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折情路(The Spiral Path) 第二幕 開麥拉 8

書名︰曲折情路(The Spiral Path)|作者︰瑪麗‧喬‧普特尼|本書類別︰言情小說

「我們還要再往下走多久?「瑞妮問。

「一百』十階。就快到了。「肯基在前頭帶路,走下沿著懸崖峭壁闢出來的台階。盡避台階很寬,瑞妮仍緊握著欄桿,深怕一失足就墜落數百尺的深淵。

當肯基說這地方很特殊時,絕不是開玩笑的。他先向住在附近的民宿主人拿了串鑰匙,再開車經過一大片曠野。他用鑰匙開啟嵌在巨石里的一扇厚門,露出後方的石階。肯基打開石階的照明燈,反手關上門,之後他們就一路往下走。」至少這里絕對不必擔心有人會索討簽名。」

終於來到石階盡頭,形成長而寬的陽台。往右轉是嵌在石壁里的落地窗玻璃門。肯基用鑰匙開門入內,打開電燈。」你覺得怎樣?」

「我從沒看過這種地方。「瑞妮停在門檻,驚畏地打旦里著由岩壁鑿出來的房間。牆壁和天一化板略有弧度,顯示它原是個天然洞穴,但腳下*的卻是柔軟厚重的地毯。家具不多,卻都舒適宜人。壁爐前擺著一組松軟的長沙發,可以瀏覽落地窗外的風景。

「很驚人吧?顯然是由穴居的安納利印地安人那里得來的靈感。我很幸運今晚能夠訂到這里——剛好有人取消訂房。「肯基將背袋丟到沙發上。起居室的角落是個小廚房,後面是臥室和浴室。肯基打開冰箱門。」要來些白酒嗎?」

「謝了。「她接過酒杯,想著即使他無意引誘,這地方就該死的夠浪漫了。她不安地走回陽台上,扶著欄桿。

肯基關掉樓梯和屋內的燈,走到陽台和她並立。她的眼楮逐漸適應了黑暗,凝望著月光朗照的峽谷。懸崖下是婉蜒如銀帶的溪流,天地間似乎只剩下風聲、水聲和懸崖上方小動物的窸窣聲。

「這里真的很特殊,「她低聲道,生怕打擾了一這片寧靜。」我想將它拍進電影里。」

他笑了。」你是個天生的導演,瑞妮。每個景色、聲音和創音都是你的導演坊里的原料。」

「我想你說得對。「她淺啜著杯中的白酒,無意在今晚因酒亂性。」盡避我喜歡演戲,我』直覺得除了演戲之外,還有更多。你曾經想要自己導演或制作嗎?多數的演員都會。」

「我不然。我唯一想做的一直只有演戲——這就是我。」

「它不是你,只是你的職業。」

「那是你。如果我不當演員,我就什麼也不是。」

清冷的月光映著他鑿削般的冷峻臉龐,更增添了縹緲的神秘氣息。即使他們結婚三年,也一直相處融洽,她始終談不上了解他——或許沒有人了解。

「我想知道為什麼提議由你演出莎拉會讓你發飆,「肯基道。」那是個很俸的角色,而且你一定可以銓釋得很好。」

她的平靜盡逝。」老天,肯基,你究竟不明白〔不〕的哪個部分?」

「不理性的那部分。」

「我不會演出莎拉,而且毫無轉圜餘地!「她轉身,氣沖沖地走回房里。

肯基跟上來。」夜晚會有寒意,我先生火。」

「別為我麻煩了,我會直接上床睡覺「她用酒杯漱口,倒到水槽里沖掉,隨即揉著手臂,因寒意而顫抖。

壁爐邊已經堆好木柴!肯基只要點燃火柴,丟到點火器里。火焰開始竄起,他平靜地問︰」為什麼演出莎拉會如此困擾你?」

為什麼?莎拉是個好角色,她由備受呵護的純真女孩,成長為懂得關心、照顧別人的堅強女性。在她寫作劇本時,她絞盡腦汁,捕捉書中女主角的特質,並自認為相當成功。」我……我認為那是因為莎拉太過純潔天真,令我無法認同她。我打六歲起就沒那麼天真了。「他往後坐下,注視火焰。」純真是她力量的來源。她從不曾想要離開藍道爾,即使在他們剛結婚時。她簡直是個感情的垃圾筒。」

