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天色暗了,鵝毛般大雪下得無聲無息。
坐在房里,案上一壺酒冷掉而難以入喉,趙陽把玩著酒杯想著楊妤嫣,他和她相愛的點點滴滴,這些他想籍著醉酒忘懷的事,此刻卻因那個女人,清楚的一幕幕浮現在腦海。
還有失去她的那種有如剜心般的痛苦啊!每想起一回,就像把他凌遲過一遍般,讓他痛不欲生,直想干脆跟了她共赴黃泉路。
那時,與遼征戰大捷之後,他迫不及待的回京,沒想到迎接他的卻是嫣兒的死訊。他風塵僕僕的臉上塵埃滿,淚水在頰上劃下兩道清楚的痕跡來。
之後,便是沒日沒夜的大醉了,他的心成了冬日的湖,結成了冰,永夜的寒冷。
他以為自己就會這樣過完一生,也無所謂,凍得沒知覺,才不會再痛、再想流淚。可那女人卻像陣東風,捎來暖意,在他心上敲了些縫隙,他不想失去這些防護,拼命地想把楊采兒的身影往外推。然而——
「該死的!」
他不想滿腦子思思念念的都是嫣兒,可也不該換成楊采兒呀!真是該死!
一口飲盡杯中的酒,燭影晃晃,夜深了。
寅卯交接之際雪停了,天還蒙蒙未大亮,淺睡了會的趙陽起身,走出房外想喚人伺候自己梳洗。
才推開門,門像卡著什麼似的,他不經意一看,竟發現楊采兒蜷縮著身子,屈蹲在門邊。
「你還沒走?!」
听到他的聲音,楊妤嫣猛然張開眼,羽睫上還有些霜雪,隨著她的動作掉到臉上。「你醒啦!」
她想站起身,但久蹲的雙腳早麻了,她略一動,腿上又刺又麻地令她眉頭忍不住一皺。
「難道你一夜都在這?」見到她發間的霜雪,一張小臉卻漾著異樣的紅潮,趙陽說不出來此刻在心中翻涌的是怒意還是心疼,灼得他忍不住一把揪起她。
腳好刺好麻呀,她咬著下唇,雙腿無力支撐自己,半偎著他。「我……不認得路……」她不敢亂走,在廊間雖寒冷些,至少有他房內透出些光亮,總比迷路好。
「不認得路不會要人來帶你嗎……」他隨即想起下人們都在和苑,沒他的吩咐是不會上這來的。「該死的!下了一夜的雪,你竟然待在外頭!」
「你不要生氣,我這件大氅很暖,沒事的……哈啾!」
噴嚏聲一出,無異是自打嘴巴,楊妤嫣噤聲不語,怯怯地看著他。
趙陽抿著唇,不發一語地將她攔腰一抱,走入房內。
他的手踫到她的腳,引起她一陣不適。他注意到她發皺的表情,動作放輕柔了些。
將她放在床上,他轉身又往門外走。
「你要去哪里?」她想起身,無奈發麻的腿讓她動也動不了。
「去給你請大夫。」他並非鐵石心腸之人,見她的模樣,再怎樣想對她冷淡,也硬不下心來。
方才抱起她時,不意踫到她的臉,感受到她肌膚所散發出的熱度,讓他真想抓起她罵一頓,認不得路,不會在樓里隨便找間空房窩一晚嗎?現在染了風寒,是想叫他擔心愧疚至死是不?
「你別走,我不用大夫……對了,」她突然手掏向懷中,拿出一樣東西,「這個給你。」昨天下午她剛看到他時就想給他了,但隨後的那場纏綿,讓她忘了這事。
趙陽接過來,是一個香囊,繡功精細不在話下,然而叫他驚訝的,是其上繡制的一幅雄鷹翱翔圖。
「這香囊哪來的?」嫣兒知道他喜歡老鷹,打小縫制給他的東西中,總會繡上一幅老鷹圖,而這香囊上的老鷹姿態、顏色,和嫣兒繡給他的簡直如出一轍。
「我繡的。怎麼?你不喜歡嗎?」以前陽兒只要看到有老鷹的衣物、鞋樣總是愛不釋手,不管年紀多大都一樣,她以為他看到這香囊會很高興。
這香囊是她入府這幾日繡好的,一來是打發時間,再者也是想討他歡心。但怎麼他現在看了,卻不若從前一般,露出欣喜之色?
