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遲(下) 第3章(2)

書名︰心遲(下)|作者︰朱輕|本書類別︰言情小說

終于,他有所動作了。

抬手去拉那扯住他衣角的手指,表情仍是溫和的,但卻很堅定。一根一根去掰,她卻依舊執拗,他掰開一根,她立刻又扯上去,這像是一場拉鋸,一場不可能發生在這個男人身上的拉鋸戰。

糾纏不清。

他忍耐地閉了閉眼眸,再度睜開,里面的光芒變得很銳利,伸手,拉住她的手臂,用力地扯開,像是將某種東西從身上剝離開一樣,很堅決也很果斷。

他要做的事情,從來都沒有誰可以反抗得了。

葉心栩的哽咽變大,如小獸般,一聲一聲,含在喉間,像是抽在心坎上,趙芷清听到心酸得快要受不了了;剛張口,卻被他一記凌厲的眼光給嚇得退縮回去,那就像冰刃上的寒光,刺入骨髓,她從未見過他那樣的眼神,她害怕了。

終于,他拉開了她,堅決地推開,然後拉過趙芷清的手,示意她上車;她不敢反抗,乖乖地繞過車頭上車坐好,他已經在駕駛座上坐定,發動引擎,車子咆哮起來。

葉心栩此時反而沒有動作,只是怔怔地站在一旁,看著他的側臉,淚如雨下。

昂貴的限量款跑車在下一秒如箭一般沖了出去,只用了不到五秒的時間已經離她離得太遠,遠到她再也追不上。

雙腿失去了支撐的氣力,她軟軟地坐到地面上,像是醒過來一般,終于崩潰地大哭起來,如同一個傷心到極點的孩子,除了哭,不知道還能夠做什麼。

「媽媽……」小小的童音,在一旁輕輕地響起,葉汐從未見過如此失控的葉心栩,她年紀太小,也會害怕。

葉心栩抬頭望著女兒,看見那雙眼楮,心里是酸楚與喜悅同時交融,匯成了一種怎麼都無法形容的感覺,齊齊涌上心頭。

真好,真好,他還活著,就那麼站在她的面前,他還活著,活著!

「媽媽,別哭。」葉汐偎入母親的懷里,伸出女敕女敕的小手為媽媽擦眼淚,擦得滿掌都是濕的,「媽媽不要哭。」

葉心栩一把將女兒用力地摟緊,臉貼著她的頭發,無法止淚。

葉汐在母親不斷顫抖的胸前轉過頭望著遠去的車子,小小的臉蛋上有著驚奇與疑惑,那個人,很像很像他,她的爸爸,沈尉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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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芷清不安地瞥了眼坐在身旁的男子,他的表情是她很熟悉的溫和,看起來情緒似乎沒有波動,就連握著方向盤的手都是輕松而自在。

可是她卻無法淡定,因為她注意到他的眼眸,總是會不經意地掃向後視鏡,她知道,他在看葉心栩,那個剛剛被他狠狠推開的女人,她是……

深呼吸了好幾次,總算可以開口︰「哥……」

沈尉遲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趙芷清立刻識趣地閉上嘴,不再發問,哪怕現在她真的是好奇地要命,也不敢再繼續問下去。

前面是轉彎,湊巧有一輛車子也打著轉向燈開了過來,雙方降下車速,在擦身而過的那瞬間,沈尉遲習慣性地看了看,然後,眼眸深沉。

短暫地交會,分開,各行各的,而轉過彎道,後視鏡里面早已經沒有了那張哭泣的臉蛋。

她哭什麼,又執著什麼呢?何必如此。沈尉遲的唇角緩緩地勾起來,銳利的眼眸專注地望著前面的路況。

那是笑吧?一直小心打量他的趙芷清,臉上的疑惑更深了,為什麼明明在上一刻還不算太糟糕的沈尉遲,為什麼現在會變得那麼陰沉?他好像,心情很不好,非常非常不好。

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

看著女兒甜甜入睡的臉蛋,葉心栩的表情變得柔和,像粉色玫瑰一樣嬌女敕的臉頰因為熟睡而泛起紅暈,小嘴微微張開,睡著的葉汐可人至極。

一記淺吻印上女兒的頰畔,抬手細心地為女兒拉好薄被,將室內的冷氣調高,讓氣溫更舒適。

闢謹言靠在門邊一直安靜地看著她的一舉一動,時間真是很奇妙的東西,可以讓葉心栩有如此巨大的改變;當年的他,怎麼都無法想像葉心栩會有今天這樣的表情和動作。

「你看到他了,對嗎?」輕輕的聲音,在安靜的室內並不顯得突兀,反而有種安定人心的作用。

葉心栩眸光一沉,然後將床頭的燈光調到最暗,走向陽台。

闢謹言會意地跟了出來,看見葉心栩放松地靠在齊腰的陽台上,神情自在,十八樓的晚風吹拂過她的發絲,透明的皮膚在月光下泛著晶瑩的光。

此時的葉心栩跟七年前有了很大的不同,一身俐落的褲裝,微卷的長發盤在腦後,只有額邊細細的散碎胎發襯得她臉蛋越發晶瑩;她的五官不是那種傳統意義上的美麗,眼楮明亮有神,鼻子挺直,嘴唇泛著健康的光澤。

