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琴瑟本該推開他,但不知何故,他的懷抱居然讓她有種懷念的感覺,就好似真的有個人曾這般親昵摟過她。
是誰呢?
真的是她的夫婿?
煦兒快五歲了,他也說找她五年了,難道他真的是她的丈夫?
「我不認識你……」
「我認識你,你是我的妻子。」
他定定凝望著她。
似曾相識又深沉的眸子望得她的心有些犯疼,在她腦海里凌亂又片段的記憶里,她不曾對這般溫柔到似乎能軟了人心的眼楮有任何印象,只記得有一雙滿是算計的銳利眸子揪住她的心,似要將她撕碎。
她心頭猛地一抽,掌心貼上犯疼的胸口,然後只見他抹去她的淚水,原來是她哭了。
為何……為何他的臉讓她有種又愛又恨的感受?
他──究竟是誰?
「你是誰?」
男人邪魅的薄唇頓時如春花開,燦影蕩漾于她的心湖上。
「裴成雲,你的丈夫。」
她有丈夫了,真是新鮮事。
失憶了那麼久,現在才說她有個丈夫,要她相信,實在很難。
原本希望爹娘能陪著她,哪知他們竟說要讓他們好好聊一聊,跟著便離開了。
偌大的前廳,只剩下他們兩人相互凝視,她不先開口,他好像也不急,深邃的眸子好整以暇的凝視她。
易琴瑟覺得自己猶如等待拍賣的商品,在他的目光下如坐針氈,還是快些把這棘手的麻煩給處理掉,以免節外生枝。
「我不可能憑你之言就相信你是我的夫婿。」
五年了,她沒有丈夫也過得不錯,壓根不需要一名陌生男人來介入她的生命,而且不知怎地,她實在難以相信他會是她的夫婿。
他說他是裴成雲,住在京城,是某戶人家的管事,她則是婢女,用的名字是宣華容,與他日久生情。
她听不出破綻,卻隱隱覺得不對勁,他應該有什麼事情瞞著她。
即便他穿著樸素,仍可由眉間看出一股與生俱來的魄力,他絕非只是區區一名管事,她自信看人少有出錯,因此更難采信他的說詞。再者,由面相觀之,他應該是個自尊心頗高又自負的男人,不太可能是想吃白食的家伙。
「你不相信我是你丈夫?」
「裴公子,我失憶多年,附近熟知我的人都清楚這件事,趁我失憶來胡說的人也不是沒有過,我自當小心為上。」
「曾有人自稱是你的丈夫?告訴我那個人是誰?」裴成雲仿佛不甚在意地隨口一問。
醇嗓輕柔如水滲入她心防,攻得易琴瑟差點潰不成軍。「不過是一名想騙吃騙喝的惡徒,我爹報官處理了。」
「以後這種事由我來解決,我是你的丈夫,應該的。」他冷冽的語氣霎時凍得她一顫。
他的性子應該很反覆──易琴瑟暗暗記下這點。
「裴公子,我還沒有相信你就是我夫婿,切莫以此稱呼。」他說「解決」,並沒有說要如何處置,她听了感到一陣不舒服,他的眸子盈滿深情,骨子里卻好似摻了蜜糖的毒,讓人抵擋不了誘惑,一沾便死。
「我確實是你夫婿,普天之下,除了我以外,不會再有第二個人敢這麼說。還有……容兒,你以前總愛喊我成雲,我很久沒有听你喊了,喊給我听好嗎?」他十分想念她喊他名字時滿是眷戀的神情。
成雲……不,不對,她對「成雲」這兩個字是完全的陌生,應該不是這麼喊的才對,那她是怎麼喊的?好像、好像是……
大少爺。
清晰的三個字登時如炮竹,在她腦海內炸開。
「大少爺……」她下意識月兌口而出,隨即察覺坐在對面的他神色愀然一變。
「你想起來了是嗎?」眸光里的溫度驟降,冷冷的詢問少了適才的柔情,裴成雲連忙以笑容掩飾,沒讓她看出破綻。
易琴瑟搖了搖頭。「沒有。」即使他臉上笑意未減,但她就是能感受的到他的怒氣,每回他動怒的前兆便是笑得令人毫不設防。
每回?她怎會用「每回」這個詞?
「莫非……你還記得大少爺?」他垂下眼睫,不著痕跡地問。
「大少爺?」
「裴府的大少爺。」听出她聲音里的困惑,起伏的心緒終于平靜許多,知道她什麼都還沒想起來,裴成雲又揚起笑容。
裴府?「你也姓裴,與裴府有何關系?」
罷剛他說在某戶人家擔任管事,卻刻意不說是裴府,像是想與裴府劃清界線似的。
「一點關系也沒有,我是因為讓裴府收養,便改姓裴而已。」他輕描淡寫的回答她的問題。「你是裴府大少爺的貼身婢女,大少爺非常喜歡你,想收你為妾,可你已經和我私定終身了,那時候我們正準備連夜逃離裴府,哪知府里的人發現我們的事,我要你先逃走,沒想到這一分別就是五年,容兒,我終于找到你了。」
心心念念了五年,想見的人兒終于在眼前,這回,他絕不允許有任何人再來破壞他們。
易琴瑟微蹙眉頭,「那煦兒……」
听見兒子的名字,裴成雲淡淡揚笑。「剛才我看見一個小小身影,應該就是煦兒吧?身為他親爹卻沒能陪在他身邊好好照顧他,我很遺憾,能讓我見見煦兒嗎?」
「他去學堂了。裴公子,即使你說得再好、再無破綻,可我失憶了,無人可證明你說的一切,若要我相信,請提出證據,證明你真是我的丈夫。」一切似乎太過合理,反倒令她難以接受。
裴成雲薄唇淺揚,像是很高興回答這個問題。「你喜歡笑,一點小事也能讓你笑靨如花;你行事中規中矩,絕不偷懶,更不會投機取巧,總是任勞任怨,不管肩上擔負多少責任也會一一做好;跟你在一起,你永遠負責讓我開心,看見你,即使有再痛苦的事情,我也能淡忘。」愈說,他的神情愈顯溫柔。「容兒,少了你,這五年來我過得有如行尸走肉,不知活著是何滋味,別再折磨我了,回到我身邊可好?」
不知何時,他已來至她面前,伸手輕撫她的臉頰,繼而握住她小巧的下顎。
他的指尖略顯冰涼,滑過她的肌膚引起一陣輕顫,他的眸光款款深情,讓她忘了要阻止他大膽的行徑。
她確實不記得眼前的男人是誰,但對于他的動作,她卻有一股懷念,好似她曾經很喜歡有人這般撫模她一樣……
是誰?是裴成雲嗎?
