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後
「凌兄,我敬你。」一名身著紫衣的俊朗男子,舉起手中的酒,豪爽的一飲而盡。
凌未央薄唇微揚,也拿起桌上的酒飲盡。
看著已空的酒杯,腦中不由得回到那一夜——
那夜她喝了三杯酒以祝賀他的婚典,每喝一杯就說一句道賀的話,那時的她是抱著怎樣的心情喝那三杯酒的?
紫衣男子像是對他的沉默習以為常,他悠哉的倒了一杯酒,輕聞著杯中的酒香,「又想起嫂子了?」
凌未央回過神看著好友,臉上的笑帶著些微苦澀。
「人,真的很奇怪,當她在自己身邊的時候,卻不懂得珍惜,等她離開了,才恍然驚悟,原來自己已不能沒有她。」而當他發現到的時候,卻已太晚了,她已離了他好遠好遠,任他怎麼尋也尋不著。「或許吧!」看到凌未央一副為情而苦的模樣,他不禁驚嘆愛情的偉大。
嘖!他可不想變成那樣,然而他腦中這時卻迅速升起一抹嬌俏身影,他下意識的打了個寒顫,唔!他怎麼會想到那女人,恐怖!
「你想到誰了?」看他一副受到驚嚇的模樣,一點也不像他所認識的東莊莊主——君少震,讓他想到最近听到的傳言,眼中不禁閃過一抹笑意!「對了,听說你最近跟風雲樓的樓主走的很近。」「我跟那婆娘?」君少震低呼,一臉別污辱我人格的模樣,「開玩笑,鬼才跟那婆娘走得近呢!」他可沒那麼倒霉。
「是嗎?」凌未央睨了他一眼,轉頭看向窗外,只見路上圍滿了許多人,「今天是什麼日子?」怎麼路上這麼熱鬧。
「今天喔!」君少震也跟著轉頭看向外面,「你不常來這里,所以不知道,今天是尋歡閣的四大花魁到廟里上香的日子。」
說來也許沒人相信,可這卻是事實,江湖五大勢力之一的尋歡閣和風雲樓,其實是妓院和茶樓,可是卻沒人敢到他們的地方擾亂,因為沒人敢惹這兩大勢力的主子——花尋歡和花作樂,只因花尋歡放毒的功夫無影無形,而花作樂殺人的功力干淨利落,沒人會拿自己的小命開玩笑的。
「喔?」凌未央輕應了聲,他啜了口酒,不感興趣的瞄了一眼,條地,一抹身影抓住他的視線。
他一愣,眼中閃過一抹狂喜,他迅速飛,雪白的身影一瞬間消失在君少震眼前。
「喂!凌兄!」他怎麼了?怎麼一副看見寶物的模樣,正當他也要飛身下去時,突然感覺身後傳來一道真氣,他偏頭一閃,但還是被飛來的薄刃切掉幾「根」發絲。
他憤怒的轉過頭看著那火紅的身影,「死婆娘!」
懊死!他們的梁子結大了。
一名粉衣女子跪坐在軟轎上,她將手靠在木窗上,螓首則躺在手臂上。
她的臉覆著一層薄紗,只露出一雙明媚水眸,她輕掃了圍觀的人一眼,對他們臉上的表情視而不見。
驀然,她感到一個熾熱的視線定定的看著她,水眸一掃,她找到了那雙眼的主人。
她靜靜與他對視,眼眸是那麼專注。
所有人都發現了他們交纏的目光,不停的低頭竊竊私語,臉上皆滿好奇。
女子粉唇輕揚,她再看了男子一眼,水透的星眸隱藏著一絲恨意。
男子注意到了,他眼中閃過一抹苦澀,臉上也露出了苦笑,心……更痛了。
女子將簾幕放下,她的頭輕靠在木板上,水眸半掩,小手輕撫著平坦的肚子,半掩的眼眸浮現一抹悲恨。
她閉上眼,不讓眼中打轉的淚水滑落,卻止不住那深深的鼻酸,淚……終究還是滑落了。
凌未央怔愣的看著轎子慢慢遠離,難道他就這麼任她離開嗎?一想到她將再次離開他的身邊,一股慌亂罩住他的心頭。
不!他不能讓她離開!她是他的,是他的!
