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冉。」
突如其來的陰影籠罩周身,呆坐床沿的冉冉回過神來,抬頭一望,神色淡漠的展夜韜正站在她眼前。
「你……你怎麼沒敲門?」她微驚,下意識把手機藏到背後。她竟然失神到不曉得有人進房,應該沒被他撞見她剛才在講電話吧?
展夜韜沒遺漏她心虛的小動作,以及小臉上一閃而逝的狼狽,但仍不動聲色。
「敲了,你沒回應,我現在才進來。」
「喔……我在發呆沒注意到。」冉冉嘴角微扯,掩飾心虛,暗暗松了一口氣。看來沒被發現。
「有事嗎?展大哥。」
忽聞她不同以往的稱呼,展夜韜有些不太適應。
冉冉對組織其他成員都稱大哥,唯獨愛喚他阿韜哥哥,他沒有質疑過她為何作此區分,只當是她特別粘他、把他看成親兄長的昵稱。
如今稱呼一變,他理應慶幸自己在她眼中終于能夠與尉天浩他們等同,怎麼卻反而覺得悵然若失,體內某一部分好像也跟著失去協調?
他的心情,似乎跟著她變了。
「我無意傷你,冉冉。」展夜韜黯然道。
「你當然不會傷害我,因為你是最疼我的大哥!」她若無其事地撐起淺笑,雙腿一蹬,跳下床拍拍他肩膀。「我沒事的!對了,我差點忘了跟你道歉,之前我做了許多惹你不開心的事,你就大人不記小人過,原諒我吧。」
冉冉的笑容底下,除了必須隱藏的傷痕,又多了個現實的認知。
他說得沒錯,她既無知又天真,其實那已是很婉轉的說法了,正確來說,她是個自私過了頭、無視于他人感受、徒增雙方痛苦的土霸王。
當展夜韜看見冉冉故作堅強的同時,胸口無端泛起一陣悶疼,他握住舉在他肩側的小手。
她說謊。
從小到大,他太熟悉冉冉的情緒了,她熱情率真、各種心思都寫在臉上,這是優點也是缺點,所以他能輕易看出她不快樂。
「你……」溫熱無形的電流從他手心熨入她肌膚,冉冉一怔,忘了該抽回手。
「別折磨你自己。」他低啞道,沉痛黑眸凝住她。
冉冉縮回手,喉頭被忽涌而上的苦澀一梗。
她懂他的意思——她的苦,從頭到尾都是自己一廂情願換來的。
「我好好的干嘛折磨自己……你別誤會。如果你認為那是個錯誤,就別再提、別再令我尷尬,好嗎?」或許是太過于習慣隱藏自己的痛,冉冉臉上又掛回無所謂的笑容。
只不過,笑容背後的牽強無法奢望他懂。
展夜韜欲言又止,首次感到她的笑顏正在撕扯他的知覺。
「如你所說,我大概連我自己也弄不清對你的感覺,這樣的我沒資格說什麼難過。我的個性就是這樣你知道呀,莫名其妙的脾氣發一發就沒事了。」
冉冉依然笑著,只有自己知道正在說著反恬。把悲傷丟在那天吧,她有更棘手的麻煩需要解決,沒有時間再沉溺悲傷了。
兩人心思各異,冉冉拼命從惶恐的泥沼爬起,展夜韜反而陷入迷惘的無底洞。
眼前的女孩是他最熟悉的小麻煩,清靈俏顏上永遠揚著令人精神舒暢的甜美笑靨,但不知為何,此刻他並不熟悉她的笑容,對他來說似乎失去了難以理解的……什麼?
「咕嚕咕嚕……」她的肚子突然發出抗議聲,打破此刻圍繞兩人的迷咒。
冉冉低頭看了看表。「啊,都中午一點多了?!」抬起笑臉。「難怪覺得好餓,我去買午餐,你想吃什麼我順道幫你買回來。」
「一起去吃飯。」他想起來找她的目的。
小麻煩整個上午都關在房里,過了午餐時間也沒出來,他有點擔心,所以來看看她,除了想知道她好不好,也是為了帶她出去用餐。
「你跟我……一起?!」冉冉驚訝道。他從來沒有主動邀她吃飯哎?
