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不到片刻時間,十數名白衣人都倒地不起,南宮靖雲眨了眨眼,望向除了自己以外另一個以雙足站立之人——燕奔。
這就是疾電雷馳的功夫?是訝異,是驚喜,更有欣賞。
啪啪……他送上佩服的掌聲致意。「燕大俠功夫果然了得。」
燕奔將齊眉棍收與上臂同等長度,置于腰背。「別以為阿諛奉承之後我就會忘了問。」
「問什麼?」南宮靖雲雙肩一聳,滿瞼無辜。
「你得罪誰?竟讓對方遠渡重洋,不惜千金聘請東瀛武者來中原殺人。」
南宮靖雲雙手一灘。「我怎麼知道自己得罪了誰。」何其無辜啊他。「我什麼事都沒做啊!」
「你不知道還有誰知。」
「我真的不知道,想查清來龍去脈的不只有你一個。」他的確不知道一路上接二連三的危機究竟從何而來。
還不說!板著臉的燕奔走到他面前立定。「你不說,我怎麼保護你?」
保護?他右眸含惑地移向他。「你要保護我?」
「要不然還有誰能保護你這個惹事精?」說完他不免在內心埋怨自己,唉……燕奔啊燕奔,你要多管閑事到什麼時候?
「我說的是真的,一路上已經遇過不少次,以往都能化險夷,而這次——」真的是生死攸關。「對方恐怕已經狠下心決定殺我,這麼說來,災星轉世的人應該你,遇上你之後每一件事都不對。」
「你——」
「暫且不談這事,渠道得盡快修復,早一日走,對村民早一日安全。」
「怎麼說?」
「對方既然已經找到我,就意味我的行蹤已經被人發現,再逗留萬一禍及村民,我南宮靖雲怎麼對得起他們。事不宜遲,先辦正事要緊,至于我的性命——」南宮靖雲忽然盯著燕棄不放。
像被蛇盯住的青蛙,燕奔覺得渾身不自在。「你看我做什麼?」
「保護我。」目前情勢尚未明確,雖然已有蛛絲馬跡可探,但還須查證,可是如果命沒了,查到事實又有什麼用。是以,南宮靖雲向燕奔提出要求。「你說過要保護我的。」
「我的確說過,但你必須跟我說實話,你到底得罪了誰?」
「我也想查清楚,這就是我前往雷京的目的。」
雷京?「你也要去雷京?」
也?南宮靖雲沒有漏听這個字。「你要到雷京?」
燕奔點頭。呵!想不到才剛決定要帶他一塊上路,這會兒——嘻嘻,連天老爺都站在他這一邊呵!
「既然你我同路,干脆就一起上雷京,我沿途保護你,也幫你查出究竟一路上派人偷襲你的幕後黑手是誰,不過到了雷京之後你也得幫我。」燕奔想了想,既然南宮靖雲是讀書人,應該知道幡龍石的事,也許,他能幫得上忙。
「幫你?武功高強的燕大俠還需要我這文弱書生的幫忙?」南宮靖雲說話的口吻里難掩笑意。
南宮靖雲的挖苦,燕奔只有聳肩當馬耳東風過。「沒辦法,我對你們這些讀書人沒轍。」這是他的弱項,不承認也不行。
「要我幫什麼?」
「幫我找到潛龍。」
潛龍?南宮靖雲右眸閃過訝然。「你要找潛龍?那根本不存在的人?」
「民間不是有句話說‘潛龍在野,鳳顯出,朝代更迭;鳳顯隱沒,潛龍起民安國興’嗎?」文又難背的詞兒費了他好久的時間才記在腦子里。
南宮靖雲仰首哈哈大笑。「那不過是百姓想像中的人物,只憑一兩個人怎麼定朝代盛衰?!隨便想想都知道不可能。」
「但鳳顯主導四郡起兵,消滅天恩王朝是事實。」
「那不過是旁人的穿鑿附會。」
「總之,不管有沒有潛龍,我只要得到蟋龍石就成。」鳳驍陽說找不到人,拿塊石頭交差也成。
「你是說——四月十五,北武郡王爺將放在迦南寺的蟠龍石?」
「你知道這事?」
「只要是讀書人都知道。」南宮靖雲答得順口。
「那好,幫我。」
「誰托你找的?」
「你怎麼知道有人請托?」
南宮靖雲的右眸由上至下瞄了他一眼。「你一個武林人找潛龍有什麼用?倘若真有此人,亟欲找尋的只有朝廷。你——是受朝廷之托?」
「你猜對一半。」
「錯在哪兒?」
「我跟朝廷沒有關系。」
「那又是誰托你找?」
