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個十分輕易迷惑人的男人。烏小春在心底對冉恭玄下了個絕對的認定。
但他就只是對烏小春誠實的話語露出了個迷人微笑,那樣子看來並沒有接話的打算。
雖然停滯的時間很短,但尷尬的氛圍卻是無比迅速地包圍了烏小春,所以她再一次不自然地開口說︰「我姓烏,住在對面,請問你是?」
丟出問號純粹為好奇,不為一杯珍珠女乃茶的賭注問題。
「我姓冉,即將成為你對門的鄰居,這幾天裝潢施工吵到你了,真是不好意思。」
冉……好特別的姓氏啊,他果然是屋主。
雖然他的臉上仍是掛著有禮的微笑,但烏小春不是初出社會的傻子,怎會不明白這只是維持表面友好的功夫呢?更別說他們還算是陌生人,完全都不知道彼此個人基本背景及生活狀況,人家沒擺出冷漠的姿態就已是客氣了。
「不會,搬家總是很麻煩的一件事,辛苦你了,晚安。」烏小春很快的道了晚安,結束了這場意外的短暫寒暄。
「晚安。」
回到屋里,烏小春啃著幾乎變冷的雞排,雖然視線停留在電視螢幕里正播放的新聞上,但腦子里卻不受控制的想著剛才踫著的新鄰居。
冉真的是一個特別的姓氏,她以前也曾認識過一個姓冉的男孩呢,而且他們連長相都相似……
嗯?長相相似又姓冉……這並不是常見的姓氏,他與那個她曾認識的男孩……會不會是同一人呢?
想著對門男人的長相,再努力回想記憶中男孩的長相,但記憶已模糊,唯一能肯定的是,不論是隔壁屋里的男人,還是記憶中的男孩,兩人給她的氣質是相近的。
平時她不算是個敏感的人,但對門的男人,表面上客氣有禮,周身卻暗暗散發著一股冰冷感,讓人無法輕易地親近這個人,他無言地表示出保護自己、拒絕他人的訊息。
她幾乎可以肯定他不是個極好相處的人,可剛才那進退得宜的表現也顯示出至少他不會是個壞鄰居。
記憶中的男孩名叫什麼,她也記不得了,只記得他也姓冉,記得他是個白淨好看的人,許多女孩子都很喜歡他,雖然她不是喜歡他的女孩之一,但對他卻是一直懷著感謝的。
柄中二年級那一天,她與男孩成了同班同學,那時她仍住在台灣南部,學校學師生並不多,兩人在同班之前,她早知道男孩的存在。
他在學校很出名,是許多女同學明戀、暗戀的對象,是許多男同學嫉妒甚至是仇恨的對象。小帥哥一個,無心卻擄獲許多女孩們的心,讓其他男孩們總是沉不住氣地愛找他麻煩。
他是個不愛說話的人,但功課頂尖,連打架惹事的本領也十分頂尖,是個讓師長又愛又恨的學生,她則是個小小書呆,平時與他一點交情也沒有,更不會沒事主動找他攀談,雖是同班同學,但兩人真的一點也不熟。
「冉同學,今天我們是值日生。」因為座位剛好在他的前面,班導是依座位方式排值日生的,所以她總是與他一同當值日生,這句話也是她最常對他說的一句。
因為他總是一臉冷冰及懶洋洋的模樣,烏小春無法確定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是值日生,但為免自己擔著所有的班級工作,因此只要輪到他們擔任值日生,她總是會提醒著他。
對于她的提醒,他總是淡淡地看她一眼,什麼話也不回應,就在她打算認命自己一人當值日生時,他卻總是會在需要勞動時出現,與她一起擔著值日生工作,雖然他總是無面表情,但總比她一個人擔著所有工作的好。
學校里,他一個親近的朋友也沒有,大伙也都喊他「冉同學」,久了,她也忘了他究竟叫什麼名字,對他的印象一直停留在他孤僻沒朋友的個性上,直到那一天……
那是她轉學前的倒數第二個星期。
「冉同學,這是你的原子筆嗎?」下課鐘聲一響起,烏小春立即發現自己坐位旁掉落的一支原子筆,印象中似乎看過坐在後面的冉同學使用過,所以她直覺地拿著筆,轉身問他。
男孩看著她手中的筆,那確實是他的沒錯。
他不發一語地接過她手中的筆,指尖踫到了她的。
