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聿宸被送進了醫院,是急性胃潰瘍,可能是壓力、生活作息不正常、飲食不正常造成的,而這些都是身為演員的他可能遇上的。
醫生對于長期胃痛的患者很慎重,因為胃癌初期的癥狀與胃潰瘍十分相似,囑咐袁聿宸得定期服藥、回診,直到確定他胃壁的傷口好轉為止。
袁聿宸正靠坐在病床上打點滴,打完才能出院。看著王亭蓁擔憂的樣子,他想和緩氣氛,帶著玩笑的語氣對她說︰「我怎麼自從遇見你就沒好事,不是在飛機上被當成壞男友,就是被你當成,後來還為了救你弄傷手,傷了手還踫上我最害怕的青蛙,剛剛也不知怎麼了竟然跟導演吵架,然後現在還得了胃潰瘍。」
王亭蓁一听抿著唇幾乎要哭出來,看得袁聿宸又心慌了。他不想她哭,她哭了他的心會比他的胃還疼,連忙安慰她,「我只是開玩笑,沒有怪你,你別哭啊!」
袁聿宸沒怪她,王亭蓁卻怪自己,對于袁聿宸挺身幫她解決江世昌的騷擾,她十分感激,但沒想到竟會害得他被江世昌當眾羞辱。
「對不起!害聿宸哥被導演說那些話。」
袁聿宸此時露出的神情十分自信,恍若一切盡在他的掌握中,「導演的話你不用放在心上,我與經紀公司交惡早不是秘密了,我也有了因應的辦法。」
她深吸一口氣忍住淚水,「為什麼會交惡?」
「我今年已經三十五歲了,想嘗試不一樣的戲路,能發揮更深層演技的戲路,但夏玉卻不管我的意願,對我的包裝還是走偶像路線。」
王亭蓁不懂,經紀公司不準他就不能做嗎?
袁聿宸知道王亭蓁不懂,所以繼續解釋,「我當時不懂事,再加上夏玉經紀的老板湯士哲有黑道背景,傻傻的被迫簽下了十年長約,盡避我有其他的志向,夏玉卻限制了我的發「怎麼能這樣?!」王亭蓁覺得忿忿不平。
「最近好萊塢很重視亞洲市場,喜歡在劇中加入亞洲知名演員,方便在亞洲推廣,夏玉為我找到了這樣的機會。我不願意不是看輕自己,覺得自己無法打開海外市場,而是我從小生長在單親家庭,母親為了養大我吃了不少苦頭,如今我有能力了她卻漸漸老去,我不想離開她太遠,所以想留在台灣發展。」
「可是夏玉用你的經紀約強迫你得去海外發展嗎?」
「是,我不肯配合他們就冷凍我,要讓我知難而退,只能靠他們在演藝闖蕩。亭蓁,對我來說演員不是我生涯規劃的終點,我想過四十歲之後或是更早有能力的話,除了嘗試不一樣的戲路,也想試著退居幕後自己導一部戲。我不是玩玩而已,我想做那種即使傾家蕩產,也要拍出優質電影的導演。」
對于他心中的目標,王亭蓁崇拜地看著他,可惜這兩年的時間是一道巨大的鴻溝讓他跨不過去,「會過去的,再兩年,忍耐一下就過去了。」
「亭蓁,你覺得我是乖乖讓人欺壓的人嗎?」
「夏玉在給我下馬威,要我明白我現在再紅,但公司要冷凍我的話,我很快就會被大家遺忘,公司幫我洽談這部偶像劇就是一個例子,他們要告訴我,我成了捧紅公司其他藝人的工具,這世界再也不是以我為中心運轉了,即使約滿了想轉型當導演,也沒有資源可以運用。不過,公司要捧尹雋安也要他有本事,我的演技當然不可能輸給他,我欠缺的是人和,所以不能再讓媒體來扯我後腿。」
王亭蓁突然意會過來,所以這陣子他才會不斷接受網路媒體的專訪,充分展現親和力,還有以前他的粉專都是交給管理者經營,最近他甚至會親自跟粉絲互動,原來都是為了這個原因。
所以,他早在要她當他的攝影師時就在計劃這件事了嗎?
