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後
卜勁風站在一間特等病房前的長廊上,沉默不語的抽著菸。
站在他身旁的,一位是精明干練的隨身秘書,另外兩位則是貼身保鑣。
「老板,這真的是你的決定?」隨身秘書再次確認卜勁風的心意。
「只要爺爺能夠走得安心,我沒有意見。」卜勁風依舊抽著菸,面無表情的應吾。
「委屈求全,不像是你的作風。」秘書納悶道。
「那麼,你認為我應該反對任家這門婚事?」他彈了彈指上的菸灰。
「當然不是這個意思。根據調查,任家千金雖然長相甜美,看起來一派天真清純,但其實是個驕縱任性且揮霍無度的千金小姐,並不適合你……」
「這對象是母親決定的,你有意見應該去找她。」卜勁風微蹙眉,邊說邊邁開腳步往電梯方向走去。
「夫人一定是深知你對女人的喜好,才會挑選任愛愛給你。不過,你的交往女伴中不乏可以結婚的對象,何不直接向夫人提出?!」秘書建議。「依你的權力地位和知名度,有多少名媛千金可供你欽點,依我看,和任家這門婚事相當不智。」
「不管我選擇的是誰,母親總是有意見。既然母親選擇了任愛愛,必有她的理由,只要母親順眼、順心就好。」卜勁風不耐的揮了揮手,示意這話題就此打住。
當他們才抵達電梯前,就見到轉角處有一群人正圍著另一問特等病房喧鬧抗議。
「听說白氏紡織的白董這幾天也住進這層病房,且病情危急。這幾年白氏企業經營不善,這些抗議的家伙一定是白家的下游廠商和債主。萬一白成豪真撐不過,恐怕會留下一債給妻女。」眼尖耳銳的秘書八卦兮兮地看著熱鬧。
「不相關的事情,你倒特別清楚。」卜勁風連冶眼旁觀的興致都沒有,目不轉楮地站定在電梯前。
「老板,別挖苦我了,我反對這門婚事不也是為你著想……」隨身秘書哀怨的按下電梯按鈕,話還沒說完,就听見病房那頭引起了一陣騷動。
這時,只見那些激動人群全跟在一個沖出病房的年輕女孩身後,往電梯這方向沖涌過來。
「我說了,款項的問題,母親和父親會想辦法的,請你們回去,不要影響其他病人休息!」被眾人團團包圍的白百合,無奈的轉身開口。
「哼,你爸爸和公司都快要倒了,還有什麼辦法可想?!今天要是沒有拿到錢,我們是不會走的!」其中一人激動道。
「沒錯。我們也是要養家活口的,如果拿不到錢,大家只有死路一條!」
「對啦,對啦!你們工廠的東西都已經被其他債主搬光了,我們這些什麼都拿不到的倒楣鬼,也只能趁白老板還有一口氣時討回公道,不然等他一死,那更是一個都要不到!」一群人眼看就要激憤的圍攻過來。
「我說了,我們家這兩天一定會給你們一個交代……請你們不要逼人太甚……」白百合的哭喊聲,被淹沒在激憤人群中。
而在電梯前的卜勁風,不吭一聲,只是冷眼旁觀這出現實連續劇。
當電梯門一開啟,卜勁風即領頭進入電梯內,準備離開。
可就在電梯門關上的瞬間,只見白百合為了躲避人群,狼狽的想沖進去。
「喂,你不能進來。」兩位貼身保鑣當下阻止了她的跟進。
未料,卜勁風手一揚——
「是……」兩位貼身保鑣這才略帶猶疑的讓年輕女孩進入電梯內。
而白百合這一入內,身後群起激憤的債主也試圖擠入,卻一一被專業保鑣給擋了下來,同時,電梯門也適時的被關上。
此時,總算松了一口氣的白百合,全身無力的癱跪在地,傷心的低泣起來。
「嗯……」秘書見狀,輕吟一聲,惻隱之心油然而生。
白百合一身白襯衫、牛仔褲,配上一頭中長發,看似清純的年輕氣息,更是令人心疼她的遭遇。
而一旁的卜勁風,則是冷酷依舊,冷淡的視線不經意落在白百合身上。
