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時後,呂子皓及陳昱希,準時的在WAGON的會客室迎接趙董。
「呂執行長,我想你一定很好奇我怎麼突然要求會面,那全是因為你拒絕與賴哲維先生的律師見面,我才不得不走這一趟。」
呂子皓倒是第一次听說趙董與賴哲維的律師有關系,他知道賴哲維的律師一直想見他,但他與賴哲維今生的交集就只在于十年前的那段不快,如今他不覺得有見他律師的必要,才一直拒絕。
「我不知道他的律師找我有什麼事,更不認為我與他需要見面。」
「呂執行長,其實……當初投資WAGON,我只是掛名,你可知真正出資的人是誰?」
呂子皓對出資的事本沒有疑問,但如今听趙董這麼說,他馬上追問︰「趙董是說,你是代替某位金主出面,來投資我的公司?」
「是的,如今我听說了一個消息,雖然未經證實,但我想可能性極高,呂執行長你……是不是剛結婚,你的夫人是不是徐妍雅?」
「趙董是從哪里听來的消息?」
「我從哪里听來的並不重要,總之,這消息瞞不久了,我們一直找不到徐小姐,如今听說了這個消息,對于她的消失就覺得合理了。」
「你所謂的‘我們’是誰?找妍雅又有什麼事?」
「我真正的身分,是賴哲維先生律師團中的其中一人,賴先生生前曾留了一封信給你,我的同事之前一直要與你聯絡,為的就是這件事,另外,賴先生還麻煩你一件事,他說看了他給你的信,你一定會幫忙的。」
「賴先生真是好大的自信。」呂子皓嘲諷的淡笑,他與賴哲維嚴格說來沒有交情,他哪來那麼大的自信?听趙董……不!趙律師的語意,呂子皓猜出,當時出資的人,應該就是賴哲維無誤了。
賴哲維為什麼這麼做?為了彌補他搶了他的所愛?
「這份文件是繼承數據,由于徐妍雅小姐一直不肯與賴先生登記結婚,所以賴先生留下了遺囑,要讓徐小姐繼承他所有的遺產,當然,他知道徐小姐不會接受,所以需要你幫忙。」
「我為什麼要幫他?我養得起妍雅,她不需要繼承前夫的財產。」
「呂執行長,請你看完賴先生的信再做決定吧,賴家的其它人都不比徐小姐有資格繼承,看完,或許你真會改變決定。」說完,趙律師從公文包里拿出兩個牛皮紙袋,遞到呂子皓面前。
陳昱希沒那個膽子幫他收,在知道自己能成就今日的事業,竟是因為自己的情敵在背後幫忙,呂子皓雖表面平靜,但心里應該很不好受吧。
「呂執行長,我知道是男人都很難接受目前的處境,但你必須知道一點,即使是諸葛孔明,也沒辦法幫阿斗鞏固好蜀漢的江山,所以呂執行長你今日的成就,有九成是你自己的努力,當初賴先生只是縮短了你成功的過程,如果沒有他,雖然遲一些,你依舊會功成名就。」
呂子皓知道自己的能力,但賴哲維就沒想過,即使成功遲一些,他還是寧可靠自己嗎?
趙律師的手還舉在半空中,那兩只牛皮紙袋的其中一只能解開他的疑惑,可以讓他知道當初為什麼賴哲維要幫他,至于他的遺產……他不想讓自己的妻子,去繼承別的男人的遺產。
呂子皓想了想,伸出手,接下兩個牛皮紙袋。「給妍雅的資料,我會轉交給她,如果她不願繼承,我不會幫忙勸她。」
「呂執行長,如果你知道過去十年徐小姐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或許你會改變想法,既然任務已經達成,我就不多留了,你的疑問,賴先生的信里都有回答,你自己考慮吧。」
呂子皓和陳昱希一同起身送走了趙律師,可呂子皓的思緒卻相當混亂,他的疑問?賴哲維知道他有什麼疑問?他的疑問可多了,好比他是用什麼方法從他的身邊搶走了徐妍雅?他為什麼幫他?又為什麼認為他會幫他勸徐妍雅接受遺產?
