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靖喜忘了自己是如何回到家中,又是如何沉沉地睡去,她什麼都不記得了,唯一記著的,只有他那雙郁郁的瞳眸及一貫的沉默。
棒天早上她睡晚了,直到店里助理見她在該出現的時間內沒出現,這才打電話找人。
今天她該到「AGame」北區一店帶領幾名設計師及助理們外出到雜志社工作,但她還不想起身,于是在電話中說明改由另一名設計師帶領今天的工作行程。
說她任性偷懶也好,這間雜志社是長期合作的廠商,所有平面模特兒及封面人物造型全由「AGame」負責,所幸當初簽約時並未指定任何設計師,這才給了她及他人工作上的彈性,人員可以隨時替代。
結束了通話後,範靖喜閉上眼打算繼續睡覺,但想再度入睡有了難度,因為昨夜所發生的一切,重新在她腦海里上演了一回。
騷擾她的兩個男人……殷侑丞……
閉著雙眼,腦子里的影像反而清晰,她無法再入眠,最後只好被迫睜眼起身。
「唉……」嘆了口氣,範靖喜拒絕再去思考太多有關殷侑丞的問題。
昨夜她莫名地落淚,而他的態度也十分地明白不過。
他不想受到任何打擾,即便為她受了傷,也是他自個兒的問題,跟她無關,更不需要她來關心照顧——就算兩人巧合地成為對門鄰居,而他還是她固定的客戶。
一再的接觸卻沒有交集點,即便咫尺也能是最遠的陌生人,這是他一再表達的意念。
他是一座孤島,而這座島是他自己一手親自建立起的,她完全明白,不會傻傻地硬是要登陸的。
起身盥洗的同時,一心想著要將殷侑丞的事全都拋向腦後,但換了件輕便的衣著準備出門,大門一打開,便看見她的醫藥箱擺在門前地上。
昨天她是真的忘記帶走這個小藥箱,但剛才她其實有想起,可並不打算向他討回,打算就這麼留給他了,沒想到他居然直接擺回她的大門前了。
長這麼大,她真沒見過個性這麼「高怪」的人,真是的……
彎腰拿起藥箱,她打算先放回屋內,但思緒在上一秒鐘有了新的轉換。
她向前走了幾步,學著殷侑丞將醫藥箱放在他家大門前。
他性子古怪又執拗,但懂得堅持的人可不只是他,她也會的。
他不想與人有所接觸,但她也不想欠他太多。
出門吃過飯,又在附近逛了一圈回來,她的醫藥箱仍舊在他家大門前。
範靖喜嘟起嘴來,盯著殷侑丞的大門看了又看。
他究竟在不在呢?
這天晚上,她出門覓食去,醫藥箱仍在地上,她只能猜測他是真的不在家了,但隔天一早出門時,她推翻了這個猜測,認定了他不過是在使著那莫名的執拗罷了。
一天工作結束後,當她從電梯里走出,一點都不意外她的醫藥箱仍在原地,而她也不再皺著眉直望著那緊閉的大門。
她洗了個澡,獨自下樓去,社區里有戶人家開了間家常小食堂,她吃了幾回,口味還不錯。
在她獨自一人吃完了餐點,來到櫃台前買單時,耳里傳來老板與老板娘的對話。
「十二樓殷先生點的餐就快好了,等等你準備送上去吧!」廚房里的老板娘對著櫃台收銀的老板說。
「好。」
十二樓殷先生?
「請問是三百六十二號十二樓的殷先生嗎?」付帳時,範靖喜忍不住問老她突然的問題,讓中年老板微微一愣,但他馬上反應過來。
「對,就是他。」那先生總是冷冷的,難不成這小姐認識?男女朋友嗎?
老板忍不住在心底亂亂猜。
「老板,我幫你送上去吧!還有,再請你幫我煮幾顆水煮蛋好嗎?」範靖喜毫不遲疑地向老板提出了要求。
其實她也不太明白自己為何要這麼做,就只是一股沖動使然。
「哦,那再請你等一下。」雖然老板不明白這位听說才新搬來的小姐為何要為他送餐,但能為他減去一點工作,他自然是不推拒了。
「記得門鈴耍連按兩聲哦!那樣殷先生就會知道他點的餐送到了。」很快地,老板送上了殷侑丞點的餐及範靖喜的水煮蛋。
「好的,謝謝。」接過餐點後,範靖喜很快地步出小食堂,因為她打算用最快的速度上樓,以免剛煮好的蛋冷卻了。
按照老板的指示,範靖喜連按了兩下門鈴,在等待大門開啟的同時,她不忘伸手模了模剛煮好的蛋是否已冷了。
還好,蛋還熱著呢!
她順手拿起地上的小藥箱,這時大門也開啟了。
又是再次的小訝異,門外居然又是她!
本以為她連按兩聲門鈴只是意外的巧合,但見著她手里的餐點後,他大約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了。
「吃飯了。」範靖喜將手里的餐點遞到殷侑丞面前,她臉上雖是帶著微笑,但那笑容中卻混著些許的得意。
總有法子要他開門面對她的!
