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走到大路上,紀嫣然就險些撞上一副溫暖的胸膛。
「啊!」她扶著胸口抽氣,才一抬頭,就認出了來人的身份,「齊雲,你來做什麼?」
他不是應該在酒店的房間內,舒舒服服的躺著,然後嘲笑她的落寞嗎?
「紀嫣然,你怎麼了?」齊雲聲音有些急切,連連咳嗽,往日優雅懶散的樣子通通不見了,整個人顯得有些蒼白。
紀嫣然挺直了背脊,一雙杏子眼直勾勾的看著齊雲,咬緊了下唇,就是不說話。
齊雲也不在意,犀利的目光上上下下的掃視了一圈,最後落在她單腳支地的腳踝上,黑眸暗沉,「你的腳崴了?」
她昂起了下巴,抱著肩,沒好氣的說︰「不用你貓哭耗子假慈悲!」
齊雲無聲的嘆了口氣,那張俊臉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疲憊。
「紀嫣然,你非要與我爭鋒相對嗎?你看看自己都這樣了,你就那麼不願意對我服軟嗎?紀嫣然,能不能有那麼一次,你不要這麼驕傲,只要你開口,我就願意幫你。」他注視著她,嘴唇有些蒼白,溫柔的眼眸中還蘊藏著某些炙熱的情緒。
或許是因為月光,或許是因為他溫柔的眼神、他無奈的口氣,紀嫣然的胸口涌現了一股不明情緒。原本還想逞強,還想倔強的諷刺他幾句,偏偏她的喉嚨有些緊,擠不出一句話來。
她就那麼站在巷口的路燈下,昏黃的光線將兩人的影子拉的很長,沉默了一會,她才輕輕開口,「現在再說這些,你不覺得太晚了一點嗎?」
他們兩個從相遇的最初就不停的斗嘴,除了這些憤怒和諷刺,她其實也不知道該用什麼態度面對他。
其實隱隱約約的有種很奇怪的感覺,兩個人之間有些事情該要發生了,卻偏偏沒有發生。她好勝不服輸,他隨意卻好深莫測,兩個人一再的斗嘴關懷再爭鋒相對,于是就好像陷進了死胡同中!
甩了甩頭,紀嫣然不願再想,慢慢的忍著腳下的痛想要轉身,其實她也不知道該走去哪里,這偌大的一個小島,她竟然找不好可以停靠的港灣。
身後的男人比她的動作還要快,一雙大手按在了她的肩膀制止了嫣然所有的動作,高大的身軀又越過了她,在她的眼前蹲了下來。
「上來!我背你回酒店!」齊雲的聲音有著不容置疑的壓迫力。
那寬闊的後背看起來是那樣的值得依靠,紀嫣然的身體比她的理智更加的誠實,她的手不自覺地繞過了齊雲的脖頸,就在她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想要收回時,男人啪的一下按住了她的雙手,微一使力,她小小的身子被背了起來。
「齊雲,你放我下來,我不需要你的同情!」紀嫣然掙扎著,心底有些不明的緊張。
男人慢慢的轉過了頭,默默的看著她,黑眸灼亮得駭人,平時悠閑的神態,已經被出鞘般的鋒寒取代,全然像是換了個人似的,令人膽寒。
紀嫣然從不知道,齊雲的臉上會露出這樣的表情。
她的手終于不再掙扎,緩緩的按在了他的肩頭,掌心傳來的灼熱是那麼的強烈,讓紀嫣然的臉悄然紅了,好在夜色的遮掩,所以沒有叫他發現。
一路上,齊雲背著紀嫣然緩緩走著,紀嫣然覺得掌下的身軀越來越熱,終于意識到有些不對時,紀嫣然的手直接從齊雲的脖子下穿過,伸手去探他的額頭。
好燙!