一想到此,他迅速飛身趕至遠離的軟轎,顧不得會得罪尋歡閣,此時他的腦中只有她,那個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
「放下轎子。」他飛身擋在轎前,淡然一揮衣袖,負起雙手,深邃的眼直直看著簾幕,好似透過那簾注視著轎中的主人。
「你是誰?膽敢擋住尋歡閣的路。」轎前的保鏢冷聲問道,看著男子冷然的氣勢,他的手心不禁微微出汗。
凌未央沒有回答他的問題,甚至連看他一眼也沒,只是再次重復著同樣的話,「把轎子放下!」今天他一定要將她帶回他身邊。
「你!」看他一副輕視的模樣,保鑣怒火一起,打算動手時,一個輕柔的聲音令他停下腳步。
「住手。」粉衣女子輕輕撥開簾幕,走出轎子,柔聲問道︰「不知這位公子有何要事?」淡然的眼與他相視,星眸里掙是冷漠。
「憐兒……」他輕聲開口,卻不知要說些什麼。他明明有很多話想跟她說的,可是一見到她,腦中所想的千言萬語頓時消失的無影無蹤,最後也只能輕輕吐出一句,「對不起……」
「對不起?」粉衣女子不解的揚眉,「公子有做什麼對不起奴家的事嗎?」她微微一笑,只是笑意沒傳達至眼中。
凌未央深深的看著她,他慢慢走向她,舉起手想要觸踫她的臉。
到現在他還不敢相信她真的站在他面前,即使她裝作不認識他,即使她臉上覆著一面薄紗,可是他知道這是他想了四年的人兒。
女子別過頭,閃開凌未央的手,「公子!請自重。」雲瀑般的長發垂落,半遮住她的臉,也遮住她臉上的表情。
凌未央慢慢放下手,想到剛剛在她眼中所看到的恨意,他眼中閃過一抹痛苦。
「我知道你很恨我,我也知道不管我再怎麼道歉,你也不會原諒我,可是……我還是要向你說聲對不起。」
四年來,他無時無刻都在想她,他有好多好多歉意想向她表達,也有好多好多情絲要向她訴說,只是現在的她還願意听他說嗎?
女子轉過身,背對著他,「公子,奴家想你認錯人了。」說完,她即彎身要進入轎中。
「你還愛我嗎?」在她進入轎子前,他輕聲問道,心卻是無比的緊張。他害怕她說出口的答案,害怕她的心中已沒有他。
女子停頓一下,「愛?那是什麼東西?」嘲諷的聲音自粉紗下逸出,說完她即進入轎中,「起轎。」凌未央閉上眼,這次他沒有阻止轎子離開,只是靜靜的站在街道中,無視眾人對他的指指點點,他輕輕笑出聲,是啊!愛是什麼東西?為什麼那麼折磨人呢?
「盼憐,剛剛那家伙是誰呀?」一名綠衣女子坐在木窗上,雙腿不停擺動,靈秀的小臉上滿好奇。「不認識的人。」粉衣女子……盼憐輕梳著長發,看著銅鏡里的容顏,思緒不禁飛到他身上。
做夢都沒想到會再遇見他,可是那又如何?他們早已沒有任何關系了,若硬要說有,也只剩對他的恨,一想到她所失去的,黑玉般的眸子頓時變得更深更濃了。
「不認識?」綠衣女子挑高眉,想到她剛剛在大街上看到的,如果那叫不認識,不用別人動手,她自個兒就可以親手把自己的頭摘下來給人當夜壺。
「你今晚不去‘逛大街’嗎?」盼憐轉移話題,不讓她再繼續問下去。
他與她之間的問題太多了,也許分開對他們而言是件好事也不一定,不然……她低下頭看著手,然後再緊緊握住,不想了、不想了……
「不了!我想休息幾天。」綠衣女子噘著粉女敕的紅唇不悅的說道,嗚嗚,一想到這幾天的損失她就心痛啊!
