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不想繼續跟她裝陌生,封尚文起身,緩步地繞過桌子,接近她。「你敢說你真的忘記我了?」
「你——你做什麼?別過來!」一見他起身,宋慧情也跟著從椅子上跳起,還差點翻倒椅子。
「為什麼結巴?心虛嗎?」他像逮到把柄似的問,腳步更是沒停。
「我、我為什麼要心虛?我本來就不認識你!」她不停地往後退。
「是嗎?」還裝!原本掛在他嘴角上的笑容突然消失。
「你給我站住!不準過來!」背靠到牆壁,她趕緊大喝一聲,人跟著往另一頭逃。
一時間,她也不懂自己在逃什麼?在躲什麼?反正就是先躲再說。
「你憑什麼要我站住?」厭倦了再玩追逐游戲,封尚文一個箭步將她鎖在牆角。
「封隊長,你、你這是做什麼!」她杏眼圓睜的直瞪著他,想伸手去推他,卻又在模到他肩頭時停頓。
「很簡單,我只是想試驗一下,你是真的不認識我,還是假裝不認識我?」
可以感覺到她的緊繃,封尚文還故意傾身接近,然後在距離她十公分處停住。「而我的結論是——你、在、說、謊!」他很慢很慢的說道。
「封——封隊長,我命令你馬上讓開!我們是要合作辦案的,不是來讓你猜測我認不認識你的!」宋慧情,不能讓他有機會逼你!她試著平撫心跳,冷冷的開口,可惜聲音有些不穩,泄了底。
「慧情,你在躲什麼?為什麼要裝作不認識我?」他的語氣帶著不可忽視的氣勢。
「誰在躲——呃!」也許是被逼到死角,又不知該怎麼月兌困,突地,她的月復部一陣翻攪,痛得她臉色發白,捂著肚子直接往下跪倒。
「慧情,你怎麼了?」封尚文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嚇一跳,蹲子想去扶她。
「你不要踫我!」她很快地揮開他的手,這一個動作又加劇了她的胃痛,她卻咬牙忍住不叫出來。
「你!」封尚文真想抓住她的肩狂搖,都什麼節骨眼了,還要逞強!瞧著她緊握拳頭抵著月復部,他深吸口氣道︰「你是不是胃痛?有沒有藥?」
「……」她痛得無法開口。
封尚文干脆自己走到她的辦公桌,一個個抽屜翻找。
「你住手!誰準許你動我的東西?」她低吼道。
他不答話,手上的動作也沒停,總算讓他找到抽屜里有瓶胃乳片,馬上打開蓋子倒出二片,拿到她面前。
「快吃下去。」
「你!」她根本不想接受他拿過的任何東西。
「你要我喂你吃嗎?」他眯起眼楮道。
知道他說到做到的個性,宋慧情只得繃著臉,將藥片含在嘴里,直到溶化了才吞下去。
他伸手想扶她,卻立刻被她躲開。
「不用你幫忙?」額角冒出冷汗,她忍痛站直身子,一步一步走回自己的座位,硬是拒絕他的幫助。
到底是哪里不對?她竟然這麼討厭他,不但躲他躲得像怕被傳染病靶染一樣,就連胃痛都拒絕他的踫觸?封尚文望著她仍然蒼白的臉色,不說一句話。
室內一陣凝結的氣氛開始蔓延。
十分鐘過去,胃乳片總算發揮了效力,宋慧情發白的臉色逐漸恢復過來。
「你常常胃痛?」他沒有忽略那瓶胃乳片只剩一半,這表示她時常吃。
「封隊長,這不關你的事。」她冷冷的說道。
「只要是‘你’就關我的事!」他特別加重語氣。
「封隊長,我跟你一點關系都沒有,請你不要逾矩,如果你不想一起合作這件案子,我可以馬上跟總長說換人。」說完,她就直接拿起電話。
而他的動作更快,「啪」一聲握著她的手將話筒按回原位。
「好!我們就來談公事!」封尚文臉色一凜,順了她的意。
沒關系!山不轉路轉,橫豎他已經找到人了,不用急著追問一些事。
「那就請你放手!」他手心的溫度灼燙了她的手。宋慧情力持冷靜。
「當然。」他緩慢地放開她。「根據上頭給的資料,兩件殺人案有許多共通點,我想我們有必要再去現場勘察一次。」
