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靖喜深覺自己十分幸運,她的老客戶陳太太與先生要移民到加拿大與兒媳們同住,在最後一回來給她整理頭發時提及房子的問題,正好她也想換個居家環境,于是主動開口詢問陳太太可否讓她看房子。
陳太太爽快地答應了她的請求,並與她相約隔日便帶她去看房子。
房子離市區只要十五分鐘的車程,七年屋齡、戶數少,小區環境清靜優雅,小區後側就在山腳下,毋需擔心有任何建商突然在後頭蓋起房子;前側雖是大馬路,但陳太太的房子位于十二樓,又有隔音性好的氣密窗阻隔外頭所有的吵雜聲響,完全沒有猶豫的她,當下就請陳太太將房子賣給她。
她幸運地以一個十分合理的價錢買到了理想中的住宅,所以最近她減少個人工作量,專心地找來室內設計師重新為房子內部做裝潢,自己則忙著清理個人物品,好在裝潢完成後便可在第一時間喬遷入住。
「小區里的住戶大多房子一蓋好便居住在此,多是家庭單純的人家,你有任何問題,隨便找個鄰居他們都會很熱心地幫助你。而住在對面的先生,他不愛說話,但也不是壞人,上回他母親來找他剛好踫上我,我們聊了一下,原來他以前是個刑警,但有一回出了意外傷到了頭部,听她母親說他昏迷了三天才醒來。本以為幸運地撿回了一條命,但事後才發現他似乎遺忘了部分記憶,甚至算是開朗的個性也完全大變,變得沉默寡言,甚至是孤僻,連自己父母親都不愛來往……」
從新家大門走出來,範靖喜不自覺地望了對門一眼,想起了房子過戶那天陳太太告訴她的話。
搬進來一個星期了,她從沒看過對門的人,也不曾听過對面傳出任何聲響,若不是陳太太告訴她對門的人已經住了兩年多的時間,當下她真有感覺那是間空屋。
沉默孤僻……想起陳太太的形容,她腦海中立即浮現一個高大的身影。
殷侑丞,這是他在發廊結帳時簽下的姓名,但其余的數據他一項也不留,所以除了名字之外,範靖喜壓根不知道他住在哪;而尚未踫過面的鄰居先生讓她想起了他。
「世上會有這麼湊巧的事嗎?」驚覺自己把腦海里浮現的問號吐出了口,範靖喜失笑地搖著頭,將這荒謬的可能性搖出腦袋外,這才搭著電梯下樓去。
她走到離小區約百尺距離的便利商店里買了瓶鮮乳,結帳時眼角閃過一抹高大的身影,但她沒有留神細看那抹身影,而是結完帳後便直接走出店家大門離去。
時間接近凌晨一點,路上行人少之又少,連馬路上行經路過的車輛都少,一路上顯得十分清冷,範靖喜下意識地加快腳步。
約莫走了五十公尺,遠遠的就見兩名步伐不太穩的男人與她反向走來,她小心地盡量靠向車道旁走著,那里的路燈至少較為明亮些。
但她再小心翼翼也沒有用,兩個看來明顯喝了酒的男人見她迎面走來,便吹起口哨,並惡意地阻去她的去路。
「借過。」範靖喜冷冷地開口,並未閃避男人們邪婬下流的視線。
即使心底仍是存著些許恐懼感,但她不能閃躲對方的目光,她必須看著,若他們有任何不軌的舉動出現,才好在第一時間反應。
「好啊,小姐要過,怎麼能不給過呢?」身形較為矮小的男人笑嘻嘻地說著,也依言退了開來。
範靖喜向左跨了一步,正打算繞過眼前的兩人時,另一名身形較為高大的男人卻快她一步地擋住她的去路。
範靖喜只能慶幸自己腳步煞車煞得快,沒有筆直地撞上那名擋路的男人,要不真被吃了豆腐,對方肯定會油嘴滑舌地說是她自己送上門的。
她急急地退了一大步,但也在同時聞到對方身上濃濃的酒味。
「小姐長得好美啊!怎麼自己一個人在路上走呢?很寂寞厚?」原是讓路的男人笑嘻嘻地說,這回望著範靖喜的目光加倍猥瑣,滿滿的寫在眼底。
來者不善,還是兩個滿身酒臭的醉鬼,範靖喜將雙手放在身後,從零錢包里拿出小型的呼叫器,若兩人真的打算繼續騷擾她,那麼她也不客氣了。
她試著移動腳步向另一頭離去,但仍是被阻去腳步,當下她好後悔自己貪圖方便沒帶手機出門,要不直接報警叫警員來處理就好了。
「小姐不用寂寞,我們兩兄弟今晚就陪陪你好了,家住哪里啊?還是肚子餓了?我們一起去吃消夜好了。」男子說完便上前走向範靖喜,並試著朝她伸手,企圖拉起她的手。
範靖喜快速閃過,但另一人直接來到她身後,這下子她真是進退不得了。
「哎呀,這是急著去哪里呢?我們兄弟在這兒陪你還不夠嗎?」前頭那名較為矮小的男子說著,而範靖喜身後的男子看見了她手上的錢包及呼叫器,在她不及反應的情況下一把將它搶了過去。
「我知道你餓了,哥哥我‘下面’給你吃,包你吃到撐、吃到吐。」男子話一說完便開始下流地大笑著,連後頭一直沒開口說話的另一人也跟著大笑。
手里的東西被奪走,盡避心底十分慌張,但範靖喜仍是一語不發,力持著表面上沉著的冷靜,絕不讓對方看見她心里的害怕。
「哎喲,漂亮小姐怎麼都不笑呢?」說著,站在範靖喜身前的男子伸手就往她臉上模去。
範靖喜快快閃避,但閃得了眼前的男人,卻躲不過身後的男人。
身後的男人一把拽著她的手臂,一個使勁便打算強行拖著她走。
她用力地掙扎著,下一秒,男人松開了手,但並不是她的掙扎有了成效。
「操你媽的!」
她听見她身前的男人爆著粗口,並轉移了目標不再針對她,接著是踫撞的聲響。
一個高大的身影不斷地送上鐵拳,讓原本拽著她的男人瞬間倒地,而另一名男人見兄弟被揍,自然是氣急敗壞地叫罵著並打算討回尊嚴。
見狀,範靖喜急忙地退到人行道的一旁。她四處張望著,冀望此時此刻能有個路人經過,她才好呼救,因為現在可是一對二,勝算低微啊!