她的肌膚雪白、縴瘦身子顯得弱不禁風,那張烏發半掩的臉蛋,始終低低垂著。
不一會兒,電梯已抵達一樓。
待電梯門一打開,滿滿的激憤人群和湊熱鬧的媒體已經堵在門口,顯然方才白百合乘坐電梯下樓的消息,已人盡皆知。
此刻,才剛站穩身子要跨出電梯門口的白百合,就這麼被蜂擁而上的人群推倒在地,眼看著就要被倒拖出去——
「你們做什麼?!」
混亂的現場充斥著白百合的尖叫和人群喧鬧聲。
「老板?!」秘書顯然也被眼前的沖突畫面嚇到,頓時不知所措。
老板有保鑣保護,而他這個小秘書卻被推擠的幾乎無法呼吸。
「想辦法把門關上。」卜勁風冷冷命令。
這話一出,兩位保鑣立刻動手清場。
不一會兒,擁擠的電梯內立刻一乾二淨。同時,眼明手快的秘書也把白百合拉回電梯內。
電梯門一關上,室內才恢復寂靜。
只見白百合手上臉上皆掛了彩,面容驚駭,還無法回神過來,氣喘吁吁的跪坐在電梯一角。
很快的,電梯抵達了地下五樓停車場,卜勁風頭也不回的準備踏出電梯,卻被秘書突來的叫聲喚住——
「老板,她昏過去了。」
他回過身來,只見秘書已蹲子攙抱住她,同時著急的審視著。
卜勁風冷冷的掃了她一眼,冷然的視線瞬間有了微妙變化。
她是……原本的冰冷神情像是忽然遇到烈火般,瞬間融化。
香湘?!
卜勁風手上的香菸忽然掉落,他顫著手,驚望眼前的白百合。
白氏紡織的千金竟和西川香湘如此神似?!
她的臉形、五官、身高體態,以及眉宇之間的那抹神韻,簡直和去世十年的未婚妻如出一轍。
秀麗的墨黑中長發、濃眉大眼、性感豐唇,唯一不同的,是那一身充滿年輕氣息的簡單白襯衫和牛仔褲。眉宇之間的幽柔氣質,卻巧妙地淡化了她刻意中性的率性打扮。
這和完全女性化的香湘迥然不同。
香湘向來體弱多病、足不出戶,而她雖然一臉倦容,相對之下,卻是健康許多。
「我沒事,放開我……」白百合悠悠醒來,卻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老板,我立刻請醫護人員過來處理。」秘書正準備按下電梯緊急按鈕,卻被卜勁風一手攔下。
「她好不容易才擺月兌那群債主,你還要把她送回病房?!」卜勁風面無表情的蹲,一手抬起她的臉。
「放開我……」白百合又低喃一聲,對他的唐突舉動感到不適。
卜勁風根本不理會她的抗議,緊緊掃住她的下巴,更是仔細端詳她微微蹙眉的蒼白面容。
「你做什麼,放開我!」白百合用力拉開他放肆的手,凶狠的瞪視他。
面對她這突來的動作,卜勁風先是一驚,隨後立即恢復了貫有的冷漠。
眼前的女人就像是一只受到驚嚇的小動物,充滿著張牙舞爪的敵意。
就算和香湘長得再神似,這女人畢竟不是香湘。
溫柔天真的香湘不會如此粗魯,更不會對陌生人如此充滿戒心!
卜勁風二話不說,任她離開他的勢力範圍。
「雖然多余,但還是謝謝你們方才的大力幫助。」白百合撐著牆面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準備離開。
然而,卜勁風卻沒有放她走的意思。他一個眼神,身旁的保鑣便立刻上前擋住她。
「這什麼意思?!」她回頭怒瞪眼前的卜勁風。
「你受傷了。」他冷冷望向她有著明顯紅腫擦痕和血跡的手臂。
「不要緊,這一點小傷死不了人。請讓開!」白百合顯然無意多留。
卜勁風不發一語,只是靜靜打量她充滿敵意和戒心的神態。
美麗的女人誰不愛?!特別是不幸落難的可憐千金。而她會如此張牙舞爪,定是拜了方才那些債主所賜。
想想,當他正為終身大事煩惱時,眼前忽然掉下一個和香湘神似的落難千金,實在令人不得不懷疑起老天是否在開他玩笑?!
