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和煦陽光照耀在屋外的黑色胞車車身上,日光透過車身折射,映出刺眼光芒。
楊念宇高瘦頑長的身軀斜靠車身,俊美臉龐沒有絲毫表情,修長手指夾著一支煙,緩緩湊近唇邊……
「好帥啊!」聚集在窗旁的女佣們陶醉出聲。
在這幾乎可以稱之為遺世獨立,位於半山腰的葉宅之內,這可以說是僕人們唯一的娛樂消遣。
俊美非凡卻又難以接近的楊念宇對她們而言,就像一個遙不可及的夢。
雖然這兩年來不乏有人積極行動,但別說成功了,就連想引起帥哥的注意都難如登天。
即使如此,依然沒有澆熄眾人的熱情。
反正看看又不犯法,作作夢也無傷大雅,人總是要有希望才能活下去嘛。
「咳、咳!」
「王管家。」一見王媽,年輕的女佣們嚇得連忙鳥獸散。
葉妙希好奇的站到窗前想看看她們在看些什麼,一往外望去,便愣住了。
若說她從未注意到楊念宇是個好看的男人,那是下可能的事,她一直都知道他的外表很出色,他是那種即使站在人群中也能一眼被看見、被發現,並且迅速聚集所有目光的人。
只要一個眼神、一個動作……不,甚至連這些都不需要,他只要站在那兒什麼都不必做,就能讓一堆女人拜倒在他的西裝褲下。
她不是睜眼瞎于,自然不可能沒有注意到他俊美的外表,只是……
葉妙希近乎著迷的看著他撥動短發,性感薄唇吐出緩緩煙霧,頭一遭,她以一個女人的目光仔細觀察他。
而她,叫自己所看見的景象迷住了……
仿佛感應到她的注目,原本一直看著遠方的楊念宇忽然抬頭,正確無誤的鎖定她的眼神。
他朝她揚手、勾唇,似笑非笑的表情像是在說︰捉到你了!
葉妙希猛然後退一步,拉上窗簾,背轉過身靠著窗。
天啊!她的心跳得好快。她撫著心口,努力想平息紊亂的心跳,但愈是努力,愈是不受控制。
「小小姐,已經九點半了。」王媽沒有發現她的異狀,一邊嘮叨著一邊拉她出門,「楊秘書八點就來了,你已經叫人家等了一個半小時……」
大門拉開,楊念宇慢條斯禮的踱了上來。
「想必你一定是費心打扮才會花了這麼久的時間。」
他的目光停佇在粉紅色的洋裝和王媽費心編織的發型上。
「嗯……」黑眸閃過一絲笑意。「還不錯。」
如果換成別人可能听不出來,但葉妙希很清楚這絕不是贊美。
她忍下踫觸頭發、拉扯衣服的沖動,揚高下巴,照著那些老師們所教導的一樣,優雅的朝他點了點頭。
「謝謝您的贊美。」
「上車吧!」他替她拉開車門。「我們已經遲到了。」
*
黑色跑車流暢平穩的在彎曲山路間自在穿梭,涼風自敞開的車窗灌入,吹亂他的黑發,也吹亂了她的心跳和呼吸。
她從來不知道看一個人開車也能是一種享受,那自信且穩健的態度,配合著高超的駕馭技術,有如一場表演,她不自覺看得痴了。
「你今天特別安靜。」楊念宇從口袋里掏出煙盒打開,湊近嘴邊咬了一支,「怎麼了?心情不好,還是有其他原因?」
她下意識拿起置物盒上的打火機為他點煙。
「抽那麼多煙,小心得肺癌。」
「你這麼關心我,真是讓人感動。」
「我們要去哪里?」她扯開話題。
「王媽沒告訴你嗎?」
「她只說要為一個禮拜後的壽宴做準備……」仿佛直到此時才領悟那代表的意義,葉妙希倏地張大嘴,「就是那天了,對吧?我正式上場的時間。」
楊念宇點頭,一邊轉動方向盤,一邊打量她的表情。
「怕嗎?」
「不怕才奇怪。」她低喃。
雖然知道那是早晚的事也做好心理準備,但是想和實際真的要面對畢竟是兩回事。
