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年,眾業集團的尾牙都會選在旗下的飯店舉辦。
富麗的裝潢、無止境供應的各種飲品、高雅的料理,就像是一場豪華的宴會。
這是一年一度最令員工期待的盛事,但並不是集團里的每個人都可以參加。因為眾業的員工實在太多了,所以除了總公司的員工之外,其他分公司大多只有主管級的人可以與會。
而這是蘇文伶第一次參加,她進眾業到現在剛滿一年,初進公司時,正好錯過去年尾牙。
但其實她一點也不想到這里來。
比起穿著漂亮的禮服,和一些無聊的人聊一些無聊的話,她寧願窩在公司里做她未完成的工作。
可這是強迫參加的,因為今天眾業的新總經理將會現身,名義是公司尾牙,實際上卻是有意向員工介紹集團下一任的領導人。
她手持香檳,刻意挑了個角落站立,不打算像其他人一樣客套虛偽的說些社交辭令。
其實,蘇文伶長得並不丑。
她有一六五的身高,身段縴縴合度,五官秀麗端正,如果好好打扮,也會是美人一個。
可惜,她並不喜歡裝扮自己。
身為一個女性主管,領導著一群男人,她不認為美麗的外表對自己會有任何幫助。
大多數的人,都有著刻板印象,認為美麗的女人全是有貌無腦的草包花瓶。
她不願意給別人那樣的印象,更不希望別人將目光集中在她的外表上,而忽略了她的能力。
因此,她的穿著打扮向來以中性為主,務求轉移性別焦點。
上班時,她習慣穿著黑白兩色的褲裝,長發梳髻,那讓她看起來冷酷自信,她喜歡這樣的形象。
即使是參加宴會,也不若其他女同事將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她反而包得密不通風的,禮服甚至還是高領,完全沒有露任何一寸肌膚。
「你看,女魔頭連參加宴會也不改本色。」遠處,一群男人窺伺著她的一舉一動。「嘖!看看她的表情,真想知道她那張冷酷的臉驚惶失措時,會是什麼樣子?」
一陣惡意的笑在男人群間傳開來。
「就快了。」一想到那個情景,一陣復仇的快意傳遍他們全身。「只可惜我們看不到。」
「走吧!走吧!」
他們每人拿著一瓶烈酒,朝角落前進。
蘇文伶一看見他們,便皺起眉頭。
「有事嗎?」她毫不掩飾眼中的厭惡。
「經理,我們怕你一個人在這里無聊,過來陪你喝喝酒呀!」
她冷瞪著他們。
「不用了,要喝酒你們自己去喝,我明天還想上班呢。」
「喲,只是淺酌幾杯嘛!經理干嘛這麼大反應?」隨手撥開酒瓶瓶蓋,一伸手就要往她杯中倒酒。「來嘛,喝一杯嘛!這可是我特地從家里帶出來的,一九六五年的威士忌。」
而她毫不猶豫的移開香檳杯,並往後退,那酒便直接的倒到地上。
「我不想喝。」她再次冷冷的重申。
「啊!好可惜呀!」這個臭女人!壓下心中的怒氣,男人強迫自己露出笑容。「我說經理呀,你該不會是害怕吧?你不是自詡自己樣樣都比男人強嗎?想不到你也有不行的本事啊?」
「就是呀。」其他人在旁邊扇風點火。「我就說嘛,女人啊,就算辦事能力再強,依舊只是女人,算啦算啦,既然經理沒膽,咱們自個兒去旁邊喝吧!」
蘇文伶抑下心中的怒氣,冷冷的看著他們轉身。
他們絕對是故意的!