「你發燒了?」紀嫣然的聲音帶著焦急,他明明生著病,卻還要出來找她,帶她回去,胸腔里那股不明情緒又熾烈了些。
「嫣然。」齊雲緩緩的喚道。
她紅唇微張,呆愣的抬起頭,望著他的後腦勺,直到這會兒嫣然才意識到,她的手還牢牢的貼在他的額頭。
「啪」的一聲,她閃電般的收回自己的手,藏在了身後。
身前的齊雲嘴角一勾,深邃的眼眸散發著光芒,他啞聲說道︰「嫣然,我沒事。」
我沒事,你不用擔心。
星光灑滿了長長的大街,寒風還呼呼吹著,他的頭還有些疼,她的腳還傷著,可這一路,卻是安靜的、和諧的叫月亮都歆羨了。
回到酒店的時候,齊雲和紀嫣然兩個人都一身狼狽,招待生看著去而復返的兩人,瞪大了眼楮,不過不愧是星級酒店的服務素質,也在第一時間為兩人備齊了晚飯和藥品。
囫圇吞棗的墊飽肚子後,紀嫣然坐在房間客廳的沙發上,曲著腿揉著腳踝。
一道修長的身影籠罩了她,還沒來得及抬頭,就看到那道身影蹲了下來,視線和她齊平,炙熱的大手不容拒絕的握住了她的玉足。
「齊雲,你想要做什麼?我告訴你,我學過跆拳道、空手道,總之就是很強的,你不要亂來!」紀嫣然力持冷靜,語帶威脅的說。
大手強硬而又霸道,悄然使力,她受傷的腳落在了他的膝蓋上,動作迅速的拿出一早就準備好的冰毛巾,小心翼翼的按在紅腫的地方。
「嘶——」陡然的冰涼沁入體內,有種血液凝固的感覺,紀嫣然有些緊張,臉上又羞又氣。
「齊……齊雲,我自己來就好!」她建議道。
建議無效。
齊雲的大手按在冰毛巾上,並沒有抬頭搭理她。
紀嫣然接著燈光打量著他,那張俊朗的面容上,有著難得一見的溫柔,深邃的眼,注視著她的傷,瞳眸中透露著一股不舍。
她眼花了嗎?
向來以調侃自己為樂趣的齊雲竟然會心疼?她不是在做夢吧?
這個人真的是齊雲,他是真的對她好、對她溫柔?
「小姐,你笑起來真好看。」
「嫣然,我把你的照片放在桌上不是為了天天提醒自己,你是對手。」
「紀嫣然,你就不能對我和顏悅色點嗎?」
腦海里突然冒出了一個小人,反復說著那些他對她說過的話語,紀嫣然真的混亂了,她不知道如何是好。
腳踝處的冰涼伴隨著大手的炙熱一點一點的滲透進她的血脈中,她感覺自己像是被蜘蛛網纏住的蝴蝶,怎麼撲騰展翅也飛不出去。
她只好別過了頭,轉移自己的思緒,看到茶幾上的醫藥箱,她突然想起了另外一件大事,「齊雲,你不是發燒了嗎?快點吃藥。」
齊雲抬起頭看她,對上了她關心的眼神,心頭一暖,可是卻是反問,「剛才明明你就要開口求我了,為什麼還賭氣跑出去?這下還把腳給扭傷了,幸好沒什麼大礙。」
望著掌下微微腫起的腳踝,齊雲吊著的心終于稍稍放了下來。
他一向冷靜,一向玩世不恭,但是听到那聲巨響時,他是真的擔心她出了事,明明自己的身體是那樣的不舒服,卻緊張的趕了過去。
對,他是愛和她斗嘴,也愛看著她被自己氣的腮幫子鼓鼓的模樣,但前提是她不能有事。
他擔心她,在乎她。
連顧晴荷都知道,只是她看不出來。
「剛才我已經吃過藥了。」齊雲終于放開紀嫣然站了起來,他沖她春風一笑,不慌不亂的開始解西裝紐扣。
紀嫣然急了,目瞪口呆的盯著他的動作,他……他想要做什麼?
「齊雲,我警告過你的,不……不要亂來,否則……否則我會……」她握緊了小拳頭。
齊雲打了大大的一個哈欠,落在她身上的視線溫和而又安心,「紀嫣然,無論你想要怎樣,請先讓我睡一覺。你這一鬧,我是真的困了。」
睡……睡覺……他睡哪里?整個房間只有一張床啊。
仿佛是了解到她的想法,齊雲的聲音緊接而來,「紀嫣然,你不感激我讓你有地方可以睡,也該照顧一下我這個病人吧。沙發就讓給你了,里面的床是我的了。」
哦……他生病了,還發燒了,所以要休息,所以要睡舒服的床。
等等!