「小說的好處是作者可以將天真塑造為美德,而不是真實生活里的弱點。」

「你絕對不是備受驕寵的維多利亞時代的處女。每一次我們扮演和自己截然不同的角色,就像是跳下懸崖。「他指著落地窗外的無邊空曠。」然而這些角色讓我們成長,呈現出最好的演技,而那也是最駭人的。雖然莎拉的純真可能會讓你覺得脆弱、不自在,你絕對能夠扮演她,而且演得好極了。」

她越過房間,疲憊地倒在沙發里,享受爐火的暖意。」逼出演員的潛力是一回事,但我們各有其門檻。甜美的莎拉就超出了我的門檻。」

「那就不要把它想成一整部電影。在每天的拍攝里,真正可以用的只有幾分鐘。而在這幾分鐘里,你可以應付得來莎拉和她的天真。將整個故事切割成數百個景後,原始的恐懼也會被一起輾碎。」

他所說的有理,但想到扮演莎拉特別是和他——就令她全身悚懼。」你不知道自己在要求什麼。」

「我認為我知道,「他斜睨著她。」一起共事已經很困難了,更何況要扮演愛人?還有丈夫和妻子的身分。它當然會很困難,但為了這部電影的成功,你必須做到。你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找到更好的女演員了。」

她開口要回答,驀地發現到這段對話很熟悉。」你勸我的話正是你試圖退演時,我用來勸你的。「而且止目基可以說是背得一字不差。

他格格輕笑。」我還在猜你要多久才會注意到。這些論點仍然有效就像你用它們來說服我時。被人反將一軍的感覺如何?」

她不知道該笑還是該咒罵。」那感覺爛透了特別是你還故意以折磨我為樂。」

「我並沒有以折磨你為樂,但現在的情況是很嚴肅的「他捕捉住她的目光。」我在這部電影里有分紅,而且我投入了時間、精力和名聲,我的名字將會掛在戲院的看板上。我自然希望一這部電影盡可能地好,而那意味著我們需要你演出莎拉。」

「一定有其他英國演員可以演好她或許更好。」

「我懷疑。但就算有這麼一個人,我們能在一個星期內找到她、而她又正好有空檔的機率有多大?「他淡淡地笑了。」在高傲地告訴我演出受苦的角色對我很有幫助後,你能夠在輪到你時,懦弱地選擇逃走嗎?」

她眯起眼楮。」你這是感情上的勒索?」

「我還有更好的武器你的正義感。」

她低咒出聲。」你還真會挑中要害。」

「謝謝稱贊。」

「那絕不是恭維「她揉著額頭,想著她真的不想接這個角色,但這下她是自食其果了。她長吐了口氣。」好吧。該死了,我願意演出莎拉!」

肯基的笑容總是令她的胃部扭絞。」我很高興。共同演出將會有極大的壓力,但那對電影並不是壞事,因為這些角色都承受著壓力。」

「你這是病急亂投醫,肯基。我們會把彼此逼瘋的。但你說的對,這部電影或許會因為我們兩個而受益,即使攝影師必須加倍辛苦,讓我看起來夠年輕「她坐起來。」我想今晚就到此為止了。」

「這會不會太早了點?我們可以做些彩排。」

自從得到『雙面情人』的瑪嬌一角,在肯基的屋子里排練的第一夜起,他們還曾一起排練許多次,但該死的……現在一切都變了。」我沒有帶劇本來。」

「我帶來了。我原本就打算在今晚排戲,我們可以共用一本。我剛剛記熟了我的台詞,而既然劇本是你的,你應該可以記得起大部分。」

他在星期六的夜晚,預訂這個不尋常的小天堂就為了工作?」肯基,有時候我真的認為你不是人類。」

「你終於發現我最深藏的秘密了——我是個外星人,只是學會表現得像個人類。」

他的語氣是玩笑的,話里卻有著某種事實——並非他真的來自外太空,但他確實不像屬於這個世界。許多演員都和真實世界格格不入,包括她自己在內。她了解她缺乏歸屬感是來自於童年的經驗,但止目基呢?早在他們一父往之初,他就表明了他的過去是禁忌的話題,她也一直尊重他的隱私。

但她不由得納悶究竟是什麼樣的過去塑造成現在的他。他的儀態、教養和措辭顯示他出身英國上流社會,但他又沒有上流社會人士那種自然流露的傲氣。他對自己的成功虛懷若谷,對過人的容貌也沒有絲毫的虛榮感。她猜測他的童年或許並不容易,很可能還有一對酗酒、毆打小孩的雙親。也或者他從小就被丟進寄宿學校,從此不聞不問——甚至在學校飽受欺壓……

