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鬼的聖妻 第一章

書名︰惡鬼的聖妻|作者︰珞竹|本書類別︰言情小說

那是一個完全黑暗的夢境——

夢里,沒有光明;夢里,只剩下看不見盡頭的黑暗。

黑暗遍布四周,宛若綿密的絲線般緊緊纏繞在閉塞的胸口,在那片絕對的、空寂的幽黑里,她看不見自己。

充斥在身邊的黑暗,看在她的眼里,如同平靜水面般光滑溫潤。當她朝那片黑暗伸出手,冷寂便將她吞噬在深幽的黑暗中,一點一滴的鑽入她的心,將她卷入一處窒閉的空間,她無法喘息、無法呼吸,只能任由駭人的黑暗完全吞沒、湮滅。

黑暗逐漸席卷了她的眼,然後沉淪……最後失落……

當她完全沒入黑暗,她感覺到的不是預料中的恐懼,而是莫名而來、如潮水般涌來的孤獨與寂寞。在那樣一片無盡的黑幕中,竟隱藏著細微卻深刻的孤絕,以及幾乎絕望的死亡。

在深幽的黑暗里,是沒有希望的,在悶塞的黑幕里是沒有光明的;在窒人的幽黑里,是沒有自我的……

???

日本

「呼……」

深深吁了一口氣,素白的手掌離開銀台上的染血長刃,即使有段距離,她依舊可以感覺到借著流動的空氣而傳達至她掌間的幽深黑暗。

蔚吉音緩緩取下蒙住眼楮的白色布巾,而隱藏在白布之下的眼散發著詭譎、晶瑩的琉璃光澤。

白布落地的一瞬間,露出一雙閃爍著詭譎眸光的綠色眼瞳,猶如鬼魅,引誘人墜入她所設下的陷阱。

「結束了。」透過隔絕的紗幕,蔚吉音冷然吐出這幾個字。

隨著宣告的結束,她伸手取餅置于一旁的白絲手套,淡然妖異的眼瞳忍不住再次看向那把閃耀著邪魅銀光的長刃,她似是疲累地倒向椅背,低垂的眼瞼遮住瑩綠眼眸中的光彩。

她無語沉默一陣之後,一名老先生掀開紗幔走了進來。

在整間房中,除了一張放置在中央以白布覆蓋的大沙發外,似乎就再也沒有其他多余的擺飾,以純白色系為基調的房間隱約透著一絲不帶人氣的冰冷,而各式各樣、形形色色的燈滿屋子都是,將本是黑暗的夜晚,瞬間照亮。

居中坐在其間的,便是蔚吉音。她看起來似乎只有十七、八歲,掩不去稚氣的美顏上是靜謐而溫和的微笑,及腰的黑發披散在白色的大沙發上,蒼白的肌膚在燈光的照耀下,顯得格外的透明白皙。

「看見結果了嗎?女神。」

隨著聲音的來到,蔚吉音結束她短暫的休憩。

她緩緩睜開眼,望向來人的同時也站起身,如絲緞般的黑發也隨之晃動,飄散出她身上特有的淡然香氣。只見她朝向她走來的那名男子,優雅的屈身行禮。

而從紗幔後走出來的中年男子,雖然已年過五旬,卻有著一雙相當漂亮的眼楮,那雙無瑕的黑眸就猶如深水般懾人,仿佛總教人瞧不清他的心思,有種不屬于他這個年齡的清明。

他的眼令他看起來蒼老,而眼神卻是充滿卓然的生氣,並不像一個已經年過五十的老年人。現在的他比起平時沉穩的印象,還要多了那麼一絲傲氣與邪魅。

「是的,爵士。」

「那是什麼樣的結果?我的女神。」

名叫爵士的老年人走近蔚吉音的身邊,紳士地握住她套著白絲手套的手,輕輕地在她的手背上落下輕吻。

邪眼女神——是眾人給蔚吉音的稱呼。

她是女神,擁有聖潔光環的神之使者,可是她同時也是來自地獄,受神所詛咒的子民。

她擁有傳說中的瑩綠異瞳,據說具有這樣眼眸的人是天生背負罪惡出生的,由于在幾千萬人之中只會有一個,所以特殊;更由于具有此種眼瞳的人天生就具有異于常人的天分,而此天分被稱作「奇跡」。

蔚吉音便是天生就受到神的眷顧而擁有奇跡的人,與生俱來的天賦讓她能夠以手踫觸一件物品後,便能預測出持有此物之人的過去以及未來,她是背負罪惡的奇跡之子,受神詛咒的子民。

她是奇跡的希望——邪眼女神。

「黑暗,一整片的黑暗。」蔚吉音回想起剛才借由觸踫那把刀刃而體驗到那片黑幕所帶給她的震撼,一時還難以月兌離那夢境。

「黑暗?那確實挺適合他的。」爵士听了她的回答,先是愣了一下,旋即便輕輕地笑開了,一抹如火花般燦爛的弧度浮現在他的嘴角。

蔚吉音轉頭望著爵士,發現今天的爵士似乎與往常有些不太一樣,她總覺得那雙注視著她的眼不像是她所熟悉的,而且他的笑容感覺起來竟有些狂肆,反而少了平時的穩重。

或許,這只是她的錯覺吧!

