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瘋了。
韓洛霆像頭失控的蠻牛一樣,沖向眼前高壯的男人,胸口間失控的情緒,讓他只想好好地宣泄。
突然腳下一絆,他整個人失去平衡地癱平在軟墊上,頭重重地叩上軟墊,傳來一陣昏眩,但他沒有等待那陣的昏眩過去,直接從地上跳起,沖向男人再次與他近身肉搏起來,打紅了眼,汗水紛飛,他像是不知疲憊的野獸一樣,只想將眼前的男人擺平。
然而最後被擺平的,是他。
汗水流入眼里,酸澀傳來,但他的手酸得沒有力氣抬手去擦,只能闔上眼,逼著那些汗水流出眼眶,他喘氣著,像死了一樣地躺在軟墊上。
「阿霆,你今天狀態不好。」楊墨非扔了條毛巾給他,然後居高臨下地俯視地上失態的男人。
他們兩人一直都是不分軒輊,他從未試過如此輕易地將韓洛霆撂倒。
韓洛霆不語,只待自己的喘息稍平,便拿過毛巾擦去臉上的汗。
「你有心事。」不是詢問,而是肯定。
韓洛霆還是不語,赫然他發現現在的自己,就好像剛剛的杜鈴蘭一樣沉默。
但他不同,他保護的是她,而她則是在保護那個該死的男人!
稍稍平息的怒火又再次燃燒起來,他跳起來,又再次沖往楊墨非,開始另一場的肉搏戰。
不過很快地,他又再一次地被擺平。
「停下來吧,阿霆,你今晚絕對打不倒我的。」楊墨非很好心地告訴他,要他別再浪費力氣做這種愚蠢的事。
而韓洛霆也不是愚蠢的人,當他第二次被擺平時,他的怒火被一並地被摔走了。
腦中轉過千百條的問題,想要問楊墨非,因為自從杜鈴蘭沒有跟在他身後打轉後,陪在她身邊最多的人,便是楊墨非,「墨非,你知道,鈴蘭有跟誰走得比較近嗎?」
「為什麼這樣問?」這種類似三姑六婆才會問的八卦問題,居然從韓洛霆口中問出,真的教他有些訝然,但……也是在意料之中,他還在想,韓洛霆到什麼時候才會問他。
「因為我看到她……」察覺到接下來的話,杜鈴蘭未必想要其他人知道,韓洛霆住了口,「你只需要告訴我答案是什麼,就可以了。」
楊墨非盤腿,坐到他身旁,沉默了好一會後緩緩地道︰「我一直很好奇,五小姐對你而言,是什麼?」
「五小姐是我最重要的人,如果不是她,現在的我可能還在那骯髒的街里,做著最污穢不堪的事,我願意用我的所有去保護她。」這一點,無庸置疑。
「你愛五小姐嗎?」
「愛?」韓洛霆一怔。
「五小姐是你最重要的人,你願意連命都不要的去保護她,但你必須知道,她終有一天會愛上其他的男人,與他長相廝守,到時候用生命去保護她的人,不會是你一個人而已。或者,如果那個男人醋勁大的話,更不會允許你待在五小姐身邊。這麼一來,你有沒有想過,成為五小姐的男人?」
韓洛霆沉默了,因為他從沒有想過這樣的事。
一直以來,他只認定自己是龍湖的影子,他可以為她生、為她死,但他卻從沒有想過,終有一天會成為她的丈夫,用丈夫的身分去保護她。
「同理,五小姐是這樣,鈴蘭也是。」
杜鈴蘭也是?
「將來也會有一個男人,如此地愛鈴蘭,他會不舍鈴蘭做這樣危險的事,鈴蘭終有一天會離開龍門、離開我們,所以鈴蘭對你而言,又算什麼?」
「她就像是我妹妹一樣……」下意識地,韓洛霆開口,可是听在耳中,不知怎地卻沒有教人信服的肯定。
「只像是妹妹一樣?」楊墨非挑眉。
「當然。」韓洛霆甩甩頭,這一次語氣肯定多了。
楊墨非用著一種類似無奈的目光打量了他一遍,「既然只是妹妹,那麼當她告訴你,她已經有了喜歡的人,你要做的只能是支持、只能是祝福,而不是大動肝火,懂了嗎?」
楊墨非的話,教韓洛霆知道,他已經清楚自己今天晚上瘋狂的原因。
如果不是深知這男人的性格,韓洛霆真的會以為他躲在門後,偷听他們剛剛的那一場爭執。
只能是支持?只能是祝福?為什麼他一點都不想支持?為什麼他一點都不想祝福?他只想狠狠地將她與那個男人拆散,要他們兩個永遠都不要再見面。
「如果鈴蘭對你而言,只是妹妹的話,那麼別再逼她。」楊墨非留下一句含糊不清的話後,便將整個道場留給韓洛霆一個人。
韓洛霆平躺在軟墊上,反覆地思量著楊墨非的話。
為什麼,他會有一種楊墨非在暗示他,杜鈴蘭對他而言不只是「妹妹」的感覺?然而,如果他不是把杜鈴蘭當成「妹妹」,那麼,杜鈴蘭對他而言,又算是什麼?
