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綰著兩個可愛的發髻,眉如翠柳,面如桃花,櫻桃口,楊柳腰,走起路來柔美婀娜的身段,如天上仙女下凡來。
雨芙蕖因為在宮里成天無所事事,覺得有些無聊,想起了自己的身分是秀女,因而男扮女裝了起來。
嘻……真沒想到他還真適合扮女人!可是他再怎麼適合扮女人也沒有用,他終究不是女人,而且他和單胭脂同為秀女的身分,待遇卻大不同。雖然單胭脂沒有奴婢隨身伺候,卻每天有人幫他打掃房間、對他噓寒問暖。
單胭脂是宰相之女,而他什麼都不是,再加上慕公公知道了他的情況,知道他在出宮前都只能養著吃閑飯,當然更不會對他有更多的關照了。
就像他房前花圃的花,全都無精打采的,看了真教人不忍心。
于是他決定自己動手救救它們,畢竟今後他可是要與它們做鄰居;再者,他若當自己是來享福的話,可能會讓自己更惹人嫌吧。
他自動自發、手腳勤快的找來澆花工具,努力想讓他的鄰居們早點恢復元氣。
也不知是否太閑了,他愈澆愈起勁,不只是自個兒的房門前,連別人家的花,他也順便幫忙澆水。
可畢竟這些事對他來說還是有些吃力,光是提一桶水就花盡他吃女乃的力氣。
來回個三五趟,他就累得受不了了。所以他只好先把澆花工具丟一旁,找個地方,大剌剌的坐下來休息。
雖然他住的地方對整個王宮來說是很普通的地方,對他來說卻是一座地處清幽的人間仙境。秀女的地位不高,平時也甚少會有人來。
在這里他可以好好的放松自己,至少他可以不用擔心會因為不雅的舉止,而泄露了他的真實性別。
稍微小睡片刻之後,雨芙蕖振奮起精神打算回房,誰知撿起了澆花工具後,猛一轉身竟撞上一堵肉牆。
雨芙蕖受到驚嚇,張嘴就想罵人,一抬眼看到的卻是——美男!
水雲騰很少走到離西泉宮太遠的地方,他生母嬋妃曾是先皇最寵愛的女人,先皇賜住的雲曦閣是次于王後所住的宮殿,可見先皇對他母親的重視。
只可惜他一出生就把他的母親給克死了,還听說他的命不只克母,連帶跟他有血緣關系的人無一不能幸免;所以他從沒見過他的親人,他們總是比他早離開人世,不管是夭折的、病死的、意外而死的,導致五年內只剩他成為錦國唯一繼承人。
對于成為君王,他並沒有太大的抗拒感,卻也沒有太大的喜悅感,王位是他隨時可以舍棄的東西;然而如果成為君王是他注定的命運,那他也不會排斥它。
他並不是沒有感情的人,而是他生在帝王家,不容許他有太多的情感。
雖然他對自己的親人並不親近,但听到他們一個個身亡的消息,對他的心靈多少有些影響;所以從小他就更加注意,收斂起自己的情感,久而久之,他對任何人都是一視等同,也沒有人能影響他平靜無波的心。
這對當君王的人來說應該是好事,因為他不會偏愛某人,使某人變得驕縱自大,進而危害到國家社稷。
他的臣子們各司其職,使得錦國逐漸富強,而他也做好君王該做的事。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最近他總感覺到,在他近乎公式化的日子里,似乎少了某種東西,而那種東西是他這種命帶孤鸞的人,一輩子也不敢奢望的東西。
他並不想理解心中為何而煩悶,因為就算知道了,對他來說也沒有意義,所以他也不會試圖改變什麼。
雖說如此,有時候他仍想圖個清靜,所以今日他屏退侍從,自己一個人漫無目的地在王宮內散步。
他愈走愈僻靜,偶爾遇上幾個宮人,他們便會立刻放下手邊的事,遠遠地向他行禮;看來只要他在王宮內,永遠都有人提醒著他,他是錦國的君王。
也因為他是錦國最至高無上的君王,從小被人奉為神祗來崇敬,所以從來沒有人敢對上他的眼,就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宰相也是一樣。
眼前的女人竟敢直勾勾地望著他,光是這個理由,他就能將她賜死。
雨芙蕖本來要好好罵罵這個突然站到他身邊的青仔樣,卻沒想到在看清來者的長相後,把要罵的話回吞到肚里去。
因為太過驚艷來者的俊美,他的雙眼睜大如銅鈐般,下意識做出咽口水的舉動,那模樣就好像饑渴的狼遇上了美昧可口的兔子。
事發突然,雨芙蕖像是受到很大的驚嚇,但卻不是緊張也不是害怕;也許沒料到會遇上人,再加上朝他走過來的人兒實在是太美了,美到無法形容。
乍見之下有如驚鴻一瞥般。
如墨般濃黑的青絲似瀑布般地傾瀉而下,柔軟滑順的服貼在他寬闊的背脊上,那青絲依靠著線條優美、剛中帶柔的美背生長。
如果他是那絲緞般的秀發,會是多麼美妙的事啊!突然,他感覺自己好嫉妒。
不只嫉妒那烏黑的青絲,男子的俊美更不在話下,精致的五官挑不出一絲缺陷,縴細修長的身材,極具陰柔與陽剛之美,那高傲冷然的態度,散發出震懾人心的威儀,讓人望而生畏。
此人絕非池中之物,回頭他一定要告訴單胭脂,說他第一美人的寶座可以換人了。
不,世上不可能會有這麼美的男子,她一定是後宮的嬪妃,跟他一樣喜歡玩男變女、女變男的游戲。
若他是女人,那單胭脂還可以坐穩他的寶座;但他也有可能是男子,而且如果是女人的話,未免也長太高了。瞧他的衣著素雅,身邊也沒有隨從,身分應該沒有多高貴,也許她是被練王冷落的嬪妃?
