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玩著手里的環佩,向幼藍臉上的笑容怎麼都掩飾不去。
「不過是一個小玩物,怎麼這麼開心?」順手搶過那小東西,文少然好奇,「如果妳喜歡這東西,我讓人買來更好的給妳。」
「這件不一樣。」向幼藍赧然,「遇見你前我去庵堂祈福,師太親手贈我這吉物,說我只要戴在身上,定然能遇到如意郎君。」
「這些話妳也相信。」愛憐的模模她臉頰,文少然全副心思都被眼前的人吸引,手里的事情怎麼也做不下去。
嬌俏的吐吐舌頭,向幼藍抿唇一笑,相信!為什麼要不相信?
文少然一定就是上天賜給她的如意郎君,她一直這樣堅信,在遇到他之前,自己從來沒如此瘋狂喜歡上一個男人,即便追求者中不乏相貌英俊、家世不凡的男子,可她從未心動過,甚至以為此生不會心動。
也許是上天垂憐,文少然陰差陽錯來到這個地方,相遇,相愛,這難道不是上天賞賜的姻緣。
「少然,我都從來沒問過,你的家人呢?」興致突來,向幼藍淺笑,「你好像從來沒提過家在哪里?」
含笑的眸驀地飄過一絲陰郁,文少然猶豫著不知道該怎麼說,「我的家人,他們離卞城府很遠。」
「那你怎麼一個人出來,還辛辛苦苦進了青幫,我听爹爹說那里面龍蛇混雜,幫主仗著龐大勢力控制了南北漕糧,每年都要和朝廷發生沖突,實在不是什麼久留之地,若你想從那里離開,我可以讓爹爹幫忙,總還說的上幾句話。」
文少然身處青幫,這是向老爺一直很擔心的事情,多次提點向幼藍勸說,說他能力不可小覷,短短一年從幫眾坐到副幫主的位置,可要想踏實過日子,那里實在不是一個好去處。
很少听到向幼藍提起青幫,文少然垂下眼眸,並不回答,他不想用謊言欺騙心愛的女子,事實上,如果不是青幫如此張狂,他也許就不會出現在卞城府,就更加不可能遇到向幼藍。
以往的時間里,他從來都在做一些不喜歡的事情,可只有這一次感謝上天,雖然依舊在做一些不喜歡的事情,可既然能遇上向幼藍,一切也都值得的。
「以後再說吧,也許一年的時間或者幾年,我會離開的。」他輕笑,掩埋眼底掙扎的神色。
若有那一日,他必定會大張旗鼓迎娶身邊的女子為妻,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
本就是隨口一提,沉浸在獨處喜悅里的向幼藍,絲毫沒發現他的異樣,懶洋洋的靠在他懷里,不再多說,就這樣坐在一起,這樣的相處時光如此難得,她舍不得讓無關緊要的事情浪費。
「好,到那時你帶我去游山玩水好不好?自由自在的想去哪里都可以,江南煙雨、大漠落日,想想都讓人覺得好開心!」向幼藍的眼楮里滿是艷羨,「之前你帶著薇兒出游,當日若是爹爹在家,我一定會和你們同行,薇兒說路上的風光美極了。」
「好,等到以後,我一定陪妳四處游玩。」眼眸帶笑,文少然點頭。
凝視著他的臉頰,向幼藍輕輕吻了上去,臉頰緋紅一片,「我等著。」
「丫頭。」低喃著嘆息,文少然肆意含住那唇瓣。
「咚咚咚」,有急促的敲門聲響起來。
向幼藍受驚猛地起身,與文少然面面相覷,天色將晚,誰會跑到文府里來?
「文少然,你給我出來!」不等向幼藍開口,有刁蠻的女兒家在書房外叫囂,敲門的聲音越發不耐煩。
听到這聲音,文少然的臉上顯出幾分不悅,轉身對她安撫的笑笑,「妳安心等在這里。」
說完徑直推開書房門走出去,很快,有打開院門的吱呀聲響起來,緊接著就是女子質問的聲音。
「文少然,你什麼意思?爹爹讓你送我去舅父家中,你為什麼不答應?」
「幫眾弟子眾多,何必非我不可!」文少然的聲音听起來難得的冷酷,往日的和煦半分也沒有。
听他這樣說,那女子氣得跺腳,「我就非要你去,之前你出外游玩不肯帶我,卻帶了向家的那個向幼薇,別以為我不知道。」
「大小姐,這時候妳來我家里胡鬧是不是有些過分了?若無別的事情,我讓人送妳回去。」
「文少然,你就不肯好好對我說話!」少女的聲音中帶著哭腔,像是被惹惱的模樣,「我哪里得罪你了?你對別的人都笑意溫順,干什麼這樣欺負我!」
門外的男人似乎低聲說了句什麼,女子又不依不饒的哭鬧不休,向幼藍听不清楚,卻有些無奈的苦笑,這刁蠻的姑娘是青幫幫主的膝下愛女馮玉墨,不同于一般的大家閨秀,她行事從來風風火火,就連對這個男人的傾慕也毫不遮掩。
