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教授抄寫的題目從滿天星級,降為一顆星時,段靖磊才打破兩人間的沉默。
「你這學期考第一名有獎可拿嗎?」
商予津和段靖磊兩人,雖然已滿二十歲且個性獨立,不過在父母的眼中始終是孩子,在經濟狀況不錯的段家和商家,成績好可是拿錢的好理由,而且獎金都不會太少。
「有是有,不過考前十名就有了,沒理由非第一名不可。我考第一名可能還會有麻煩呢!」商予津坦白的回道,雖然他搞不清楚段靖磊到底想說什。
「第十名就有了……真好!」段靖磊口氣十分羨慕。「不過你考第一名會有什麻煩?我以為家長都很喜歡看見第一名?」
「那個第一名只要不是我得到,而是家里任何一個人得到,我媽都會很高興。」說著,商予津重重嘆了口氣,不知道自己是該喜或該悲。
頓了下,他繼續說︰「我在高中時就跟我媽說我『出櫃』了,結果,我媽跟大部分的家長一樣,狠狠的罵我一頓後,堅定地相信我只是一時迷惑,很快就會恢復正常了!為了幫助我恢復正常,她還計畫要我轉學。
不過,我媽是個很容易受影響的人,尤其是影響力無遠弗屆的電視、雜志以及她的朋友們。還不到一個星期,我媽看了一個和同志有關的電視節目後,跑來對著我大哭,說什不知道我過得這辛苦,她日後一定會全力支持我什的,並說她會幫我說服我爸。那個時候,我都不知道自己是哪里辛苦了呢。
至于我爸!你是見過我爸媽的,老爸嚴肅、老媽幼稚。我爸看起來是挺正常的,我媽嘛,四五十歲打扮得像年輕小姐一樣,偏偏我爸就喜歡她那調調。
我爸看起來很嚴肅,可就是拿我媽沒轍;只要她一哭,他的心就酥軟!所以托了我媽的福,我到現在還活得好好的。當時老爸對我是敢怒不敢言,現在則是習慣了,也就懶得管我喜歡誰。」
聞言,段靖磊想到向來嚴肅的商伯伯,被老是穿粉色洋裝、燙了卷卷長發的商媽媽一哭,登時手足無措的畫面,他便忍俊不住。「你還沒說考第一名為什會有事?我一直以為當爐主才會有事呢!」段靖磊笑完後不忘提醒商予津講下去。
「事情發生在我大一那年,好象有件男同志自殺事件,我媽一面看新聞一面哭得慘兮兮,我爸怎安慰都無法讓她相信我不會去自殺。好在那天我不在家,不然一定被我爸瞪到死為止。」
停了半秒後,商予津自行下了批注,才繼續說下去︰
「第二天,我媽不知道哪兒冒出來的天才辦法。我才回家她就跑來跟我說,只要我好好活著不跑去自殺,她每個月除了正常零用錢外,多給我兩萬元零用錢;而其它兄弟姐妹要考到前五名才有獎金,我則前十名就可以了,獎金就跟第一名相同。反正她安心、我也快樂,我沒理由不拿啊!
沒想到……唉!從此以後,我要是不小心太用功考到第一名,還會被她問上半天我有沒有事;然後連著一個月,我每隔一個小時就會接到她的電話……我是很謝謝她的關心啦!可是我沒事怎可能自殺嘛!
你也知道的,我跟寧願在一起大部分的時間都在念書,看見會的題目,不寫總覺得怪怪的;報告也是,我若是成績沒比寧願好,他怎可能讓我捉刀?那我怎吻得到他?所以,我想成績不好也很難。」商予津又是一聲長嘆。
「好在听到你這席話的人是我,不然你絕對會被人丟雞蛋。」段靖磊又是同情又是幸災樂禍的神情說著。
商予津簡直是哭笑不得。
「總之,你不求第一名,可我非第一名不可!我昨天算過成績了,就只差你五分左右,你只要有一科放點水就行了。」段靖磊冷冷的聲調,有種算計人的意味。
「放哪一科?」商予津一副反正沒差的模樣。
「隨便你!我去年想說只要有獎金就好,也不管名次的事,獎金是有拿到啦,不過名次讓我爸媽覺得炫耀無力。他們覺得我已經沒讀很熱門的科系了,名次自然應該好一點,所以他們這次開出大禮來誘惑我——第一名,十萬!」段靖磊還是悠哉的說著,不過說出口的數字卻教人大吃一驚。??
「助成者有沒有份?」商予津笑得賊兮兮的,他並非真的想分,不過是說著好玩的。「
若成功,我們四個出國玩幾天吧!」段靖磊還是一真的平靜。
「四個人?」
「不然,我們兩個出門好玩嗎?你上我還是我上你啊?」
「呃……可是我也沒有想上寧願啊!」商予津細聲道,赫紅了雙頰,他真的沒有想過,即使有,也只是想了一下下而已!