見他面色嚴肅,陳昱希道︰「Boss,我先出去,我想你需要獨自看這信。」
「嗯。」呂子皓只簡單應了聲。
等陳昱希離開後,呂子皓做了幾次深呼吸,便打開署名給他的文件袋,拿出了幾份文件及一封信,信箋上還留有未褪盡的消毒水味,他知道,這一定是賴哲維在病床上寫的。
他沒有急著看賴哲維給了他什麼文件,他先打開了那封信,信上的字雖大致整齊,但筆劃有些歪斜,賴哲維為了寫這封信,想必十分吃力吧。
長長的一封信,是以道歉做為開頭——
呂先生︰
我想我欠你一句道歉,而這句「對不起」,我遲了十年。
當你看到這封信,必定是我這有如風中殘燭的性命,已燃燒殆盡的那一刻。
從我得知自己得了癌癥,已經十年了,時間久到我一度以為自己可以康復,而那康復給我的,一半是欣喜,一半是哀傷。
哀傷的原因是妍雅,因為我若是康復,勢必就留不住她了。
或許是我當年這想法太奢侈,上天收回了我的好運,讓我的病又再度惡化。
你一定看出了我話中的疑點了,是的,妍雅從沒愛過我,她當年也不是因為愛才選擇我,她是有苦衷的。
當年妍雅之所以願意嫁給我,的確如她所說,是為了錢,但你不明白的苦衷是,她要錢不是為了自己的富貴榮華,而是為了救命。徐家欠了大筆的債務,地下錢莊的人威脅再不還就要斷她弟弟的手足,而下流的我知道了這個消息,對于這個我追求許久卻從不對我動心的女孩,我令人發指的利用了自己的財富,買下了她。
所以我請求你不要怪她當年的狠心,為了讓你擁有自己的人生,不要執著在她的身上,她才會這麼殘忍的逼你放手,她總是對我說,你值得最好的女人,但我覺得,她就是這個「最好的女人」。
我們的約定本來只有五年,但就在五年即將期滿的時候,她的家人又找上門來,逢年過節都不曾來訪的徐家人,第一次出現,又是為了要錢。
當時我的病稍有起色,我正擔心五年期滿妍雅就會離開我,所以,當她下定決心要趕走自己的家人時,我喊住了他們,然後拿出支票本,二話不說的又開了一張兩千萬的支票給他們。
我利用了妍雅不願意虧欠我的心態,果然她說她願意繼續留在賴家。當時的她,本來因為即將期滿,開心的計劃著該怎麼回到你身邊,求得你的原諒,最壞、最壞的結果,也希望與你當不成戀人也不要是敵人。
可我的做法,讓她失了生氣,她是留在了我身邊,但此時才知道我錯了,而且錯得有多離譜,因為從此之後的五年里,她從沒真正的笑過。
我想放手讓她離開,她卻不想走了,她說,她欠我太多,卻不知感恩,還一日日的倒數著能離開我的日子,她的家人再度找上門,是上天在懲罰她,還說她這回會心甘情願的當一個妻子,留在我身邊。
和她在一起,她名義上是我的妻子,但我們不曾同房過,除了因為我的身體狀況太差,另一個原因就是她心心念念的都是你,她並不想和我成為真正的夫妻。
那一夜,當她穿著睡衣出現在我的房間,說她願意和我成為真正的夫妻,我卻一點都不欣喜,因為她就像一個即將被獻祭的祭品,那神情不是心甘情願,是心灰意冷。
于是我推開了她,逃離了她的身邊。
再次醒來時,我在醫院里,原來是我一離開家門就昏倒在家門外,也是在那時我被診斷出癌癥不但沒得到控制,甚至轉移了,而且情況非常不樂觀,醫生也說了,進行再多的化療都無法改善。
這時我不免想著,妍雅錯了,那不是上天對她的懲罰,是上天對我的懲罰。
知道我不久于人世,善良的妍雅更不願意離開我了,她說她會陪我走到最後,償還我對她的情。
我用盡了方法想逼走她,就像當年她對你做的事一樣,沒想到她只是冷冷的說,這些方法她都用過了,對她來說沒有用,她決定要留,就是要留。
我內心吶喊著,天啊!我到底做了什麼事!我不敢回首自己過去犯下的錯,我對她歉疚,對你亦是……
而在此同時,你已小有名氣,準備開設公司,我請我的律師出面,出資協助你成立WAGON,這是我的道歉,請相信我這不是施舍,WAGON這麼大的公司,憑借著原先成立的工作室所累積的財富,WAGOM成立的資金你也出了百分之三十,你的成就不容小覷,這不是一般人可以在短時間內做到的。
如今,你一定很恨我不經你同意的彌補你,我也知道你不會接受我的道歉,但請再容忍一次我這將死……不!你看到時已經是已死之人的任性吧!