他深深瞅了她一眼,「這真是你繡的嗎?」
「當然。」
猛然握緊香囊,他有些迷惑,兩個不同的人容貌像便罷,但有可能連想法都一樣嗎?「是你姑姑教你這樣繡的?」他猜測道,這是最有可能的解釋。
楊妤嫣沒承認也沒否認,淡然地笑了笑,「你喜歡嗎?」
無法忽略她眼中的期待,趙陽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嗯。」
「喜歡就好。」說完,她眼皮沉重的闔上。她好累,不知是在外蹲了一晚上都沒睡,還真是病了,此刻頭枕著他睡過的被褥,他的味道充斥其間,令她覺得好安心。
趙陽本想要她如果沒事的話,起來回荏風樓去,沒想到才一眨眼的時間,她竟睡了。看著她的睡容,他嘆了一口氣,走出房外,準備去喚人找大夫來。
他告訴自己,他才不在乎楊采兒,只是……只是誰叫她真的太像嫣兒了呢!
像得幾乎讓他以為,她們是同一人……
「爹,王爺上風憐軒那了嗎?」容小鳳去了煙雨樓、煦月樓都見不到趙陽,來到樞陽樓的帳房找容添問。
「喔,他一早就帶王妃出城游湖啦!」
「游湖?」她一愣,嗤了一聲,「他們感情何時變得那麼好了?」前幾日王爺還對那楊采兒不聞不問,怎麼昨兒個听說王爺伴她去逛市集,今天還游湖,轉變怎會這麼大?
容添瞪了女兒一眼,「人家夫妻感情好有什麼好奇怪的。」他停下記賬的動作,語重心長的說︰「小鳳,收起你的痴心妄想,這次王妃大難不死,證明了她有當王妃的福分,你就死心吧!」
「爹,你在說什麼。」她別開臉,躲避父親了然于心的視線。
「我看到你和個江湖郎中在後門不知嘀咕什麼,所以我想,王妃這次會突然昏迷,應該和你月兌不了千系。」
容添這話說得很明了,可容小鳳仍猶自嘴硬,「她昏迷和我有什麼關系,爹,你這罪名可別亂扣,我可是你惟一女兒呀!」
他嘆了一口氣,「就是我惟一女兒,所以我才什麼都沒和王爺提。」
「爹,難道你不想看到女兒找到個幸福的歸宿,一輩子榮華富貴享用不盡嗎?」
「我只知道強摘的瓜不甜。」見到女兒不以為然的表情,他忍不住樓下了重話,「你好自為之,再有下次,我絕不徇私。」
哼,下次?!下次還讓爹有機會辦她嗎?她一定得成功,除掉楊采兒這根眼中釘、肉中剌,只是……
要怎麼動手還毫無頭緒,喜鵲這個沒膽子的丫環頭跑回家鄉,她一個人是有些難成事,她得再好好想想,部署一個天衣無縫的計劃才行……
難得出了暖陽,冬湖畔的景致別有一番況味,金色陽光跳躍在樹梢間,反射到晶瑩正滴著水的冰柱上,光影嬉戲。
湖面並未結冰,船家搖著槳櫓,擺渡兩岸行人。
趙陽帶著楊妤嫣輕裝出行,兩人共乘一騎。他看她病了幾日,身子雖無大礙,但眉宇間卻一直籠罩著股陰郁之色,怏怏不樂。或許是出自愧疚,他總認為那日自己若不把她趕出去,她便不會露宿一夜,進而染上風寒,因此留在府中的時間比往常多了些,心想若她再有什麼不適,也好有個照應。
這些天相處下來,他不想承認,自己越來越無法抗拒她,那和嫣兒神似的味道,無所不在,令他著迷地魅惑住他的心。
他以為自己不會再為任何人心動了,也以為嫣兒死了,他的愛情也死了,原來,他的心還活著,能感覺到外界的溫度,她的溫度。
鎮日待在王府里生悶,昨天他帶她上城里著名的喜饈樓用膳,兩人相處是越來越融洽,讓他有種錯覺,仿佛嫣兒從未離開過他一般。
