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在錫,三十歲單身,不僅被媒體譽為亞洲區公信力絕佳的美食評論家之一,更是六星級「玉饌賓酒店」的少東,除此之外,他還是一位擁有絕佳手藝的天才廚師。
不過他沒有選擇在自家酒店工作,反而自己開了一家餐館,因為料理媲美五星級,價格卻平易近人得讓人滿足,因此,從開幕至今已經三年了,天天爆滿,假日更是一位難求。
而此時此刻,杭在錫坐在電視台的化妝間,一手拿筆一手拿著記事本與一張A4紙,上面寫著密密麻麻的文字與他剛剛跟工作人員Re稿之後的修改紅字。
但不知怎麼了,他的腦袋里好像分成兩半,一個負責等一下的工作,一個卻想起已經在他家住了一個禮拜的母女。
一想起她們,杭在錫又不死心地拿出手機撥著母親的電話號碼,卻依然該死的進入語音信箱。
並不是他這個兒子不孝,與母親失聯一個禮拜了,他不心急就算了,居然還在內心咒罵,而是知道他的母親並非身陷危險才失聯,是按照以往的慣例與貴婦姊妹淘們出國逍遙去。
什麼時候回家,端看她們這群貴婦的心情而定,只是過往母親只要刷爆身上的卡,父親都會打電話去關切,母親覺得父親的關切根本壞了她的游玩興致,所以不知從何時開始總喜歡故意失聯。
一會兒說收不到訊號,一會兒說手機沒電關機,總之理由一堆,反正她身上的卡也就那一百零一張,而依照慣例,母親不把額度高得能環游世界一周的卡刷爆是不會甘願回家的,他和父親雖然無奈但也只能放任她、隨便她,畢竟父母之間的恩怨情仇,不是他這個兒子能管的。
至少母親還有點自制力,一年也就耍狠這麼一次,不是真的想把家產敗光,還知道要留給他這個唯一的兒子,當然,如果父親膽敢在外面留下風流帳,也許母親一狠,全花光誰都得不到,但所幸這種要驗DNA認父的八點檔情節還未在杭家出現過。
「杭師傅,再半小時就要進棚嘍。」一個戴著耳機的年輕人,手拿著對講機與一小迭圈成圓筒的紙,有禮貌地提醒杭在錫。
「好,我知道了。」杭在錫頷首,正要收起手機,想了想又撥了另一支電話號碼。
「你好,這里是杭公館。」另一端傳來語調平穩的女性嗓音。
「是我。」
雖然他知道,這個天真單純得快要列入金氏世界紀錄的怪女人,其實家務打理的非常完美,無可挑剔,他根本不需要刻意打電話回去交代什麼,但他就是想打,想知道她正在忙些什麼。
或許是一種對她們母女的憐憫之心吧,畢竟她們的處境這般可憐,會想關心她們也是人之常情啊……杭在錫在心中這麼告訴自己。
「是,杭先生,有事要交代嗎?」米可蒔緊張地對著屋里的另一個中年婦女揮了揮,在唇瓣上比了一個「噓」的手勢,要求中年婦女將那很厲害但卻很吵的吸塵器關掉。
「沒什麼。」听了她的聲音,令他原本無奈煩躁的心緒,突然間感到舒服與平靜。「只是想告訴你,你很努力把我家打掃得很干淨,令我很滿意,也許你的試用期很快就可以結束,成為正式的管家後,薪水當然也會增加一點。」
她的聲音怎麼會這麼悅耳好听呢?不是令人作嘔的甜膩撒嬌音,而是一種怡然自得的平穩音調,听了非常舒服。
「真的嗎?」米可蒔听了非常開心,這表示她絕對可以留下來,這都要歸功給站在她面前的鐘點阿桑。「太好了。」
「對了,我給你的錢還夠用嗎?」他關心的問著。
收留她們的第二天早上,他帶她們去添購換洗的衣服和生活必需品,但因為下午還有一個美食評論的通告,所以他干脆給她三萬塊,讓她們可以添購物品,也有錢可以吃飯。
而這筆錢,他不打算從她往後的薪水扣,純粹就是做善事……雖然他不迷信,但當一個人到了瀕臨絕望的時候,總希望奇跡會出現在自己身上,也許多做點善事積點陰德,上天會看見他、會記得眷顧他。
現在,他正是如此盼望著奇跡!