他們真的是夫妻?
倘若是,為何有種懼怕的感覺縈繞心頭?
「想什麼?都想出神了。」
易琴瑟回過神,注意到他的手仍扣住她的下顎,立刻正色道︰「裴公子,請自重。」
裴成雲莞爾。「沒想到失去記憶的你說的話和以前相差無幾,以前你也總是要我自重,別隨便踫你,可容兒你曉得嗎?我只踫我愛的人。」除了她,誰都入不了他的眼。
見用說的不能阻止他,她縮縮下巴,抗拒的意圖明顯。
末了,他只得作罷,暫時放開她,坐在她身旁的椅子上。
「裴公子,你剛才所說的一切都不是秘密,只要在這附近打听,要知道這些事並不是困難,若每個人都跑來跟我說這些,那我的丈夫絕對輪不到你。」她言下之意,是要他提出更有力的證明,否則休怪她請他離開。
有沒有丈夫,她真的一點都無所謂,若對方找上門來,也得好好驗明正身,畢竟「雲錦繡坊」的財力,肯定能讓男人減少十年的奮斗。
她目光平靜,絲毫看不出過往那個萬分迷戀他的身影存在,真是將他忘得徹底了,然而裴成雲沒有一絲氣憤,反而慶幸她將過去全部遺忘,不過也不太高興她對他毫無印象。
無妨,不急的,都已經找到她了,一切可以慢慢來,她遲早會再愛上他,他有這份自信亦有耐心,因為她說她這輩子只愛他一個,不是嗎?
能夠再得到她,無論要他付出什麼,他都願意。
「既是如此,就請見諒了。你的左胸口有顆紅痣,右大腿內側有一枚小小宛若花朵的斑痕,臀上有我最愛的……」
易琴瑟愈听愈面紅耳赤,連忙出聲阻止他。「夠了,別說了!」幸好廳里無人,要不她的隱私不就全被人知道了。
裴成雲笑了,「那麼,我說的是否可以成為證據?」她身子任何一處,他都十分熟悉──滑順的黑發、細致的肌膚、豐滿的酥胸、窄小的縴腰、渾圓的翹臀、白皙勻稱的四肢,每一處都令他不能忘懷。
然而,他最愛的還是包覆在這副惹火身子里的那顆心,就是那顆善心徹底俘虜了他。
「你想要多少錢?」
「錢?」他微怔。
「這應該是你的目的吧?」握緊椅子的扶手,才能抵擋他的柔情攻勢,她絕不能輕易相信他。
瞬間,他終于明白她的意思。「無論我說得再多,你就是不願意相信我是嗎?」
「三言兩語便要我相信你,談何容易,裴公子,既然我們已經分開五年,沒有彼此我們也都過得不錯,又何必執著對方呢?」
「是嗎?你是這樣想的嗎?」他眼底閃爍著怒火。
「沒錯。」
「你失憶了,什麼都不記得,自然可以說得這般輕松容易,但是我卻牢牢記住你,你的一顰一笑全烙印在我心上,我記得你是如何愛我、包容我,和你在一起的那段日子,對我而言是此生最美的夢,若要我放棄對你的感情,除非上蒼也讓我失憶,或是干脆奪走我的性命。」
他說得字字皆痛。
若真能放棄,他也不會尋了她五年。
曾經以為她死了,他活在悔恨當中,一日復一日,承受每夜惡夢的折磨,若非始終抱著能找到她的一線希望,只怕他早已死了。
如今的他,是為了她而活。
「容兒,我的妻子只會是你,別對我這麼殘忍,假使你能想起來,就會明白你曾經愛我有多深了。」只是,他希望她永遠別想起來。
無奈易琴瑟怎麼也想不起來,有關他的一切,過去的點滴,半點印象都沒有;他仍活在過往的美麗中,而她已經離開太久了。
「對不起……我真的什麼都想不起來。」他一臉受傷的模樣讓她稍微感到自責。
什麼都不記得的她自然能夠瀟灑地拋開過往,而他卻不能。
「我沒有怪你,就算你一輩子都想不起我也沒有關系,只要你能平安回到我身旁,我便心滿意足了。」裴成雲伸臂橫過兩人之間的桌面,輕握住她的手。「我們有一輩子的時間,對嗎?」
面對他一再展現的真心,易琴瑟的防備終于崩毀一角──
「你真的是我的……夫婿?」
「容兒,我是為你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