今日,妍雅的家人又找上門了,我這幾日無預警的一直處于半昏速的狀態,我知道我大限已至才會如此,今日我清醒了,除了能讓我來得及寫下這封信,一定也是上天為了讓我清醒來拯救妍雅的吧。
她的家人又來要求一千萬,妍雅不敢置信的對著他們大吼,說我人已經躺在病床上,他們怎麼還忍心來要錢?
此時我真的擔心了,妍雅一直不肯與我登記結婚,就不能繼承我的遺產,如果她的家人糾纏她一輩子怎麼辦?如果我死後,她沒繼承我的遺產,下回她的父母和弟弟再缺錢時,會不會再把她賣給另一個男人?
我好怕,好怕我愛的她從此落入地獄,永不得翻身,所以我請求你,原諒她、接受她,成為她的後盾,別讓她一個人承受這些。
她是你一個人的女人,她從未委身于我,我知道如果你還愛她,我說這些話是貶低了你的愛,但我還是說了,是因為我不希望你們之間會存有芥蒂。
苞著這封信到你手上的,是當年我幫徐家償還所有債務的借據,這是證據,證明妍雅一直深愛著你,只是被環境所逼,才不得不放棄你。
如果我說了這些,你還是不肯原諒我、原諒她,我也只能接受,但我希望你能發發好心,看在她還愛著你的分上,勸她接受我的遺產,唯有你的話,她願意听。
這是她應得的,我那些弟弟妹妹佔了整個賴氏還不夠,一知道我生病,整天就只想著我的遺產,他們沒有照顧過我,所以唯有她有資格繼承。
呂先生,我無法把你失去的十年幸福還給你,但希望我還來得及挽救屬于你與妍雅的未來,畢竟以你的年紀尚未娶妻,多少還是與妍雅有關吧。
賴哲維
呂子皓看完了信,並未感到釋懷,表情反而越發凝重,賴哲維的信披露了事實,也提醒了他一件事——他何其殘忍!
在賴哲維指責自己用錢買了徐妍雅,破壞了她的幸福的同時,他意識到,自己做了同樣的事,唯一不同的是,只因為她至今仍深愛著他,所以她選擇忍耐,繼續留在他身邊,讓他繼續傷害她。
呂子皓此時的憤恨全針對自己而來,他做了什麼?這個女人為了家人付出了一切,他只是因為被拋棄了,就記恨了她十年!
他的確是小心眼的男人,不管徐妍雅怎麼說他不是,他就是!
徐妍雅一個人枯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她看了眼手機,已經十二點多了,即使是之前他們之間不甚愉快時,呂子皓要加班還是遲歸,也都會打電話或傳訊息給她,昨天夜里他對她說了那麼甜蜜的話,她還以為他們以後可以慢慢邁向幸福了,可是為了什麼他又突然變了,連要晚歸也不告訴她一聲?
她嘆了口氣,把涼了的飯菜放進冰箱里,她覺得好挫折、好想哭,早知道今天早上就不要被他的甜言蜜語哄騙而待在家里沒跟去公司,說什麼整日都可以看見她,他會沒有心思上班。
會不會是她不在他身邊,他冷靜下來想通了,發現最後他還是不能原諒當年她傷了他,所以才會不想回家?
徐妍雅又拿起了手機……不打給呂子皓,打給陳昱希好了,只是電話才剛接通,陳昱希說他已經到門口了,就把電話給切斷了。
他到門口了?是帶著呂子皓回來了嗎?
丙然不久之後,陳昱希就扶著呂子皓進門了。
她看得出來呂子皓喝了不少的配,渾身酒味不說,人也是昏睡的。
她幫著陳昱希把呂子皓送進了房里讓他睡下,原來呂子皓今天會晚歸是因為應酬嗎?什麼樣的應酬會喝這麼多酒?
