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威烈在西境狩獵時,不慎受到鄰近小柄派出的刺客暗算,肩膀中了箭傷。
蚌性好強不服輸的他,親自加入搜索隊伍,非得靠自己的力量揪出膽敢暗算他的刺客不可。
折騰了一天,再加上沒有好好地處理箭傷,他的傷口發炎流血,鮮紅的血液染紅了他的衣服。
他不以為意,喝了幾瓶烈酒後,大步來到褚寒水的寢殿「煙水閣」。這座煙水閣曾經是宋晨煙的寢宮,現下,由她的外孫女來住,似乎是理所當然。
對于他出其不意地出現,褚寒水雖然已經見怪不怪,但還是無法適應。
「你似乎很害怕見到我?」他徑自往內走去,大刺刺地在她的床榻上落坐。
褚寒水戒慎恐懼地盯著他,不自覺地拉緊衣襟,深怕他又做出想強行佔有她的事來。
見他高大的身軀落坐在她的床上,整張大床瞬間看起來變小了許多。
「整座皇宮都是屬于你的產業,你愛來就來,我沒有資格發表意見。」她冷言回道,故意別開臉不看他。
他的身上帶著酒味,肯定喝了不少酒。至于,他是因為什麼原因而喝酒,她壓根沒興趣知道。
「看來,你已經認清事實,知道自己逃不出本王的手掌心。」他的語氣帶點輕快,不再一字一句都帶著刺。
原本,他今天一整天的心情都很煩悶,來到煙水閣見到她之後,心中的郁悶竟然一掃而空了。
他不是應該憎恨她那張臉的嗎?怎麼反而迷戀起她那張酷似宋晨煙的臉?
「我听宮里的太監說……你被刺客暗算了?」她小心翼翼地試探著。
她將視線移到他的肩膀上,赫然發現他肩膀上的傷口已經裂開,鮮血染紅了他的衣服。
「你這是在關心本王,還是幸災樂禍?」他仔細端詳著她臉上的表情,半響,他自嘲一笑。「本王根本就百問了,不用想也知道你希望本王死。」
他的眼中閃過一抹落寞,但隨即隱逝。
這世上,希望他死的人很多,會為他擔心的人,卻一個都沒用。
褚寒水默不作聲,以沉默代替回答。
此刻的她,怎麼回答都是錯,不如不要回答來得好。她對他的感覺很復雜,復雜到連她自己都無法理清。
片刻後,她慢悠悠地道︰「身為一國之君,本來就會面臨許多危險的事,若想國家長治久安,必先以仁德治民。」
言下之意是,他尚武輕文,終會導致民怨沸騰。
「難得你今天有興致陪本王聊治國之道。」他似笑非笑地說。「莫非,你是想借此轉移本王的注意力,讓本王忘記該讓你成為本王的女人。」
他直勾勾地盯著她逐漸由白轉紅的白皙臉頰。
她的雙頰染上誘人的紅霞,令人心蕩神馳,差點迷失了心魂。他伸出手,想觸踫她軟女敕的雙頰。
「不要!你的傷口——」她往後退了一步,目光凝在那又滲出血珠的傷口。
他現在受了傷,不該隨便亂動,萬一不小心扯到傷口,疼痛的是他自己。
她為自己竟然擔心起他的傷勢而嚇了一跳,更害怕在這種心情不被他踫觸。她怕自己被他一踫,會連心也跟著淪陷,終究成為他真正的女人,一生都待在他的身邊,再也離不開他。
她的心,應該是屬于另一個男人的才對。
但是,她越來越覺得已經無法控制自己的心,她怕一旦將自己的身子交給他,就會完全的偏向他。
到那時,她再後悔也來不及了。
她要趁著一顆心還沒淪陷的時候,努力堅持住自己的意念。
此刻的她,還無法確實的執行國王交付的任務。
「看在你對本王還有一點關心的份上,本王今夜不會踫你。」他的嗓音嘶啞,眼神渙散,思緒仿佛飄得老遠。
「你保證?」她實在無法相信,他會突然間良心發現,而且,他今天看起來有點奇怪。
「今天是晨煙的忌日,所以,本王不會踫你。」他的聲音听起來有點飄忽,眼底眉梢帶著淡淡的愁緒。
他來煙水閣,不是想強行佔有她,也不是想找她發泄怒氣,他是來緬懷宋晨煙的。
老實說,那女人雖然背叛他,傷了他的心,但他還是一直對她念念不忘,甚至連她已經死了,他都還是無法將她忘懷。
聞言,褚寒水感覺自己的胸口好像被什麼東西輕輕撞擊了一下,心口的跳動越來越急促。
難得他今夜肯對她說出自己的內心話,讓她一時間無法做出反應來。
他高高在上、不可一世,又文武全才,像他這麼充滿霸氣的男人,竟然會為了一名背叛他的女人而傷感。
「陛下……已經原諒姨母了嗎?」她小心翼翼地探問,偷覷著他臉上的表情。
明知不該問這種禁忌的問題,可是,她還是忍不住問了。
表面上,他對晨煙姨母恨之入骨,但事實上,他說不定還愛著她,否則,他怎麼會來煙水閣緬懷她。
赫連威烈難得沒發脾氣,只是以深邃又神秘的黑眸直直地望著她。他那帶著眷戀的深沉眼神,讓她恍然有種錯覺,仿佛他將她錯當成晨煙阿姨。
「原諒?我們之間的關系很復雜,非三言兩語就能道盡,我恨她,但我也……忘不了她。」他坦白告知。
也許是因為有點醉意,所以今夜的他變得坦白許多,卸下冷漠狂暴面具的他,其實只是一名有著七情六欲的普通男人罷了。
「陛下,你、你的……」她朝他走近,不知道該不該提醒他,他的傷口好像在流血。
她該對他釋出善意嗎?
