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錯……啊!」亞歷山大看著顏妹懿豪邁的牛飲方式,不由呆了呆,「這,這是八零年份的酒,」他結結巴巴地說,「後勁還是很大的。」
「是有後勁的烈酒?」顏妹懿的眼楮更加亮了,「沒錯,我要的就是這個。」酒意上沖,她瑩白的臉上蒸騰起一片撩人的緋色,「或者說,」她眨著水汪汪的眼楮問亞歷山大,「是你怕喝醉嗎?」
「喝、喝醉?」亞歷山大結結巴巴地問,心中升起一種奇怪的感覺。自己固然是在動著一些不好的腦筋,而顏小姐似乎也有著她自己的打算。
「對啊。」顏妹懿看著眼前俊美無比的男子,雖然是春天的夜晚,但還是克制不住地渾身暴熱起來,「你是怕,」她聲音低低地詢問,魅惑在她的眼角眉梢燃燒,「酒後亂性嗎?」
「酒、酒後亂性?」亞歷山大一怔以後,幾乎歡喜地跳起來,他正愁找不到可以「亂」的借口,所以連忙道︰「我不怕,我不怕!」他大聲憨笑著舉起酒瓶來就灌,「我不怕,我不怕……」
顏妹懿半是驚訝半是好笑地看亞歷山大傻笑著把大半瓶酒喝下去,「但是這麼灌,」她柔柔弱弱地說,「你會不會不舒服?」涼涼的縴細手指狀似溫柔地探上亞歷山大的臉頰,「你看你,一下子臉都紅了。」
「轟!」亞歷山大所有的血液都沖到了頭頂,但他清晰地知道,這跟他剛剛一口氣喝下去的酒並沒有關系。「不、不要緊,不要緊……」
顏妹懿抿嘴一笑,「你說不要緊,就不怕我擔心嗎?」
「擔、擔心,你擔心我?」亞歷山大昏昏沉沉起來,但他還是清晰地知道,這跟他剛剛一口氣喝下去的酒並沒有關系。「是,真的嗎,是真的在擔心我嗎?不是我的幻想,不是我醉了?」
「如果我說真話,你會不會再一次昏過去?」顏妹懿向亞歷山大一步一步地湊近問。
「我,我不知道……」心上人身上素雅的迷迭香味道混合了美酒馥郁的酒香一起沖上亞歷山大的鼻端,他緊張得手足無措,忍不住又舉起酒瓶大大地灌了一口,「真的不知道。」
他呵出的酒氣薰在顏妹懿的鼻端,有一種類似搔癢的溫柔慢慢拂過她的心頭,「這個也不知道那個也不知道,那麼你怎麼知道你是真的愛我的呢?」
「這是不一樣的,」亞歷山大慌亂地扔下酒瓶,抓住顏妹懿的手,「這真的是不一樣的。」他看著她的眼楮,「請不要再問我這樣的問題,問任何人都可以,但是不要再問我。」他說,泛著酒香的呼吸不知道是迷惑著顏妹懿還是被顏妹懿迷惑著,「你知道我是愛你的,因為你跟我一樣,這心里的某個地方因為愛而痛了。所以,請你……」他的眼楮亮亮的,聲音卻一下子低沉下去,「不要再因為各種理由來質疑我的感情,因為那樣的話,我會很難過的——」
被那清澈得令所有陰謀都會自慚形穢的眼楮看著,顏妹懿覺得自己喉嚨口好像又被什麼東西堵住了,雖然不是郁悶,卻讓她的心隱隱生痛,「你是真的相信有愛情,但我……」但她卻是為了無數個說也說不清楚的其他理由出現在這里的。而且就在這前一刻,她還在計算著怎麼灌醉他來造成「事實」,她的動作她的語言她的一言一行都是有目的地在進行,但她卻是到這個時候才發現,她所要計算的他,是那樣單純地信任著她,「我……」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亞歷山大望著她,突然,單膝一屈跪在了她的面前,「我要你知道,你所擔心的也正是我在擔心的事情,」他真摯熱切地看著她,「請你,嫁給我。」
顏妹懿一時間驚呆住,被人求婚絕對不是第一次,但這一次,她既感到歡喜又感到無地自容,最可怕的是她一直以為是用來騙人的淚水就像充滿了自己的意志一樣傾盆而下。
「你看,現實和幻想的差別就在這里,」亞歷山大苦笑地說,「幻想的話,我不用擔心你會被別人搶走或者你的心里總是還有別人的影子存在,但在現實里,我怕你難過怕你受傷怕你還眷戀著佛朵瑟先生對你的恩情……所以,我必須從幻想里走出來,做一些我必須要做的事情。」他望著她,「不要哭好嗎?答應我好嗎?以後的心動,都是只為了我,好嗎?」
「我……」這明明就是她要的,但是為什麼這一切都那麼真實地上演的時候,從來沒有過的羞恥感竟然鋪天蓋地一樣涌上心頭呢?顏妹懿想說「好的」,但實際上,她卻是狠狠地往後退了一步,「我……」