「你認識這把刀的主人?」

「不,我跟他並不熟……或許該說,根本就沒有人見過他吧。」爵士笑得優雅,卻教人看不清那眼底流轉的心思。「是嗎?」蔚吉音頓了頓,她明白不能再問下去了。

以她一個佔卜師的身份,對一個被佔卜者太了解,對佔卜只會是一種阻礙。畢竟佔卜必須完全的專心,若是摻雜了個人情感在內,那麼會影響最後的結果,這也是為什麼在她佔卜時,都會以白布遮眼的原因。

「那你有沒有看到任何死亡的征兆?」爵士依舊微笑,逸出他喉間的嗓音听起來有幾許如同春風般的暖意。

「死亡?我以為他已經死了。」在她的經驗中,惟有死亡的人才會顯示出一片的黑暗,而這把刀的主人,在她所能預見的未來與過去,全都是一片黑暗,所以才會讓她有這種判斷。

「也難怪你會有這種感覺。」爵士搖搖頭,溫柔地撫過她的長發。

蔚吉音不了解這句話的意思,也不打算深究。

不該她知道的,她不會知道,這是在「黑幫」生存的要點,也是她多年以來在黑幫所得到的啟示。畢竟身為黑幫專屬的佔卜師,她的身份實在特殊,她必須要有保護自己的能力。

「你還有什麼想要知道的嗎?」蔚吉音輕聲詢問他。

爵士緩了緩,並不急著回答她,反而走到那放置長刀的高台上,取下那把優美的刀,他靜靜地鑒賞、玩弄。

最後只見他忽然用力將刀刃刺入地板,過于強勁的力道使得刀身不住地搖動。那亮晃晃的平滑表面清楚地照射出爵士唇邊那抹詭譎的嗜血笑意,他很快地便斂起笑意,並且回頭對她微笑。

「我還想問你一個問題。」爵士走近她,忽然溫柔地握住她的下顎,與她極近的對望。

蔚吉音沒料到他會有這樣的舉動,只能由他扣住自己。

「不知道你是不是能夠看到你自己的命運呢?」不同于以往,爵士輕輕地在她的臉頰上吻了一下。這吻,不是如同平時單純的禮節,而是一種侵犯。

在極近的距離下,她看見爵士寒霜般的深邃眼眸里依舊冰冷,仿佛是毫無熱度的冰,就連落在她臉頰上的吻也不帶一絲的溫度;從他的身上傳來一股淡淡的煙味,有點冷、又帶著一點的邪氣,讓蔚吉音有些暈眩。

不知道為什麼,她總覺得似乎有些不對勁,但又說不出是哪里不對。

或許,是自己敏感。

「基本上,我並不能看見自己的命運。」蔚吉音稍稍退開了身子,不太習慣今天爵士的熱情,不過她仍是據實以答,對他並不加以隱瞞。

其實與其說是不行,倒不如說是她不想。

身為佔卜師的她,有的時候感覺上倒像是一個與既定命運競賽的人,畢竟人人借由她得知未來。好的未來人們甘願接受,壞的未來人們試圖改變,可是若能改變的話,又能改變多少。

「那你相不相信命運呢?」爵士慵懶地輕挑眉宇,淡漠閑散的語氣有著不經意的優雅與淡然。

蔚吉音遲疑一下,她是相信或是不相信?

答案她自己也不清楚,她只知道命運是注定的,是人力所難以更動的;而她只能看穿,卻沒有能力改變。

「我想我……相信。」蔚吉音給了他肯定的答案。

爵士嘆了一口氣,緩慢地走近窗邊,將那白紗的窗簾放下,在風的吹拂下展現出美麗的弧度。

蔚吉音看見爵士似乎輕揚起嘴角,那看來竟有些邪氣。

「可是,我不相信。」

「爵士?」

仿佛是听見她的呼喚,爵士拂開那遮掩的白紗望向她。

「謝謝你今天過來,我沒問題了。」

「是嗎?那我先走了。」蔚吉音忍不住回頭看了爵士一眼,卻意外地在那張熟悉的臉孔上發現一絲詭譎莫名的笑意,那抹笑是她所陌生的,宛若一步一步引誘她陷入難以自拔的深淵。

那笑,竟讓她有著不祥的預感。

???