殷侑丞面無表情地伸手接過,他想,就算樓下小食堂的食物再合他胃口,他都不會再叫餐了,預放的金額就繼續放著吧!
知道他這會兒又想關起大門搞自閉了,于是在他接過手里餐點的同時,範靖喜便自動閃身走入他的屋里。
殷侑丞回頭望著她,不明白她究竟想做什麼。
知道他有疑問,但那些可以等等再說,她的蛋可不能冷掉啊!
「你先吃飯再說。」想也不想地,她伸手便拉著他入內,甚至順手為他帶上大門,那架勢仿佛她才是這間屋子的主人。
再一次地,她將小醫藥箱放在桌面上,怕他拒絕她接下來的動作,她幾乎是用搶的拿過他手里的餐點,並迅速為他打開盒蓋,擺上餐具。
「你吃飯,我幫你去除瘀血。」她說出了來意。
他依舊穿著純綿背心,只是今天換成了黑色。
看若他臉上的傷痕,還有臂膀上那些未褪去的瘀血,很明顯的,他沒有好好善待自己。
他肯定什麼藥也沒抹!
思及此,一股莫名的怒氣竄入心頭,連帶說話的語氣都省了「客氣」這兩個字。
見他不肯坐下,她又說︰「弄好我就走人,不然你也可以選擇繼續站著發呆。」
本以為或許得再多費些唇舌才能達成她要的目的,但殷侑丞卻出奇地听話。
見他動著筷子開始進食,她也開始剝起蛋殼,「你慢慢吃,我幫你去瘀血,不會妨礙你吃東西的。」
很快地,一顆又白又滑女敕的水煮蛋剝好了,範靖喜拿著蛋,從殷侑丞肩頭上的瘀血開始處理。
「可能會有點痛,你忍耐一下。」說著,軟女敕的蛋開始輕柔地在他肌膚上滾動著。
幾近黑色的瘀血一定要推開,因為拖著疼痛感十分讓人不舒服。
就這樣,兩人安靜無聲息地各做各的工作,只是十分鐘後,他的飯吃完了,但她手里的工作卻還沒完成。
這時她抓起桌面上的遙控器塞進他的手里說︰「你看電視吧!我不吵你。」
殷侑丞肩頭上的瘀血太深,面積也較其他部分大上一些,所以整個過程所費的時間要比範靖喜所預計的多了些。
當她換上了第三顆白女敕的水煮蛋,正認真地為他推著手臂上的瘀血時,她忍不住在心里「佩服」起他來了。
居然可以這麼無視她的存在,還真的看起了電視新聞來,他究竟是如何辦到的呢?
會這麼認真思索著這個問題,主要還是因為有幾回她幾乎忍不住想開口說話了,但他仍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樣,使得她小嘴張了又闔,卻一個音也吐不出來。
拋是擁有自信的人,卻也不會過分自我感覺良好,她明白自己是美麗的,各方條件也不差,追求她的人不在少數︰就算撇開男女情感問題,就以純欣賞的角度來看,她的存在也是難以教人忽略的,但他……真的不能以平時的概觀來評斷。
除去他先前在「AGame」總是懶得理人的模樣,再除去她無意讓他受了皮肉傷這一點,現在她忍不住想著︰難道她曾無意得罪了他,所以他見著了她總是視而不見般?
若不是因為無意間得罪了他,那麼……難不成是因為性向問題?他離婚會是因為不再對女人有感覺,而是對男人有了感覺,所以現在連對異性的純欣賞都辦不到了?
「你……是同性戀嗎?還是我在自己不知情的情況下得罪過你了?」再也無法默不作聲了,範靖喜選擇將心底的疑問直接問出口。
若昨晚什麼意外都不曾發生,或許他總是冷冰不作聲的酷樣,她可以只當他是個性較為特殊的客人;但她神經沒有大條到令人發指的地步,在經過他的解圍及害得他受傷後,他周圍那股冷空氣又低了幾度,而且似乎都是針對她而來的。
如果……以上皆非,那麼看她一下吧!不要讓她覺得自己在他面前似乎十分地「顧人怨」,不要讓她質疑她自己。
同性戀?得罪他?
殷侑丞驚訝她提出的疑問字句,但情緒的起伏他早已習慣深埋在心底,表面上他仍是完全的冷酷模樣。
他的視線從電視螢幕上轉移到身側的人兒身上,卻只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便將視線再度調回。
這算什麼?淡淡的掃她一眼就算是回應嗎?在「AGame」時,當她提問,他就算不想開口回應。至少也會輕輕地點個頭或搖頭給她答復,可現在呢?
「所以,是我不知不覺中惹你不開心羅?」範靖喜故意將肯定句以問句方式表達,目的就是為了激他反駁,順道從他的回應中得到正確的解答。
但他不但沒有反駁她的話,這回甚至連看她一眼也沒有。
沒有,是他的問題,是他不能再接近她……
不是他不想看她,相反地,他渴望可以毫不遮掩真心地直望著她,但他就是不能。
她不會知道他費了多大的力氣才能命令自己不去看她,用了多少冷漠的外衣去包藏灼燙的真心,她不能知道……他情願以無情的面容去隔絕她的一切,也不要讓她同他一般嘗著生離死別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