「最近最好不要單獨行動。」
「查到什麼線索了嗎?」她急問。
他搖頭,也察覺到她驚疑不定的神色。「怎麼了?」
「沒……我以為你總是忙于工作,而且一投入就看不見其他人。」
「沒那麼夸張,至少你不會。」他失笑,沒意會到自己毫無保留的誠實。
冉冉胸口一陣緊縮,微苦又微甜的矛盾流竄在心底。
當妹妹又如何?他們之間這樣毫無顧忌的相處,不是輕松多了嗎!享受無拘無束的朋友關系,就這樣吧……
暫時揮去心中的重擔,冉冉轉移話題。「你現在不忙嗎,能陪我去吃午餐?我想吃火鍋,要花些時間,工作狂不宜喔!」能和他一起用餐,她其實很開心,但仍不忘再三確認。
「新委托告一段落了,只差最後的測試階段。」
某個機警的訊號,倏地擊中冉冉心坎。
「那個委托……是不是幫日本研究破解某種生化武器的配方?」她試探問。
「你知道?」他微詫。
「嗯……我听韓大哥約略提過。日本政府為什麼找X幫忙?」
展夜韜凝目思忖了一會兒,沒有對她隱瞞。
「日本近年崛起一股反叛勢力,他們手中握有一種連政府也破解不了的生化武器‘煉獄之火’,對當局威脅甚大,日本政府不得不想辦法解決。」
冉冉這才恍然發覺,電話里陌生男人的奇怪口音,的確很像日本人在說中文。
那人為什麼要她打听這些?他到底是何許人物,會是阿韜哥哥口中的反叛份子嗎?
「那是什麼樣的生化武器?」
「是種可填裝于特制彈殼射入人體的神經毒劑,彈殼能在人體內融化,毒劑便得以麻痹傷口附近的神經組織。不出六小時就會壞死。因其剛開始產生的痛楚有如火燒,便名為‘煉獄之火’。」
「天呀,如果解毒配方被反叛份子拿到?」
「只需要根據配方在‘煉獄之火’內動點手腳,那日本政府的危機就大了。」
「可以再研究新的反制配方呀!」
「研究需要時間,這段時間無疑是日本政府最沒有抵抗力的時候。」
「那現在他們不也是一點抵抗力都沒有?!」
「預期是如此,但暗地里似乎又有一股不容小覷的勢力,處處影響反叛組織的行動,所以日本政府暫時得以安全。」
「什麼勢力?是善是惡?」怎麼愈來愈復雜?
「不清楚,這些跟委托無關。走吧,我也餓了。」展夜韜轉身往房外走去,結束討論。
冉冉舉步跟上,原本就已紊亂難理的思緒更加難以平靜,腳步也格外沉重。
打听出那個陌生人要的消息了,但她該說實話嗎?說了,不曉得對X保全和日本政府會有何影響;不說,她確信對方所說的「提前結束合作關系」。絕非字面上這麼簡單。
天呀,她究竟陷入什麼樣的兩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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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那通宛如由地獄來的電話,依照約定,分秒不差第三次來電。
「時間到。結果如何?希望你不會讓我失望。」
「X保全的確接受了你所說的委托,研究‘煉獄之火’的解毒劑。」慎重思索過後,冉冉決定說出實情跟自己賭一次。
「很有誠意,連生化武器名都查出來了。」男人嘿然冷笑。
「接下來,你該不會是要我偷配方吧?」如果他要,她就給他假的,然後讓X保全的成員將壞人一網打盡!這就是她的賭局。
「跟聰明人合作的確愉快。沒錯,我要你竊取配方。」
「配方還沒完成。」這人的企圖果然針對配方,也許他是日本反叛組織的人。
哼,哪有可能輕易讓你拿到阿韜哥哥辛苦研究出來的成果!