無論是何者,那段過去都太過痛苦得令他不願對任何人談起—即使是她。或許他一開始就不認為他們的婚姻可能持續,並擔心她會在兩人仳離後,將他的過去出一買給小報—不管怎樣,他們的婚姻已經快結束了。現在最重要的是拍好信部電影,而且他們的時間表非常緊迫。」我想我們可以先將劇本從頭念一遍,但還不必認真去演。」

「我同意。演出一監道爾的角色對我已經夠折磨人,我不想在排練時浪費太多的感情。「他自背袋里拿出劇本。」但先念一遍可以幫助我們掌握這些角色。」

餅去她曾和肯基共同演出兩部電影,而且她愛極了和他的共同演出。不只因為他的演技精湛,最主要是他們可以在一起。婚後三年他們一直聚少離多,也因此造成最後的仳離。有多少次她在電話上和他談話時,對他的強烈渴望幾乎令她疼痛得申吟出聲?

她強迫自己讓心思回到現在,翻開劇本。莎拉和藍道爾的每一景都充滿感情的張力。她真能夠和肯基共同演出這樣的戲?幸好多數時候莎拉都是泫然欲泣——這點她倒能夠應付。

她開始第一幕,藍道爾向莎拉求婚。天真小姐一臉的驚愕,無法置信她從小愛慕、英俊瀟灑的軍官竟然要求她成為他的妻子。瑞妮保持著平板的語氣,強抑下肯基在加州海岸向她求婚的回憶。肯基也同樣平淡地念著他的台詞。

訂婚後不久,藍道爾就遠征非州,跟著被俘。被俘的期間,他日夜夢想著莎拉,她純真的美麗成為家園的象徵。但直到他在維多利亞車站步下火車,發現自己成為全國英雄後,他才再度見到她。

雖然她的雙親不贊成像她這樣出身教養良好的淑女拋頭露面,莎拉堅持來到車站迎接她的未婚夫,莎拉的父親只好陪同前來。雖然擁擠的人群讓兩人無法交談,她可以看到藍道爾瞧見她時的喜悅,以及當記者及崇拜者群擁向一刖時,他眼里的驚慌。

瑞妮和肯基逐幕對詞,也逐漸加入動作。她可以在心里清楚看兒他們的走位,以及他們如何看著彼此、或回避彼此的眼神。

她不知不覺地開始融入角色里。她在和肯基分手後的白熱化痛楚里,寫完劇本的最後幾幕,不自覺地將自己的痛楚融入莎拉的——因為她們都同樣失去了所愛的男人,而且都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

肯基沒有比她好多少。他漸漸化身為飽受壓抑、折磨的維多利亞時代的軍官,彷佛就在鏡頭前正式演出。當他們演到藍道爾意圖解除婚姻的一景時,瑞妮和肯基已分不清楚究竟是演戲還是真實了。

這一幕里,絕望的藍道爾再也承受不了社交界預期兩人結婚的壓力,邀請他的未婚妻到村子里走走。莎拉也歡天喜地接受了,一路描繪著婚禮的細節,直到藍道爾突兀地道︰」莎拉,我最摯愛的女孩,我……我不能娶你。「「不能?「她驚恐地打住腳步。」你不可能是說真的!是否……婚禮的準備太過繁復了?如果你想要,我們可以舉辦簡單的儀式就好。」

「不!這和儀式無關,而是婚姻本身。」

好一晌的岑寂後,莎拉開口道︰」我做錯了什麼,道爾?」

「過錯不在你,而是我自己。「他轉過身,動作僵硬。」我……已經污穢不堪、身心俱創,不配當你的丈夫。」

「那不是真的!你是個紳士、士兵和英雄!你配得上英國的任何女子。「她屏住氣息。」是因為另有他人?某位貴夫人更適合成為你的妻子?」

「沒有其他女人,也永遠不會有。「他凝視著她,眼里是赤果果的靈魂。那是藍道爾的痛苦,也或者其中有些是屬於肯基的?

「那麼是為什麼?我不明白。」

「感謝天你不了解,「他下顎的肯筋抽動。」這個世界是罪惡的淵藪,而它……已經毀了我的榮譽。我無法結婚。」

瑞妮的心狂跳,明白到她正在演著她在現實生活中沒有勇氣面對的一幕。」但我們已彼此許下承諾!就算你不會是我的丈夫,在心里我已經是你的妻子了。我愛你——而且我永遠會。」