正在猶豫的當口,赫連威烈踉蹌地來到她的面前,大手一伸,直接攬住她的脖子。「晨煙,你是我的、是我的!」
他的黑眸轉深轉沉,大手一使力,將她拉向自己,薄而暖熱的唇倏地封住她因為驚訝而微啟的紅唇。
一陣酒氣直撲而來,再加上他身上獨特的男人氣息鑽進鼻端,她感到一陣天旋地轉,一時間腳步不穩,小手不自覺地攬住他的脖子,尋求支撐點。
她主動攬住他,讓他更加肆無忌憚地狂吻著她。
他的吻像狂風暴雨一樣,肆虐著她的唇舌,讓她毫無招架的余地。她的唇舌,被他一遍又一遍地品嘗,他那又濕又熱的舌尖,攪和得她頭暈目眩。
她用盡力氣推了他的肩頭一把,卻不慎觸踫到他的傷口。
他悶哼一聲,倏地放開她柔軟芳馥的身子,一手按壓在肩膀上,滲出鮮血的傷口讓他痛得齜牙咧嘴。
「該死!你分明是故意的。」因為疼痛,他的俊臉變得有點扭曲。
褚寒水有些無措,但一想到他對自己無禮,便不願同情他。「誰教你無緣無故地吻我,這叫做報應。」
無意間的小小報復,讓褚寒水心情豁然開朗,愉悅的銀鈴笑聲不自覺從她的紅唇中逸出。
她的笑靨就像春天盛放的花朵一樣,迷人又嬌艷。
他出神地盯著她的臉,瞬間忘了傷口的疼痛,也差點忘了改怎麼呼息。
褚寒水被他盯得雙頰染上霞色。
她輕咳了聲,暗斥自己不該幸災樂禍。就算再怎麼很他,也不該無視他的痛苦而置之不理。
她放緩語調勸道︰「你的傷口流了不少血,最好趕快讓御醫看一下,萬一發炎可就不好了。」
「你在關心我?」他懷疑自己的耳朵听錯了。
他雖然醉了,卻還不至于神志不清。
「我只是提醒你。」她糾正他的說詞,然後別開臉,故意不看向他。
即使是醉了,注視著她的那雙黑眸仍然深濃得讓她心跳紊亂,呼息急促。
「你明明是在乎本王的。」他邊說邊朝她靠近。
褚寒水不停地往後退去,直到退至桌邊,退無可退時,小手往後抵著桌角,卻不慎將一張宣紙撥到地下。
她掩嘴驚呼。「糟了!」
那張宣紙上,有一首她剛才親自寫上的詩詞。
赫連威烈察覺出她神色有異,便彎,將宣紙撿起,嘴里誦讀著紙張上頭的詩詞。
一重山,兩重山,山遠天高煙水寒,相思楓葉丹。
鞠花開,鞠花殘,塞雁高飛人未還,一簾風月閑。
「李煜的長相思。說!你在思念誰?」他咬牙迸聲怒問,氣憤地將宣紙揉成一團,重重地丟棄在地上。
她是屬于他的女人,心中怎能有其他男人?