「無妨,那就等完成後再偷。」
「如果也和日本政府當局一樣解不開呢?」
「那我只好留這名女孩久一點了。」
听出對方話里有異,冉冉微驚。「什麼女孩?」
「跟她說說話吧,以後不曉得有沒有機會听到她的聲音了。」
男人語畢,一道驚恐的哭喊聲從手機竄入冉冉耳里——
「救命啊!冉冉,我被綁架了,快來救我……我好害怕,救救我……」
「小茜?」听見吳宜茜驚慌的哭聲,冉冉大吃一驚。「你在哪?誰綁架你?」
「我不知道,我眼楮被蒙住了,手腳都被綁起來,嗚……」
「你還好嗎?他們有沒有對你怎樣?」啜泣聲漸遠,冉冉連聲驚叫。「小茜?小茜你說話呀!小茜——」
「若配方研究順利,你的朋友也許能早日月兌困。」男人取回話筒。
「不要傷害小茜,她只不過是個安安分分的大學生,對X保全一無所知,她是無辜的!」
「你朋友不會有事,但前提是,你必須取得配方。」
「好,我想辦法!」
「那好,只要配方一到手,你就打這通電話給我,我會派人接你。老話一句,不要想耍花樣,若發現配方造假,別怪我心狠手辣,如果你不想連累你的朋友和X保全,切勿輕舉妄動。」
男人又說了一組手機號碼,便掛斷電話。
手機緩緩從冉冉手中滾落床上,她無力地跪坐在地,趴在床沿,小臉埋入雙臂間,焦急無措的淚水滲入床單。
連計謀都被對方窺知得一清二楚,現在的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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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引人犯罪。
門把輕輕轉動,一顆頭顱偷偷模模探進房內,大眼往里頭溜轉一圈,然後整個人才躡手躡腳移入房間。
臥室里空蕩蕩。來人模黑朝另一個隔間走去,只見滿布研究器材的實驗室亦空無一人,心中戰戰兢兢的緊張感稍微放松,卻又皺起眉頭。
配方長什麼樣子,她根本一點概念也沒有,怎麼找?
來到放置好幾份書面資料的書桌前,她打開桌燈,動手翻閱起那些資料,更在實驗器材旁上上下下搜查好半晌。
怎麼都沒有?
一無所獲之余,她將目光移向開機狀態的電腦。會不會儲存在里面?
電腦沒關、手機在桌上,表示展夜韜不會離開太久,冉冉把握時間移動滑鼠、輸入幾個關鍵字,尋找她要的檔案。
電腦程式飛快搜尋著,她的心情跟著七上八下,不到三秒,一個標明「煉獄之火」的檔案夾映入眼中。她心一喜,點入資料所在位置,叫出檔案內容。
找到了!
她迅速翻找電腦桌下的抽屜,順利找到磁片盒拿出一塊磁片,檢查之後確定是空白的,連忙將檔案復制下來。復制完畢後,她取出磁片,轉身打算快快離開,卻對上一張凝結了寒霜的容顏,她愕然抽氣。
「呃——」他在這里站多久了?!
「你做什麼。」展夜韜無聲無息站在她身後已有好一會兒,當然看盡她做的好事,不過,他要冉冉親口說出她的意圖。
「你都看到了?」
「你說呢。」
「呃……我來跟你借磁片。」她心驚膽顫地吶吶開口,閃爍其詞。
「順便偷配方?」薄唇冷冷掀動,終結她的謊言。
冉冉猛一抬頭,深知事跡徹底敗露。
「你都看到了……」
「為什麼這麼做?或者,這又是你為了引起我注意而玩的把戲?」
他的話猶如一把利刃,毫不留情刺入她胸口,連帶的把先前的舊傷全數掀開,痛楚讓她臉色刷白,幾乎暈眩。
直到現在,無論她做什麼說什麼,阿韜哥哥依然把她當成只會耍把戲的小丑,是嗎?
「對!我就是不成熟,在你眼里永遠是長不大的妹妹,我早明白,也痛過了,你不需要在我傷口撒鹽、存心看我出丑!」她懊惱低吼。
她愈說,展夜韜眉心兩道折痕就愈深。
「磁片給我。」他朝她伸出手。
「不要!」她孩子氣地將雙手背在背後。「我就是要破壞你的研究,這樣才符合我不成熟的腦袋瓜和行為,對吧?」就讓他以為她在耍小孩脾氣吧,這樣她才有機會拿磁片去救小茜。
「怎麼破壞?」他雙臂環胸。
「竄改內容呀!然後把檔案寄出去!」
「寄給誰?」
冉冉啞口無言,她連委托人是何方神聖都不知道。「你管我寄給誰,我愛寄不寄是我的事!」
「你不能理智點嗎,胡鬧很好玩?」
「好玩得不得了。」她表面挑釁回嘴,心中暫時壓下驚疑。呼!總算讓他對她偷配方的動機卸下心防了。
展夜韜神色陡然一黯,因怒意而僵硬的身軀繃到極點,薄唇緩緩吐出似是而非的認真——
「老是讓你費神,我不配合好像說不過去。」
昂藏身軀挾帶著詭魅一步步逼近,從未見過沉穩內斂的他出現這種詭異又危險的表情,冉冉心中警鈴大作,惶然退了幾步,直到腰桿抵住桌沿,無路可退。
「你要干嘛?」
「你不是很關心我跟女人的那檔事?」他俯首在她耳窩,低語暗示,大掌從她腰側往臀部撫去,以行動明示。
沒面對過他純然的親密接觸,當他隔著衣物撫模她,一股電流倏地竄過肌膚,她耳根一熱,心漏跳好幾拍,說話也開始結結巴巴。
「可可可是……」他喜歡男人呀!