從她進公司開始,這些人就沒給她好臉色看過,總是有意無意在言談之間羞辱她,並處處與她作對。
雖然明明知道他們是故意的,也知道他們一定不懷好意,可她就是咽不下這口氣。
「等一等!」她出聲喊住,並看著他們一起轉身。「喝就喝,誰怕誰?」
這一喝,足足喝掉了四瓶威士忌。
他們做夢也沒有想到,蘇文伶一介弱女子,酒量居然比男人還好。
眼看著酒一瓶一瓶的減少,可她面色不改,在眾人輪番上陣的猛烈攻擊之下,只是一杯又一杯的喝下肚子里。
又過了一會,除了臉色微紅之外,她看起來一點影響也沒有。
兩個男人在旁邊竊竊私語。「這女魔頭的酒量怎麼這麼好?這樣下去,她還沒醉,我們都要先醉倒了,真要這樣怎麼得了?」
「對呀!」另一人臉色痛苦的捂住嘴。「我已經快不行了,拜托想想辦法讓她倒下好不好?再喝下去,我準會吐死。」
「再去多拉幾個人來好了!」
「上哪兒拉人?這事愈少人知道愈好!否則到時被上頭的人知道,我們都要卷鋪蓋走路了!」
「不如用藥吧?」其中有人偷偷拿出一顆白色小藥丸。「這藥力很強的,包管她五分鐘之內就倒下。」
「媽的!」另一人一手搶過。「你從哪搞來這種東西?不行!」
兩個人談話之間,那邊已經又喝掉了半瓶。
蘇文伶拼命的眨眼,想要維持頭腦的清醒,然而酒精已經慢慢發揮了作用,她只覺得眼前的影像愈來愈模糊,就連平衡感也漸漸失去了。
她皺眉靠在牆壁上,支撐著自己。
「啊!可以了、可以了!」
眼看她已現醉態,他們不禁大喜。
「經理,再喝一杯嘛!」為了達到最終目的,他們又倒了一杯酒,往她嘴里灌。
「唔……」酒沿著她的嘴角流下,她伸手將他們推開。「我不喝了。」
她的頭好暈!
在眾人還沒意識到之前,她突然「咚」地一聲,應聲倒地。
柯少揚是一個英俊又充滿魅力的男人。
任何看過他的人都不能否認,他的確擁有天生的吸引力,讓人忍不住想要多看他一眼,不自禁的想要接近他。
身為眾業集團的少東,他既有俊美的外表,又擁有億萬身價,自然是許多女人追逐的目標。
即使是站在角落,不刻意引人注意,卻仍有許多女員工一個接一個的朝他涌來,並使出渾身解數要吸引他的注意。
他淺啜一口香檳,帶著笑意看著眼前各式各樣騷首弄姿的女人。
這些女人心里在想些什麼,他很清楚。
飛上枝頭當鳳凰,這是多少女人心中的夢想,只要釣到一個金龜婿,從此茶來伸手,飯來張口,做一個尊貴的少女乃女乃,有哪一個女人不想過這樣的生活?
高級飯票本身已經很吸引人了,如果再加上外在條件這個令人驚喜的附加價值,眾女子會趨之若騖也是意料中的事。
對于這些女子,他向來是來者不拒。
反正,她們對他別有所圖,他也利用她們達到某些目的,大家各取所需,誰也沒有吃虧。
外界對他的傳言眾說紛紜,但都月兌離不了他是個高手。
他身邊向來不缺女伴,只是,和外界以為的不同,因為他換的只是女伴。
雖然,有許多女人明示暗示,甚至大膽勾引,他卻從來不曾逾矩。
不是他想當柳下惠,也不是因為他自詡正人君子,而是他知道當一個女人願意獻出她的貞操時,她想得到的絕對不是一段露水姻緣那麼簡單。
任何一個以為自己可以得到女人的貞操又不用付出任何代價的男人,都是一頭蠢豬。
縱使今天自主的口號其聲震天,但畢竟男女有別,鮮少有女孩子單單為了享受魚水之歡就與男人發生關系。
而不管女方期待的是婚姻關系,抑或是情愛關系,這些都不是他願意給的。
因此,他從來不和身旁的女伴發生任何生理上的關系。
畢竟,他這一切的努力不是因為他真的樂于享受女人堆中的快樂,而只是為了向父親反抗的一種障眼法罷了。
「總經理!」一個妖艷的美人兒挨著他的身體,嬌滴滴的磨蹭。
「你剛剛自己說要請我吃飯,不可以騙人喔。」
「我也是。」另外一邊,穿著禮服的女子索性兩手抱住他的脖子。「你剛剛答應過我的。」
他微笑,舉高手中的香檳,淺啜了一口。
「那當然,明天你來找我的秘書,她會替你安排時間。」
一句又一句嬌滴滴的呼喊聲此起彼落,會場中的女人幾乎全圍在他的身邊,擺出最誘人的姿勢,就只盼能吸引他的注意。