「齊雲,可是我也是病人,我的腳也崴了,憑什麼你要睡床?」紀嫣然慢半拍的瞪著他,高大的身影已經窩進了床鋪里,臉朝外對著小客廳中的她。
齊雲閉著雙眼,聲音輕柔而又無奈,「嫣然,這一天折騰下來,我早就累壞了。我的身體不是鐵打的,我也知道你肯定不會願意和我躺在一張床上,這樣子的安排不是最好的嗎?我想睡覺了,這要求不過分吧?」
紀嫣然咬著唇,想要抗議,卻又悲哀的知道,這個男人一向肆意妄為慣了,瞧他那張舌燦蓮花的嘴,她有再多的抗議也是枉然吧……
其實仔細看,就會發現,沙發扶手邊還放著一床干淨的被子,紀嫣然拉過被子蓋在身上,賭氣的閉上了眼楮。
房間內的暖氣溫度適宜,躺在沙發上的紀嫣然竟然覺得十分地舒服。
客廳連著小臥室,整個空間安靜極了,她能夠听見屬于他的淺淺的呼吸聲。他淡淡的氣息充盈她的感官,淡化了心中的悶氣。直到這會兒,她才願意承認,其實齊雲是個很細心很貼心的人。
好吧,因為他沒有拋下她、因為他生病了還背著她回酒店、因為他幫她冷敷、因為他發燒了,她就暫時委屈自己,把柔軟的大床讓給他吧。
抱著雪白的被子,嫣然的呼吸逐漸均勻、逐漸和緩,不消片刻就沉入黑甜的夢鄉中。
床上的男人翻了個身,嘴角一勾,露出了一抹溫暖的笑容。
空氣里有股很安定的味道,她這個尋寶者,在狂沙滾滾的炎流中時空穿梭,不知不覺的來到了一間干淨整潔的房間。
她很沒有禮貌,連門都不敲就沖了進去,對著床上凸起的一團,大聲的叫著︰「起來,大懶豬!」
床上的人仿佛是早就習慣了這樣任性的她,只是輕輕地轉了個身子,背對著她。
討厭!竟然敢無視公主的要求!憤怒的她啪嗒啪嗒的跑到床邊,手指利索的就要抓住被子。哪知道床上的人仿佛後面長了眼楮似的,她手沒抓到被子,反倒被他輕輕一壓,半個身子以極其不雅觀的動作倒在了床上。
男人單膝壓制著她,嘴角是溫暖寵溺的笑意,「想要偷襲我嗎?你什麼時候成功過?」
她很想拍掉他臉上篤定的笑容,當她另一只手時,男人洞察先機的再次鉗制了她的行動,「還不認輸嗎?」
「不認不認就不認……你是個大壞蛋!」她叫嚷著。
男人的臉卻越湊越緊,搞怪的用下巴上的胡渣摩挲著她的臉龐,惹得她哈哈大笑,只得求饒︰「住手……哈哈哈……好癢……住手……石磊。」
「石磊,陪我去逛街!」
「石磊,我要去動物園!」
「石磊,我要吃哈根達斯……」
「石磊……」
如同一把鑰匙,在穿越了空間,來到了那間小小的房間中,「石磊石磊石磊……」她的腦海里全部都是石磊兩個字了。
「嫣然,紀嫣然,你醒醒!」有一雙溫柔的手正撫模著她的臉龐,是誰?石磊嗎?
她猛地睜開了眼楮……
沒有石磊,只有那個昨晚霸佔了整張大床的齊雲,褐色的眼眸打量著她,指尖還輕輕的踫了下她的臉龐,接住了一滴落下的眼淚,嘴角的淡笑意味不明。
紀嫣然頓時一張笑臉漲得通紅,伸手胡亂的模了模有些帶雨梨花的臉,討厭,她剛才又做夢了……這是這一次,夢境是那樣的清晰,清晰到她記住了那個喜歡穿白襯衫,總是讓自己莫名的淚流滿面的男人名字︰石磊。
「你怎麼了?」身旁的他輕輕的問。
她搖搖頭,慌忙的站了起來,以言語掩飾心底的震撼,「就是做了一個感人的夢,太感人所以哭了……」
說罷就推開齊雲站了起來,腳踝處乍然使力還有點痛,她只好蹦蹦跳跳的跳開幾步,「我……我去洗臉。」
看著紀嫣然像只兔子一樣惴惴不安的跳去浴室,齊雲重重的嘆了口氣,猛地坐在了沙發上。
石磊……即使在睡夢中她也為之哭泣的名字,是有多美好多堅定,才能念念不忘,才能輾轉在夢境?
難道她從一開始就只是和自己打打鬧鬧,因為心底有了這麼一個讓她「淚如雨下」、「惶恐不安」的石磊!
一時之間,齊雲恨得牙直癢!
這是什麼?相逢未是有緣身嗎?淺褐色的眼底滑過一抹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