今兒個趁著天氣稍好,帶她出來外頭走走。而她也沒辜負他一番好意,從知道要出門開始,便開心的笑得闔不攏嘴。
「陽兒,想不到冬日里游湖的人還真多呀!」楊妤嫣巧笑倩兮地東張西望著。
趙陽淺淺一笑,並無回應她的話語。這楊采兒不知從何時開始便這麼喚他了,他也由著她。他決計將她當成嫣兒的替代品,如果這是老天爺想補償他的方式,他不會像愛嫣兒那般愛她,可是他可以容許自己有一點點的喜歡她。
「你看,那頭還有人乘舟游湖呢,」
他停下馬,湖邊茶亭小廝立即上前來接過韁繩,「客倌,里頭用茶。」
點點頭,他腳步卻不往茶亭里頭走,反倒拉著楊妤嫣往岸邊走去。「送一壺上好鐵觀音來船上。」
楊妤嫣聞言吃驚一問︰「你要上船?」
「不是我,是我們。一葉扁舟,悠悠蕩蕩逍遙于這一潭碧綠間,再佐以好茶,浮生一大樂事也。」她連忙搖頭推卻,「我不去,我在這里等你就好。」
他停下步伐,轉頭看著她,「你為什麼不去?」他看她方才好像很羨慕人家乘舟而游,他才起了此番游興。
「我……」她囁嚅地說出原因,「我怕水。」當年為救陽兒而跳入水中,讓她只要一靠近稍深的河湖就忍不住心生懼意。
「有我在,有什麼好怕的。走吧!」
趙陽率先邁開步伐,楊妤嫣看著他的背影,遲疑了會,咬咬牙,還是跟了上去。
忍住想發抖的懼意,她在他的攙扶下上了小舟。這船不大,船中看一方桌,上頭有些茶水糕點,兩人並坐其前,船尾站著名年約五旬的船夫,緩緩搖著槳。
船很快離了岸,來到湖心處,船夫放下槳櫓歇口氣,風徐徐吹來,只覺舒爽並不感到冷冽。
「采兒,你這般挨著我,又死捉著我的衣角,是怕冷還是怕掉下水去?」趙陽啜了一口茶,失笑道。
「這湖……看起來好深。」她臉色緊繃。
「你別盡往湖水瞧,瞧瞧兩旁的風景,就不會害怕了,嗯?」
「嗯。」她勉為其難地點點頭,但兩只小手牢牢揪握住他的衣袖,才敢往兩旁看去。
「喝茶?」他遞出杯子給她。
她不敢伸出手來接,搖頭表示不用。
「真怕水怕成這樣?小時候溺過水?」
「嗯,好可怕,嘴里鼻子都是水,都不能呼吸了。」
「怎麼會溺水?貪玩喔!」
她不知該怎麼說,總不能說其實是他害的吧!
「放心吧,我會護著你,絕對不會再讓你掉入水中一次。」
待茶溫稍涼適口,趙陽將杯沿湊到她嘴旁,「我喂你,喝吧!」
她臉一紅,一口氣想將茶飲盡,沒料到卻給嗆著了,難受地咳了起來,然而手還是沒放開他。
他為她拍撫著背,「喝那麼急干嗎,不是只有溺水才會被水嗆著的。」
楊妤嫣咳得眼淚都掉出來了,這時眼角余光瞥到,有艘船行進的方向似乎有些奇怪。她有些發急,斷斷續續地嚷,「陽兒,你……你看那艘船往咱……咱們這來了,會不會撞到我們……」
趙陽舉目一望,看到小舟上的人,忍不住眉一皺,她怎會上這來?
隨著小舟的逼近,一陣清幽縹茫的琴音也越來越清晰。
楊妤嫣已止住了咳,听著琴聲,不吝惜地給予贊美,「琴音錚錚,除五律之外還隱隱透露了撥弦之人的邈邈情思,此人必定琴藝高超。」
彈琴之人的船來到他們的小舟邊,她一看,船上正坐著名清雅秀氣女子,身後候著一名丫環,琴前焚著檀香,縷縷煙氣將她襯得有如不食人間煙火、偷偷下凡來的仙子般。
「你怎麼會來這里?」
一曲稍畢,趙陽開口問著風小憐。楊妤嫣有些訝異地轉頭看他,他們認識?