亞歷山大依然單腿跪在地上,清澈的眼楮看著她,「來,答應我。」
「我……不要!」顏妹懿猛地跳了起來,「夠了夠了,」她雙手掩面,「不要再誘惑我了!我知道是我不好,我不應該設計你,計算你,想盡一切辦法來破壞你的婚禮以報復你對我的調查……我知道錯了,真的是知道了!所以,請你不要再來誘惑我,我,錯了,我抗拒不了你的誘惑,我……天啊天啊,放過我吧,放過我吧!」她慌亂地嗚咽,「放過我吧。」
亞歷山大看著她,眼楮依然清澈得像春天剛剛融化了冰雪的溪水一樣,「我很高興,」他說,「很高興你終于對我說出了你真實的想法,」他還是沒有起身,但表情卻是意興飛揚的樣子,「但是,不管你是不是說出事實,對于我來講這並不妨礙我對你的愛啊。」
顏妹懿捂住臉的手猛地一頓,放了下來,「你一點都不生氣嗎?一點也不驚訝嗎?還是,」她流著眼淚的臉突然蹙起眉頭,「你一開始就已經看出了我在設計你,對嗎?」
「也,也不算全是。」亞歷山大尷尬地笑笑,「你知道,我的確在調查你,那個,」他看了看顏妹懿的臉色,小心翼翼地說,「我找的是全球最好的情報組織……」
顏妹懿的俏面微微有點抽搐,「這個傳說中的首領是一個姓江的中國男人吧?」
「是啊是啊,」亞歷山大好高興,「我發現你們中國男人都很八卦哎,跟姐夫很像哦……」眼楮看見顏妹懿變沉的臉色,他連忙說,「不過他說的你小時候的那些事情,我是統統都不相信的。」
這簡直就是畫蛇添足外加此地無銀三百兩!顏妹懿忘了臉上還有淚水沒有擦掉就狠狠地命令︰「以後不許再找這個人這個組織,否則我剝你的皮!」
「以後?」亞歷山大眼楮發亮,「那麼你的意思是……」他懇切地望著顏妹懿,「你答應我的求婚了嗎?」
顏妹懿這才想到還盤桓在她面前的問題,她低下頭去看著兩個人之間的距離,沉默。
亞歷山大發亮的眼楮在沉默當中一點一點地暗下去,但他還是充滿著耐心地跪在當場,等待著。
時間慢慢地流逝,就連顏妹懿都奇怪起亞歷山大的耐心,他們就像突然變成了兩尊塑像,被時間凍結在了亞歷山大的臥室里面。
似乎終于輸給了亞歷山大的堅持,顏妹懿虛弱地咳了一聲,「那個,」她輕輕地說,「其實我們的距離並不是只有這麼一點點。」
「但是,再怎麼遠的距離,也要從第一步開始跨越,對嗎?」亞歷山大溫柔地說,「向前一步,只要開始第一步,怎麼遠我都可以跟你一起走到。」
「可是,可是……」顏妹懿掙扎著,「這一步,如果我跨出了這一步,就再也沒有回頭的余地,再也沒有其他的退路。」她抬起頭,「我不像你相信愛情這種東西,我從來都認為那是有錢而且無聊的人寫出來迷惑大眾的,所以我現在很害怕,我不知道我跨出了這一步以後,我會把自己棄置到什麼地方。」
「可是其實你是相信愛情的,對嗎?」亞歷山大說,「或者說,你正在說服自己相信對嗎?愛情是兩個人的事,如果你沒有退路,那麼我也一樣;如果你不知道自己會被棄置到哪種田地,那麼我還是一樣。我們彼此投影自己,直到不用‘相信’也知道,愛,它就是存在的!」
顏妹懿看著他俊美的臉龐,那黑色的卷卷的頭發,那好像琥珀一樣折射著清澈和純真目光的眼楮,那薄薄的造型堪稱完美的嘴唇……她的心頭一陣迷惘,「愛,它就是存在的?!」
「是的。」亞歷山大微笑了,他看見她猶疑的腳步正在邁進,他看見她顫抖的手已經慢慢伸出,「愛就是存在的!」
「那麼,」顏妹懿輕輕咬著貝齒,顫抖地把自己冰冷的手放到等候已久的亞歷山大的掌中,「我就不要退路了,請你……不!算了,這是我自己的選擇,如果我的選擇讓我自己失去了自己,那也是我自己的命運。」她一咬牙,「亞歷山大‧莫克伊利奇‧西雷尼普奧迪里斯先生,我願意嫁給你!」
「段先生,我不知道你究竟是出于怎麼樣的原因才決定娶我的女兒的。」西雷尼普奧迪里斯先生嚴肅地看著段正淳,「然而雖然我不願意承認,但你們的婚姻卻是我不得不看見的事實。」他瞪著微微有些尷尬的段正淳,「可是我還是想象不出任何你願意娶她的原因。愛麗莎是個美人,這我們都知道,而且她也曾經擔任過希臘小姐,這個我們也都清楚——但是她脾氣暴躁,習慣掌控一切,權利欲大過身為女性應有的自覺……」