踏下屋前最後一階的階梯,蔚吉音走入夜色。

她雖不說,但不否認爵士最後的那抹微笑,確實令她心里始終有種不祥的預感。她總有一種感覺,今天的爵士似乎不同與以往;她沒忘那雙眼,那雙令她覺得陌生而暈眩的魅惑眼神,以及那過于親近的態度,都和平常不同。平時爵士雖也對她極好,但她明白純粹是出于一種類似父女間的關愛。

可是,今天卻不像是那麼一回事!

他就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雖然外表仍然是她所熟悉的,但掌握著那軀體的靈魂卻令她陌生。

「算了。」輕嘆了口氣,蔚吉音只願是自己想得太多了。

她悄悄拉低帽檐,一身的白衫讓走在子夜黑幕間的她看來有些飄逸而虛幻,她頭也不回地朝她停在不遠處的車子走去,踏著穩定的步伐前進,刻意遮掩的眼眸低垂。

忽然,低垂的眼里映入一道影子。

蔚吉音抬起頭,只看見在不遠處一棵綻放美麗花瓣的夜櫻樹下,站著一個男子,她眯細了漂亮的眼眸定楮一看,卻怎麼也沒料到,那名站在她眼前的男子竟然是……爵士。

「爵士?」蔚吉音輕喚。

她其實並不太確定,畢竟幾分鐘前她才剛從爵士的房子里出來,可是幾分鐘後的現在,爵士居然又出現在她面前。據她所知爵士的身體並非很好,而且以一個年過五十的人來說,怎麼可能會有這麼快的腳程與體力。

這不免有些詭異!

「爵士,你還好嗎?」蔚吉音又走近幾步,伸出手輕觸爵士直立的身軀。

不過是輕輕的一踫,爵士的身子居然像泄了氣的皮球一般,忽然癱軟下去,他睜大的眼如同失去生氣的洋女圭女圭,沒有光澤、沒有活力,與她幾分鐘之前所看到的人簡直有天壤之別。

這是怎麼回事?事情的發展出乎她意料之外。蔚吉音悄悄地又走近幾步,緩緩蹲子,伸出手去探他的鼻息。一秒、兩秒、三秒……就這樣數秒鐘過去了,蔚吉音顫抖地收回手。鼻息的停頓與冰涼僵硬的身軀告訴她,這樣的情況只有一個解釋,那就是眼前這個男人已經死去有一段時間了。

可是,這怎麼可能?

莫名的情況讓她模不著頭緒,忍不住緊咬著紅潤嬌女敕的唇瓣,直到那唇逐漸滲出血絲失去紅艷,她才被唇上傳來的痛覺給驚醒。

「爵士!你醒醒,別嚇我。」

蔚吉音怎麼可能接受得了這個事實,畢竟一切來得太突然了,教她如何相信幾分鐘前還站在她眼前的人,如今卻成了一具早已僵硬的尸體。無論從哪個角度來判斷,都是詭異得可以。

正當她不死心地搖晃著爵士的身軀,試圖將他的神智從冰冷的地獄中喚醒時,一個冷然無情的嗓音卻硬生生將她也推入地獄。

「對一個死了快三個小時的人來說,你這樣拼死拼活的叫喚會有用嗎?」

那樣低沉的嗓音仿佛來自于地獄,充滿她所未知的無情與漠然,宛若尖銳的利刃狠狠穿透她的心口,一步一步誘她陷入地獄深淵。

???

蔚吉音猛然回頭,只見在那棵盛開的夜櫻樹旁站了一名男子。

而男子的長相竟與倒在地上的爵士如此相似,雖然那略顯年輕的嗓音隱約分隔出兩人之間的差異,但除此之外,他們簡直就像是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一般,難以分辨。

「怎麼了,女神?」男子淺笑,他帶著優雅的姿態漠然的問道。

「你……」眼前的景象讓她無法判斷,倒在地上的爵士、以及活生生站在她面前的爵士,究竟哪一個才是她所應該相信的真實。

「你認不出我嗎?還是需要我提醒你?」

男子悄悄地走近她身邊,撥去她掩住臉孔的帽子,然後用與爵士相同的薄唇輕輕吻上她的臉頰。

蔚吉音無語。因為,她記得這個感覺。

眼前這個男子,她可以確定並不是爵士!