風小憐微綻芙蓉面,雙眼灼灼地看著楊妤嫣。「王爺幾日未到風憐軒來,小憐心上煩悶,嬤嬤要我外出走走,沒想到竟在這里和王爺不期而遇。」
其實是她見趙陽幾日未來找她,特意備了一桌酒菜差小廝去王府請他來一敘,才听府上的人說,他攜王妃游湖去了。她得知此事是又嫉妒又好奇,明知道自己是沒資格置喙,但幾番思量下,還是帶了丫環,前來一睹情敵生何模樣。
而她運氣不錯,才剛來,就見趙陽和個女人上了艘船,她連忙尾隨在後。
「心里煩,出來走走也好。」趙陽無意多談,轉開頭,正想叫船夫將船駛離。
「陽兒,這位是……」楊妤嫣問,這女子瞧著她的眼神,讓她感到十分不舒服。
「她是風憐軒的花魁,風小憐。」他毫不隱瞞她的身份。
如果我要像她的女人,早將風憐軒的花魁迎回府來……是她,陽兒說過與她相像的女人……
毫無心理準備的看到丈夫在外風流的女人,楊妤嫣像是心上被打了一拳,開口不自覺地盡是酸意,「她哪有像姑姑,姑姑哪會像她那麼凶地看著人。」
趙陽知道她這番沒頭沒腦的話在說什麼,不過並不予以回應。
泵姑?!像她?她說的是王爺思思念念的妤嫣嗎?
不過不管如何,王爺顯然向她提過自個的存在。風小憐暗自心喜,面上卻佯出尷尬一笑,斂眼,將視線移轉到他處。「小憐出身卑賤,本就比不上妤嫣姑娘。」
她這招叫以退為進,裝出楚楚可憐的柔弱樣,一向讓男人抵抗不了,直想將她擁入懷中疼惜。
她也知道自己的事?!楊妤嫣看了趙陽一眼,只見他怔怔地望著她們兩人瞧。
「小憐的確是不像嫣兒。」和簡直是嫣兒翻版的采兒一比,他快看不出風小憐哪里像她了。
風小憐以為趙陽是貶她出身低,忍不住心里受傷,眼眶紅了。
楊妤嫣見她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心也軟了,有些後悔剛剛刻薄的話語,她一定傷了她的心。
「風姑娘,對不起,我說錯話了。」
趙陽怪異地看她一眼,連風小憐也愣住了,她怎會突然道起歉來?
「你美得像仙女一樣,我覺得姑姑還沒你好看呢!」雖說安慰起情敵來有些可笑,但她就是不想看到有人因為她無心之語而難過。
反正現在捉住陽兒、待在他身邊的人是她,這就夠了。
趙陽笑了,她這性子跟嫣兒好像,嫣兒是個老好人,老說以和為貴,什麼都不與人計較,有錯沒錯她先認了再說。
這女人在想什麼呀!她以為她這樣說,她就會高興嗎!風小憐暗自冷哼。壓下受傷的情緒,她堆起笑容看向趙陽。「王爺,不如讓小憐為你彈奏一曲,好增游興。」
見他不置可否,楊妤嫣也不好說些什麼。
風小憐于是抱起琴來,「兩船並行有些危險,還是讓小憐過去……」
話還沒說完,船身突地搖晃了下,她沒站穩,噗通一聲竟掉下水去。
「小姐!」風小憐的丫環驚聲尖叫。「糟了,小姐她不會泅水呀!」
趙陽見狀,沒多想地立即躍入冰冷湖中救人。
「陽兒!」楊妤嫣大驚,他會泅水嗎?
風小憐身上厚重的冬衣一下就吸飽水,沉得極快,一時之間並未浮上水面,而冽寒的湖水凍得趙陽手腳有些施展不開,潛下水後花了好些時間找她。
楊妤嫣見他跳下去後就看不到人,心一急,也不管自己有多怕水了,咬牙一跳,只希望當初她救得了他一次,今天能救他第二次。
「姑娘!」船夫驚喊。
罷找到風小憐將她攬到船邊的趙陽,听到船夫驚呼聲,回頭一望,心跳差點沒停止。
這個笨女人在搞什麼鬼?這湖水冰冷得很,她跳下來想干嗎?