段正淳輕輕笑了一下,打斷西雷尼普奧迪里斯先生的話,「岳丈大人,我不明白這樣詆毀你自己的女兒對你有什麼好處。如果你是想借由這個來試探我對你女兒的心意,我想大可不必。」他斜飛上挑的鳳眼奇異地掠過一絲極光,絢麗得讓西雷尼普奧迪里斯先生幾乎看得呆住,「我喜歡你的女兒,但這並不是一種可以說清楚理由的感情,要知道,愛情它本身就是一種最簡單最粗暴也是最無理的意識,所以,你只要知道我愛你的女兒就可以了。」
慌慌張張地從段正淳鋪天蓋地的魅力當中清醒過來,「但是!」西雷尼普奧迪里斯先生憤怒地敲打著桌面,「如果你是真的愛我的女兒的話,你為什麼總是,總是一副風流得看見人就要上的樣子?」他漲紅著臉瞪著段正淳,「不管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只要是人,你都是毫無節制地散發著你的吸引力……」
「岳丈大人,」段正淳委屈道,「這不是我自己可以控制的啊,我向你保證,我絕對沒有看見任何人都要企圖勾引——好吧,我承認有時候我會不留意地散發出一點點,不過只是一點點的魅力,我也沒有料到我竟然會這樣招人喜歡啊。」
「請,請不要說這種讓人流汗的無恥的話!」西雷尼普奧迪里斯先生簡直要抓狂了,「那麼你所謂有時候不留意地散發一點點,為什麼會散發到我的兒子身上去?難道你不知道他明天就要結婚了嗎?你,你,你在一個純潔少年婚禮的前夕,竟然竟然,跟他做出這樣的事情,你,你,你……」
「岳丈大人,岳丈大人!」段正淳大呼撞天屈,「我沒有對亞歷山大那個小子出手,我向你發誓——不過我一直覺得亞歷山大太單純了,這對他的將來並不是一件好事,我倒是的確想好好教導他的,再怎麼說,一個成熟的男人總是比較令人欣賞。」
「成、成熟的男人?」西雷尼普奧迪里斯先生在一怔以後,微微瑟縮了一下,心里頭明明應該很生氣很惶恐的,但不知道為什麼在看見段正淳那完美的東方臉孔的時候,迷迷糊糊冒上來的竟然是一種奇怪的亢奮。
「不錯,成熟的男人不僅可以給人以安全感,更可以帶領一個家族走向繁榮——就好比岳丈大人你啊!」
「我?」西雷尼普奧迪里斯先生跳起來,「我?!」
「沒錯,就是您了,岳丈大人!」段正淳大力鼓吹著,他的目的單純而且明確,「讓亞歷山大成為您這樣的成熟的男性,領導西雷尼普奧迪里斯家族走向新的榮耀不就是我們最應該做的嗎?」
西雷尼普奧迪里斯先生在房間里轉了兩圈,「我明白了。」他臉色灰白,卻又浮著一層不正常的潮紅,「你果然是不愛愛麗莎的,你愛的是同為男性的亞歷山大,這就是你的目的對嗎?」他又轉了兩圈,「不,其實你的目的還不只是這里,」他斷定,「其實你的目標是……」我!西雷尼普奧迪里斯先生渾身顫抖一下,「你是為了我才決定要把亞歷山大鍛煉得像我的!」
段正淳瞠目結舌地看著他的岳父大人,「……」
「你不說話就表示這個猜測是正確的了,對嗎?」西雷尼普奧迪里斯先生慌慌張張地問,隨即擺出壯士斷腕的樣子,「如果真是這樣,請你不要再對亞歷山大這麼做了。」他說,「雖然這是不對的,但我為了兒子和女兒的幸福,一點點的犧牲還是可以作的。」西雷尼普奧迪里斯先生絕望地看著段正淳,「所以,所以如果你要,那就,那就,那就來吧!」
「救,救命啊……」
這日子是沒法活了!一向以世界一流管家自譽的西雷尼普奧迪里斯家的管家大人,此刻(他家少爺婚禮前夕的最後一個晚上)正坐在下人房人來人往的過道的地上,面色蒼白地拎著他向來視若畏途的白蘭地酒瓶。
「這日子是沒法活啦!」他說一句接著一口烈酒,「我在西雷尼普奧迪里斯家族已經服務了四十年了,但這樣的日子,」他喃喃著又灌了一口酒,「真的是活不下去啦!」
正當值得保鏢甲乙丙丁巡視經過下人房,不由都跑上來關切地問︰「發生什麼事情了?」
避家抬起老淚縱橫的眼,「身為一個一流的管家,再怎麼樣也不能把主人的丑事說出來。」他咕嘟咕嘟灌下一口酒,「所以我怎麼都不會告訴你們的!」他昏昏沉沉地說,「我不會告訴你們,我們少爺婚禮的前一夜,準新娘躲在壁爐里打死也不肯出來;準新郎卻跟他的岳母在他的房間里面嘿咻;準新郎那一向強勢到連獅子見了她也會後退的姐姐在房間里哭泣;準新郎的姐姐的丈夫卻在準新郎的父親的房間里面告白……我不會告訴你們的,絕對不告訴你們!」他大口灌著酒,哭哭啼啼地說,「這日子,真的是沒法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