「據你所知,我的那些親戚里面有沒有激進份子?」她很認真的發問︰「就是為了財產會不惜干掉某人的那種?」
楊念宇倏地將煙蒂彈出窗外,聳聳肩,「狗被逼急了也會跳牆的。」
*
城市的另一端,一群被逼急的狗在屋子里團團轉。
「再過一個禮拜就是老頭子的壽宴,到時繼承人的事就塵埃落定,我看我們這群人也要回家吃自己了。」
會議廳里,幾個加起來好幾百歲的老人急得有如熱鍋上的螞蟻,惶惶然不知如何是好。
「別自己嚇自己了!」林素滿暍止眾人不安的私語,「咱們連那小妮子的面都沒見過,也不知道她怎麼打算,何必怕成這樣?」
「話不是這麼說啊……」其中一人擦著汗,「你又不是不知道老頭子恨咱們入骨,記不記得我們上次去看他時,他說了什麼?」
沒有人說出口,但腦海中都不約而同出現葉老爺子猙獰的表情和他的威脅。
「哼,一個小孩子能成得了什麼氣候?」林素滿冷哼,「我就不信她有天大的能耐能動得了我們。」
說起來,華康集團能有今天這般壯大,他們也有一半的功勞。這麼多年來他們替公司賣命,讓那個老頭子坐擁鉅額財產,他不但下感激,還想把他們一腳踢開。
如果今天老頭找來的接班人是有能力、有資歷的也就罷了,但他竟然寧願把一家上市上櫃、資本額上百億的企業交給一個十八歲少女胡搞,也不願從他們這些老臣里考慮。
這口氣,林素滿怎麼都咽不下去。
「不如……找個殺手把那個女孩……」不知是誰起了頭。
「听說只要一百萬就可以搞定。」另一人跟著附和。
「如果是大陸來的更便宜。」
「而且做完就偷渡回去,警方查不到。」
「我認識一個人可以幫忙……」
不知不覺,眾人竟開始討論起殺手的行情、管道,以及這個提案的可能性。
「你們瘋了啊?」林素滿不敢置信的瞪著他們。「好歹那個小女孩也算是你們的晚輩耶!」
眾人立即住口,一臉無辜。
「我們只是說說而已。」
聊天不犯法嘛,再說,講歸講,她真要答應了,他們也沒膽做啊!
「不然有什麼辦法?」一群人咳聲嘆氣的,「唉!不然就這麼算了吧,我們也老了,乾脆退休享清福算了。」
「我已經都安排好了。」她信心滿滿的開口,「不就是一個小女孩嘛!對付這種小女孩有一樣東西最好用了。」
「什麼?」
「愛情。」
*
「衣色」是一家頗負盛名的高級精品店,雖然店面開在不甚起眼,少有人煙的僻靜巷內,但生意一向很好,若非熟人引薦,一般人想進店消費還不得其門而入。
這都要歸功於衣色的老板,杜雪。
名媛貴婦們時常要出席各種宴會、時尚派對,不同的場合需要配合不同的裝扮,打點的好能為氣質加分,反之,可要淪為名流問的笑話。
杜雪年紀輕輕,憑著獨到的眼光和服裝設計的才華,很快就建立起口碑。許多豪門夫人、名媛千金,幾乎都是她忠實的客戶,每有盛宴,定要指定她為她們打理一身行頭。
葉妙希實在很難把眼前的女子和楊念宇連接起來。
素淨清秀的臉未施脂粉,一頭烏黑直亮長發隨意挽起,身上穿著舊T恤,下半身是洗得泛白的牛仔褲,跟她想像中時尚、摩登的形象完全搭不上邊,雖然如此,她看來仍是艷光逼人。
在她打量杜雪的同時,杜雪也在打量她。
「清純、甜美、修長,不過瘦了一點。」說話間,縴縴細手已從架上抽起數件洋裝,「她的鎖骨很漂亮,腿形也不錯,只是發型太呆板……」
葉妙希覺得自己好像市場里的蔬果或是拍賣場上的某樣商品,從里到外被看得一清二楚,無所遁形。
從頭到尾,她就像個洋女圭女圭一般任人擺布,乖乖換上杜雪為她拿來的衣服和各式配件,像個蹩腳模特兒一樣在兩人面前轉圈圈,等他們發表完意見再重復同樣的過程。
這讓她覺得自己好蠢!