只見楊妤嫣賣力的擺動身軀四肢,不像泅水姿態的滑稽動作竟也能讓她來到趙陽身邊,在距他一臂之遙時,奮力往前一撲,捉住他的肩背——
「我……咕嚕……我抓到……抓到你了,陽兒,沒事的,我來救你了……」
他看來需要人救嗎?倒是她,整個人都攀在他身上了,還不斷地喝到水,要是這樣下去,不用多久她包準小命就沒了。
趙陽啼笑皆非的擁住她,「采兒,該被救的人是你吧!」
「咕嚕……只要你、你沒……沒事就好……」說著話時,她又喝了兩口水。
他連忙將她送到船沿,自己隨後躍上。
方才在船夫的幫忙下,風小憐上了船,現在正不住嗆咳著,小丫環哭哭啼啼的拍著她的背,好讓她嘔出些髒湖水來。
楊妤嫣也咳個不停,蒼白的臉上仍寫著余悸猶存。
冷風吹來寒意陡生,一身濕的趙陽連忙運起內力避免體溫降得太快,見兩個女人皆一臉死白,握住兩人的手,將真氣輸進其體內,現在得趕緊回岸上換件干爽衣裳才是。
「船家,快回岸上。」
船到了岸邊,趙陽問明了丫環,知道她們是搭乘馬車而來,將風小憐抱至車廂後,要馬夫快馬加鞭回風憐軒。
「王爺,謝謝你、你的救命之恩……」風小憐虛弱地開口。
「別多說了,先回去換衣服要緊。」
「你……不來嗎?」
「采兒和我一道呢!我先送她回府再說。」
「我……我等你。」
他沒答應也沒說不去,只交代了句要她先歇息,未待馬車起程,就轉身往岸邊走去。
湖岸邊,楊妤嫣蹲坐在泥地上,頭發衣裳還滴著水,看來可憐兮兮,好像一只剛從水里撈起的小兔子。
風一拂,她冷得直打哆嗦,忍不住炳啾了兩聲。
趙陽見狀,真不知是該笑還是要罵她,小憐掉下水這意外已經夠麻煩了,她還來攪和,他實在不敢想,要是他遲了一步找到小憐,她會怎麼樣?
依照她喝湖水的速度,再喝個幾口,就可以準備去當水鬼的新娘了……
「嚇死我了,這次我以為真會去當水鬼的新娘呢!」
他擁起她,往茶亭走去。得先把身上衣服弄干才行,這般騎馬吹風回去,兩人一定會生病。「你到底在想什麼?不是會怕水嗎?為什麼還跳下來?」
她垂下眼瞼,「你什麼時候學會泅水的……」她要是知道他會泅水,才不會逞強跳入水中。
「我什麼時候告訴過你我不會泅水的?」他瞪著她低垂著的小腦袋,「就算真有個萬一,船夫也在船上,犯不著你這不識水性的人來瞎攪和一通。」
她囁嚅著,「要是你有個萬一,我也不想活了……」
「你說什麼?」
「沒……哈啾!」
趙陽再瞪她一眼,進了茶亭坐下來,連忙要茶亭小廝送上盆爐火來,倒了杯熱茶遞給她暖暖手,呵護備至的動作是他自己都沒發覺到的溫柔。
東風未到,但他心里的寒冰,早化作一江春水。
「娘、娘!外頭怎麼有好些錦盒、綢緞,宮里又送禮來了嗎?」楊采兒邊走進娘親房里,邊疑惑地問。
王氏正拿起桌上十多條金銀珍珠、瑪瑙項鏈細細端詳,一張老臉笑得皺紋都跑出來了也無所謂。
「采兒,你來得正好,喀,我看這對珍珠耳環挺好看的。」
楊采兒接過來,雙眼驀地一亮,「娘,你怎麼會有這些好東西?」
「呵呵,還不是你那有本事的姑姑,沒想到她運氣真那麼好,當上了晉王妃,皇上給你爹、爺爺加官晉爵不說,現在連我都是個官夫人呢!看來你姑姑正得寵,這晉王三不五時就給咱們送些貴禮補品來。」
聞言,楊采兒突然臉色一沉,丟下手中的耳環。「哼,這麼點東西有什麼好高興的,要是當初是我入了宮,現在要孝敬爹娘的豈只有如此而已!」
王氏有些驚愕地抬起頭來,「女兒呀,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意思是我們都被姑姑騙了,榮華富貴她享去,施些小恩小惠,娘你就高興成這副德行,我才不希罕。」
「可是當初也是你自己不進宮,實在不得已,才讓你姑姑冒名替代你,現在她過得好,沒給家里惹出禍事,我們就該感謝菩薩有保佑了。」
「你說到這個我才氣,現在外頭的人都以為晉王妃是楊采兒,我這正主兒反倒成了這個家的外人。」
泵姑頂替她入宮,她便成了來投靠楊家的遠親佷女,再看到近來皇上、晉王賞賜連連,更是嫉恨羨慕不已。
王氏思索了會,越想越覺得女兒說的有道理。「對呀,沒有道理讓你姑姑頂著你的名號吃香喝辣,這些榮華富貴原本就都該是你的才對。」
「娘,不如咱們上京城一趟,再見機行事……也許,我們可以拿回這原本屬于我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