雀。
他唯一的妹子……他只能祝她幸福。
「奇郎!」讓兒子住口,她不希望等待多年終于出現的女兒再度離開她。
「爹娘,您們何必為難寶姑娘……」為難寶兒,也為難自己。
「拜托……這很突兀,讓我……思考一下,靜一下。」下著逐客令,寶兒望著眾人。
不舍的望了寶兒一眼,眾人才魚貫的踏出房門,而當白漠也︰跟著要轉身出去時,被喚了住。
「白漠……留下來。」她需要人給她意見。
旋身凝望著寶兒,不忍見她一人苦惱的樣子,他道︰「好……別擔心。」
「你說,我……真的是這兒的千金小姐?」疑惑的望著白漠,她到現在還無法置信,雖然她對江府兩老有股親切感,所以才會一古腦的去幫江老爺取解藥,但是她絲毫沒有身為千金小姐的自覺,刺繡、彈琴她沒一樣會,惹起禍來倒是比誰都行。
這樣的她……是江南首屈一指的富商——江府的千金引
別說人家不信,連她自己都不信。
但是能夠在有生之年見到爹娘的感動,又盈繞在心頭揮之不去,她也好想撒撒嬌,窩進娘親的懷抱。
但……她怕,她怕自己會再也放不開手,無法灑月兌的離開,她知道自己不適合這兒,所以……她不知道該不該認祖歸宗……
「我相信你是。」綜合之前的幾點,寶兒應該就是江府失蹤多年的小姐沒錯。
「那……他們真的是我爹娘、我兄長?」那她該怎麼做?她竟不知該如何跟家人相處,這對她來說是全然陌生的體驗。
「是的,你不要緊張,只要表現出自己就行。」
他伸手撫平寶兒蹙起的眉頭,大掌順著她柔順的青絲來回撫觸。
「真的嗎?他們會不會不喜歡我?」
小時候,她還曾一度懷疑自個兒是被拋棄的孩子,是沒人要的。
「沒有人會不喜歡你,不然……」他頓了一下,朝寶兒賣個關子。
「不然?」
「不然的話,還有我喜歡你呀,況且你不是早叫我娶你了嗎?」白漠調笑的朝她拋了個媚眼,一雙手更是肆無忌憚的上下其手。
又吃她豆腐,這人怎麼老是說不听,難道他真以為他要娶自個兒就可以提早人洞房?「去你的。」拍掉他的手,寶兒似乎也早默認了兩人的曖昧。
「嘖,真凶,娶妻娶到母老虎。」嘆了口氣,白漠攤灘手,不置可否的眼露哀怨。
「你反悔呀?!」
杏眼圓睜,寶兒威脅的用手指戳著。
都吃光她的豆腐了,現在反悔也太晚了!雖然她嘴上都沒承諾過什麼,但心里頭早就默許……畢竟姑娘家哪能整天把「喜歡」兩個字掛在嘴邊?
「哪里敢反悔?娘子最大。」
「哼。」
唉,她究竟該如何是好?想要自由,又想要親情?真的不能兩全嗎?
「白漠……我……沒想過要定居在這兒。」難道要她和剛認的親人決裂,才能離開?
「我也沒想過要待在這兒。」他早就準備和寶兒浪跡江湖,做一對神仙眷侶。
「那咱們該如何是好?」她還要回去向師父交差咧!
「看情況行事吧,在離開之前……你先重享天倫之樂吧!」
天倫之樂?原本是一個離她多遙遠的詞……「我……我很想好好陪陪爹娘,想好好認識他們……」她不想走得太趕。
她真的好想親近他們,她終于也有爹有娘了,這應該不是夢吧?
而且,她不是沒人要的孩子,只是不小心走失了,爹娘還是愛著她的!
「嗯……」
***
為什麼,上天如此不公平?!
他好不容易尋獲的真愛,居然是和他留有同樣血緣的親妹妹!這不是在同他開玩笑嗎?
江奇郎踱步在花園中,隨手摘著葉片,發泄郁悶不快的心情。
事實上,他對從小失蹤的妹妹並無印象,多是听著爹娘提起,才知道有這麼一個親人在世上。
如今她卻真實的出現了,而且還是他所愛上的姑娘,讓他情何以堪?!
「唉……老天為何要如此捉弄人……」他摘下一朵花,望著凋零的花瓣,如同他無結果的感情。
「或許非蒼天有意捉弄,而是你看不清真實?」
突來的嗓音讓江奇郎心頭一驚,回過頭看著來人。
望著白漠踏著穩健的步伐朝自己走來,他不禁心生妒意。
「有何貴干?」
「沒,剛離開寶兒那,恰巧听著有人在自言自語,便來看看。」他和寶兒談了不少,好不容易安撫了她那愛鑽牛角尖的性子,達成了共識。
她決定認祖歸宗,但……還是要離開。
听到白漠說他從寶兒那離開,江奇郎心里頗不是滋味,「多謝關心,若沒事,在下便先走了。」
「且慢。」
喚住江奇郎的腳步,他想做的是徹底讓他死心。
而且,還要讓他能加入他們這一邊,幫忙游說兩老,要他們心甘情願的放人,又不傷和氣。
「有事?」
「嗯,我相信你對寶兒的心意,但……或許那是渾然天成的血緣之情,讓你誤認為男女之愛?」他想扭轉江奇郎的錯愛。
「這……」其實他未嘗沒有如此想過,但只要一接觸到寶兒的目光,他便又再度淪陷。
他又何嘗不想無怨無悔的放棄?