「好,我到紗帽山,你去新店。」說變就變的公事化語氣,差點令她反應不過來。
「不,這兩個地方地處偏僻,我建議兩人一起行動,別忘了有些凶手在殺了人之後,還有可能會再回到現場的。」他淡然的說道。她也許不想跟他同處,但他不可能讓她遭遇危險。
這話堵得她難以反駁,因為她很清楚這是實話。
「走吧!」
她以為他會再接近,結果卻是轉身走開,這讓她松了口氣,趕緊合上資料跟著離開。
搭上他的車,宋慧情埋首看資料,打定主意,除了公事,絕對不讓他涉及到其他。
由她肩膀的僵硬,封尚文知道她正擺出防衛姿態,反而專心發動引擎,不發一語地將車子開到街角停住,然後下車走進便利商店。
他想做什麼?宋慧情反射性的抬頭望著他的背影,肩上的酸痛提醒她的肩膀有多僵硬。
好累。她不得不承認,與他共處,比要她加班到深夜還累。
她或許應該跟總長申請,案子換人接手才對。
「這給你。」不知什麼時候,封尚文又回到車里,還丟了一盒餅干給她。
「這——」宋慧情愣愣地看著腿上的蘇打餅,有些反應不過來。
「吃點東西墊墊胃吧!免得等會又犯胃痛。」瞧她痛成那樣,十之八九應該是空月復的關系.因為他的小妹也有這樣的癥狀。
原來他是去買吃的給她……不行!她不能因為他的一點小動作就示弱。
「不用了,謝謝。」她把餅干放到一旁,冷淡的說道。
「慧情,你要我喂你吃嗎?」這女人真的排斥他到這等地步!封尚文為之氣結。
「你!」他怎麼可以強迫她!
「從之前到現在,你還懷疑我話里的真實性嗎?」
用不著跟這種人辯。她閉上眼,深吸口氣後,才悶悶地拿回餅干,拆開紙包裝,用力地啃餅干泄憤。
咯咯咯——
那啃咬的聲音之大,令封尚文很想笑,縱使她的外表成熟許多,在生氣時還是像當年一樣,故意做出大動作,來表現她的氣憤。
忍住笑意,他再度發動車子往前走。
「封隊長,這不是到山區的路。」宋慧情微蹙起眉。他當她是路痴嗎?現在走的路根本不是到新店或者是紗帽山。
「別緊張,我們要先到法醫那兒一趟,不是要載你去賣掉。」封尚文面無表情的說笑。
「誰緊張了!我只是不想浪費走錯路的時間。」她的耳根倏地發熱,抬頭瞪他一眼。
「是嗎?」他丟下一句,便不再說什麼。
車子流暢的前行,不久之後,車子在一棟五層樓高的建築物前停下。
「走吧!這個案子有幾個地方需要向負責的法醫詢問。」放下私人感情,封尚文換上嚴肅的臉孔。
「哪些地方有問題?」這樣說好像是她的觀察力不夠似的,宋慧情微皺眉頭,跟在他身後。
「說不上來,總覺得驗尸報告上,少了一些東西。」他語帶保留。
兩人一走進法醫部,封尚文就向迎面而來穿著白袍的女人打招呼。
「嗨!燕眉。」
「這不是鼎鼎大名的刑事隊長封尚文嗎?」名叫燕眉的女人,一見到他,眉角一挑。
「燕眉,用不著這麼開頭,我是來辦正事的。」封尚文攤開手表明來意。瞧她的態度,八成是跟他老弟不愉快,才會這樣。
「這不是廢話嗎?你來不就是為了正事,不然還專程來看我嗎?」這種事,只有某人才做得出來。她話鋒一轉道︰「說吧!你大駕光臨有什麼事?」
「負責新店跟紗帽山這兩件案子的柯大維法醫在不在?」
「他啊!現在應該是在辦公室喝咖啡吧!」燕眉比了比樓上。
「謝了!慧情,我們走吧!」他點個頭,便往電梯走去。
「你好!」跟在後頭的宋慧情只得丟下一句問候,快步跟上他的腳步。在電梯門關上之前,她的眼光還在注意她——那個名叫燕眉的女人。
她是他現在的女朋友嗎?長得好美、好艷,身材又好,看起來比較像是明星,而不是法醫。
話說回來,她到法醫部的次數屈指可數,每次是來去匆匆,並沒有看過她。
「燕眉,剛從美國FBI的法醫部轉任回台,上任不到一個月。」
仿佛看穿她的心思,封尚文的聲音由她的頭頂傳來,令宋慧情一愣。
為什麼他會這麼清楚?難道她真的是他的女友?