躺在道場里,他一再地思考這個問題,花了一整個夜晚,卻還是想不出一個更合適的答案來。
龍湖甜美的聲音,一再地在杜鈴蘭的耳邊響起,內容不外乎是「想學會獨立」、「不想再當象牙塔里的公主」、「有自保的能力」、「只想好好渡一個假」、「不會那麼倒楣遇上問題」等等,她只是想要杜鈴蘭不要堅持跟著自己去日本罷了。
基本上,她已經被龍湖說服了,一向龍湖決定了的事,她再多說什麼,其實也不會改變龍湖的決定,所以是韓洛霆高估了她。
「怎麼樣?鈴蘭,你還要不要跟我去?」說完一個段落,龍湖緩了緩,咕嚕咕嚕地牛飲下杜鈴蘭帶過來的伯爵女乃茶問。
她已經準備好各式各種的理由去說服杜鈴蘭,而事實上,說服杜鈴蘭比說服韓洛霆來得容易,因為杜鈴蘭永遠都不舍得她癟癟嘴,露出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樣。
「五小姐,如果你堅持的話,我也拿你沒轍的,對吧?」對著這張可愛的小臉,杜鈴蘭不禁露出一個寵溺的表情。
她總把自己當成姐妹,有什麼心事總告訴自己,如此地相信自己,對自己推心置月復,這樣美好的女孩,要到什麼地方,才可以找到另一個?怕是再也沒有這樣的可能了吧?
「太好了!」龍湖高興地舉高雙手,然後快樂地投入杜鈴蘭的懷里,「我就知道,鈴蘭你對我最好了!不像洛霆,只會擺出一副凶狠的表情威脅我。」她皺皺小鼻子,不滿地說。
「統領只是擔心你。」壓下心中的苦澀,杜鈴蘭輕輕地為韓洛霆辯護。
「有什麼好擔心的?我已經二十幾歲了,已經不是被人家抱在懷里的小女圭女圭了,這樣的我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杜鈴蘭伸手模了模又湊到她身旁撒嬌的龍湖的頭,打趣地道︰「擔心五小姐被人騙去了啊!像五小姐這麼好的女孩,如果我是男人,也會喜歡上你,忍不住把你拐跑的。」的確,沒有誰能夠把持得住不去喜歡上龍湖的。
「你就跟他們一樣,總把我當成長不大的小孩,對吧?你知道,我已經是一流醫學院的學生,再過幾年,我就會成為一名出色的醫生了!」
「對,我當然相信,五小姐天資聰穎,將來總會成為最出色的醫生,幫助病人。」杜鈴蘭從來都沒有懷疑過。
「那麼你呢?鈴蘭,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不當影衛後,你會做些什麼?」窩在她的懷里,龍湖突發奇想地問。
杜鈴蘭愣了一愣。
「你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嗎?」
「想過,怎麼可能沒想過?」她幾乎無時無刻都在想,「如果卸下職責後,我想我會到媽媽長大的故鄉看看,然後在那里開一家小小的花店,過點平淡卻穩定的生活。」
「只可惜影衛是一輩子的職責。」冷漠的嗓音在她們背後響起,打斷兩個小女人之間的談話。
杜鈴蘭一僵,沒想到他出現的時間會那麼巧,剛好听到她的「夢想」。
「雖然影衛的職責是一輩子,但爸爸說過,只要他們想離開,也可以卸任的啊!」龍湖听到這番無情的話,忍不住地反駁韓洛霆。
「但影衛當中,只有她一個能隨時隨地陪在五小姐身邊。」
龍湖語塞,因為杜鈴蘭的確是幾個影衛里唯一一個女性,特意為她而設的影子。
「鈴蘭知道自己的職責所在,請統領不必擔心。」杜鈴蘭從床上站起,佇立在床邊,依舊是用頭頂對著韓洛霆。
「既然明白你的職責,那麼這次五小姐到日本,你必須隨行。」韓洛霆故意用著冷酷無情的語氣去說這些話,他無法控制自己心間的怒氣。
當他听到,她可能會卸下影衛一職離開龍門時,一股莫名的怒火便油然而生,不該有的猜測也是不斷地盤踞在他的腦中,她是不是為了與那個男人雙雙對對、雙宿雙棲,所以才會選擇離開龍門?
他發現,自己不允許這樣的事發生,至于原因,他告訴自己,因為龍湖身邊不能沒有半個影衛。
「我不要!」龍湖听到他霸道的決定,馬上便反駁,而一雙水眸更是看向杜鈴蘭,尋找援助。
她的求助,韓洛霆十分的放心,因為他清楚,杜鈴蘭對他有多麼的忠心,只要是他說的,她便會為他達成,所以對這次的隨行,他也胸有成竹。
然而下一刻,杜鈴蘭的話,就好像甩了一記巴掌在他的臉上似的。
「鈴蘭也認為,五小姐已經足以獨立,不需要時時有人陪伴在身邊。」在說這些話時,杜鈴蘭一直低垂著頭,她知道他會有多麼地生氣,甚至震怒。
「你說什麼?」帶著冷冷烈焰的嗓音,徐徐地在溫室中響起。
龍湖怔住了,她從未見過韓洛霆如此生氣,面對她時,即使再生氣,他都會掩飾得很好,從不會在她面前流露出這樣的怒火。
而如今龍湖能感受到,不是他不想掩飾,而是他根本就無法掩飾那鋪天蓋地的烈焰,只能讓其展現在她們面前。
她開始有些害怕,尤其她能感受到這樣的怒火,正是沖著杜鈴蘭而來;而杜鈴蘭,則是因為幫了她。
「洛霆……」再怕,她也不要杜鈴蘭為她而受到任何的斥責。
「五小姐,請先回房間。」前所未有的冷酷,從他身上散發而出,教人不得不順從他的命令。
「我……」
「五小姐,你先回去吧,我想統領有話想單獨跟我說。」杜鈴蘭也能感受到那無形的威脅,但她依舊朝龍湖露出一抹安撫的淺笑,輕勸。
龍湖沒法子,她也知道沒有人可以在韓洛霆生氣時阻止他,但她可以找人來救杜鈴蘭。
打定主意,她馬上飛也似地沖出溫室,留下兩個神色各異的男女,各據一方地無聲對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