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跟蹤了。
班子烈沒有加快或放慢自己的腳步,仍是依著原有的速度繼續向前進。
不過他很快的發現跟蹤者完全沒有所謂的跟蹤技巧可言,讓他在第一時間發現自己被跟蹤是一回事,他甚至輕易從街邊上任何能夠反射的物體上看見身後的人。
是個女人。
她一直與他保持著約莫五公尺左右的距離,不斷笨拙的想隱藏自己的身影,但越是這麼想著,她越是明顯地暴露了她的一舉一動。
是前天在超商里踫見的那女人,他認出她了。
班子烈利用對街店家明亮的大片落地窗暗地里觀察著她。她表情緊張,腳步凌亂,那表示她深怕跟丟了他。
只不過她跟著他做什麼?
明白她對自己是完全沒有威脅性的人物,只是不明白她跟蹤他的用意是什麼?
真想跟他搭訕嗎?
班子烈為這樣的想法感到好笑,嘴角忍不住帶著諷刺地微微上揚。
他不再費心思去注意她笨拙的跟蹤,也沒特意加快腳步將她甩開,而是順著原有的步伐,佯裝什麼事也沒有。
雖然是兩天前的一場小插曲,但雲恩卻是記憶猶新,她無法解釋自己為何要跟在人家後面,活生生讓自己成為一名跟蹤狂,在她完全厘清為什麼之前,她已經在跟蹤他了,那幾乎成了身體瞬間反射性的動作,而這又是另一項為什麼。
她發現當自己在街頭不經意看見那陌生卻又不陌生的身影時,腦子瞬間仿佛當機了,身體卻有了自己的意識,當大腦好不容易回了神,她這才發現自己干了什麼好事。
還好他並沒有發現自己被她跟蹤的事實,要不她真不知道該如何去解釋自己這樣失禮的行為。
她大可上前拍著他的肩膀向他說聲嗨,但在打過招呼之後呢?她該再說些什麼?
最後她看著那抹高大的身影走入知名的商務公寓里。
住商務公寓?所以他是來日本長期出差的?
看著那精致簡約的銀色字母LOGO,雲恩知道這是一家高級的商務旅客公寓住所,以著寧靜、溫暖、便利及高隱私而著名,一樣可以擁有飯店式規格服務,提供旅客溫馨住宿及商用私人會所,除去長期住飯店的冷漠疏離感,給予更多舒適個人質量生活。
而她之所以知道這些訊息,則是因為這里離她的住處並不遠。
瞬間有那麼一股沖動,她想就這麼跟著他的腳步進入那棟大樓里,但理智拉住了她,告訴了她現實所會面對的狀況。
她並不認識他,更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該如何以訪客身份登記找人?光是保全管理的部分,她便無法突破了。
況且,她找他做什麼呢?
唉……
雲恩嘆了口氣,白色煙霧隨即出現在眼前,剎那間明白自己為何要一路跟著他了。
她要還他錢!
是的,還錢。
她以為自己會馬上忘記兩天前,他唇角揚起的那個笑容,但兩天過去了,那記憶仍是鮮明,她明白自己得再花點時間才能忘記那意味不明的笑容。
而現在她找到了可以迅速遺忘的方法了。
她要還他錢,要他明白那一天追著他要聯絡方式並不是搭訕的爛老梗,那是固執不想欠人什麼的堅持。
東京這個月的天氣一直十分不穩定,天空時常飄著如米粒般大小的細雪,但這樣的短暫細雪無法完全將街道覆蓋。
班子烈一直沒看見雪白的純色東京,不過針對這一點,他完全不感到遺憾,因為他本來就不是個浪漫主義者,代表著浪漫的雪白對他而言一點意義也沒有。
況且,他一點也不喜歡冬天的寒冷,感覺總是教人提不起勁做任何事情,好比現下,他大可出門緊緊揪著那名商業間諜的狐狸尾巴,然後快快的結束這一回的委托任務。
但現在他只想到隔壁街吃一碗熱騰騰的拉面,讓那仍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的家伙再逍遙些日子。
拿起大衣外套,他走出公寓大門下樓去,朝著有禮又盡職的保全人員打了聲招呼,接著步出有著暖氣的空間,走上大街。
下午三點鐘的現在,天空沒有降下細雪,空氣雖是清新,卻感覺要比昨日更為冰冷。
班子烈看見了雲恩,她站在大門口右前方的人行道上,那模樣像是在等人,他希望自己並不是她可能等待的對象。
女人在他的字典里等同可愛及麻煩,在某些時刻里,她們是很可愛又迷人的,但在另一些時刻里,她們也等于麻煩。
他是個正常的男人,喜歡女人的可愛與性感迷人的模樣,也不介意可愛同時所制造出的麻煩,只不過現在並不是最好的時機,雖然她無疑是個美麗的人兒,但遠離她才是最好的選擇。
班子烈轉身背對著雲恩的方向前進著,耳里卻隨即傳來她的聲嗓。
「先生,請等一下。」低溫的天氣讓雲恩冷到牙齒禁不住打顫,可她仍是強迫自己朝他穩穩地喊出了聲音。
班子烈停下腳步,旋身。
男人臉上雖是掛著淡然,但他眼底並未顯露任何疑惑,他認得她。
雖是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可那姿態穩穩表示出他正等著她說話,說出她要他停下腳步的目的。
「上一回真的很謝謝你,雖然你說不用還,但你現在正好就在我眼前,我還是想還你錢。」
她的話乍听之下,仿佛現下兩人之所以面對面的情況是純粹巧合,不是她用心等待下的結果,當然,針對這一點,班子烈並不打算多說什麼,就順從它是巧合就夠了。
雲恩從皮夾里抽出一張小面額的紙鈔,緊接著雙手有禮的奉到班子烈的面前,「請你收下,謝謝你。」
她再一次慎重的道謝。
她的表情是認真的,班子烈看不見多余的雜質,但職業使然,人心是詭譎多變的,可以輕易地蒙騙人類的肉眼,而他從不輕易相信自己的眼楮。
所以,他沒有任何異議,順著她的意思抽走那張顯然多出他當初為她所付的金額再多一些的鈔票。
「再見。」他對她說著,卻未移動腳步,這是對她的一種測試。
真有心還錢,就該跟著說聲再見,然後走人,若是想著其他,那麼她便會開口說著其他。
如果是前者,那麼她無疑是名好演員,能將自己不純粹的心思完全掩蓋。
「再見。」雲恩說著,同時轉身邁開步伐,那離開的動作絲毫不遲疑。
班子烈沒有任何移動,就這麼定在原地望著她離去,等著她的身影走遠。
她沒有回頭的打算,步伐更未曾停滯。
她真的只是想還錢。
肯定了這項認知,班子烈移動了腳步,卻不是朝著一開始打算的方向前進,而是往雲恩離去的方向追了上去。
他在她正準備彎進第一個轉角前追上了她。
「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