「那個尹雋安呢?就這麼不管他嗎?」
「我本來還有些對他過意不去,怎知他大頭癥,對我及詩韶都不是很客氣,那就別怪我了。」再說戲紅了,得利的絕對不只男女主角,而是全體演員,尹雋安也不算吃虧。
「雖然聿宸哥你的戲分減少了,但整個討論的熱度還是在你跟詩韶小姐身上,經紀公司達不成讓你向他們低頭的目的,應該很頭痛吧!」
「是呀,一切都在我掌握之中,所以你別再自責了好嗎?」
听完袁聿宸的話,王亭蓁都忘了要哭了。袁聿宸跟她保證,替她出氣這件事絕對影響不了他,要她放心,她才真正的放松下來,也露出了袁聿宸期待看見的笑容。
袁聿宸由三樓獨立樓梯往下走到底,正前方是一個向外的鋁門,左側則是通往王家中藥鋪的廚房。
鋁門一打開就是王家中藥鋪的後門,王家人都由後門出入,前門則是中藥鋪營業用的出入口。
至于他為什麼會出現在王家三樓,原因很簡單,如果說後埔鄉有什麼能讓袁聿宸怕的人事物,第一個是王亭蓁的眼淚,第二個就是王家兩老的堅持。
就醫之後,他的胃痛很快獲得舒緩,但很重養生的王家兩老一听到他把自己的身體搞壞還送醫,立即決定幫他調養。
基于他一是女兒的雇主,二是女兒的朋友,又十分照顧她,王家兩老受人點滴,涌泉以報的性格又出現了,怎麼也不許袁聿宸繼續一個人住在民宿里,要他搬過來,就近照顧。
王家的一樓是中藥房,二樓是住家,有獨立出入口的三樓是出租的,最近房客剛好搬走了,可以讓袁聿宸住。
袁聿宸不想麻煩別人,但王亭蓁說她爸媽十分頑固且有恩一定要報,他最好乖乖听話,否則他們高調的每天幫他送三餐到民宿,很快就會被人發現他一直住在那里,袁聿宸一听覺得還是恭敬不如從命好,就答應換地方住了。
住在王家一個多月來,他被照顧得很好,明明手扭傷都八百年前的事早就痊愈了,王家兩老還是會準備些養骨、養胃的食療、藥療為他調養身子。余淑珍做菜的手藝一流,除了做早餐、晚餐,午餐還會幫忙送便當去拍攝地點,對他的好讓身為女兒的王亭蓁都吃醋了。
當王亭蓁抗議時,還換來母親用食指戳了戳她的額頭,說人家幫了她這麼多,她懂懂感恩。
袁聿宸走出王家後門,王亭蓁已經把車子開出車棚在等他了。王家後院夠大,蓋了一個很大的車棚,他的跑車也停在車棚里,但即使他的手痊愈了,也沒想過自己開車去上工,他喜歡讓王亭蓁接送他,也喜歡他們在車上什麼都聊的短暫時光。
「真的?後埔有那麼美的景點?」今天他們聊到一些王亭蓁時常去拍照的地方。
「當然,過兩天劇組休假我帶你去,再幫你多拍一些照片讓你放粉專。」
「好啊。」
袁聿宸除了身體被照顧得很好,偶像劇也順利的拍攝中,雖然袁聿宸的戲分減少,但不知是他與生俱來的存在感還是實力的關系,他在戲中依然頗受注目,夏玉經紀自然達不到讓他屈服的目的。
「對了,我最近有上網關注你的新聞喔!我常常想啊,那些流言本來對你來說是負面的,可傳出之後卻往好的方面發展,我都要懷疑流言是你故意讓人傳出去,甚至是操控了這個流言。」
沒想到袁聿宸只是神秘一笑,那個笑讓王亭蓁瞪大了眼,「莫非我說對了?」
「我什麼都沒說。」
「討厭啦!聿宸哥,告訴我嘛!」
兩人在這樣的笑鬧中來到了信本,一到拍攝場地,劇中袁聿宸的辦公室,王亭蓁就發現有大陣仗正在等著她。
那晚的晚宴戲,王亭蓁雖然沒有入鏡,但她那身驚為天人的打扮還是讓很多人注意到了,本就嫉妒她的那兩個信本女員工自然更不是滋味。
正巧那個叫菲菲的女員工昨曰在茶水間弄丟了手機,她離開時只有王亭蓁在里頭,便一口咬定她是小偷。
「我沒有看到你的手機,更何況我沒有窮到需要偷你的手機。」王家雖然不是大富豪也算富裕之家,她拿她的手機做什麼?