這對他來說,簡直是天大的恥辱。
「我在思念誰,你管不著。」她不卑不亢地回答。
「你……」他惡狠狠地瞪著她,堅決而篤定地宣示。「不管在你心中的男人是誰,你最好趕緊忘了他,因為,你遲早會是本王的女人!」
不管她張口想再說些什麼,也不管肩上傷口的鮮血滴落而下,他氣怒地拂袖而去,身影消失在朦朧月色中。
褚寒水撿起被揉成一團的宣紙,貼放在自己的胸口。
她對國主的思念,豈是一厥詞可以表達的。
淡淡的喟嘆聲自她口中逸出,她好怕,怕自己從今以後,再也沒有機會再見心愛的男人一面。
赫連威烈到北方領地視察,堅持要褚寒水待在他的身側,以方便他隨時召喚。
適逢雪季,道路及兩旁都積滿厚厚的冰雪。即使待在屋里,都會冷得直發抖,更何況是在天寒地凍的外頭。
一路上,待在馬車里的褚寒水都異常地安靜,而赫連威烈騎著花鬃馬在前頭領路,無法分心注意她的狀況。
他只當她是在與他賭氣,並未發現她的異狀。
一抵達領地後,她就因為太寒冷而病倒了。她不停地發抖,全身虛軟無力,臉色及雙唇皆蒼白而無血色。
夜晚,在帳篷里,赫連威烈命人搬來火爐,她卻還是無法清醒過來。
他氣急敗壞地吼著,焦急得連額際都冒出汗水來了。「來人!再搬來幾個火爐進來。」
長年待在北方,他早就適應北方寒冷的天氣,但他沒想到,褚寒水從南方來,壓根無法忍受北地凍寒的天氣。
她的個性剛烈,即使身子不適,卻什麼也不說,她這樣頑強的個性,實在會害死她自己。
他們兩人的脾性相似,踫在一起,只會硬踫硬,誰也不肯先向對方低頭認輸。
只是,這次她真的太過火了,簡直是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
他不停地拍打著她的臉頰。「褚寒水,你醒過來!本王命令你馬上醒過來!」
他從來沒有為任何女人如此掛心及不舍過,唯獨對她,他首次嘗到心疼及心痛的感覺。
她寧願死,也不肯向他開口求助嗎?
她想死,他偏不讓她死。
「出去,你們全都出去!沒有本王的命令,誰都不準進來。」他憤怒地低吼。
隨行的軍醫抖著聲勸說︰「大王,褚姑娘她……」
「本王自會處理,你們全都出去,本王不會讓她死的。」他的雙眼發紅,下巴緊繃,雙拳握得緊緊的。
當一干人等都離開後,他的大掌捏握住她的下巴。「你想死,沒那麼容易,本王一定要救活你!」
他雖然氣紅了雙眼,但力道卻又輕又柔,不敢弄疼她。
難道,她真的如此厭惡他,厭惡到不想活了?她就真的這麼不甘願待在他的身邊?
他對她的佔有欲已經越來越大了,先前失去宋晨煙,已經讓他痛心疾首,如果再失去褚寒水,他肯定會瘋掉的。
見她一點反應都沒有,他頓時慌了,一股恐懼感油然而生。
情急之下,他突然靈光一閃,開始月兌起自己的衣服。
「你等一等,本王馬上讓你暖和起來。」
月兌完自己的衣服之後,他又開始月兌她的衣服,然後,趕緊用毛毯將兩人的身子包裹住。
他將她抱得緊緊的,緊到兩人之間連一絲縫隙都沒有。
他要用自己的體溫暖熱她。
片刻後,褚寒水眨動著羽扇般的長睫,微眯著雙眼,想看清楚眼前的男人。
「冷……這里……是哪里?」她氣若游絲地問。
「你醒了?咱們在帳篷里。」他溫聲回答,雙眸直直地盯著她,暗自慶幸,她終于醒了。
「帳……蓬?」
她動了一下,卻發現自己動彈不得,好像被什麼東西給箝制住。低頭一看,她倒抽一口涼氣,心跳漏跳了一下。
他們……怎麼全都沒穿衣服?
原來,壓制在她身上的一堵堅硬又暖熱的牆,是他結實的身體。
她不敢往下望,視線飄忽,雙頰飄上紅雲。
他怎麼……沒穿衣服抱著她?難道……他趁著她無力反抗時,想強行佔有她?