這個吻,與方才給的吻一樣,充滿了冰冷,那時她就覺得有些不對勁,但當時並沒有想太多,只是沒想到事情居然會是這樣。

其實她早該懷疑的,爵士是不抽煙的。而那時候當爵士吻她的時候,她卻嗅到他的身上帶有淡淡的煙味,她原本就有些懷疑,只是未說出來;此刻從這人的身上她又聞到相同的味道,還多了些許的血味。

她幾乎確定適才她所見到的爵士,便是眼前這個男人。

「你到底是誰?」蔚吉音踉蹌地向後退了幾步,她直覺這男人絕非池中之物。

「看來,你似乎是發現了。」男子聳聳肩,隨手撕下臉上的面皮。

美麗的櫻花隨風飄落,在子夜中飛散著淡淡粉女敕的淺紅櫻瓣,雖誘人卻隱約帶著血腥。

而他,就站在那櫻花似雪飄零的景色之間。一身筆挺的深藍色西裝,猶如大海一般深邃而迷人,修長的身軀迎著帶有淡淡櫻花香氣的風,不容否認的,眼前的男子似乎是她所見過最美麗的人。

他一頭柔細的黑發輕輕飄動,唇邊帶著淺淡的微笑,眼眸卻是冰冷的淡然;絕艷的淺笑悄悄在他的唇邊揚起,笑容里卻瞧不見一絲的溫度。每看一眼只讓人恍若掉入更寒、更凍的冰潭中。

這讓他看起來,就像來自于地獄……嗜血的惡鬼!

「初次見面,親愛的邪眼女神,我是‘龍窟’的殺手——黑。」

黑優雅地執起她的手,在她戴著白絲手套的手背上輕輕地落下一吻,那吻,就如同微風般輕柔。

只是,那透過手套所傳來的冰冷,卻讓蔚吉音直覺她會墜入地獄的深淵……

龍窟!?她沒想到竟然會听見這個名字。

所謂的龍窟,指的是一個專門以培養殺手起家的組織。關于這個組織的一切仍是個謎,而他們的行蹤也總是飄忽不定,傳言只要有龍窟的人出現的地方,死亡就會緊緊跟隨。

「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里?」蔚吉音禁不住蹙起細致的眉。

她听說過龍窟的事跡,也明白他們的可怕。她曾經多次替人預測死亡預兆,事後幾乎都是死于龍窟之人的手上,而他們的陰險狠毒也早就在黑幫有所耳聞。

如今,這個龍窟殺手出現在她的面前,究竟代表什麼?

「為什麼?這該怎麼說才好?或許這樣說吧,我來是要取走你的命。」黑微笑說道。

他修長的身軀隱約帶著櫻花香氣,淺淡的微笑輕揚唇邊,眼神冰冷,而自他身上散發出的微弱血味卻令她印象深刻。

「不可能!」

蔚吉音不解的是,她雖然替黑幫的人佔卜吉凶,但從未涉足黑幫的事務;也由于她的身份一向神秘、且受到保護,就連黑幫中人也極少見過她。在層層的保密下,她不懂怎麼還會有人要她的命?

「如果你是蔚吉音,那你就是我的獵物。」黑仍是笑得淡然,修長冰涼的指尖滑過她如凝脂般的柔女敕肌膚。

蔚吉音啞然無語,無法反駁,一切就像是計劃好的一般,不允許她有任何的反抗。

他可以說是親自確認過她的身份,因為在由他所假扮的爵士面前,她展現她佔卜的能力,她不清楚這是他的預謀,或是湊巧;總之,她已經無路可退。

「為什麼要殺我?」

「你知道太多的事,阻礙了我們,所以你必須死。」他的嗓音仍是低緩輕柔,在夜色中顯得格外飄忽、動听,只是在那樣令人迷醉的嗓音之下,卻說著令人恐懼的字眼。

死!當這個字從他嘴里吐出時,她確實害怕了。

這個男人竟然讓她感覺到了恐懼,他渾身上下燃燒著高溫熾人的烈焰,輕易就將身邊的事物燃燒殆盡。

他的身上好似沾染了緋紅色的血,那血染紅櫻瓣,讓飛舞的櫻花益加艷麗嬌女敕又帶著血腥。

蔚吉音悄悄地後退幾步,卻退不出自他身上所散發出的冷冽氣息。

「如果你沒有疑問,那我該執行我的任務了。」

黑稍稍斂起唇邊的笑意,垂下的手忽而閃起了銀色的光芒,那銀光隱約閃動奪目的銳利光澤,殘留在刀刃上的血珠悄悄滑落。

蔚吉音忽然認出那銀色的光芒,是她所佔卜的那把長刀。

原來……那樣充滿黑暗的夢境是來自于他,被黑暗包圍的他是屬于黑暗的,在他的世界里是沒有光明。

他,是來自地獄的惡鬼。

而鬼,總是潛伏在陰暗的角落,等著一口吞噬聖潔的靈魂。

蔚吉音望著他,映入那瑩綠眼眸中的最後景象——

是一片的鮮紅,她痛,但哭不出聲,因為死亡的寂靜已經終止她的感覺,最後她只聞到淡淡的櫻花香氣,那香氣伴著她逐漸墜入空寂的黑暗中。

僅剩下那滿天紛落的緋紅櫻花,憑吊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