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吹來,冷意直透骨子里。
由于「竹林小陛」的座位是在外頭,沒有遮蔽物,因此生意顯得冷清,不過偶爾也有客人會上門碗老板拿手的紅燒湯面。
罷送走兩位客人,殷琥珀轉個頭便看見三位生面孔的客人上門。
「客倌,請問要吃些什麼?」
「爺,這兒冷。」
紫袍公子打開扇子,笑道︰「冷又如何?小泵娘不也在冷里工作。小泵娘,先沏壺熱茶,再送上幾盤你這里最好吃的心。」
「是,馬上來。」看來身著紫袍的公子定是主子,本以為屬下難纏,主子必定也難伺候,沒想到位公子挺隨和。
不消多久,殷琥珀端著壺熱茶和幾盤心過來。
「客倌,是剛出爐的點心,請慢用。」
「小泵娘,有事想請問。」
「請問不敢當,客倌想問什麼,琥珀知道必定會。」
「你的名字是琥珀?真好听。」
「娘取的。」奇怪,怎麼位公子看起來有點神似鳳爺?
「琥珀,來兩碗紅燒湯面。」上門的客人扯著嗓子喊道。
「好,馬上來。」殷琥珀轉頭回應,再跟紫袍公子致歉。「不好意思,先去忙,待會兒若有問題再喚聲便成。」
前些時候還有單琵琶幫忙,不過等她進入西門府當婢後就沒再來過,殷琥珀本以為可能會受鳳爺折磨,哪知現在竟然要成親,還是嫁給鳳爺呢。昨日單琵琶親自送來喜帖,殷琥珀真替感到高興。
「琥珀丫頭,听賭坊的人說你真的答應要嫁給應爺啊?」問話的人一副不敢相信的樣子。
「是啊。王二爹,到時候記得要來喝喜酒。」只是不確定這個到時候要等多久。
「你嫁給應爺真是糟蹋!許家的二公子不是很喜歡你嗎?」
許家的二公子,誰啊?「有嗎?怎麼不曉得?」
「唉,你當然不曉得,應爺不準有人在你面前亂說。」本以為不會跟應爺扯上關系,不都不重要,可現在小泵娘竟然要羊入虎口,再不便遲。「許二公子一直很喜歡你,也曾想請媒婆上門提親,不過都讓應爺暗地里擋掉。琥珀,若你不想嫁給應爺,可千萬別勉強自己。」
「是啊是啊,你不是最討厭開賭坊的應爺嗎?」兩人會湊在塊,誰都沒想到。
「只是不喜歡賭坊,並非討厭應子丹,你們放心好,關閉‘九輸賭坊’是此生志業,一定會努力做到。」
「呃……也別麼努力啦,‘九輸賭坊’不開也是會有別間取而代之,不急不急。」倒個害人不淺的「勝利賭坊」,他們最高興,反倒是「九輸賭坊」他們不急著它倒,畢竟有間賭坊,才能為他們工作結束後帶來樂趣。
「是啊是啊。」要是連最後間賭坊都沒有,那他們往後的日子就難熬。「反正‘九輸賭坊’還不錯,暫時不用關閉,琥珀,你可別太認真哪!」
殷琥珀有些不能理解王二爹他們的態度,倒是旁的紫袍公子笑。
「琥珀姑娘,你太單純。若你真關閉賭坊,這里的人可會恨死你,不過沒想到我們兒還會有賭坊。」
他略帶驚訝的口吻令好奇地問︰「怎麼?」
「皇上下道禁令,民間不許私自開設賭坊,難道你不知情?」
搖搖頭,「若沒照辦會有什麼懲罰?」
「輕則沒收賭坊的一切充公,並將賭坊的老板發配邊疆,重則全家終身為奴。」紫袍公子淡淡敘述。
很重的罪,殷琥珀听不禁冒冷汗。「真的?」
「皇命豈可造假。」紫袍公子身邊的人沉聲喝道。
「別樣,會嚇壞小泵娘。」紫袍公子搖搖手,「琥珀,我挺喜歡你的,倘若你不想你的未婚夫受到懲罰,就叫他快關閉賭坊,或許還會沒事。」
殷琥珀拚命點頭,這會兒終于有好理由勸應子丹。
「對,西門府要往哪走?」紫袍公子起身問道。