「你……」對于眼前一直打量他的宮女,水雲騰有種微妙的感覺,對她不敬的態度竟然沒有太大的反感,反而多了一份好奇。
除了宮女太監外,遇上了其余的人,絕對要行禮致敬;然而雨芙蕖太驚訝于眼前人兒的美貌,所以忘了該做的反應,直到……
「你什麼你啊,你撞到了人都不用道歉的嗎?還有……」雨芙蕖氣呼呼的撿起摔落在地的水桶,跑到美人面前,他是不會因為對方的長相而隨隨便便就饒過對方的。「都是你害的啦,若不是你突然出現,我也不會手滑讓桶子掉到地上,現在水桶破了不能裝水了,所以你、要、負、責!」
從來沒有人會對他做這樣的要求,水雲騰也傻了眼。
一般人犯了錯總是跪地等著他的處罰,在他的印象中,沒有人敢用這種口氣跟他說話,所以他也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被她這一指控,水雲騰也覺得好像真的是他的錯,要不是他無聲無息的出現,怎麼會害她的東西摔破?「我賠你一個新的。」
「真的?」雨芙蕖不只嘴巴上問,連眼楮、整張臉蛋都在問,仿佛眼前的人兒會騙他一樣。
「當然是真的!」一國之君的話豈容被懷疑!
看她那麼好說話,雨芙蕖也不是當真要難為她。「你有這份心就好,只不過是一個桶子,我只要說一聲,應該不會被怪罪的。」
等了好久,等不到對方的回應,雨芙蕖板起臉孔教訓道︰「你是不是該說些什麼?」
「要說什麼?」水雲騰不明所以的問。
雨芙蕖受不了的白了她一眼。「謝謝我大人有大量的原諒你所犯的過錯。」人說施恩莫望報,他不期望對方報答他,但至少也該說個謝字。
要他說「謝」字?他水雲騰從小到大,別人為他做的事都被視為理所當然,從來沒有向誰言謝過。眼前這宮女好大的膽子,敢在老虎身上拔毛!也因為沒人敢這樣跟他說話,所以水雲騰也不動聲色。
「你不知道我是誰嗎?」
「不知道哇,你很偉大嗎?」
「你說呢?」他把問題丟回給她。
「我早就猜到了,你一定是練王的嬪妃,你這麼美,一定很受練王的寵愛吧?」
「練王沒有特別寵愛的嬪妃。」即使有,那女子一定也不長命。
「連你這麼美都得不到練王的寵愛,好可憐喔!」雨芙蕖皺著臉,為眼前的大美人感到不值,怎麼可能連這麼美的人都得不到練王的寵愛。
一般人見到他總是嚇得畏畏縮縮的,看起來就覺得很討厭;可是眼前的這個宮女卻擺出了他在別人身上未曾見過的表情。「你……」
「啊!不跟你說了,我要趕快去打水了。」雨芙蕖拿起破掉的桶子,飛也似的跑掉。
他這麼努力的想讓花兒喝水恢復元氣,那些花兒應該會感謝他吧。
雨芙蕖開開心心的去打水,完全忽略了另一個人的存在,等雨芙蕖辛辛苦苦的提了桶水回來時,才發現美人竟然還在。
「你怎麼還沒走?」
「我想在這里多待一會兒。」其實水雲騰正在等她回來,原本以為她不會回來,可是見她提著水氣喘呼呼地走來,他反倒像是見著了熟人般,頗感安心。
「那你可別妨礙到我。」仿佛嫌對方會礙事一樣,雨芙蕖提著水桶越過她的身邊,然後用勺子舀起水,開始幫那些嬌女敕的花朵澆上它們活力的泉源。
雖然一旁的美人比花兒還美,令雨芙蕖也很想舍花欣賞美人,可是看起來閑閑沒事干的美人卻一直注視著他,害他覺得很奇怪。
「你干嘛一直看我?」雨芙蕖還是忍不住的問。難道做嬪妃的人除了被練王臨幸外,其他的時間都沒事做了嗎?