尤其是她辛苦了兩個小時,卻只換來楊念宇面無表情的一句評論,「都不適合。」
讓她真恨不得把身上充滿蕾絲、珠花的小禮服狠狠撕開來。
「的確。」杜雪站立一旁,眯著眼同意他的評論,「這些對她來說都太華麗了。」
被兩個外貌出色的人這樣評論,真是對女性自尊的一大考驗,葉妙希竭力抑止內心澎湃的自卑。
這時,杜雪突然走進後面的房間,取出一件銀白色的小禮服。
「試試這件!」
當葉妙希穿著它從試衣問走出來時,外頭的兩個人眼楮都亮了。
「就是它了!」杜雪開心的迎了上前,領著她到及地的大鏡子前,「你自己看看,很適合你。」
在鏡子前站定,連葉妙希自己都大吃一驚。
無肩銀白色緞面禮服柔順貼服縴細軀體,精細的剪裁和出色的線條設計讓她的身形看來窈窕動人,更增添幾許小女人嫵媚味道。
細致繡花蕾絲輕柔的強調出她美麗的鎖骨和縴瘦的手臂,背後腰際的薄紗輕輕地垂擺地上,就像童話故事里的公主一般,既優雅又夢幻,將她身材的優點完全展露出來。
頓時之間,她忘了方才的自卑,睜大了圓眸,在鏡前左右擺動身軀,贊嘆著自己的模樣。
「這件禮服……好美!」
杜雪聞言得意的笑了。
「我的作品,很高興你喜歡。」
「有一天自創品牌是她的夢想。」楊念宇補充。
看著面前男女交換充滿默契的眼神,葉妙希終於看出了端倪。
他們是舊識,而且交情匪淺。
站在高大俊挺的楊念宇身旁,杜雪是那麼明艷、那麼耀眼,他們看起來活像電影里走出來的金童玉女。
仿佛像想逃離什麼似的,她低下頭,喃喃道︰「我去換回原來的衣服。」便匆匆跑進了試衣間。
而外頭的兩人熟悉的交談著。
「你什麼時候開始當起保母了?」
在試衣間里,葉妙希隱隱約約听見外頭傳來的說話聲,她停下手中的動作,猶豫了一會兒,忍不住好奇心的貼向門板。
「十八歲的女繼承人……」是杜雪的聲音。「要是娶了她,可就少奮斗三十年了。」
葉妙希呼吸一窒,屏息等待回答。
楊念宇久久沒答腔。
「喂,可別跟我說你一點也不心動啊!」杜雪譏道︰「華康集團可是台灣數一數二的大財團,這個小妮于可有幾百億的身價啊!年輕、單身,又不是長得多丑的母夜叉,簡直就像個裝滿財富的寶箱。」
「可惜你不是男人,是嗎?」佣懶聲音有著濃濃嘲諷。
「可不是?」她不以為意。「要是我是男人,又有像你這麼俊俏的臉蛋,才不會放過這個大好機會。」
葉妙希小心翼翼的將門板拉開小縫向外望去……
坐在沙發上的楊念宇伸展四肢,緩緩靠向椅背,偏著頭問︰「這就是你拋棄我,選擇銀行小開的原因?」
「人往高處爬啊!」她婀娜的身段靠向他,「哪天你要是娶了華康集團的繼承人,我不介意當你的情婦。」
楊念宇不著痕跡的避過她伸出的雙手。
「如果我跟你說我沒這打算,你大概也不相信吧?」
「別傻了!」杜雪坐正身子,點燃了一支煙,「近水樓台先得月,我看那小妮子早就為你神魂顛倒了。」
「是嗎?」他可不這麼認為。「她下是你以為的那種天真無腦的小女孩。」
「就算她不是好了……」杜雪轉過頭,狡黠微笑,「我依然認為她迷上你了!你不如把這稱之為女人的直覺,如果你不懂得善用這個優勢,你就是個傻瓜。」
聞言他厭煩的皺起眉頭。
不論是葉老爺子、葉家的親戚,甚至就連杜雪都一樣,談論起葉妙希,仿佛她不是一個人,而是樣東西。
對葉老爺子而言,她是一個棋子,對其他人來說,她是通往財富的鑰匙。
他真痛恨這種勢利、近乎冷血的態度。
「我不會讓任何人利用她,包括我自己。」他冷冷回答。
杜雪笑著搖頭,用似是嘲笑又像嘆息的聲音輕輕罵道︰「果然是個傻瓜!」
*
我不會讓任何人利用她,包括我自己。
這句話就像跳針的唱片一樣,不斷在葉妙希腦海播放著。
「小小姐?」王媽探頭進來,輕喊了聲。
正沉浸在自己思緒的她完全沒有發現,依然瞪著天花板發呆。
她作夢也沒想到會從楊念宇的口中听到那樣的話‧雖然經過數月相處,她對他的印象已不似一開始那般惡劣,但是在她心中,對他仍有一絲防備。
他是個難以捉模的人,她從未遇過像他這樣的人。
外表玩世不恭,有時近乎冷酷,但卻又常在令人意想不到的地方表現出他溫柔善良的一面,例如這句話……
坦白說,她真的被感動了。
非常、非常感動。
仿佛春天的陽光融化冬雪一般,她對他的最後一絲防備完全瓦解了。
「就像公主身旁的騎士……」她低喃,忍不住笑了。
「什麼?」
突然有只耳朵湊近,葉妙希嚇得從床上彈了起來。
「王媽?!」她手撫著心口,一臉驚恐。「你什麼時候進來的?」
「十分鐘前。」王媽圓圓的臉上滿是笑容。「我看你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那麼專心就沒叫你了,小小姐,你剛才自言自語的在說些什麼?」
葉妙希心虛的別過臉,掩飾臉上的紅潮。
「幾點了?」她顧左右而言他。
「八點十分了。」
「啊!」葉妙希驚叫一聲,連忙下床沖到衣櫥前,「慘了,我遲到了。」
打開衣櫥,她將臉湊到課表前,伸出手指查尋著。
「星期四……早上……八點鐘……」指尖停頓,「社交舞?!」這是什麼時候蹦出來的?