「遲疑了?無法確認了?這代表你心中或許真的只把寶兒放在親人的位置,而非妻子。」因為寶兒會是他的妻子,所以任何人都別想。
雖然目前的情況,江奇郎已然無法對他構成威脅,但化阻力為助力,是他的目標。
「我還是無法放棄。」縱然知道這是錯誤的,為世不容的,但他情難自己。
「或許你只是在做無謂的堅持?」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放不下寶姑娘,我想……」他想擁有她,但這樣露骨的話語,他卻說不出口。
「既然得不到,為何不化情愛為守護?守護著唯一的妹子,讓她得到幸福,這對你而言,不也是另一種意義的幸福?」
「我也很想。」所以他才會讓寶兒離開,不要求她受困在這兒。
因為對生性活潑的她來說,在這兒的錦衣玉食或許不是一種享受,而是一種牽制,一種負擔,甚至是一種殘忍。
「想就要行動,別一味依著爹娘。」
「我要怎麼做?也不能叫我看著爹娘傷心。」從小看著娘親不知為妹子流了多少淚,難道尋獲後,還要再讓她心傷一次?
這等不孝的事,叫他如何做得出來?
「讓他們明了,寶兒在這兒不會快樂,而且……又不是不會回來了,偶爾會回來看看他們兩老。」一償他們思女之苦。
「這……我只能盡力。」
江奇郎被白漠說動,他當然也希望寶兒能夠幸福,就算給予幸福的人不是他亦無謂。
「多謝,我跟寶兒都會感激你的。」
「不用言謝,都是一家人,何必如此……」他看開了,寶兒是他的妹子,傾盡全力幫忙是應該的。
***
在江府小住了一段時日,就算再不想走,也是終需一別。
經過了些許抗爭,寶兒爭得了同意,能夠偕同白漠浪跡江湖,偶爾回來探視爹娘。
不是她不願承歡膝下,而是她無法過著金絲雀般的生活,爹娘在她幾經解釋,又有兄長的推波助瀾下,總算是能諒解,但到了分別之時,她還是不禁淚如雨下。
「我也……不想離開爹娘……」吸著通紅的鼻頭,語帶哽咽,寶兒早已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哭得像個淚人兒。
哀著寶兒的發,那是江老夫人今日清晨親手為她扎的發辮。「我知道……我們都知道……有空常回來。」她放女兒幸福,雖不舍,但還是要忍著淚放手。
江老爺也在一旁沉靜的無言,眼眶載滿的卻是離情依依,不舍之情溢于言表。
「寶兒,在外頭要顧著身體,盤纏不夠就回來拿,別不好意思,這兒的大門永遠都為你開著。」他同樣舍不得女兒,語重心長的道,生怕女兒不好意思回來伸手要銀兩。
短短的數日,寶兒就已經收買了兩老的心,除了親情的天性使然外,寶兒的活潑、俏皮、天真與可愛更教人愛憐。
「我知道……爹……」轉身撲進江老爺的懷中,寶兒嘟著嘴撒嬌。
她要撒嬌也只能趁現在了,這些時日以來,她過得真的很快樂,親情填補了心靈的空缺,讓她更能有勇氣踏上旅途。
「寶妹……」望著寶兒,江奇郎心中五味雜陳,唯一理清的是,他在這段時日以來,似乎已能將寶兒當作是妹子般疼愛,不再有奢望。
「哥……」單純的將江奇郎當成大哥,寶兒也沒再多想,上前給了他一個擁抱。
「抽空常回來,別讓爹娘整天把你掛在嘴邊。」揉了下她的秀發,他諄諄囑咐道。
他也該為自己找個對象,早日為家里頭添些歡笑,不然空蕩蕩的大屋子,顯得太寂寥。
「我會的,你也要好好照顧爹娘……不然我可不放過你。」同他眨著眼,她調皮道。
「我當然會,小傻瓜。」
江奇郎回頭望了一下白漠,繼續接著道︰「你也要叫他把你照顧得妥妥當當,不然我也不放過他。」有警示的意味,他睨著白漠。
「我當然會好好照顧寶兒,她可是我未過門的妻子,是不是?」
白漠朝寶兒眨了下眼,後者隨即有些臉紅。
「我……我可還沒承認。」
「記著了,要辦喜事一定要回來這兒,娘的願望就是能讓你漂漂亮亮、風風光光的出嫁。」江老夫人緊握著寶兒的小手,依依不舍。
「會的……娘。」
放開了手,寶兒步上前站在白漠身邊。
「爹、娘還有大哥……寶兒就此告別。」
閃著淚光,她知道這次的別離不是結束,而是個起點,並不是永遠的分別。
「保重。」
江老爺夫妻相擁著,望著寶兒離去。
偕同白漠走出了江府,燦爛的陽光映照在臉龐,像一股活力注進兩人的心扉。
首先寶兒要回去師父那里,將寶貝——百日散的解藥獻給師父,告訴他在江南發生的一切。
然後她要和師父說,她要和白漠一塊兒走,因為白漠沒有她怎麼行?
當然,她沒跟白漠說,算是給他一個驚喜,要不,若心意相通的話,他會知道自己打算要賴他一輩子!
兩人眼神交流中,白漠握緊寶兒的手,不管下一步要去哪里,他永遠都會陪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