「你在做什麼?」水雲騰反問,似乎對她的舉動很不解。
「我在澆花啊,這樣花才會開得美美的給人欣賞。」
「不是等下雨就好了嗎?」
大地、萬物都要有水滋養,雖然他是萬民的君主,也和一般老百姓一樣要喝水;而當人世間的水減少時,天就會賜錦國雨水,那時御花園里的花自然能喝到水,為何還要多此一舉?
「花跟人一樣每天都需要水,沒下雨的時候當然就要靠人,這點常識也不知道。」雨芙蕖不禁要抱怨,眼前的美人該不會是空有相貌的女人吧?可見人長得美並不一定是件好事。
原來人要喝水時可以自己喝,但花不能動,天不下雨時就必須替它澆水,水雲騰明白了這點,進而想起「不經一事,不長一智」這句話。
「我可以試試嗎?」水雲騰看著她手上的勺子問著,他沒想到竟然會有事物可以引發他的好奇心。
「你也想澆花啊,好啊,拿去!」雨芙蕖很大方地把勺子給了她。
水雲騰學著她先前澆花的模樣,卻因為沒用過,也不知道手一甩時水會朝哪個角度飛去,所以大部分的水都朝雨芙蕖身上灑了過去。
「你真是笨,連這點小事都不會!」雨芙蕖連忙拭去身上的水漬,讓她澆花可真印證了愈幫愈忙這句話。原本憤怒的臉,因為對方的注視而不自在起來,讓他的心亂跳一通的。「你……怎麼了,干嘛一直看著我,難道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
「我從來沒見過這種表情,你的臉真是變化多端。」水雲騰心情好,眉飛色舞的說著。
「我的臉變化多端?你以為是誰造成的,你看不出來我很生氣嗎?」
這美人的腦子有問題,看別人生氣竟然還笑得那麼開心。
「原來你這是在生氣啊!」水雲騰微微一笑,如沐春風。
真是好美啊!欣賞到美的事物,方才的怒氣也隨之消散得無影無蹤。「難道你沒見過人生氣啊?」
「沒有!」水雲騰帶著笑意搖搖頭。
怎麼那麼奇怪,難道從來都沒有人罵過她?那至少也該被自己的爹娘罵過,俗話說沒吃過豬肉也看過豬走路,就算好命到沒被爹娘罵過,也該看過人吵架。
「很奇怪嗎?」水雲騰察覺到雨芙蕖用異樣的眼光看著自己。
雨芙蕖順著她的話點點頭。「是很奇怪!」
頭一遭被人說很奇怪,水雲騰也不生氣,反而對眼前的女子更感興趣。「你叫什麼名字?」
「雨芙蕖。」
「很美的名字,但為何要叫作芙蕖呢?」
「沒為什麼。因為我家前面種了一池的荷花,但是荷花听起來太女人了,所以我爹把我喚作芙蕖。」
水雲騰听出她話里的語病,一臉狐疑的問︰「你不是女的嗎?」
「呃……這個……」雨芙蕖暗自叫糟,怎麼忘了自個兒扮女人的身分。「我的意思是……是荷花听起來太普通了,所以取名芙蕖比較特別,對!沒錯,就是這樣,嘿嘿……」他已經有點語無倫次了。
「原來是這樣。」雖然听起來怪怪的,水雲騰還是接受了雨芙蕖的說法,但眼往下瞄,又覺得她某個地方怪怪的。「你的胸部……」
雨芙蕖低頭一看,似乎覺得對方已看出一些端倪,反射性地用雙手遮胸。「我的胸部怎麼了?」
錦國在日常生活方面是不會虧待那些宮女太監的,所以他們所穿的衣料是是吸水佳、極透氣的絲綢。因此雨芙蕖還算寬松的衣服被水雲騰不小心用水潑濕了後,濕滌滌的衣服貼著胸前,反而教雨芙蕖單薄的身子更加明顯。
「好平。」水雲騰隱約看得到曲線畢露的前胸及腰身。
「你……你才是哩!難怪你不得練王的寵愛,原來是有缺陷。」雨芙蕖反譏,雙手緊護著自己的胸前。
水雲騰不知道該不該把她的行為解讀成姑娘家的矜持。「我本來就是男的。」
「哦,你本來就是男……什麼!你……是男的?」原來眼前的美人真是美男子,而不是什麼後宮嬪妃。
「是你一直誤以為我是練王的嬪妃,該不會你也是……男的?」水雲騰突然想到這個可能,被他臨幸過的嬪妃不在少數,女性的嬌軀該是什麼樣兒他不是不知道;如果他是男的,那他豈不是一直在騙他?