當年的她活潑而生氣十足,現在的她開朗依舊,卻多了幾分成熟女性的韻味在里面,卻也更有吸引力。

「我看到他了。」遞給他一瓶從冰箱里面拿出來的汽水,葉心栩隨手擰開自己的瓶蓋,仰頭喝了一口,感覺清涼的水液順著喉嚨一路往下,一直沁到心里,撫平了她的某種情緒。

「嗯。」他低低地應著,想起看到她時,她坐在地上抱著女兒哭得那麼傷心,如果不是太了解她,如果不是她們就在警局的大門口,如果不是好幾名目瞪口呆的員警就站在不遠處觀望著,他幾乎要認為葉心栩是不是踫到壞人被欺負了。

可他很快又反應過來,能讓她這樣哭的,除了那個人,他實在是想不到還會有誰。

「他很好。」葉心栩將冰冰的瓶身貼在自己的臉蛋上,輕輕地閉上眼楮,感受那種沁入心脾的清爽,「真好,不是嗎?」

「唔。」雖然這麼多年來,他一直反復跟她保證,沈尉遲沒事了,痊愈了,可是他知道,她其實一點都沒有安心,只有親眼看到,她才會真正地放心下來。

葉心栩滿足地呼出一口氣,「我很開心,真的很開心。」

他望著她腫得比水蜜桃還要大的眼,無語。

「他應該還在生我的氣吧。」嘆息聲像是被夜風吹散開來,縈繞在他的耳邊,擾入心底,「生氣,也好。」她朝他朗朗一笑,浮腫的眼皮和臉蛋,卻有一種讓人心酸的明媚,「比起生氣,我更怕他不願意對我生氣,已經忘了我。」

「小栩,當年的你並沒有做錯任何事。」他無奈地低語,為她的傻,為自己的痴。

「怎麼會沒有錯?」她偏過頭,望著他,「對于有的事情,我沒有做錯。可是別的事情,我卻錯了。」

她很笨很遲鈍,沒有弄懂自己的心,不清楚自己的感情,傷害了所有的人。

他很喜歡看她那種有點純稚的動作與表情,貪心地舍不得移開眼,望著她,卻也努力收斂自己的情感,輕聲安慰她︰「小栩,不關你的事。」

她笑了,帶著幾分親切與心安,「謹言,你真好,不管任何事情,你都會站在我這邊,永遠這麼好。」

他怎麼可能不對她好?當年那個在崩潰邊緣的葉心栩,到現在他回憶起來還是會心痛難擋,她像瘋了一樣,不吃不喝,固執地守在沈尉遲大宅的門口,一定要知道他的消息,誰勸都不听。

可是那個人的消息卻從此失去。

不管她再怎麼問護衛,想要進去看,都被阻了;她進不去了,再也進不去那個曾經她作夢都想要出來的地方。

她守了整整五天,除了水什麼都咽不下去,最後終于體力透支昏倒了,在病床上看到她醒來的那一秒,他第一句話就是︰「他已經月兌離危險了。」

那是他第一次看見她掉眼淚,安靜無聲地哭,哭得身子都在顫抖;在那樣的眼淚中他突然就明白了,沈尉遲于葉心栩而言,是怎樣的一種存在。

原來如此。

他官謹言就算曾經離她很近很近,但最近也只能到那里,無法再靠近;能進到她心里的,只有一個人,那就是沈尉遲,他是無可替代,也是無法磨滅的。

她哭了很久很久,久到月光取代了太陽,久到他以為她會就那樣哭著再度昏過去;可是這次,並沒有,等她平靜下來,她用嘶啞的聲音安靜地說︰「我要回家。」

那個家,在南部,在她的父母身邊。

天下間所有的兒女都一樣,受傷之後,只想回到父母的懷里去舌忝傷口。

可是這個傷口很深很痛,再多的撫慰都平和不了,一直到幾個月後發現的那個小小的意外,才讓她重新地振作起來,他再度看到了她的笑臉,看到活力重回她的體內。

這麼多年,他一有時間就有抽空去南部看她,從最初尷尬到慢慢地熟絡起來,因為除去那些細微的曖昧,他與她,其實並不算熟。

他應該慶幸她的開朗與大度,發生那樣的事情後,她並沒有埋怨他,而是很自在地跟他做了朋友;就算心里沮喪,就算會有失落感,可他也珍惜這樣可以守在她身邊的時光,並且偷偷抱著那麼微小的藏在心底的奢望,希望有一天,她的眼里可以看到他。

看著那個小意外一天天地成長起來,看著她們母女之間的可愛互動,他的心也是滿足的、愉悅的;也許愛情,並不一定要兩情相悅永遠在一起,一個人的愛戀有時也是一種完美。

「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他輕聲地詢問。

「打算?」她唇邊的笑變深了,「要有什麼打算?我現在有汐汐,我已經滿足了,以前的事情,都過去了。」到今天,一切都過去了,她看到了他,模到了他,那種溫度,她知道他還活著,而且身邊還有了另外一個可以寵的人。

酸酸澀澀的感覺在心底泛開,但她的笑卻還是明朗,「一切照舊。」

趙芷清,很溫柔、很乖巧,很適合他,他的身邊站著這樣的女生會比較好吧,他們在一起的畫面那麼和諧與完美,而她知道,趙小姐于沈尉遲而言是特別的;因為太過了解,她知道他看著趙芷清時那種眼神里面是有著發自內心的喜愛的。

太過了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