「往前直走進入祥龍鎮之後,第一條岔路往右轉走到底,便會看見金碧輝煌的西門府。」真的很金碧輝煌,每次前往,都覺得閃閃發亮。
「金碧輝煌啊……」紫袍公子莞爾低喃。
「既然們要去西門府,不知可否幫帶東西給鳳爺的未婚妻?她懷有身孕,我幫她熬一鍋湯。」其實琵琶並不如外邊傳言很難相處,倒是挺喜歡的。
「西門府里無人照顧?」
「是身為朋友的心意。暫時走不開,可以麻煩公子代勞嗎?」
紫袍公子沒有拒絕,示意身旁的人收下。
「看來你們是交情不錯的朋友,你的心意,相信那位姑娘必能感受到。」只是經過他的手,就不知有沒有人敢喝。
「多謝,敢問公子貴姓?」
「李。」
李公子的話讓殷琥珀愈想愈不安。
晚上就寢時間,直接走向應子丹的房間。
左明非正好自里頭走出來。「咦,琥珀,你來找子丹嗎?」
「嗯,有些事情要跟他。」
「難道沒人跟你說這麼晚,不該來到單身男子的房里嗎?很危險的,子丹要睡,有什麼事情到房里跟大哥……」那個字來不及吐出,身後的房門立刻拉開。
應子丹把將殷琥珀拉進房里,沒好氣道︰「她來找我,關你什麼事?」
「身為琥珀的大哥,擔心她的安危,有些人無論是白天或晚上都很危險,琥珀,你真的要小心。」左明非探頭作勢朝房內的人叮嚀,差讓應子丹打到他俊美的臉蛋。
「快滾去睡吧。」說完,應子丹當著他的面關上門。
左明非忍不住搖頭嘆氣。「真是重色輕兄的好弟弟。」
確定外頭的礙事者已經離開,應子丹才問︰「怎麼?」晚上用飯的時候見她心事重重,找不到機會問,本想明天早上送到小陛的路上再問,現在有機會干脆問個清楚。
「皇上是不是下令要關閉民間所有的賭坊?」李公子的話,讓擔心整,不問個清楚,只怕今晚難以成眠。
他喜悅的神色稍沉。「誰告訴你的?」官府那邊還沒有消息傳出來,肯定是有人告訴琥珀。
「是名外地來的客人,他听見我們兒還有賭坊便告訴件事。子丹,皇上已下道禁令,不照做的話,最重會處以終身為奴的懲罰,你不擔心自己也要想想伯母的年紀大,萬一出事怎麼辦?」
「放心,自有分寸,況且祥龍鎮也不是什麼大鎮,不會引起注意,若有風吹草動,你以為我會不懂自保嗎?」
「真的不需要暫時關閉賭坊?」內心依然不安。
「相信我,沒事的。不過那位外地來的客人,你知道他是誰嗎?」那人消息這麼靈通,說不定會讓官府提早執行道禁令,他得多加注意。
「只知道那位公子姓李,應該是鳳爺的朋友吧。」
姓李?又和西門鳳霄有關?
前陣子西門府出事情,好像是跟皇宮扯上關系,上回來個宰相,這次來個姓李的要找西門鳳霄,該不會又是皇宮里的人吧?
「子丹,想什麼?」
這種事情他不想讓擔心,笑擁著道︰「在想你難得主動過來找我,讓我相當驚喜,今晚就睡在這兒吧。」嬌軀馨香,他舍不得放開。
睡在他里?咦咦?該不會是笨到自投羅網吧?
「我、要回去睡。」這里是應子丹的房間,若有人發現他們共處一室,可就解釋不清。
「這兒也有床,何必還要走回去?」上次錯失機會,還被踹腳,這會兒主動送上門,豈能輕易放回去。「你想要是娘不小心看見會說什麼呢?」
甭寡共處一室,伯母會說什麼?大概會直接要他們明天就成親吧。
她是很想嫁給應子丹,不過更想守信用,一連三回讓應子丹嚴重受挫的腿再次踢出去,無三不成禮已經夠,應子丹可沒有打算還要痛第四回,他輕易地閃開,哪知殷琥珀趁機會翻身逃跑。
目送圓滾滾卻又靈活逃離的身影,應子丹笑得好不開心。