「休息?」盼憐驚訝的挑起眉,她沒听錯吧!「你身體不舒服嗎?」她伸出手模向女子的額頭,沒發燒啊!
「你做什麼啊!」綠衣女子沒好氣的撥開盼憐的手,她撇撇嘴,蛾眉微蹙。
「我這幾天總覺得怪怪的,好像有人躲在暗處監視我,太不安全了,所以才決定安分幾天。」唉!沒辦法,為了自己的安全奢想,也只能忍痛將那些白花花的銀子,先「暫放」在別人家了。
可是,嗚嗚,想到這幾天不能踫到那些可愛的小東西,她的心就忍不住抽痛啊!
「是嗎?」盼憐對女子臉上的心痛視若無睹,倒是對她所說的事有些在意,不過她相信她有辦法解決的,「我今天不出去了。」今天她沒心情去應付那些男人。
「喔!」綠衣女子無所謂的聳聳肩,她利落的一翻身,整個人已站在窗外,「那就不打擾你休息了。」她不了解盼憐心中的苦悶,不過既然當事人不肯多說,那麼她問再多也沒有用。
輕哼著樂曲,綠衣女子悠哉的走到前廳,可是才走到途中就被人拉至角落,當她看清楚拉她的人時,她立即開口︰「找盼憐是吧!」不等來人回答,她立即伸出手,「一百兩。」
來人也很干脆,拿了一錠銀子到她的手上。
「嗯嗯!她在西廂房,你往那邊直走就到了。」哇!銀子耶!水靈的大眼立即綻放出光芒,此時她滿心滿眼就只有手上的寶貝,哪管得了面前的身影早已消失無蹤。
盼憐輕握著梳子,小手無意識的梳著長發,自綠衣女子離開後,她就一直持續這個動作,只是她的心思卻已跑了好遠好遠,直到一陣雨聲將她喚回。
她愣愣的看向窗外,當年也是下著大雨,而她就在雨中失去她的孩子,她是那麼愛她的孩子啊!可是當她被救醒時,她肚中的孩子卻沒了。
她是那麼盡心的守護他,為了孩子她願意付出一切啊!可是,到最後她卻還是失去了他。
她好恨好恨,為什麼上天要這麼對待她,她什麼都沒了啊!就只有這麼個孩子,可是她卻還是狠心的將他奪走……
「我做錯了什麼嗎?」
「不,你沒做錯,做錯的人是我。」一個沉痛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溫熱的胸膛靠著她的背,他將她整個人摟在懷中,好似要把自己身上的溫暖傳給她。
盼憐愣了一下,原來她竟把自己心中的話說出口,她閉上眼,用力推開那曾令她眷戀的溫暖。
「你來做什麼?」她深吸口氣,粉唇輕輕逸出冷淡的話語。
「來帶你回去。」他不舍的看著她嬌小的身影,恨不得將她用力摟入懷中,可是他卻不敢這麼做,怕他的舉動只會讓她更加逃離他。
「回去?」她像是听見什麼好笑的話,嘲弄的笑聲輕輕在房中回蕩,「你在開玩笑嗎?我能回到哪?我只能永遠待在這里,只有這里才是我永遠的家。」至于那個地方,則是困住她自由的牢籠。
他雙手握拳,強忍住心中的悲痛,「不!這里不是你家,這里……是你逃避的地方。」而他就是讓她逃避的原因。
盼憐的心震了一下,「不!不是!」她大吼,「而且我有什麼好逃避的,這四年來我過得很好,非常好……」她的聲音愈來愈小,似乎達她自己也不肯定了。
「你要是真的過得好,你的臉上就不會有淚水。」他將她扳過身,痛苦的看著她臉上的淚水。
「我沒有哭!」盼憐用力揮開他的手,狼狽的轉過頭。
「那麼你告訴我,這是什麼?」他的手溫柔的拭去她臉上的淚珠,「憐兒……」他低下頭,輕聲呼喚她的名字,語氣有著濃濃的憐惜。