遠處,眾業集團的董事長冷眼旁觀兒子在一堆鶯鶯燕燕里樂不思蜀,老邁的臉上沒有痛心,只有一副等著看好戲的表情。
「弘遠,你認為少揚能過得了文伶那一關嗎?」
站在老人身邊的是一個嚴肅、一絲不苟的男人。
旁分的發整整齊齊的貼著頭皮,金框眼鏡遮住他那雙銳利的眼,他是老人的秘書——梁弘遠,等于老人的第二個兒子一般。
「我認為他將面臨很大的挑戰。」梁弘遠實事求是的回答。
他和柯少揚是從小一塊長大的哥兒們。
梁氏父婦在他很小的時候,因為車禍意外喪生,他因此住進了母親的叔父,也就是柯老爺子家中。
柯少揚是獨子,兩人年紀又相仿,很快就發展出親如手足的感情。
然而,他們的個性南轅北轍,全然不同。
柯少揚輕浮灑月兌,他卻是正經八百。
同樣一個笑話,柯少揚听完不管好不好笑,總會輕笑出聲以示捧場,可是梁弘遠卻從來沒有笑過。
他的基因里缺少幽默這種東西。
「我希望文伶能好好教教這個小伙子。」柯老爺子期待的說著,「雖然他是我的兒子,不過有時他實在讓人恨不得沒生下他。」
「少揚只是需要一點磨練。」而梁弘遠相信,蘇文伶絕對可以挫挫這位萬人迷情聖的自信。
雖然他和蘇文伶見面的次數並不多,但她給他的印象卻相當不錯。
或許對其他男人來說,她太冷也太硬,可是他卻很欣賞她工作的態度。認真、一絲不苟,就像他一樣。
「我已經迫不及待想看看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樣子了。」柯老爺子呵呵笑著,「文伶大概會給他一個下馬威吧?」
「那是當然。」梁弘遠幾乎毫不遲疑的接口。
兩人的目光落在遠處談笑風生的男人身上,同時也在心里為他掬一把同情淚。
「那……吃完宵夜之後要做什麼?」被同情的對象顯然沒有察覺父親的陰謀,依舊沉浸在女人堆中。
「人家都說你是個野獸,不知道你會不會一口把我吃下?」
柯少揚笑著搖頭,不置一詞。
事實上,在場的女士們,幾乎每一雙眼都朝他散發出最大的善意,明白的表示自己有多願意做出犧牲。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平凡普通的男人,也許一輩子都得不到一個女人青睞,而皆具財力與外表的男人,卻是各色佳麗任他挑選。
「總經理!」突然,一個男人插了進來。
柯少揚臉上的微笑未變,只揚了揚眉,無聲的詢問。
「請你過來一下,我有事想跟你說。」
「在這里說就行了。」他聳聳肩。
「不!」男人緊張的擦擦額頭的汗。「不會擔誤你太久的,只要給我五分鐘的時間就夠了。」
他考慮了一會兒,點了點頭。
「好吧!」
听完男人的陳述,柯少揚的反應是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你說什麼?」他的表情像是眼前的男人剛剛說了全世界最好笑的笑話一樣。「你們替我準備了一個女人,就在飯店的房間里?」
然而實際上,他可一點也不覺得好笑。
公司的員工不靠工作表現來證明自己,反而搞一些旁門左道來討好上司,就算他再笨,也知道這種員工留下來只有害處沒有建樹。
男人吞了一口口水,若無其事的點了點頭。
「有沒有搞錯?」柯少揚輕笑。「你們就算想拍我的馬屁,也該打听清楚本少爺的嗜好。」
「這個女人不同。」生怕計劃泡湯,男人開始鼓起三寸不爛之舌,努力的說服他。「她是初次下海,所以想找個不錯的男客人,我們心想以總經理的條件,可以說是最適合的人選,就當是日行一善。」
柯少揚斜睨了他一眼,臉上的笑容還是未褪。
「我太久沒回台灣了嗎?」他的語氣里有不可錯辨的嘲諷。「你們都是這樣歡迎新上任的主管嗎?」
「無論如何,她都會在那個房間里等你。」男人不由分說,將鑰匙塞到他的手上。「這是房間的鑰匙。」語畢,一溜煙的走了。
柯少揚反復看著手中的鑰匙,考慮著究竟該不該上去一探究竟。
然而,好奇心人皆有之。
何況,就算他不打算接收這個禮物,至少也該「禮貌性」的上去通知對方一下,省得讓人干等。
就上去看看吧!