得到文少然這樣一個人的寵愛,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從相識那一刻,她就知道愛慕這個男人的女兒家不在少數,偶爾參加閨中小姐們的宴請,總是能輕而易舉听到別人對他議論紛紛,無論是行為處事還是相貌都被人熱切的討論,就連最高傲的知府千金,從一開始听到他名字的不屑,到後來听到這個名字也會面色羞紅。
這些事情有時會讓她不安,每次面對這個男人的溫情款款,總是受寵若驚的模樣。
門外的談話聲音越來越低,她忍不住想要靠近門口听得清楚一些,卻又覺得自己的做法實在好笑,他是磊落的人,自己不該胡亂懷疑什麼。
這樣鬧了一場,待到文少然回到書房,向幼藍也已經幫忙收拾了桌上的東西,看著他淺笑,「又惹了風流債。」
走上前攬住她不盈一握的縴腰抱緊,文少然說話的聲音悶悶的,一臉不快︰「是風流債惹我!」
他的心里從來都只有向幼藍,此生不變,可外面那丫頭的糾纏實在是讓人煩悶,有時都恨不得毀了自己這張沾花惹草的臉。
听他怨夫的口氣,向幼藍失笑。
兩人緊緊相擁許久,她才掙開腰間的手臂,「我要回去了。」
嘆口氣,文少然點頭,被那丫頭一鬧,玩笑的興致都沒了,「我送妳回去。」
「好。」也不推拒,向幼藍拿過一旁的披風穿上。
兩人相攜著走出府門,兩家距離不算太遠,同乘一騎,很快便來到向府門前。
敲門幾下,有守門的人來開了門,看著向幼藍閃身進去,最後尤不忘對自己揮手一笑,文少然只覺得一顆心都柔軟起來。
直到眼前的門再次關閉,這才慢騰騰轉身,朝著來時的方向走回去。
夜色沉寂,他牽著馬靜靜地走在路上,面無波瀾,因為想起心愛的女子而揚起嘴角,直到……
「出來!」頓住腳步,文少然厲聲說道。
隨著他話音落下,黑暗中突然飛出一物,直奔他面門。
手指一動,文少然毫不費力挾住那彈丸,隨手捻開外面的包裹,一張輕薄紙條出現在手心里。
借著隔壁人家透出的光,文少然凝神一看,上面不過寫著八個字。
明日卯時三刻,溪邊。
春日的天還有些涼,尤其一場突如其來的夜雨過後,天色蒙蒙,身周陰沉的空氣彌漫出冷寂的氣息,走在路上都泛著冷意。
這時候的青雲山上,煙霧繚繞如墜雲深處,冷風挾著水霧直撲人面,越發覺得冷冽。
上山只有一條寬闊的路,直通吉祥寺,倒是兩旁有細細的小道,彎彎曲曲,通向溪邊,這地方有些偏幽,也只有閑暇時候三五好友前來垂釣,便有人修了簡單的涼亭在溪邊不遠處。亭邊綠樹環繞,花繁葉茂,倒是難得的乘涼清淨之所,再看小亭子外,一條溪流繞著山盤旋過來,流水匆匆,有石頭落在一旁,供人閑坐。
此刻,就有一個紋絲不動的高大身影,坐在光滑的石上,手臂擎著魚竿,整個人像是已經入定,眼眸低垂,讓人看不清眼底的神色。
其身後,清瘦的男人慢慢靠近,腳步清淺近乎無聲,舉止肅穆,臉上更是面無表情的僵硬。
那低垂的眸若有似無的顫動一下,終于慢慢睜開,濃密的睫下,是一雙沉靜的幾乎靜止的眼眸,看不出絲毫悲喜,與他年紀不相符的老成。
「來了。」文少然唇角翕動,聲音極低,用兩人間能听到的聲音說道。
清瘦的男人在五步外站定,精干犀利的鷹眼凝視著前方,卻未敢把目光落在文少然身上,只是僵硬的看著前面煙雲繚繞的山,「是。」
「他也到了?」語氣略有上揚,雖是疑問,卻帶著一股篤定,只是印證自己的猜想。
「大人!」精瘦男人听到這句話變了臉,一絲驚惶閃過眼角,卻還是瞬間掩飾過去,垂下頭,兩手高高捧起繞在腰間的軟劍,「屬下失職,又讓景公子受了傷,那個人才聞訊趕來。」
這消息實在算不上好,文少然寂靜無波的眸光卻依舊絲毫未變,嘴角揚起,露出一抹淺笑,「景澤不受傷,他也會來,等了這麼久,現在終于不耐煩了。」
听到那輕聲一笑,精瘦男人身體顫動幾下,驚詫的抬頭看主子一眼,又迅速轉開眼神,深怕自己的目光會冒犯了他,端著軟劍的手開始顫栗。
「景澤的傷如何?」
「傷在右臂,大夫說悉心照料,半月可痊愈。」
「你在怕?怕我還是怕那個人?」文少然略一斜首,臉上笑意不減,眉梢輕挑,越發襯得俊逸風流。
他明明是在笑,眉梢眼角透著愉悅,可那笑瞧在清瘦男人眼里,卻只覺得一股涼意涌上全身,就連指尖都要被冰凍的感覺。
眼前這張臉,俊雅的讓人不敢直視,五官明明精致的不遜于女人,卻絲毫說不上陰柔,湊在一起反倒是多出幾分英武和正氣凜然。
「是……」辯解的話語在舌尖幾次徘徊,最終還是咽下去,清瘦男人只是安分的低著頭,等待未知的處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