盼憐愣了一下,就在他的唇快踫觸到她時,她倏地清醒過來,用力推開他,迅速往外跑去,可是才跑沒幾步,就被他緊緊摟住。
「放開我!」她用力掙扎。
「不!」凌未央緊緊抱住她,他不會再放開她了,當年是他不懂得珍惜,才會讓她心碎的逃離,可是這次不會了,他不會再讓她傷心了。
「放開!」她用力一揮手,啪地一聲,她狠狠打了他一巴掌,頓時她呆住了,怔愣的看著隱隱作痛的手心,她的腦中一片空白。
「如果打我會讓你的痛苦減少一點,那麼你就打吧!」凌未央閉上眼,一副任她處置的模樣。
看著他的舉動,盼憐驀地狂笑出聲。
「打你?打你我心中的痛就會消失嗎?打你我心中的苦就會化為烏有嗎?打你我的孩子就會活過來嗎?」她大吼。
「不!不會!凌未央!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不得親手殺了你!」她只是個凡人,經歷了那麼多的事,就算原本對他有愛,也全部轉成了恨,她閉上眼,更多的淚自她眼中滑落。
听到她說恨他,凌未央不禁痛苦的往後退了數步,他緩緩掙開眼,眸中有著無盡的悲痛。
「你忘了,那也是我的孩子啊!失去了他,難道我心中不難過嗎?」如果他早知道那是他的孩子,他當年根本不會那麼做。
「那又如何?」盼憐搖頭,「已經太遲了、太晚了……」難道她當初的隱瞞是錯的嗎?「我求你,放過我吧!」
她好累好累,愛他讓她好累,恨他也讓她好累,天啊!到底要到什麼時候才肯放棄折磨她?
「那你為什麼不放過我?」凌未央低吼,「為什麼這四年來,你總是無時無刻的進入我的腦中,為什麼這四年來,你總在我腦中出現,為什麼這四年來,你不讓我忘了你!你要我放過你,我想,我想啊!可是……你為什麼不從我腦中、心中離開?」不是不想忘,而是忘不了啊!
盼憐茫然的看著他,腦子早已混亂,「那麼……就讓我們放過彼此吧!」這樣是最好的吧!
「你走吧!就當作我們不認識,就當作我已經死了,別忘了,你家里還有人在等你,你不能讓她等太久。」她低語,心……卻又疼了起來。
「你不懂,你不懂,你怎麼還是不懂!」他抓住她的肩膀,用力搖晃,「我不能沒有你,我愛你啊!」說完,他狠狠堵住她的唇。
「唔!」她舉起小手不斷抵抗,最後抵抗的小手緩緩垂落,轉而摟住他的頸項,任他的舌在她唇中肆虐。
「對不起……」他抵著她的唇,輕聲說道。
在她來不及會意時,他點住她的昏穴,頓時她整個人軟倒在他懷中。
他吻了下她的額,眼中充滿憐愛,看了她好一會兒,他才抱起她,轉身飛離尋歡閣。
在他離開之後,一道綠光在黑暗中閃過,就在那一抹身影正要追上去時,一個聲音阻止了他。
「不用追了。」一道白色身影站在她身後,那道白影輕揚手上紙扇,一副悠哉的模樣,「就讓他去吧!畢竟他懷中抱的可是他的人。」一抹精光自他眼中閃過,他的唇也揚起一抹邪笑。
「走吧!陪我下盤棋,我們好久沒下棋了。」白色身影自在的走進房內,而另一道身影沉吟了一會兒,再看了凌未央離去的方向一眼,才轉身舉步跟在白色身影後面。
風,依然無我的吹著,雨,依然狂亂的飄著,夜,也依然籠罩著大地,只是悠靜的西廂房卻已少了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