雖然指尖踫著了,但那只是無意又極為短暫的接觸,烏小春壓根兒沒反應,可男孩卻意外的瞪直了眼。
他直直地瞪著自己手里的原子筆,臉色竟是微微發白,那模樣有些怪異,但交還了筆之後便轉身的烏小春壓根兒沒發現,只是專心的整理剛才國文老師上課的重點。
他看見了……
一顆棒球直直地越過走廊,然後撞破玻璃窗,坐在窗邊的烏小春雖然沒教棒球擊中,但那並不表示她幸運,因為比起他所看見的畫面,被棒球擊中的話,或許才是幸運。
被堅硬棒球以著強勁力道擊破的玻璃窗,在發出巨大的碎裂聲響的同時,碎片也以著可怕的速度四散飛濺,然後坐在他前頭的女孩發出了淒厲的叫喊聲,因為一片細長的碎玻璃並未隨著棒球掉落地面,而是筆直地插入女孩的右眼窩里。
女孩痛苦的哀叫著,滿臉紅艷的駭人模樣也嚇壞了其他同學們。
她即將失去一只眼楮,甚至是性命。
但他所看見的一切並沒有人知道,包括了烏小春。
她只知道原是在她身後一直安靜坐著的男孩,不知為何突然起身並撲抱著她,然後她听見巨大的碎裂聲響,同時還有男孩發出的悶哼,緊接著是許多驚聲尖叫。
她被男孩突如其來的莫名舉動給嚇著了,一時間忘了反應,直到一片濕潤的水液透過她身上的制服,沾染了衣料底下的肌膚,她這才像是大夢初醒般。
「怎麼回事?」
當聞聲而來的師長將男孩扶離她的身旁時,她看見了男孩頸背被一片刺目的紅色給覆蓋。
當時的她著實被嚇壞了,若不是他……她會變得如何呢?
後來他被校方送到醫院去,一共縫十一針,並在家中休息了兩天。
第三天,他來到學校上課,那天打棒球的幾個男孩全都圍著他的桌邊來向他道歉,其中幾個甚至還與他打過架呢。
但那天他整個頸背浴血的模樣實在駭人,他們不是真不懂事的孩子,真傷了人,他們推不了責的。
「冉同學,對不起。」
「冉同學,我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你看我不順眼,我也很想再跟你打一架,但這一次我先讓你打,我絕不還手,等你傷好了,我們再打一回。」最後一個男孩臉上的表情雖是勉強,但仍是自認很有氣魄的將話一口氣說完。
眾人以為冉同學會對所有人的一番道歉有所反應,或許是冷淡的說些什麼,也或許是氣憤的對眾人破口大罵,因為那天他確實流了很多血,更挨了針。
但是他什麼話也沒說,一張嘴仍是閉得像蚌殼一樣緊。不說話不打緊,可他卻是一臉冷然,似乎眼前來向他道歉的男孩們都只是看不見的空氣,他壓根兒無心也不打算去理會。
那極為冷淡又一副目中無人的傲然神態,就是讓其他人總愛找他麻煩的源頭,現在他又露出了那總是讓其他人看了就生厭的模樣,男孩們又得不到任何的回應後,便模模鼻子,一一離開他的桌邊。
唉……他果真是個難相處的人,但確定是個百分百的好人。
在眾人離開桌邊後,坐在前頭的烏小春這才回過頭來。
「冉同學,謝謝你,真的真的很謝謝你。」如果不是他,那麼這十一針就該是縫在她臉上了,結果或許還會更糟……總之,她真心感謝他。
在意外發生的第一天,她與家人本想前去他的住處看他,順道表達無限的感謝之意,卻被他的家人拒絕了,但感謝的話她仍是要說。
對于她由衷表現出的感謝之意,男孩仍是听而不聞,甚至懶洋洋的趴在桌上閉起了雙眼,完完全全拒絕與任何人有所互動,包括了被他所救的女孩。
因為他趴著的緣故,烏小春可以看見覆蓋在他頸背上的大片紗布,直到一個星期後,她才看見紗布底下的傷口。
丙然留下一道長長的傷疤了。
再一個星期後,她轉學離開,再也沒見過男孩了。
「冉同學……他到底叫什麼名字呢?」回想起十幾年前的舊事,烏小春喃喃自語著,但她靠不住的記憶怎樣就是想不起他究竟叫啥名字。
最後,抵不住那股探知答案的,烏小春放下手里吃了一半的雞排,來到電腦前搜尋出當初所念的國中,再開始搜尋她想要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