為了想早將佔為己有,他可得想想該怎麼解決那筆惹人厭的三百兩債務。
午後,學堂下課,學童們紛紛向師傅說再見,便蹦蹦跳跳地跟隨同伴離去。
殷萬年送走每名學童,視線稍偏,看見站在對面的應子丹。
「進來吧。」殷萬年很清楚應子丹來找他的理由,二話不領他進入學堂,斟杯茶給他。
「伯父。」
「知道你要說什麼。」
「那您的意思呢?」以他們那微薄薪資來看,三百兩若真要慢慢還,一輩子也還不完,他可等不那麼久,決定走後門,反正只要由殷萬年還給他,又何必在意三百兩的來處。
「如果是以前,肯定答應,起來陣子還是在妻子去世後最認真工作的段時間,才發覺些年來對琥珀有多疏于照顧,讓她吃不少苦……當然希望能早獲得幸福,不過也必須尊重,所以很抱歉,不能答應。」
「伯父,如此一來,今生我別想娶到琥珀。」唉,他完全不懂對父女究竟是在堅持什麼。
「琥珀說什麼,我都會照做,但是……」
听見「但是」就好像看見一絲曙光,應子丹豎耳細听,等著殷萬年提供他好計策讓他抱得佳人歸。
「咳咳……雖然這麼做不好,可也算是個變通的辦法,萬一琥珀不小心有……身為爹,當然要力保她的清譽。」出此下策也是因為沒有其它法子,請原諒他是個太擔心女兒幸福的爹。
不錯的法子,他會慎重考慮。
「對,還有一件事,子丹,看得出來你真的很愛琥珀,不過如果可以,希望你能關閉賭坊,唉,或許這話由我來說不恰當,我只是希望琥珀能夠平安幸福,請體諒為人父的心情。」
「明白。」
他也會好好思考。
今兒個是劉翠婉的生辰。
向來不在乎自己的生辰,應子丹卻對娘親的生辰格外注重,這幾年總會邀請兩家一塊慶祝,今年也不例外,加上得知兒子喜訊將至,顯得更加高興。
這日,殷琥珀特地跟易璇璣告假回來要煮桌拿手菜。
「未來媳婦真是乖巧。殷師傅,您教得真好。」雖然琥珀要等還完債才願意嫁給子丹,不過已經是她的準媳婦,跑不掉。
「哪兒的話,琥珀自小苞娘比較親,是娘比較會教。」殷萬年謙虛道。
殷琥珀一個人在廚房里忙著,劉翠婉和殷萬年在前廳閑聊,左明非坐在旁嗑瓜子,應子丹則是因為賭坊有事情必須處理,會晚回來。
沒多久,談二生也趕回來,分別送禮物給劉翠婉和殷萬年。
「傻孩子,送什麼禮,只要也早日成親,娘便高興。」為人母的心願都是希望孩子盡早成家。
談二生聞言,瞥閑坐在角落的左明非。「子丹呢?」
「他會晚回來,如果他太晚,我們就先吃,用不著等他。」
談二生走近左明非,低聲道︰「大哥,可以出來一下嗎?有事。」
左明非起身跟他來到外頭。
「有什麼事?」
「大哥,這是西域當地所賣的手煉,我覺得挺適合你的。」談二生拿出一條金銀相間的手煉。
「應該是送給姑娘的吧?」是麼,左明非仍是伸出手讓他戴上,反正待會兒回房就拿下,現在是給二生個面子。
「不是送姑娘,看見他們都有戴。」
「保平安的?」那可以戴,跟在子丹身邊,他最需要保平安。
「不……是保佑愛情順利。大哥,其實、我很喜歡……」最後個字不知是沒清楚或是左明非沒听清楚,下一瞬間,談二生已經把左明非抱在懷里。
左明非太過錯愣,無法做出反應。
由廚房端著菜出來的殷琥珀正巧看見這幕,無法退回廚房,只好硬著頭皮假裝沒看見要悄悄經過,卻被眼尖的左明非發現她的身影。
他急忙推開談二生,大步走到殷琥珀身旁。「琥珀,你別誤會,二生是在拿當他的練習對象,因為他還不敢跟他喜歡的姑娘表明心意。」迅速撇清,完全不關他的事。
這樣還不算表明心意,那怎樣才算?