「我們到了。」瞧她陷入疑惑,這次他故意不說清楚,任由她去猜測。
他的嘴角帶笑,步履輕快地踏出電梯,往一旁走去,正巧遇上走出辦公室的柯大維。
「咦——這不是剛破獲毒品案的刑事隊長封尚文嗎?剛才才在新聞台看到你的消息,怎麼這會兒就大駕光臨了?」柯大維一臉驚訝。
「柯法醫,刑事局里可不是只有一宗案子要處理。」對于柯大維這人,封尚文並沒有太多好感,總覺得他的眼瞳像籠罩一層黑幕,難以探究。
「這位是?」柯大維注意到他的後頭跟著一位美女。
「你好,柯法醫,我是地檢署的宋慧情。」她走向前自我介紹。
「原來是宋慧情檢察官,地檢署里最年輕的美女檢察官。」雖沒見過面,她的名號早已在法醫界傳開。柯大維向來對美女頗有好感。
「新店跟紗帽山雨名無名女尸的案子,是不是由你負責的?」看出他眼中的興趣,封尚文直接切入主題,不讓他們有機會聊下去。
「是,這兩名死者都是我負責的,有什麼問題嗎?」
「有點疑問想請教你。」封尚文話才剛說完,身後就傳來腳步聲。
「柯法醫,林先生與林太太想來確認一下,你負責的那兩具無名女尸,其中是不是有他們失蹤多日的女兒。」分局的警員帶著兩名頭發花白的男女走了過來。
「呃——抱歉,以民為先。」柯大維撇一下嘴角,越過他們與那對夫婦打招呼。「你們好,請跟我來。」
「我們也跟去看看吧!」封尚文很順手地牽起她的手,就跟著他們身後走,根本沒征詢她的同意。
「封——」他怎麼可以!宋慧情試圖掙月兌,卻沒辦法掙回自己的手,偏偏在眾人面前,她不好發作,最後只得任由他去。
她的手還是和記憶中一樣柔軟、溫暖。封尚文心里想道。
他們一群人搭著電梯,來到存放尸體的地下室。
在幾近零度的恆溫中,宋慧情天生怕冷,肌膚立刻忍不住泛起雞皮疙瘩,冷得她直想打噴嚏。
「穿上。」沒忘記她的怕冷體質,封尚文月兌下外套,披到她肩上。
「不——」她想褪去身上的外套還他。
「你不想一出去就染上感冒吧?再說,這案子還等著我們破案。」他淡淡的提醒道。
這話登時讓她啞口無言。
「林先生、林太太,這邊請。」柯大維走在最前頭,不時回頭道。
日光燈映照在漆著藍色油漆的牆壁上,呈現亮晃晃的藍光,再加上零度的低溫,讓整個地下室更添幾分冷冽的陰森寒氣。
「林先生、材太太,你們可能要有心理準備,死者是在極大的驚恐下被刺身亡,又隔了好幾天才人發現,所以臉孔跟身體都呈現被當時殺害時的神態。」柯大維來到一整排方格式的鐵櫃前站定,然後拉開其中一只鐵櫃,再將包裹尸體的帆布拉煉拉開,一張呈現驚恐的女人臉孔就展露出來。
「阿惠!」
夫妻倆幾乎同時哭喊出來,林太太更是一喊完,人就往下倒,半昏了過去。
「妹仔,你要振作啊!」叫著老伴的名字,林先生趕緊扶住老婆的身體輕搖著,臉上有淚,表情痛苦萬分。
他們抱著微乎其微的希望,期盼報上報導的無名女尸,不會是自己的女兒,可是在看到尸體的那一眼時完全破滅。
「嗚——阿惠啊——我的女兒啊——到底是誰?到底是哪個沒天良的殺害你?這人應該下十八層地獄才對!」林太太是半昏半哭喊著。
「對不起!林先生、林太太,你們確定她就是你們的女兒林美惠嗎?」職責所在,帶人來認尸的警員只得開口再次確認。
「是。」林先生悲痛的點點頭。
「阿惠啊——嗚——」林太太是抓著先生埋首痛哭。
看到夫婦倆哀痛欲絕的模樣,宋慧情也忍不住鼻酸,連忙側過頭擦去即將掉落的眼淚。
宋慧情,你現在是執法人員,不能隨便哭!她在心里告訴自己,努力克制心中翻騰的情緒。
抽離個人的觀感,封尚文冷靜地看著他們每個人的臉,還有躺在帆布袋里的女死者。
「林先生、林太太,請你們節哀。」看多了這樣的場面,柯大維早已麻痹,臉上沒什麼表情的說道。
「是啊!林先生、林太太,你們還需要跟我一起去辦理一些手續。」警員拍拍他們的肩頭道。
夫婦倆只得點點頭,跟在警員後頭,相互扶持著離開。
「柯法醫,我想看看另外一名死者。」封尚文的臉上有著嚴謹。
「就在這里。」柯大維沒說什麼,拉開旁邊的鐵櫃,露出另一只帆布袋。
封尚文以崇敬的心情,拉開拉煉,一名同樣睜著驚恐大眼,臉部呈現驚嚇線條的女死者展露在眼前,由于她發現的時間比較晚,尸體已經有腐爛的現象。