「放心,我也沒有想上寧願。」段靖磊笑笑的,一點也不正經。
「你……唉!算了。」商予津對著段靖磊搖頭嘆息,他忽然有誤交匪類之感。「你怎會忽然想到要邀我們一起出國去玩?」準備抄寫今天最後一題時,他不禁發出疑問。
「老實說,我想跟于光出國玩已經很久了,但是只有我們兩個人去,好象怪怪的。我無法說服他或自己,這只是普通好友的旅行,所以才捉你跟寧願作陪。」段靖磊嘆了口氣,他真不明白,他聰明一世,怎會胡涂到看上于光?
「我突然覺得,你不用再等下去了,你其實已經愛慘他了。」商予津笑得好象突然發現白痴級的同類。
做事向來要求投資報酬率的段靖磊,竟然想免費帶他們出去玩!如果不是于光也同行,就是最好的報酬,他想不出還有第二個段靖磊會做這件事情的理由。
段靖磊白了商予津一眼,沒有搭腔。
◆◇◆
「我為自己訂下十年時間等待,時間未到,我不出手。」
段靖磊又認真又淒然的聲音傳進商予津的耳里時,他們正坐在飛機上,而段靖磊的左邊和商予津的右邊各自坐著他們心愛的人;而兩名備受疼愛的人兒,不約而同的墜入夢鄉。
「你這是何苦?為難你自己,也為難他。」
自從知道于光是段靖磊喜歡的人後,商予津常常不由自主地注意著他。他這才發現一件有趣的事,段靖磊好象還不知道,那就是——于光也喜歡段靖磊,不然怎會一天到晚痴纏著他。
「我現在告白才是為難他!」說到此事,段靖磊表情里的傲慢表露無遺。「我說過,我喜歡他,但也瞧不起他,這可是絕大多數的人所不能理解、認同的情感。你可知道,大部分的人看見同志,是以看稀有物品的眼光評頭論足;我若是沒有跟過他一輩子的打算,沒有保護他和自己的能力,在這種情況下跟他告白,豈不害了他,也害了自己!」段靖磊雖然自視極高,卻也將一切都考慮得極清楚,不希望他輕率的舉止傷到自己和于光。
「這就是我們不同的地方吧!」商予津語帶微愁。
斑中時,他已經緊纏著寧願不放,那時的他怎可能想到未來的事?他僅是有一股沖動想待在寧願身邊,發覺情感與日俱增時,更不顧一切地向母親表明性向。做這一切事情時,他也不曾考慮到後果,雖然上天很眷顧他,沒讓他的感情世界遇到太多挫折;可是寧願呢?若是他的糾纏果真讓寧願身陷苦海,他憑什照顧寧願?
「是啊!」段靖磊點頭附議,帶點淺淺邪笑的眼神看著他。
「你沒看見我的心情低落嗎?安慰我兩句會死啊!」商予津不滿地瞪著段靖磊。
「安慰你有什用?事情來了,還不是一樣要面對。」段靖磊還是冷淡。
「誤交匪類。」商予津長嘆一聲。
「是!我是匪類,匪類現在有個滿天星級的事要跟你說,保證能讓你馬上忘掉我們剛剛講的話。」越是講到最重要的事,段靖磊神情越是優閑,擺明了事不關己。
「什事?」一听是滿天星級,商予津眼楮登時變大。
「你說,我要不要收點消息提供費?」反正急的人又不是自己,段靖磊依然一臉安適,不管商予津的表情越來越急切。
「你這家伙!」心急的商予津怒瞪段靖磊。
大概是覺得玩夠了,段靖磊淺笑後,清清喉嚨,以認真的神情道︰
「這說好了,目前我雖然沒打算跟于光表白,也還沒打算跟他過一輩子;不過他身邊有什人,他想追什樣的人,我統統都知道。嗯,偶爾我心情好還會幫他摘除一兩個小情芽。」
「什幫他忙?你根本是在幫自己嘛!」商予津吐槽道。
段靖磊斜瞄商予津一眼,笑笑沒有生氣,大概是認定他即將說出口的話已有驚人的效果。
「等一下!什叫作你還會摘除一兩個小情芽……幫于光摘除?呃……不會吧?」段靖磊尚未開口,商予津突然想到什似地大叫,臉色瞬間慘白。
「你不笨嘛!沒錯,我就是要說這件事。」段靖磊點頭稱贊,完全不管商予津想听的是下文,而非他的贊美。
「到底是不是啦?」商予津急急問道,高大精壯的身軀,因著激動都快擠壓到段靖磊身上了。
「對,沒錯!就是你猜的那樣。我最近听說寧願和鄰校的一個女生走得很近,原本只是听說;不過,前兩天我去吃飯時,瞥見了寧願跟一個女生坐在一起,他們兩個看起來好象很親昵。」段靖磊很快樂的看著商予津臉色發青。
商予津張口結舌地看看段靖磊,又轉頭看向寧願,整個人好象快死掉一樣。數度啟唇想反駁,結果總在出口前自己先行否定;最後,他只好挫敗地承認——寧願將再度拋棄他。
「你是哪一天看到的?」商予津低聲問道,面色如槁木死灰。
打從高二那年他解決掉寧願的女友後,寧願一直沒有對外發展的跡象,因此近來他也放松許多,不再像以往一般緊迫盯人,稍稍還給寧願一片安適的天地。
沒想到,萬萬沒想到,他給予放松的時刻,亦是寧願向外發展的時機。
天哪!這怎可以?