「噓……小聲一點!」雨芙蕖一緊張,不打自招了。
「你為什麼冒充女人?」真的是騙他的,這可是欺君之罪!對于雨芙蕖的欺騙,不知為何,水雲騰卻微微動了怒,可是雨芙蕖又不知道他是練王,應該不算是欺君之罪吧。
「我不是冒充,其實我是誤打誤撞被拉來當秀女的。」
「難道你不知被發現是死罪一條?」
「是鈺公公說練王又不在乎是男是女,所以即便我是男的也沒關系。」
「這麼說也沒錯。」水雲騰認同道,他發現眼前的男子跟一般人不一樣的地方,就是他有著一敢黑白分明的眼楮,澄清如兩潭深淵,映照出兩個自己。
也就是說,從來沒有人敢正眼瞧他,就算有也不會有像這樣透著靈氣的雙眸。
「你不能把今天遇見我的事告訴別人喔!」他只是好玩才打扮成宮女,要是傳出去,鐵定被人說他只不過是個秀女也太隨便了。
「好,我不會告訴別人的。」水雲騰怎麼可能會告訴任何人,他們的相遇是他們之間的回憶,他是不會跟別人分享,也不可能有人能跟他分享。「你知道秀女是做什麼的嗎?」
水雲騰賊賊笑著,巴不得今晚就臨幸雨芙蕖。
「知道啊,每天吃飽喝足等著練王臨幸嘛!」
「你希望被練王臨幸嗎?」
「怎麼會!我可是男的耶!版訴你也無所謂,其實我是充數用的,只要一年內沒被練王臨幸的話,我就可以回鄉了。」
爆中的確有這條規定,然而他怎麼可能放他回鄉!「你希望回鄉?」
「當然,我可不想老死在宮中……干嘛,你的表情干嘛那麼可怕?」雨芙蕖被他銳利的眼眸嚇了一跳,不明白自己哪里說錯了。
水雲騰內心深處那平靜無波的心湖,仿佛起了一絲漣漪,連呼吸也不自覺的急促起來,「你不想一輩子待在宮中嗎?」
「宮里的規矩多,一點兒也不自由,而且宮里又沒有什麼值得我留下來的人事物……」雨芙蕖愈說愈小聲,因為美男的臉色愈來愈沉,讓他感到有些害怕。
「難道我不值得你為我留下嗎?」
這對一般人來說可是求之不得的事,能服侍練王對一般人來說更是如同天一般的恩賜,只是他不希望他是因為自己的身分而留在他身邊,他希望他能帶著一顆真摯的心留在他身邊。
「我為什麼要為了你留下,我們又沒什麼關系。」雖然美男很賞心悅目,但他也沒理由為了他冒著生命危險留在宮中。
「如果我希望你留下呢?」從小要什麼就有什麼的水雲騰,竟然說出了希望這兩個字。
看他熱切的眼神,雨芙蕖也無法狠心的說出令他失望的話。「我不知道,離宮的日子還那麼就久……」
一听到事情還有轉圜的余地,水雲騰的神情頓時緩和了不少,只要雨芙蕖有一點點留下來的意願,他就很高興了。
「是啊,說這些都還太早。」水雲騰暫且安下一顆心,反正來日方長嘛。
「對了,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呢?」雨芙蕖這才想到。
「水雲騰。」宮內沒人膽敢提起自己的名字,因此水雲騰才報上自己的名字,最主要的原因是他暫時不想讓雨芙蕖知道他是練王,他擔心雨芙蕖要是知道他是練王,會跟其他人一樣疏遠他,對他必恭必敬。
「雲騰,如此一來你知道我的名字,我知道你的名字,那我們以後就是好朋友,你同不同意?」能和一個看起來傻傻的美男做朋友,雨芙蕖覺得連作夢都輝偷笑呢!
「同意。」朋友二字對水雲騰來說是一個挺新鮮的名詞,因此他也欣然答應。
「打勾勾!」雨芙蕖和水雲騰蓋下印記,這可是他入宮以來第一個交到的朋友;然而雨芙蕖卻不知道水雲騰也是。
在這個冷漠的宮廷里,水雲騰交到這輩子的第一個朋友。
雨芙蕖精巧活潑、樣貌清靈,雖然只是短暫的相處,水雲騰卻愈看愈愛,唇角始終泛著笑意。
這個下午,是水雲騰有始以來過得最美好的一個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