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大熱天，中午十二點，陽光炙熱，揮汗如雨……兩個人坐在冷氣過強的火鍋店內，埋頭苦吃。
坐在程沛然身邊，陽遙韓完全不知道，韓希武提著數桶Haagen-Dazs的冰淇淋，站在他新家門口，從欣喜等到失措……
程沛然很沉默，眸神里有點尷尬和羞赧；陽遙韓也沒啟齒，他，幾分失措。
兵中高麗菜由清脆煮到軟而入味，菜被追加了幾次，好在兩個沒法交談的人，食量都不小，程沛然吃完第二盤香菇時，終于先開口。
「你跟他好嗎？」程沛然試著用舊時好友該有的態度說話，卻失敗得難堪。
「你今天不用上班嗎？」陽遙韓不答反問。
這天並非假日，他做的是自由業沒關系，程沛然呢？
「案子剛開始還不算忙，今天排了補休，把幾陣子加班的份休回來，經濟不景氣，公司說不休也不會算成加班費，既然如此，當然要休。」程沛然淺然勾起嘴角，找回他該有的朋友位置。
短暫交談後，陽遙韓始知，程沛然現在一家電玩軟件公司上班，閑得時候閑到會想抓蚊子交配，忙起來會發狂；年假不算少，不過公司希望推出的游戲太多，能休假的時間不太多。
「你呢，你跟他好嗎？他待你好嗎？」程沛然固執地追問，不管陽遙韓願不願意，硬是要陽遙韓給他答案。
「我離開他了。」陽遙韓低頭在鍋中尋找鵪鶉蛋。
他沒說謊，這樣的說法也不算錯，雖然他如此說並不是為了想從學弟手中奪回程沛然，可他就是不希望在程沛然面前承認，他對韓希武有許諾鐘身之意。
「是嗎……我本來想認識他的。」程沛然失落地搖頭，挾起金針菇，沾醬、入口。
「他在追我。」陽遙韓咽下食物後以笑臉道，足以亂真的笑臉。
「很好啊～如果他能給你愛情和安定，沒理由不給他追，不過，重點是你喜歡他嗎？」
程沛然像個朋友般講出朋友該講的話，但他不敢面對陽遙韓，裝做尋找米血地在鍋中撈著，手背一個不小心踫著鍋緣，燙出淚光。
他，仍喜歡陽遙韓。
陽遙韓亦不敢看向程沛然，一個徑著在鍋中燙肉片，卻連肉片已經太老也沒知覺。
「你呢？你跟他好嗎？」陽遙韓亦裝出友好表情道。
陽遙韓的話，換來程沛然溫和淺笑，就如同以往的每一次一樣，他像煦煦太陽照拂他的寂寥。
他正視著陽遙韓，目光定定而執著，如同最初相遇時，他認真地向他介紹自己，用態度訴說他尊重他是個人，在他這只雛鳥上面，銘下不可抹減的印。
「算是……好吧～」想起情人，程沛然的笑容與其說是幸福甜蜜，不如說是猶疑，也不是不好，但並不能稱之為好，算是，兩者之間的模糊地帶吧～
「那就好。」失落狂涌上心，陽遙韓差點埋藏不住眼淚，他垂頭移開視線，暫時不看程沛然會令他心碎的臉。
「我跟家里鬧翻了。」氤氳之間，程沛然平平和和的聲音傳來，話語卻不平靜。
「嗯～」陽遙韓不知該如何回答，僅能虛應。
如他所料，程沛然跟程家鬧翻了……是為了學弟嗎？他們之間，果然存有他想都不敢想望的堅定愛情。
「我喜歡過你。」程沛然是笑著的，說完後他松了口氣，像是放下心中大石，或者該說，他終于走向另一個未來。
「是嗎？」陽遙韓心頭一震，什麼也無法反應，喜歡他，卻錯開了……是嗎？
陽遙韓的筷子停在鍋中，肉片已被他翻弄到不知名的角落里，鍋著滾熱著，心卻直直沉落。
「我一直以為你不會喜歡男人，才答應出國留學，以便逃開你，結果……你竟然跟男人在一起，我、不甘心。」
最後幾個字，程沛然已笑不出來，他講得咬牙切齒，他顫著雙手，像想將陽遙韓搶回來，又似欲掐死錯過時機的笨蛋自己。
「不甘心……」陽遙韓喃喃念著這三個字，驀然笑開。
他也不甘心啊！如果他先把愛說出口，如果他不顧一切追隨程沛然而去……今天他們在這里，就不是此般陌生模樣，和程沛然同住的人，也會是他……
陽遙韓忽而輕嘲笑出，他竟在作白日夢，即使當年他們互訴情衷又如何，他仍可能被程氏夫妻送給韓希武，為了程沛然了未來而被送走……若如此，程沛然會對他怎麼說，說我已經和他們斷絕關系，你無需理會他們嗎？
就算再怎麼後悔，事實已經是，程沛然和學弟同住，他身邊有韓希武。
「都過去了……」陽遙韓抬頭朝著程沛然笑，以為他能夠說得極為灑月兌，戴得不夠牢固的面具，偏偏在此時落下，掉得他滿臉淚痕。
「是啊～」程沛然嘆息著。
程沛然將視線移轉開來，翻弄鍋里食物，絕口不提他至今沒有完全接受別人，絕口不提他是為了尋找陽遙韓而和家里鬧翻，一切都已經過去，提了又怎麼樣，只會讓兩個平靜生活起波瀾。
他們，已經由連結一起的命運走開，各自緣遇，各自開花，他有個好男人等待他接納，想必陽遙韓身畔的人，也會待他好。
他的感情，哭過，會算了的。
「我也……喜歡過你。」陽遙韓困難萬分地述說心緒，他淚落難止，沒瞧見身邊的程沛然，和煦笑顏里，也帶淚滴。
「都過去了，人總要走向未來。」程沛然沒拭去淚水，任它在面頰上漸漸干枯，數度深深呼吸後，將笑靨轉為堅強。
「是啊～」陽遙韓仍在哭，像放松了，又像程沛然說過的那樣──不甘心！
「有事，來找我，能幫的我一定幫，不管怎麼說，我也算是愛過人的人，你若跟他處不好，我多少能出點主意，就算主意不可听，至少能听你傾訴……我們，也算是兄弟吧～」語末，程沛然困擾地補上一句話，彷佛不多加句話，他和陽遙韓之間便沒關系。
「嗯～」陽遙韓輕聲應著。
心底，卻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和程沛然再見，程沛然身邊有學弟，他的身邊……他尚未決定要不要讓韓希武走入生命，對程沛然仍懷著情念的他，那能找他。
外面的天好熱，眼前的火鍋依舊滾著，心卻和冷氣踫在一塊，冷得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