當她這麼問時,陳昱希只是一臉凝重,要她跟他下樓去說他有話對她說。
徐妍雅替呂子皓蓋好了被子,才走下樓,還沒在沙發上坐下,就看見陳昱希放了兩份文件袋在茶幾上,分別寫了她及呂子皓的名字。
「這是什麼?」徐妍雅在沙發上坐下,好奇的拿起寫了自己名字的文件袋,一抽出來,看見的是賴哲維的遺囑副本,還有一些將賴哲維的財產移轉給她的文件,她驚愕的問︰「為什麼會有這些文件?」
「賴哲維的律師拿來的。」
「子皓是因為這個,才去喝酒的嗎?他不該那麼沒安全感的,我不會接受的,我有他就夠了。」
陳昱希揉了揉眉心,因為他肩負著把他的好友兼上司給送回來的責任,所以他一整夜都沒喝,但他多希望和呂子皓一起買醉,他的愧疚也很深。
「不,子皓希望你能夠接受,這是你應得的,還是你寧可看賴哲維那些弟妹敗光他的財產?你有切身的經驗,應該最明白不該縱容自己的親人。」
徐妍雅翻看文件的手猛地停住,賴哲維這驚人的財產清單遠不如她听見陳昱希的話而來得驚訝。「你……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子皓不是因為賴哲維要將遺產留給你而不高興,他是因為自責、愧疚才會買醉。」
她的心一緊,難道當年的事呂子皓知道了?不可能,她的家人不知道她的下落,不可能找上他,呂子皓應該無從得知……隨即她看了桌上另一個文件袋,難道……賴哲維在過世前留下了什麼訊息給呂子皓?她伸手拿起寫著呂子皓名字的文件袋,問道,「這個……是哲維給子皓的嗎?」
「嗯,我也看過了,妍雅……你太傻了。」
重逢之後,這是陳昱希第一次沒有連名帶姓的叫她,再加上他的語意,和帶著濃濃歉意的表情,她知道他們全知道了。
「我事實上是做錯了事,不管是什麼理由,我都傷了子皓。」
「我不否認,子皓會成功得這麼快,為了讓你知道他不是不如賴哲維佔了很大的因素,但至少子皓找上你時,你該老實跟他說的。」
「我說不出口,明明子皓受了傷害,我怎麼可以因為自己的苦衷,就要他輕易原諒我,他是無辜的,他有資格生氣。」
陳昱希怎麼不懂她的心情,呂子皓一定也懂,所以他才更自責,把自己丟入酒海里,只求一時的逃避。
「這是賴哲維留給子皓的,你看看吧,里頭也有他對你的擔心,我先離開,如果明天子皓酒醒後不舒服,要他不用急著來上班,我會幫他處理好公事。」
「嗯,我知道了。」
陳昱希起身要走,徐妍雅也起身想要送他,他卻揚手阻止,「不用送了,我有鑰匙,會幫你把門鎖上。」
「好,慢走,謝謝你送子皓回來。」
他才走到門邊,又停下腳步,他沒有回頭,低聲道︰「妍雅……對不起,誤會你了。」
「我又不怪你,說什麼對不起。」
她的寬容讓陳昱希露出了笑容,是啊,她一直都是十年前那個天真、講義氣的女孩啊!
等他離開後,徐妍雅才打開署名給呂子皓的文件袋,里頭附上的是當年她弟弟簽下的借據,對她來說,那些是天文數字,即使是對現在的呂子皓來說,亦不是一筆小數目。
她放下了那些借據,大概猜出這是賴哲維要呂子皓相信她當年有所苦衷的證據,繼而她看見了一封信,那熟悉的消毒水味,讓她想起她陪在賴哲維身邊的那段日子,重病的他,最後幾個月只能以醫院為家,她陪著他走到了最後。
打開了信件,徐妍雅看見了賴哲維的自責,而看完信後,她只剩下嘆息。
她能理解賴哲維想補償的心思,但她從不想在賴哲維的身上得到什麼,他的遺產,她不想收,更何況他擔心的事已經不存在了,她不會再受親情所累而放棄自己的幸福,再說,她與呂子皓也盡釋前嫌了,他會陪她面對一切,她不需要來自賴哲維的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