為了早日破案,抓到凶手,請原諒我的舉動不夠尊重。他在心里默念,然後在兩具死者的身上,反復仔細地端詳。
宋慧情則是站在一旁微皺眉頭,隔著一段距離凝望他的舉動,對尸首反而沒那麼注意。
「封隊長,你之前說有什麼問題想問我的,現在可以說了。」等了一會兒,柯大維忍不住開口。
「等等。」他還在察看,可惜並沒有在她們身上找到什麼共同的特征,只得站直身子,重新拉上拉煉。「柯法醫,謝謝你的幫忙,現在沒事了。」
柯大維聳聳肩,對于他的舉動並不在意。
「慧情,我們到林先生他們那邊去一趟。」封尚文轉身對她說道。
也許在尸體上找不出什麼可疑處,但現在有一具無名尸已經確定身分,那麼這樁殺人案也就有了破案的頭緒。
點點頭,她沒有任何異議地跟著他一塊走,而柯大維則借故先行離開。
一路上他們並沒有交談,直到從警員那兒拿到最新的資料,搭車前往新店山區,也就是林美惠發現的現場,封尚文才開始與宋慧情談論這樁殺人案。
「慧情,在還沒知道被害者的身分之前,你對這兩件驗尸的資料,有什麼看法?」
「沒什麼特別的地方,這兩位女性死者的身高、體形並不相近,發型也不同,那你剛剛有什麼發現嗎?」她指的是不久前他在地下室東模西看的結果。
「基本上這兩位死者身上,並沒有什麼特征是類似或一樣的,在驗尸報告上唯一的共同點,是被薄小的利刃一刀割中頸動脈而斃命,這就有可能構成同一人所為的要件。你想,什麼樣的刀子會是薄又鋒利的?」
「美工刀?」
不太可能,美工刀屬于一截一截的,要傷人的話容易折斷吧!封尚文在腦中思索著。「還有嗎?」
「手術刀?」
「嗯,還有嗎?」手術刀,這個可能性比較大。
這麼想來,凶手可能是醫生之類的專業人士嗎?畢竟手術刀這類醫療器材,不是什麼人都可以隨便買到的。還是凶手是跟販賣醫療器材有關的人?他在心里揣測著。
她搖搖頭,能想到的就只有這兩種了。「你是不是想到什麼?」
「沒什麼,我只是覺得目前手邊的資料太少,根本很難查到凶手是誰。」未確定的想法,封尚文向來不輕易說出口。
「說得也是,不過,現在有了林美惠這條線索,至少我們可以先從她的交友狀況清查起,也許可以知道一些蛛絲馬跡。」宋慧情抱著比較樂觀的心態。
老天有眼,那些為非作歹的人遲早會被逮的,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而已!她堅定的想著。
「事情起了頭,總比什麼都沒有的好,希望另一名死者的身分可以早日查出,這樣一來,我們手邊的資料更多,才會更有利于我們破案。」目前的資料實在太少了,很難有追查的方向。
不過話說回來,通常每件凶殺案的手法不盡相同,而這兩件案子的手法幾乎一模一樣,光憑這點,凶手是同一人的成分就佔很大了。
「一定會的,我們才將兩名死者的外型資料交給新聞媒體沒幾天,就有一名死者的身分已經確定,我想應該就快了,說不定明天另一名死者的身分也可以厘清。」
雖然她不喜歡台灣的媒體環境,光是新聞台就佔了四、五台,每家的處理角度都不同,各說各話,但是它的確也幫了警察、檢方不少忙,尤其是在認尸上。
「希望如此。」
討論告一段落,宋慧情低頭一看,才發現自己身上還穿著他的外套,而這一注意,外套上淡淡的味道突然變得清晰起來,快速的攫住她的嗅覺,她立即像被燙到般,趕緊將外套月兌下來。
天啊!她怎麼會犯這個天大的錯誤!早在搭上車子,就該把衣服還他才是,居然拖到現在才發現!她暗暗斥責。
「呃——謝謝你的外套。」她訥訥的說道。
「穿上吧!等會兒到了山上,氣溫會比平地少個兩三度。」對她的反應,封尚文選擇忽略。
「不用了,山上的氣溫我還可以抵抗。」穿著有你氣味的外套,只會擾亂我的思緒!她在心里加上這句。
「不穿,就放到後面去吧!」封尚文懶得接手,直指後座,心里更加下定決心,一定要問清楚,他到底是哪里不對,為何她會變成現在這樣,拒他于千里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