「錢?」米可蒔偏頭想了一下,對錢沒有什麼概念的她,只知道她的包包里還有好幾張藍的、紅的鈔票,所以隨意說著,「我不知道耶,應該還夠用吧。」
「別擔心花光,那筆錢是我額外給你的,不會從薪水里扣,如果不夠用要跟我說,別餓到陶陶的肚子了,知道嗎?她還只是個孩子,餓不起的,不然孩子不夠營養會長不大。」杭在錫是真心關心著陶陶,不僅僅只是想做善事,只要是正直的人,都會對小孩子有憐憫之心。
回想初見面的那一晚,她們母女倆餓得將他快手隨意炒的一大盤炒飯吃光光,就差沒舌忝盤子了,他看了滿是心疼,更加不願意再看到這麼年幼的孩子餓肚子。
只是,他不知道,當他去洗澡時,米可蒔就放下了湯匙,她只吃了三分之一就飽足,剩下的三分之二全進了陶陶肚里,沒辦法她的胃就是這麼小,而且對他手藝滿心的雀躍期待全都消散,剩下濃濃的疑惑與淡淡的嫌棄!
這盤炒飯讓米可蒔在心中把他的分數重重倒扣了五分,心里直想,小趙不是說他是美食評論家,還是天才般的型男主廚嗎?
型男這件事倒是沒錯啦,濃眉大眼,剛毅有型的臉龐,直挺飽滿的鼻子,厚薄適中的唇型,肩膀寬厚略窄……總之,這個男人的外型接近滿分,但接近滿分又如何?她是要當這個男人的女兒又不是妻子,所以這當然不列入她的計分標準內,最重要的是廚藝!
天才?!哪方面的天才?炒飯是一道能看出一個廚師的手藝到哪種程度,最重要但也最基本的料理,他卻連最基本的調味咸淡都拿捏不好,這人還真是有夠「天才」啊!
當時的米可蒔在心中略顯不滿地想著。
「是,我知道了,真的很謝謝你,杭先生。」電話那一端的米可蒔,發現他是真的很關心陶陶,對他如此疼愛小孩這一點,又加一分!
畢竟她可是在挑當她爸爸的人選,這方面很重要的捏。
「先這樣,我要工作了,晚上記得鎖好門,我今晚應該還是會很晚回家。」交代好安全的問題,杭在錫掛了電話,看著今日通告要評論的料理,他淡淡地嘆了口氣,才站起來,往攝影棚走去。
米可蒔開開心心的掛上電話,一抬頭剛好與鐘點阿桑四眼相對,她自然地回了一抹笑,而鐘點阿桑也回了一個親切的笑容。
「太太,我想今天就打掃到這里。」鐘點阿桑開始收拾吸塵器。
「咦?這麼快?」米可蒔訝異地眨巴著眼,這四天她看阿桑忙進忙出的,一副非常忙碌的樣子,今天只是擦擦桌子櫃子、吸吸地板就好了嗎?
「太太,你別誤會,我不是想偷懶,畢竟我們也是領時薪的,只是這四天我天天都來,把該洗的通通都拆下來洗了,像是枕頭套棉被套或是每一個窗簾,就連那其實保持得挺干淨的抽油煙機,我都拔下來洗一遍了,今天,我實在找不到東西可以洗,你們也很厲害,把家里維持的挺整齊的。」
鐘點阿桑其實可以故意偷懶賺鐘點費,但她看米可蒔很單純又張著一雙好奇的眼楮看著她忙東忙西,還會問她累不累,要不要喝果汁休息一下?她實在不好意思佔便宜。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年輕太太是個好命又善良的千金小姐,嫁給了收入高的老公,所以才能花錢請人到家里打掃。
幫他們家做事其實挺輕松的,也因此,鐘點阿桑想長期幫他們做事,所以盤算著釋出一點善意,也許能從這位年輕太太身上得到更多回饋,所以她才會老實地跟她說。
「所以?」米可蒔不太了解,這些事不是應該天天做、天天洗嗎?