「我的頭好暈……」柔軟的大床上,一個喝醉的女人橫躺其上,反復翻轉著身體。「好難過……」
幾個男人站在床邊,低著頭看她。
「其實,這女魔頭仔細看還頗有幾分姿色。」其中一人垂涎著說,「不如,我們就……」
「就你個大頭鬼啦!」旁邊的人忍不住一腳將他踹開。「設計是一回事,你少打歪主意了。」
「還不是都一樣。」那人一邊從地上爬起,一邊嘀咕,「有什麼關系……」
「閉嘴!」眾人冷冷的掃他一眼。「我們該走了,萬一等一下被總經理撞見就不好了,走吧、走吧!」
轉瞬之間,房內的人已經走得干干淨淨。
蘇文伶皺起眉頭,竭力想要睜開眼楮,看看方才在她床邊說話的男人究竟是誰,卻發現焦距怎麼也對不準。
她真的醉了……
「可惡!」她懊惱的想要撐起身子,卻發現身體絲毫不肯配合。「這里是哪里……我要回家……」
一聲劇響之後,她無力的摔落床下,和地面做了一次親密接觸。
她的頭狠狠的撞上地面,痛得眼眶泛淚。
柯少揚拿著鑰匙打開房門,第一眼映入眼簾的便是一個爛醉如泥的女人趴在地上。
他看不到她的臉,只看見她凌亂的發絲和白皙的手臂。
「這是怎麼回事?」他不禁皺眉,走上前扶她起身。
一張清秀的臉呈現在他眼前,她臉上的妝很淡,甚至遮不住肌膚上少許的雀斑,以及眼窩下淡淡的黑眼圈。
他皺眉看著女子臉上痛苦的神色,環顧室內,就見床邊的矮幾上放著一瓶已經喝了一半的威士忌。
他拿起酒瓶搖晃,連連搖頭。
「你還滿能喝的嘛……」放下酒瓶,他攔腰抱起她,將她抱到床上。「小心你的手。」及時躲過她猛揮過來的手臂。
「我的脖子好難過。」她拉扯著領子,喃喃抱怨。「我快不能呼吸了……」
「喝了那麼多酒,當然難過了。」柯少揚坐在床邊,揮開她的手,替她解開高領子上的扣子。「就算你害怕,也不應該喝那麼多酒。」
蘇文伶癱在床上,耳邊听到一個溫柔的聲音好像喃喃在說些什麼,可是听不太清楚,只感覺到脖子上的束縛突然解放了。
「這樣好多了……」她滿意的呼了口氣,並將領子拉開。「謝謝你……」
柯少揚哭笑不得的看著她。
也許,是因為第一次,她太害怕,所以才想要借著酒精麻痹自己,可是看她爛醉如泥的樣子,明天大概會很難過吧?
替她蓋上被子之後,他拉了一把椅子到電視前面,然後打開電視,決定等她清醒之後,再送她離開。
一來,能保住他的名聲,二來,也算是做件好事。
轉頭看向床上似乎已經陷入熟睡的人兒,他綻放出笑容。
你真該慶幸遇上的人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