「不用可是,你不也希望我這麼做?」他大手一揮,將桌面上的東西盡數揮落地面,使勁將她拽上桌。
「啊!」
她才反射性地以兩手撐在桌上,展夜韜強悍的陽剛氣息便隨炙吻籠罩而下,侵略她縴柔的頸項,一雙鐵臂更是緊緊纏住她腰背,不讓兩人之間留一絲空隙。
他的吻一點也不溫柔,甚至可以說是粗暴的,在她幻想中應該是很溫暖的唇,此時卻透出令她害怕的陣陣冷意。
「放開我!不要這樣——」她掙扎驚叫,無奈兩手被箝制住,根本敵不過男人的力量。
「不要?我記得你誘惑過我。」像是听到一即可笑的笑話般,他不客氣地冷諷。「如果不在意你幼稚的想法,你那天的打扮我其實不討厭。」
冉冉心一沉,黑水晶般的圓瞳浮出不敢置信的受傷神情。
「你不是我認識的阿韜哥哥……」
「都要上床的男女,還講發乎情、止乎禮?」他解開她的衣扣,從衣領由後往下拉,一截一截露出她的香肩、縴細的手臂以及粉紫色內衣包裹的胸口。
「住手、住手!」
他對她驚惶的喝止完全充耳不聞,薄唇執意往下掠奪她雪白柔皙的肌膚,烙下記記蠻橫的吻痕。
冉冉成串的淚珠被難堪及失望逼出來.展夜韜在她鎖骨上嘗到咸味,不由得微愕。就在他怔愣的同時,她奮力推開他,跳下書桌,用力摑他一個耳光——
「啪!」
響亮的巴掌聲回蕩在室內,他被打偏了臉,幾綹發絲散在額際,形成晦澀的陰影。
「就算你不要我的愛,也用不著踩在地上這樣踐踏呀!我討厭你——」她傷心欲絕地吼出聲,在斑斑淚痕中攥緊衣物奔逃離去。
玄關的門「砰」地關上,展夜韜先前戴上的冷酷面具亦隨之崩落,不同于方才的狂恣,他乏力地倒坐椅中,痛心閉眼。
他看得出冉冉這幾天來對他展現的笑容,都是刻意佯裝出來的勇敢,那樣的笑容對他來講不是輕松,反而是壓力。
原以為他們之間的尷尬需要時間淡化,沒想到她卻變本加厲,竟把歪腦筋動到他重要的委托上——竊取煉獄之火的解毒配方!
他料想她那麼做只為引起他的注意,就像小孩為了引起大人的注意而搗蛋一樣,並沒膽拿配方去搞怪。但她妄為的舉動確實成功了,而且還激起他不得不教訓她的怒焰。
現在,總算如願讓冉冉打心底吼出對他徹底失望的心情,他不是應該松一口氣嗎?
可是他卻發現——惹出她的眼淚、讓她帶著心碎逃開,似乎連帶也刨走了他心中最重要的某樣東西,竟教他痛苦不堪!
她會去哪里?又會像上次一樣徹夜不歸嗎?或者,逃得更遠?
懊死,現在不是她單獨跑出去的時候。
莫名的恐慌握住展夜韜向來難以動搖的意志——他邁步追去。
桌上的手機響起,無人接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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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翼沉厲的目光盯著電腦螢幕上的照片。
這名很有可能就是透過各種管道,調查X保全成員與眷屬資料的人,這神秘男人在試著從X的網站上竊查機密時被他鎖定,他便反查這人的資料。
幾天下來,他不得不驚于所發現的事實,對方來歷不容小覷,更重要的是,他似乎對展夜韜的任務很有興趣,還私下找了不少科學家做同樣的研究,最近人也低調的從日本來到台灣。
這個日本人為什麼要查他們的資料?甚至連他們的老婆都不放過?
韓翼恍然聯想到某件事,立刻撥了通電話——
電話半天都沒人接,韓翼攏眉低吼︰
「韜在搞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