突地,他下一個動作卻震驚了所有人——
「老板,你要做什麼?!」秘書見卜勁風忽然走上前抱起白百合,不禁緊張追問。
「放開我!」白百合更是驚呼不已的拍打他。
然而,多日未闔眼的她,根本沒有體力反抗他的無禮舉動。
「做什麼?看也知道!」卜勁風冷冷應了一句,抱著白百合就步出電梯。
「你就這麼把人帶走?!萬一白家的人找不到她……」秘書急急追上前來。
說話的同時,卜勁風還忙著應付懷內不肯乖乖听話的小女人。
「剛剛的情形你也親眼看到,讓她繼續留在醫院有害無益。」他面無表情的把她丟抱到車上。
「可是……總得知會一聲比較好。」秘書看了一眼被丟進車內的無辜可人兒。
只見她一臉驚慌的想要逃出車外,卻被隨後坐進車內的老板抓得死死的。
「那麼你就負責知會白家,說我卜勁風暫時收留他們家女兒。」
話一說完,卜勁風便下令等候的司機開車。
「老板!唉……」秘書眼睜睜的看著車子揚塵離開,百思不解。
依卜勁風現有的身分地位,世面廣闊的他,對各種美女應該已經免疫,不至於會被個小美人昏了腦袋才是啊……
向來對愛情冷感、沒有多余熱情的老板,這回竟強行押走一名陌生女子?
可真是見鬼了。
白百合被莫名其妙帶上車後,掙扎了一陣子,最後終於安靜下來。
而身旁的卜勁風依舊是一臉冷淡,不發一語的打量她。
「如果你也是債主之一,應該知道我並沒有錢可以還你,就算是綁架我也沒有用……」
未完的話突然被他打斷——
「卜勁風。」他面無表情的報出姓名,冷冷抽著菸。
「卜……勁風?!」
見她對自己毫無所悉,卜勁風這才繼續開口︰「你是白氏的千金吧,叫什麼?」他把視線移回她殘留淚痕的臉上。
「你怎麼知道我……」她顯得驚訝。
「白氏紡織和你父親的事情,商場上人盡皆知,更何況,剛剛我也在場。」他冶應一聲。
有個八卦秘書在,不想知盡天下事也難。
「同樣的話,我不喜歡說第二遍。」見她不語,他眼底有著不容違抗的威嚴。
「我……白百合。」她黯然道。
積勞成疾的父親忽然倒下,現在正處於病危狀態,誰知這消息才一傳出,這幾天就立刻涌出上百位廠商、債主以及銀行關系者,追著自己和母親。
現在的她不過是個大學生,除了傷心難過外,什麼忙也幫不上。
白百合?!卜勁風嘴角揚起一抹笑意。
「請你立刻放了我,我得立刻回醫院,不然我爸媽會有麻煩的。」她不安望著窗外的陌生街景,稍早前的激動語氣收斂不少。
「你剛剛也听見了,我已經請人知會你的家人。」卜勁風冷然道。
「不行,我非回去不可……」她的話還未說完,就被他一手扣住了小臉蛋。
面對他今日再次突來的相同行動,白百合楞住了。
這麼無禮粗暴的男人,她是第一次遇上。
一直以為,男人都像她的和藹父親,以及溫柔的稻智哥那般,體貼又溫暖。
然而,眼前這男人就像一塊冰,冷霸得令人感到顫抖。
「既然已經通知了你的家人,你就無須多慮。」
「可是我和你素不相識——」白百合一臉莫名疑惑。
「今年多大?」他再度截斷她的話又問,卻不給予任何解答。
「快二十……」白百合怯然的顫望他。
這個一身霸氣的男人究竟是誰?!到底為何要抓她?!