「前天,前天下午。」同屬于匪類,段靖磊當然是幫著商予津。
「前天我媽拉著我陪她回外婆家,難怪寧願不怕被我看見。」听商予津的口氣,儼若將寧願當成他的私有物,而非他追不到的心上人。
他果然如段靖磊所預料般,快速忘掉方才猶在煩惱的事,一心只將寧願當成是自己的,不許他離開自己半步,更不準別人任意奪取。「如果你真的想把他抓在手里,抓得死死的、絕不放松手,我倒是有個辦法可以試試。」段靖磊很爽快地貢獻妙計。
「什?」商予津眼眸驀地迸射出光芒,更往段靖磊湊近。
「眼前最要緊的事,當然是解決不該長出的花朵,再來嘛……呵呵呵!」段靖磊笑著打啞謎。
「喂,你該不會是要我付報酬吧?」商予津當然知道段靖磊那有名不做白工的個性,可他沒想到段靖磊連好友都要收費。
「我沒要收錢,只是想請你幫我一個忙。」段靖磊笑得極度奸惡。
「做事?我還是付錢好了。」商予津總覺得不妙。
「不是什大事,我只是想請你幫我把這個東西交給于光。」說著,段靖磊拿出預藏在口袋中的物品,小盒子一打開,是兩枚大小不同的戒指。
「于光的無名指有這細嗎?」商予津指著小的那枚戒指問道,懷疑段靖磊尺寸買錯了。
「不,兩個都是給他的,一枚戴尾指防小人,一枚戴無名指除情敵。」段靖磊猶淺笑著,不過笑容里多了一分嚴肅和敵意。
「可是你不想說是你送的,所以要我給他,還要騙他戴上,好達到防小人、除情敵的效果?」商予津恍然大悟。
「沒錯。」
「嗯!好吧!」想想于光的笨頭腦,商予津不覺得這個任務困難也就答應了。「我答應了,你也該說方法了吧!」
「你該听過『制約』這兩個字吧!」看著商予津將盒子收進口袋後,段靖磊瞄了一眼于光,確定他猶在睡夢中後,才淺笑道。
「知道,簡單的說就是習慣嘛!」
「現在你幫寧願寫功課,所以在這方面,他被你制約著。可是你幫寧願寫功課能為幾年?他還在上課時,可能習慣你幫忙,一旦你們畢業了呢?這項制約不就自動失效了。要制約,應該從他生活中最需要的事情下手,比如吃飯……」
一講到吃飯,商予津立即想到段伯伯的好手藝,想來段靖磊是靠著家傳廚藝收服于光的。
「這跟我現在做的有什不一樣?」商予津不解,他現在將寧願照顧得無微不至,為的不就是讓寧願離不開他。
「不一樣!你要讓他被制約,就要每天不間斷地做。像你現在會想留一點空間給寧願,這是不行的!醬子,他還有空間習慣沒有你的日子,你只會像間方便的好鄰居——便利商店;有你日子會方便一點,沒你也死不了。
你應該接送他出門,讓他連叫出租車都找不到電話號碼;幫他付帳,讓他連出門都會忘記帶錢包;替他加衣服,直到你一離開,他馬上就會感冒。這才叫作制約。」段靖磊不停的說著。
商予津听得一愣一愣的,他這才發現,他好象真的做得太少,不足以掌控寧願全部的生活。
「你就是這樣掌握于光的嗎?」商予津用佩服的眼神注視著段靖磊,他從不知道段靖磊這厲害。
「不!被制約的人是我。都怪于光!每天都來找我吃午餐,現在于光不在,我連午餐都吃不下。」段靖磊別過臉,有點生氣的道。商予津下巴微微掉下,雖然不到月兌臼的程度,但也相去不遠。商予津看著邊睡邊流口水的于光,忽然覺得這世上果然「一山還有一山高」,連高手段靖磊這只惡狠都被制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