「左大哥,什麼都不用說,我全都明白。」如此清楚還不懂,真是白活。
「你懂什麼?」他什麼都還弄不清楚,能懂什麼。
「真的懂。」邊,腳步邊往前廳移動。
談二生一臉失落。「大哥……」
「琥珀,這鍋好香,你煮什麼?」左明非看也不看他一眼,馬上轉移話題。
「白菜炖肉。左大哥,別抓著,就剩一道菜。」並非當事人,也不能管太多,只能當作沒看見。
「我們快進去,別讓義母等太久。二生,也進來。」
談二生難掩心底的痛楚,不過看見左明非並沒有摘下手煉,他告訴自己也許還有絲希望。
兩家人統統到,只剩下應子丹。
眾人又等些時候,依然不見應子丹,劉翠婉便要大家先吃飯。過沒多久,應子丹才姍姍來遲,他祝賀娘親的話還沒開口,便見神色痛苦,似是快喘不過氣來。
「娘!」他沖上前抱住母親。「二生,到娘的房間,妝台上有個匣子,把里頭的藥拿過來,再倒杯溫水。」
談二生聞言立刻去辦。
「子丹,義母怎麼回事?」頭一次看見義母露出般痛苦表情,喘氣連連地無法半個字,左明非一跳。
「是誰給娘吃豆子?」應子丹神色沉冷地掃過在場的眾人。
「是我。」殷琥珀怯生生地回答。「對不起,不曉得伯母不能吃……」應子丹勃然大怒的模樣差嚇傻。
談二生去而復返,喂劉翠婉吃過藥後,她的神色看起來好許多,可臉色依然有些蒼白,氣息也不穩,看得殷琥珀自責不已。
「子丹,別怪琥珀,不是她的錯。」左明非忍不住替殷琥珀話。
「若是娘有個萬一,誰能負責?」
「琥珀確實不知道義母不能吃豆子。」連他也不曉得。
「住口!」應子丹沉聲喝道。
殷琥珀咬咬下唇,淚流滿面的跑出去。
「琥珀、琥珀!」既是女兒犯的錯,殷萬年也不好什麼,只能追出去以防女兒出事。
餅會兒,劉翠婉終于能開口,連忙抓著兒子的手,「子丹,不是、不是琥珀的錯,是娘以為這麼久都沒事,吃點應該、應該不要緊,是娘自己要吃的,琥珀不曉得這件事,不能怪她。娘沒事,快去把琥珀追回來。」是很感動兒子有孝心,不過更怕氣跑未來媳婦。
應子丹望著門口,已錯失追出去的時機。
「還在想什麼?琥珀什麼事都不曉得,就不分青紅皂白的罵,還不快去把她追回來!」對應子丹的沖動,左明非亦有責備。
談二生上前扶著劉翠婉,「娘我來照顧。快去吧,你真的誤會琥珀。」
他當然知道琥珀什麼都不知情,就算有錯,也是忘記告知娘若吃豆子會引起氣喘毛病的他,可是當他看見娘犯病的一剎那,理智跟著消失無蹤,才會口不擇言。
罷才瞥見她落淚,他亦是內心抽痛,畢竟自從娘親去世後,就再也沒見過她哭,而他竟不問是非便罵她,真正錯的人是他。
應子丹不停穿越街巷找尋。
會躲到哪去?
入夜,街上沒幾盞燈,怕黑,還能去哪兒?他在街上到處找人,卻怎麼也找不到。
「嚴大夫,拜托您走快點!」
殷琥珀的聲音穿透他的耳膜,他循著聲音,終于發現的身影。
「快,伯母還等救命呢。」心急如焚地催促。
嚴大夫也很想走快去救人,無奈他腳扭傷,拄著根拐杖,怎麼也走不快。
「我、腳受傷,走不快啊。」他也是傷員哪。
「琥珀!」找到她,他不知有多高興。
「子丹,來得正好,嚴大夫腳受傷,需要人……」殷琥珀話尚未完,應子丹突然張臂抱住,便忘記該什麼。
看見他倆當街摟抱,嚴大夫假裝沒瞧見,正好在旁歇歇腿。
「你、做什麼?快把嚴大夫背回去,伯母不是又犯病嗎?」滿心掛念伯母的病,才會匆匆跑來找嚴大夫。
「你沒生我的氣?」本以為是被他罵哭跑走。
「為何要生你的氣?」
「那你干嘛哭著跑出去?」所有人都認定是他的錯。
「喔,是因為看見伯母那麼痛苦,便想到娘……伯母犯病是我的錯,怕害你也會沒娘,才會難過的想哭。」有些不好意思。「子丹,豆子的事情真的不曉得,絕對不是故意要害伯母的。」伯母等于是另一個娘,只想好好孝順。
應子丹伸指按住的唇,阻止繼續自責。「娘吃豆子會引起氣喘,是老毛病,只要吃藥就會沒事。以為娘自己知道不會亂吃,所以便忘記提醒你,是我的錯。」
殷琥珀松口氣。「那就好,剛剛伯母突然喘不過氣來,差點嚇死我,沒事就好。」
「你不怪罵你?」
「為什麼要怪?看見這樣的,讓我更肯定始終沒變,或許你的想法、行為會改變,但本質上,仍是最初認識的那個孝順的應子丹,不是嗎?」喜歡的就是樣的應子丹。「不過剛才的確有嚇到。」小聲補充。
「對不起!是時情急才會……」
「知道,又沒怪,只是不習慣。」娘親已過世,能體會喪親之痛,才不會為小事責怪他,若今天換做是她,大概也會氣急敗壞。
應子丹再次摟住。「答應你以後不會再亂發脾氣。」
「我們快回去吧,伯母跟爹定在等我們。」
「咳咳……不好意思。」小情人真恩愛,害他都不好意思打擾。「兩位,請問現在是要我隨你們回去還是回家休息呢?」他都把老骨頭,就別折騰他。
閑閑晾在一旁的嚴大夫休息夠,得確定他的目的地究竟在哪兒,總不能要他傻傻站在里吹風吧?
很冷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