「是——」就要開口回答的燕奔話到嘴邊突然頓住,轉而一臉狐疑。「怪了,你不是說沒潛龍這號人物,那麼是誰要找跟你有什麼關系?」
南宮靖雲笑了笑。「我只是好奇。不多說了,離渠道還有多遠?」
對喔,他們可有事要辦。燕奔指指算了算。「只剩五、六里。」
「那就繼續上路,還是——」
「什麼?」
「閣下累了?如果累,在這里休息一下也無妨。」
燕奔皺了眉頭。「喂,你說這話是關心還是貶我啊?」才跑十幾里路,會累?「少瞧不起人了,南宮靖雲。」
這樣就生氣了?呵呵。
南宮靖雲抱拳彎腰一揖。「在下區區一名文弱書生,怎敢貶損武功高強大俠呢?」
「誰信你啊!」不損人就不是他知道的南宮靖雲了。
燕奔翻了翻白眼,一雙健臂出其不意地伸向南宮靖雲,迅速將他打橫抱起。
此舉似乎已在南宮靖雲預料之中,是以沒有燕奔預期中的驚嚇。
真是失望。俯視懷中人的雙眸透露出這樣的訊息而不自知。
「你想嚇我?」南宮靖雲道出他心中所想。
「哼!」
「哎呀,我好怕啊!」南宮靖雲索性順遂他心意地揚聲高叫,結果反而惹來一記白眼怒瞪,也樂了自己。「哈哈哈……」
「南、宮、靖、雲!」
「我只是順遂你的心意啊!」
他右眸揚著無辜,唇邊依然粲笑未減,更讓人惱火。
但是燕奔卻再次出人意料的仰首哈哈大笑,雙臂一震,引得臂上的人勾住他頸子後便飛躍起來。
一路上,笑聲、怒聲交交疊疊,不絕于耳。
***
「喝——哈!」
一記硬棍配合著執棍人的內力氣勁,凶狠地自空中往下,猛地劈上由木石堆起,為阻攔滔滔河水的壁壘。
瞬間,嘩的一聲,本只由西北向東南流的河水,因為突然從旁多出一道人工渠道而分裂為二,主流依舊,支流則由西向東。
完成最後的開道工作,燕奔以輕功迅速回到村落,還沒落腳站定,就在半空中听見村民高聲的歡呼尖叫。
河水匯入渠道之後,又按照南宮靖雲依農田分布位置規劃出,在每一塊以凸型分出的田區四周挖出的半尺深、田田互通的水道分流,轉眼間,每一塊田四周都有水流通過,而每一塊凸字型田區的頂點則有一道木閘門供農人節制水量。
這一切,全出自南宮靖雲的策劃。」
以輕功飛躍在十尺空中的燕奔看著這一切,對南宮靖雲只有更佩服的份。
一介書生,除了四書五經竟然還通曉農田水利,真是太難得了。
癌視的目光很輕易望見離互擁歡呼的村民群有些許距離,獨自站在水道邊手執把扇輕搖,並和拉著篷車的驢子說話的男人。
不消說,那定是南宮靖雲。
敝怪,跟只笨驢說話,嘖。
正當燕奔這麼想的時候,和驢子說話的南宮靖雲抬起頭,右眸迎視自半空落足點地的人,唇角揚起微笑。
燕奔站定後,自然地伸臂勾住南宮靖雲的腰身,摟他近身。
嘖,還是皮包骨。
為了疏通渠道和農地重劃的事得靠燕奔抱他以輕功往返,南宮靖雲早習慣這樣的親呢,絲毫不以為意。
而村民們也早已司空見慣,眾人知道還有這層原因之後也就見怪不怪。
「辛苦了。」
「小事一樁。」燕奔皺了皺鼻,觀察他的神色。「你不開心?」
「怎麼會?」南宮靖雲失笑。「花不到兩個月的時間就完成疏通渠道的大事,我怎麼會不開心?只是……」
「還擔心什麼對不?」燕奔接話。
「這村子老弱婦孺居多,真要農耕,實在——」
「放心!大虎他們會留下來。」他說,指向和村民們齊聲歡呼的十來個彪形大漢。
南宮靖雲順著他手勢看去。「你說那群山賊?」
「他們已經不是山賊了。」
不是山賊?「怎麼說?」
燕奔笑賊了一雙黑眸,此刻反倒是他看起來比較像山賊盜匪。「說來也有趣日久生情知道吧?他們里頭有不少人正等著娶妻哩,尤其是大虎那小子——」他附耳,悄悄對南官靖雲說大虎即將娶村長的女兒為妻一事。「所以,他們決定定居在此,不做山賊了。」
南宮靖雲听了訝然瞠目,忍不住再將目光移向之前曾打算搶劫他的山賊身上,發現的確有不少人和純樸的村女民婦成對成雙。
「真有這種事?」
這段時日他是發現這群人眉宇間戾氣漸消,只不過他不知道還有這層原因在。
呵呵,是天意哪!