「在你甚至不了解我時,你又如何能夠愛我?我並不是你所想的人,莎拉,我從來就不是。「他渴望地輕觸她的發,勝過千言萬語。」你不能嫁給個陌生人。」

但瑞妮已經這麼做了,而且是睜大著眼楮。」對彼此來說,男女不總是陌生人嗎—你夢想著勇氣和榮耀,我則只想和你一起建立家園,生下你的孩子。「她的聲音破碎,想著她有多麼渴望擁有肯基的孩子。」兩年來我不斷等待、祈禱,即使我幾乎以為已經失去你了。我從不曾看過別的男人一眼。你認為只要你一聲令下,我就能夠停止愛你?」

「你必須離開我,「他的話里是幾乎壓抑不住的暴力。」為了我們兩個人好。」

「這證明了你比自以為的更有榮譽感。「她走近他,強抑下踫觸他的。」如果你真的想要,我會放你走——只要你說出你不愛我!」

「這和愛情無關!」

「婚姻怎麼可能和愛無關?「她逼近到幾乎可以觸及彼此。」說服我你不愛你,然後你就自由了。」

「自由?「他的唇角扭曲。」在非洲時,你的倩影不斷在我的心里。在那些最黑暗的時刻,全靠著想你我才沒有發瘋。你是我的救贖!我不能拖著你一起墜入黑暗。」

「只要我們在一起,我不介意黑暗。「瑞妮轉過頭!親吻他的手。淚水刺痛了眼眶,她已不再假裝是演戲了。」為什麼,肯基?我不明白,就像莎拉一樣。」

他畏縮了一下,撤退回他的角色里,當作抵擋她失控的盾牌。」別哭!莎拉。我無法忍受傷害了你。」

她的聲音哽咽。」但你已經這麼做了。」

劇本要求他吻去她的淚水。有那麼緊繃的一刻,他們凝視著彼此,被緊箍在劇情和痛苦的現實里。她原以為他會抽身離開,但他俯身吻住了她。演技和現實的脆弱分際瓦解了,她仰頭迎上他。唇與唇相遇,而他在唇上嘗到了她的淚水。這不是維多利亞時代的士兵親吻他純潔的未婚妻,而是做丈夫的擁抱他渴望的妻子。

劇本自她的手中掉落,她像溺水的人緊攀著救生圈般依附著他。有數個月之久,她一直渴望著他的踫觸。這太瘋狂了,但她不想去思考或判斷,只要感覺就好。」肯基。我是如此地想念你……」

「還比不上我。「他的手臂環住她,釋放所有的激情在吻上。她緊偎向他,試著融入他的懷里,直到他放開她,低咒出聲。」我不該提議在這麼偏遠的地方排練。」

他突然的退縮令她無法承受,反唇相稽。」你是說這不是事先計劃好的引誘?」

「不是的,我對你的傷害已經夠深了,無意再加重對你的傷害。明早你可能緩 悔。」

「就像藍道爾一樣,你是個深富榮譽感的男人至少在這方面。「她的手搭上他的肩膀,感覺他的肌肉在她的踫觸下緊繃。今晚她究竟想要什麼?激情或是理智?

她動手解開他的鈕扣。」我已經夠悲慘了。如果我們要睡在一起,至少我該得到些補償。」

他抓住她的手。」純粹只是一夜。」

她扯開他的襯衫。」我听說正在進行離婚的夫妻經常會一起睡覺,因此這是完全正常的。」

「正常,但並不明智。」

「去他的明智!「她親吻他的鎖骨,喜愛竄過他身軀的戰栗。

「你確定?「他的手滑過她的背,托起她的臀部,將她緊擁向他。

她遲疑了一下,知道她該把握機會改變主一息。但她渴望他到近乎疼痛,而且他們很可能再也不會有這樣的機會了。」我很肯定。這不會改變任何事,但我……我想要最後一次和你在一起。「或許她需要這最後』次的親昵,當作告別。

「讓它成為一個永志難忘的夜晚吧!「他抱起她,走向床,擁者她一起躺下。他親吻她的喉嚨,喃喃低語。」沒有過去,沒有未來,只有現在。」

「就像春夢了無痕。「她的手埋入他的發中,放開一直主宰著她生命的疑惑和恐懼。現在他們就只是一對愛人,其他一切都不重要了。

他們無比溫柔、激烈地相擁,充滿激情和溫柔、饑渴和克制。他們是如此熟悉彼此,言語已不再需要。當他進入她時,她呼喊出聲,幾乎因為那完美的結合而哭泣。為什麼他會拋棄如此珍貴的美好?她強抑下這個念頭,專注於血液中的熱力,以及逐漸攀升、淹沒了心靈、痛苦和熱力的急切里。

她投身於狂野的火焰風暴里,短暫地得到了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