粗俗的謾罵聲響不斷自兩個男人口里發出,但拳頭打在身體上的聲響也不曾停止過。
現在的情況十分混亂,範靖喜心底的恐懼感要比方才更甚,再也維持不了臉上冷靜的假象。
有人來為她解圍,她固然開心,但若那人受了傷,她更是過意不去了。
張望的結果十分令她失望,因為他們正好處在人行道的中央,一旁的住宅店面全都拉下了鐵門,要在短時間內找人幫忙看來是渺茫了。
心底做了最壞的打算,大不了受點皮肉傷。
範靖喜將視線調回三個纏在一塊的男人身上,這才發現搭救她的不是別人,竟是她的客戶殷侑丞。
只見他不斷地將拳頭落在較為高大的男子身上,而較為矮小的男人則乘機攻擊他,但他似乎感受不到疼痛,直直落的拳頭直到男子倒地了,這才回身還擊另一人。
拳頭落下的聲響,伴隨著的是一聲又一聲的淒慘哀號,很快地,另一名猥瑣男子也倒地不起了,但殷侑丞攻擊的動作卻沒有就此收手停止。
毫不留情的拳頭仍是不斷地在男人身上招呼著,而從地上傳來的淒慘叫喊聲也開始顯得微弱,最後只剩下些微的悶響。
那一臉怒不可遏、像是失去理智的男人,真的是殷侑丞嗎?那個冰冷、一臉無情無緒的男人上哪去了?
範靖喜從怔愣中回了神,無法否認自己被眼前似乎發狂的男人給嚇著了。
他該收手了!
雖然兩名男子騷擾了她,也許是酒精作祟的關系,也或許他們本身就不是什麼好東西,一切都只能說是他們活該,但她終究是安全無恙,而他……也該停手了才是。
殷侑丞知道對面搬來了新的住戶,本是不在意的他卻在不經意的時刻,看見了不容錯認的身影,心底兩股不同的情緒狂烈地拉扯著他的情感及理智。
他希望是他看錯人了,卻也知道自己不可能認錯她的身影;他希望她只是路過這個地帶,卻也知道她不可能沒事來到這里;他希望她的目的地不是他所住的社區,卻又親眼見她走了進去,身旁陪著她的不是別人,而是他對門的鄰居太太。
如果可以,他只希望她剛好與鄰居太太是朋友;如果可以,他只希望她別住進那間屋里;如果可以,他只希望她能夠離他遠逮的……
這些日子他努力地不出現在她眼前,他甚至打算取消下回去「AGame」的預約,或者……對自己再狠心點,連往後的預約都一並取消,不再給自己每個月見到她的機會,即便想看著她,也只躲在她看不見的角落里就好。
貝要看著就好,他什麼都不說、不做,他會努力辦到的……不,是一定會辦到的。
所以最後,他只能選擇最消極的逃避,避開所有能與她正面相過的機會,就連方才在便利商店里,他也是全然地背對著她。
只要他願意,他可以當個咫尺陌生人,這不難的,再難……也只要撐過一年便足夠了,或許壓根只要幾個月的時間。
他打算在這個身體閉眼之後,當他再度睜眼時,他要當個遠遠看著她幸福的陌生人,不再放縱自己的渴求去接近她,再也不了……
可是當他發現想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真要確切的達成,卻是困難重重。
當他看見兩個混蛋正在騷擾她的那一刻,他的理智全無,腦子里唯一的念頭是殺了那兩個垃圾。
殺了他們、殺了他們、殺了他們……每落下一拳,相同的字句便在他心底默念一回,怎麼也停不下來。
他不知等了多久,才找到了心心念念的她,他們怎麼可以這麼對待他的心頭肉?憑什麼、憑什麼……
不知不覺中,他落拳的力道一回比一回更重,指節破了皮更是毫不自覺,連耳邊那些淒厲的哀號聲何時消失都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停不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