「緣分之事誰也說不得準。」燕奔擠眉弄眼笑道。
不過認識南宮靖雲少說也有一個多月,前些日子大虎又曾向他提及,是以,突然想起一件事的他皺了眉頭。
「這會兒換你不開心了。」察覺他神色有異的南宮靖雲調侃道。
「前些日子,大虎跟我提了件事。」
「什麼?」
「這村里一顆稻種也沒有,就算有田有水也種不出什麼鬼東西;再說,就算有好了,現下雖是季冬未,但離立春時節還有十來天,根本不能播種,村里又沒有儲糧,等到收成大伙兒就全餓死了。」
「差人到鄰鎮買種買糧不就成了?」
「你以為他們身上有銀兩?」南宮靖雲怎麼突然變笨了?
「你是笨蛋啊!」燕奔說得非常直接。「你一窮二白,我一貧如洗,這里是沒金沒銀,用什麼買?」
變笨?南宮靖雲笑了笑,把扇敲上燕奔的頭。「只要這世上有你燕奔,我南宮靖雲要做天下第一笨蛋也難。」言下之意,有他老兄霸住天下第一號笨蛋這頭餃,他根本不必擔心。
「你這什麼意思?」還想不通的燕奔模著發疼的頭,皺眉問道。
「你沒听過書中自有黃金屋這句話?」
「你以為讀書就能把人喂飽?」有沒有搞錯,要村民讀書?燕奔嗤鼻一哼。
「說你是笨蛋還不信。」
「哪天你笨死了我也不意外。」南宮靖雲嘆口氣,轉身就要鑽進篷車。
他左腳才踏上車板,一雙大掌便從後頭左右扣住他腰身。
「不打聲招呼就要走?」
「我要進去拿書。」
「還真的要他們念書?」燕奔瞪大了眼。「這些人哪里識字啊!」
「你在旁邊看著就是。」南宮靖雲毫不客氣地用懸空的右腳踢開他,一會兒下車,手上多了本厚重的楚辭。「叫大虎和村長過來。」
真的假的?燕奔丈二金剛模不著頭緒,但還是照他的話把人叫了過來。
「南宮公子、燕公子,老叟多謝兩位大恩大德,我們大伙兒都……」
「謝字甭說,倒是先恭喜老伯喜事將近。」南宮靖雲打斷老人家的謝言,將書交給他。
「這是……」
「他要你們多讀書。」燕奔說道,隨即被南宮靖雲瞪了一眼。
回眸看向老人家的南宮靖雲對兩張疑惑地看著自己的臉笑道︰「翻開看看。」
村長依言,霎時一道黃澄澄的光芒灼花老人家的眼。
這個是——大虎和村長面面相覷,愣了好半晌才回過神來看向含笑的南宮靖雲,之後,雙膝咚的一聲點地。
「多、多謝恩公,多謝恩公!我們定會為您和燕公子立長生牌位早晚參拜,祈求兩位思公福壽綿延、長命百歲。多謝恩公。多謝……」
「一點心意,是給村里喜事的賀禮,不算什麼。」南宮靖雲一手一個,將兩人扶起。
「怪了,你們就真那麼喜歡讀書?」不過是一本書,瞧他們感天謝地的。搞不清楚狀況的燕奔一臉疑惑。「我看到書就發昏。喂,大虎,你識字嗎?」
「燕老大,你是真不知道還是故意裝蒜?」和燕奔相處一月余,由敵至友甚至交情不錯到稱兄道弟的大虎,膛目看向疑雲滿面的燕奔。
「什麼?」他還是一臉不解。
「呵呵呵……」
村長捧著書在燕奔面前攤開。
只見粗糙的書皮掀開,里頭從首頁至最後一頁中間全被人挖空,取而代之的是一塊安安穩穩躺在里頭的金磚。
金磚!燕奔剩向身邊人。
一個連一百兩部賴帳不給的家伙竟然有——金磚!
「我說過書中自有黃金屋。」明白他此刻惱怒冒火的猙獰面目從何而來的南宮靖雲雙手一攤,風輕雲淡地笑道。
而被他罵作笨驢的驢子也在此刻揚聲嘶鳴。
「南、宮、靖、雲!」字字咬牙,聲聲切齒,這是第幾次被他耍著玩了?燕奔們心自問,十只手指頭都用光,加上腳趾還不夠數!
「呵呵……再不走小命休矣。」南宮靖雲迅速跳上車。「就此一別,下回若巧經此處,還望村長贈杯茶水給靖雲止渴。跑!」
一聲令下.用不著扯韁動繩,通曉靈性的驢子早拔腿疾奔。
「恩公、恩——」出聲欲留人的村長老伯話未出口,驢車早揚長往北而去,徒留煙塵一地。
從惱怒中醒神,燕奔扯破嗓子大吼︰
「南宮靖雲!你給我等著!」又戲弄他!
「恩——」
又一次,村長來不及出聲留人,燕奔早一躍而去,急速向北奔去。
不過是行經這個村落的過路人,最多也應該是落腳休息一會兒便繼續趕路的陌生人,可是他們卻在此地留下無限生機與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