二十?!卜勁風微眯起眼,更是仔細的審視她。
她那洋女圭女圭般的稚氣外表,很容易令人誤以為頂多是個十六、七歲的高中生。
相較之下,二十歲的香湘,顯得成熟許多。
「如果沒有其他事情,我可不可以……」她話還沒說完,受傷的手已被他抬起探看著。「好痛……」
卜勁風無視她喊疼,從一盒急救箱中取出消毒藥水。
「我剛說了,這點小傷不要緊的……」
「閉嘴!」卜勁風相當熟練的處理傷口,就像個專業醫護人員一般。
白百合望著他那專注模樣,心中突然升起一股莫名感受。
瞧他一身貴氣西裝,儼然是個標準商業菁英分子,雙手的動作竟如此巧練?!
難下成他是個醫生,所以兩人才會在醫院遇上?!
「你的男人呢?!」
迅速處理奸她的傷口後,卜勁風忽然冷冷開口。
「我的……男人?!」白百合縮回手臂,對這問題感到不解。
「如果沒有男人,這麼說,你還是個處女?!」卜勁風促狹的凝視她問。
「處……處……」她杏眼圓瞪,為他的失禮問題感到不悅。「你這麼問未免太失禮了,我根本不認識你!」她正色道。
「不認識我?!我剛剛已經報過名字了。」他饒富興味的冶望她。
很好,她的臉紅心跳足以代表她的純潔。
「那又如何?我還是不認識你。」她氣得撇開臉,卻被他扣住臉頰轉了回來。
「這麼想認識我?!」卜勁風顯然很享受她的臉紅耳赤,緊抓的手轉而輕柔,緩緩撫模著。
「放手,我要回去了……」他那充滿曖昧的動作令她感到不安和害怕。
然而,那只不安分的手卻無停下的意思。
「你再不放手,我就要叫了……」她繃著臉嚴肅的警告,接著,抬手試圖拉開他的柔弱力道,卻顯得相當沒有說服力。
「回答我的問題,你的身體有沒有男人踫過?」他嚴肅的眼神令人感覺不到任何溫度。
「有……有……」她簡直被他嚇壞了,驚駭的直點頭。
「對象是誰?!」卜勁風眸光一沉。
「我高中的同班男友……」白百合害怕的不敢直視他。
其實家教甚嚴的白百合,被父母親管得特緊,根本沒有交異性朋友的機會,可若是誠實以答,這個莫名其妙的可怕男人鐵定會試圖沾惹她,為了保護自己的貞節,只有說謊一途。
「原來如此。」卜勁風自嘲一聲,對眼前獵物的興趣驟然降溫。
他不否認自己是個佔有欲強的霸道男人,對於欣賞的女人,即便是她的過去,也非得一清二楚不可。
尤其在性的方面,他無法忍受自己的女伴曾被其他男人分享過。
對於有可能成為卜家媳婦的女人,貞節因此更顯重要。
這十年來,香湘的美好一直留在他心中,當初他們兩人雖然私訂終身,彼此卻仍潔身自愛。
尤其香湘是個傳統保守的小女人,始終堅持新婚之夜才能行房。然而,兩人卻來不及正式結婚……
和香湘這段沒有結果的感情,是他此生唯一的遺憾。
「我……可以回去了嗎?!」見他直盯視自己卻許久沒有回應,白百合忍不住開口。
眼前的陌生男人,似乎相當不高興?可她的貞操問題,和他根本一點關系也沒有啊!
「嗯……」卜勁風冷哼一聲,緊抓她的手也終於松開。
現在這種速食愛情的時代,清純的美女處子想必也早巳絕跡,更何況是她這種不乏追求者的美女千金。
他從她驚駭的瞼上抽回視線,點燃一支菸。
對失去興趣的東西,卜勁風從不留戀。
「啪」的一聲,此時豪華的車門忽然被打開了。
白百合逃難似的連忙從車內奔出,心撲通撲通的猛跳。
她腳一落地,黑色高級房車也立刻揚塵而去。
白百合就這麼站在台北街頭,望著遠去的車子,不禁為自己全身而退感到萬分慶幸。
心情一松懈,她也跟著無力的蹲跪了下來。
方才的男人那一雙冷絕的嚴肅眼神,令人心有余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