意識到此種可能性,她困難地蠕動著身子,卻發現自己壓根動彈不得。
赫連威烈感覺到她的掙扎,猜出她的小腦袋瓜在胡思亂想,他沉聲勸道︰「別動,本王雖然不是正人君子,但也不會趁人之危,只是你再繼續亂動,考驗本王的定力,後果自負。」
他的嗓音暗啞,似乎在隱忍著什麼。
美人在懷,他當然會有欲*望及反應,但眼前最重要的不是享受,而是讓她的身子趕快溫暖起來。
「我、我已經沒事,陛下可以起身了。」她的小手推著他堅硬的胸膛,他卻一動也不動。
他的身體是鐵打的嗎?怎麼會這麼硬?
雖然想掙月兌他的懷抱,但她卻不自覺地貪戀著他帶給她的溫暖。她有股沖動,想將他抱得更緊。
她真的好冷,冷到腦子都無法思考了。
她甚至覺得這只是一場夢,赫連威烈怎麼會突然對她這麼好?
如果他真的不在乎她,他可以完全不管她的死活的,他這麼做,難道是因為他擔心她嗎?
意識到此種可能,她的心跳因為激動而倏然加快,胸口涌上一股喜悅之情。
「你想死,本王絕對不會讓你稱心如意。」他神情肅冷地警告。
她的身子才剛暖和起來,如果接觸到外頭冰冷的空氣,肯定又會冷得直發抖,他當然不能冒著失去她的風險而放開她。
「我、我沒有想死的意思,我從來都沒用過這種念頭。」她垂下眼,身子不再亂動,安靜地待在他的懷中。
就算要死,也得等到任務完成之後,因為,她有更重要的事得做。
他雖然口氣不善,面容凶惡,但她感受得到他霸道的語氣之下所表現出來的柔情,以及寫滿關懷及珍視的眼神。
他火熱的胸膛不停地上下起伏著,隱隱透露出一股焦躁不安的氣息。
「沒有最好,若讓本王發現你想以死逃避,你該知道我會怎麼做。」他嚴厲地警告。
「你放心好了,我不會做出這種愚蠢的事。」她回答的口吻堅決而篤定。
她豈會不明白他的意思?這以牽連他人來威脅的手段,她已經見識過,斷然不會為了自己一時私心,而拖累無辜的人。
她可是經過長期訓練的美人,凡事都會經過深思熟慮再做決定。
「希望你說的是真話。」他冷嗤一聲,深邃的黑眸看起來復雜難解。
「陛下,我已經夠暖和了,你可以將我放開了。」她扭動身體,在他的懷中掙扎著。
越是依偎在他的懷里,習慣了他身體的溫暖,她越是不想離開,甚至對他產生莫名的眷戀。
她知道自己不該產生這種安心、依賴的念頭,但她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心思,依然貪戀著他灼熱的胸膛,不想移動自己的身子。
赫連威烈默不作聲,只是定定地盯著她。
大手在她的身後有一下沒一下地撫模著,動作自然而流暢,好像她是屬于他的所有物一樣。
她安靜順從地躺在他的懷中,讓他產生一種錯覺,仿佛他真的已經擁有她了。
他對于此刻溫馨平和的氣氛感到滿意。
如果,這份美好的感覺能一直延續下去,不知道該有多好。
褚寒水回望他,迷失在他充滿哀傷而復雜的眼神之中。
她思忖著,他在想些什麼?
他跟她是否有一樣的感受?他知道她此刻的心情嗎?
「你不了解失去的痛苦。」他突然有感而發。
當年,他為了擴張北越國的疆域,長期帶兵打仗。父王為了顧全與他的父子親情,忍痛將宋晨煙賜死。當他回國的時候,得到的是宋晨煙自殺的消息。
他連她最後一面都沒見著。
那時,他當場崩潰。
後來,他繼承皇位,多方打听之下,才從宮里的老太監口中得知,她是被父皇處決了。
自此以後,他痛恨父皇,更痛恨有人背叛他,或者自殺。因為,這些事都會讓他想起宋晨煙,想起過往痛苦的回憶。
褚寒水見他黑眸中似乎隱約閃動著淚光,她知道他陷入回憶當中。
原來,他是一名重感情的男人。
他曾經被傷得遍體鱗傷,所以才會性情大變吧!
他伸出手,想觸踫他線條緊繃的臉龐,卻又覺得不妥而收了回來。
卸下冷漠面具的他,其實並不可怕,甚至帶著點可親的特質,對他的恐懼感也一點一滴地消逝。
赫連威烈正了正心神,嘶聲說︰「你必須喝一點東西。」
「我不喝……」
才想拒絕,他已經一把將放在一旁的酒壺拿起,仰首灌下一大口。
她在心里咕噥著,原來是自己想喝酒,還以為他是體貼她,要拿水給她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