王媽不慌不忙的從衣櫥里取出前天才送來的晚禮服塞到她手里。
「後天就是老爺的壽宴了,那一天邀你跳舞的人一定很多。楊秘書認為你應該練習一下。」
「是嗎?」葉妙希一反常態沒有任何反抗的接過晚禮服,「他人呢?」
王媽竊喜的觀察她臉上略帶嬌羞的表情,猜也猜到了十之八九。
「在樓下等著你呢!他就是這堂課的老師。」
*
悠揚樂聲流泄,寬敞的室內,一對年輕男女翩翩起舞。
門外、窗外擠滿了看熱鬧的佣僕,不是為看才子佳人配對,全是沖著俊美英挺的楊念宇而來。
耳邊听見女佣們的竊竊私語,葉妙希完全同意她們的評論。
穿著燕尾服的楊念宇簡直就像童話故事里走出來的白馬王子一般優雅迷人,一舉手一投足都散發著蠱惑人心的魅力。
反觀她可就完全不同了。
和他從容優雅的模樣比起來,她仿佛是誤闖舞會的村姑,即使穿著華麗的晚禮服也變不成公主。
事實上,她笨拙得可笑。
被他摟在懷中,她的腦筋一片空白,根本記不起那些舞步,一下子踩到他的腳、一下子轉錯了邊,錯誤百出、慘不忍睹。
一曲完畢,她沮喪的想要放棄,「我大概沒有這方面的天份吧?」
從小她的運動神經就特別差,手腳協調能力更是缺乏,這對她來說太難了。
「你太緊張了。」楊念宇不打算讓她退縮。「這不是訓練也不用考試,沒有人會替你的表現打分數,輕松一點。」
是唷,說得倒容易。
葉妙希懷疑有任何一個女人被他摟在懷里時能輕松得起來?剛剛有好幾次,她都以為自己會因為心跳過快、腦部缺氧而昏倒。
「再來一次。」楊念宇示意一旁的佣人放音樂。「手給我。」
柔荑輕輕放入厚實大掌中,兩人的距離瞬間拉近。
「不要一直看你的腳。」伸出一手微抬起她的下巴,「看著我,用你的身體感覺。」
四目相接,她的心跳失速,紅潮不受控制的竄上兩頰。
音樂響起,輕柔曲調溫柔將他們包圍,小平搭上寬闊肩膀,大手輕貼縴細腰際,隨著樂聲緩緩起舞……
「瞧,你不是跳得很好嗎?」低沉嗓音在她耳畔響起,溫熱氣息吹吐在她發際,她心兒狂跳,無法言語。
漸漸的,兩人的距離愈來愈近,她的手不由自主的摟住他的頸項,虛軟的靠著他溫暖有力的身體。
突然間,她覺得其他人仿佛都消失了,世界上、在她的眼中,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妙希……」楊念宇輕喚她的名字。
「嗯?」她抬起頭,一臉陶醉。
「音樂已經結束了。」
這句話像一盆冷水朝葉妙希當頭澆下。
她猛然直起身子環顧四周,發現所有人都拿有趣、好笑的眼神緊緊盯著她,就像剛看完了一場好戲。
自然,她是那場好戲的主角。
天啊!她當著全部佣人的面臣服在他的魅力之下,像個花痴一樣的對著他流口水,只差沒有求他吻她了……
「跳得很好。」他放開她,面無表情的臉上沒有顯露任何情緒,「我想今天的課程可以結束了。」
聞言她像是被電著一般突然往後跳開,表情既受傷又困窘。
她想說些什麼替自己找個台階下,但是嘴巴一張一闔的,終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最後,她一言不發,逃命似的跑出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