「其實,依照你們的生活習慣來看,我兩、三天來打掃一次就夠了,畢竟枕頭套和棉被套一個禮拜洗一次就可以了,窗簾一個月洗一次也算干淨,所以我實在不需要天天來。」
「原來是這樣啊……」米可蒔受教的點點頭。「那以後就請你三天來一次吧。」
「好,我知道了。」鐘點阿桑收拾好打掃用具,臨走前還刻意回頭說︰「太太啊,如果你滿意我幫你做事,要記得幫我跟鄰居或朋友宣傳一下,可以私底下找我,不要透過公司,畢竟公司會抽成,我賺的就更少了,如果直接找我,我會意思意思打個折的!」
「啊?喔!好。」其實米可蒔一頭霧水,根本不知道她在說什麼,但在人間生活這幾天之後發現,別人說什麼,只要微笑點頭說好,通常都不會有太大的狀況發生,除了會吃到太辣的食物,除此之外,都不會有什麼意外!
鐘點阿桑一離開,米可蒔環顧著一塵不染的家,一想到又可以得到杭在錫滿意的眼神,她就感到欣喜與得意,然後她轉頭對窩在沙發上的陶陶笑著。
「走吧,我們去尋找美食吧!」
天花板上有幾十盞燈,全集中照耀著攝影棚,若不是有強烈的冷氣放送,身處在攝影棚中的人肯定會汗如雨下。
「謝謝兩位師傅今天為我們示範的料理,親愛的觀眾朋友,你們都學會了嗎?今晚就大顯身手吧,讓老公和小孩都對你豎起大拇指說贊!」女主持人豐潤的嘴唇上沾染著吃過美食的喜悅,一臉滿足的對著攝影機笑著。「也謝謝我們的好朋友,兩位吃遍美食的美食評論家,杭在錫杭師傅與蔣允琪蔣女士,我們明天同一時間見嘍,掰掰!」
攝影機一關,女主持人馬上伸手接過助理遞來的衛生紙,快步離開攝影棚準備下一個節目,而其它人也都同樣準備快閃離開,只是有些人沒想到,離開的人之中居然也包括杭在錫?
他不發飆嗎?!
兩位師傅和蔣允琪都驚愕地看著他邁開步伐準備離去,反而是兩位師傅其中之一隱忍不住,自己開口喊了杭在錫,只因為杭在錫的反應大出他們意料之外,更讓這位師傅心驚自己是不是已經沒有資格站在廚房里了。
「杭師傅!」
「是。」杭在錫身體微微一僵,內心迅速做好準備才緩緩回頭。「郭師傅,有事嗎?」
另一個師傅雖然也很想留下來听,但他還有下一個通告要上,所以只能遺憾離開,但另一個美食評論家,蔣允琪女士並未移動腳步。
「杭師傅,你老實告訴我,不要在意我的年紀和年資比你資深……我、我自己都吃得出來,今天這道料理我根本不及格,對不對?」年已半百的郭師傅眉頭深鎖,汗顏地說著。
「既然郭師傅都自己說了,我也老實說吧。」蔣允琪女士也輕皺眉頭。「今天的蝦子吃起來其實不夠緊實,有粉糜的口感,這是火候沒有拿捏好的證據,而調味也明顯過于清淡,雖然這道菜主角是絲瓜和蝦子,但幾乎沒有味道可言,杭師傅,你覺得呢?」
杭在錫沉默地看著表情漸漸浮現絕望的資深廚師,對他們這樣的人來說,手藝就是一切,如果手藝鈍了,味道跑掉了,就等于被廢了武功一樣絕望。
「郭師傅,你自己都發現問題點了不是嗎?」杭在錫淡淡開口,臉上沒有嘲諷或是對郭師傅的惋惜,只是平靜無波的看著他。
「既然自己都吃得出問題,那麼要改善便不是問題了,別仗著自己是老廚師就老練的僅憑感覺,多點謹慎這些問題都能夠解決,當然,如果你已經打算退休的話,那我這番話,你可以當我沒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