「有些人不是買不起,就是見別人有自己也要,你若坦蕩蕩的就讓我搜你的包包,證明你沒有拿我的手機。」
「你找我麻煩是不是?我若昨天拿了你的手機,今天還敢帶來嗎?」
「你不讓我搜是心虛嗎?」
「我什麼都沒做,憑什麼讓你搜我的包包,警察來沒證據都不能搜。」
袁聿宸對這鬧劇也覺得不耐,女人適當的嫉妒是可愛,但如果過火就令人討厭了,「這位小姐,如果你有證據是亭蓁拿的就提出來,我可以賠你十支手機,否則誣賴我的助理,我會告你誣告,你可知事情的嚴重性?,」
菲菲自知沒有證據站不住腳,只好悻悻然的離開了。
袁聿宸知道憑菲菲一個小員工還沒辦法到劇組來鬧事,她能侵門踏戶來鬧,信本對王亭蓁的不友善是主因,江世昌的漠視也是。
王亭蓁再三跟袁聿宸保證自己沒事,不會被這種明擺著找她麻煩的事影響心情,袁聿宸才放心的上戲了。
開拍後,王亭蓁的手機震動起來,一看是梁妤夢,于是她找了一個沒人的角落接起電話。
電話那頭,梁妤夢欲言又止。
「怎麼這麼吞吞吐吐的,想說什麼就說吧。」她知道多少與梁侑新有關。
「亭蓁,我听說你交了新男朋友……」
王亭蓁知道梁妤夢指的是她上回傳給朋友的那張與袁聿痕的自拍照,袁聿宸雖然叫她過一陣子就宣告她甩了照片中的男人,但她一直沒這麼做,或許下意識她不想「甩了」他吧。
「是,他很成熟、穩重,總是呵護著我、幫助我,我才知道我也是能被人疼的。」梁妤夢知道在與弟弟的這段關系里總是王亭蓁在付出,她不像一般的小女生因為分隔兩地見不著面而吵鬧,也會在兩人好不容易相聚的日子里溫柔體貼的照顧他,但弟弟不懂得珍惜,甚至背叛了她。
「亭蓁,一放暑假侑新他就會回來,他想見見你,可以嗎?」
王亭蓁不會再給梁侑新任何機會,「妤夢,我們是朋友,你也幫了我不少忙,我很感謝你,我不想因為梁侑新而跟你斷了連系,我們之間不能只維持友誼,不因梁侑新變得不純粹嗎?」
「可是侑新說你把他封鎖了,他沒辦法連絡上你,他知道自己錯了,想跟你道歉,你們真的沒有機會復合嗎?」
「妤夢,你剛剛第一句就問我是不是交了新男朋友,那你怎麼還能對我說這樣的話?」
電話那頭的梁妤夢似乎有了遲疑,在友情與親情之間矛盾掙扎著,最後還是親情獲勝了,「亭蓁,你也說我幫了你不少忙,那看在我的面子上,你讓侑新再跟你解釋一次好不好?」
「我不想見到他,那一幕你沒有親眼看見,對我來說那很污穢、骯髒。」
梁妤夢猶豫許久,最後像又抓住了什麼希望一般,「你不要見侑新可以,見我吧!讓我替侑新解釋好不好,再給他一次機會,因為失去你,他在美國都無心上課了。」園游會時幫自救會宣傳的那則報導,梁妤夢的確幫了很大的忙,再加上兩人的朋友關系,實在讓王亭蓁無法狠心拒絕,她知道好友說再多也無法改變她的心意,為了讓好友死心,索性就答應了這一次邀約。
「我知道了,你安排,提早告訴我。」
听梁妤夢欣喜的掛了電話,王亭蓁嘆了一口氣,她是無論如何不會回心轉意,梁妤夢終究要失望了。
黃昏時,袁聿宸及陳詩韶正在廠房里拍攝今天的最後一場戲,王亭蓁接到一通訊息說劇組的造型師在信本的第二停車場等她,明天袁聿宸上戲要穿的衣服有修改,造型師要拿新的衣服及配件給她,由于她急著走,所以要王亭蓁去停車場拿。
王亭蓁不疑有他,怕擔誤時間就立刻前往第二停車場,其間還遇上場務阿杰問她要去哪里,她大概說明了下就離開了。
下戲後,袁聿宸收拾好背包準備要走卻一直沒等到王亭蓁,他走出休息室正好看見阿杰走過,便問他是否有看到人。
「亭蓁還沒回來嗎?半小時前她說要去第二停車場苞造型師拿聿宸哥明天上戲要穿的衣服啊!」
此時,造型師及李肇倫正好由尹雋安的休息室走出來。聞言,造型師一臉疑惑,「衣服沒有要修改啊,我昨天就交給亭蓁了,更何況我一整個下午都在跟雋安及肇倫討論雋安出席活動的造型,哪里會約亭蓁到第二停車場。」
听到這里,袁聿宸按捺不住的背起背包就往第二停車場沖去,擔憂是誰假借造型師的名義約了王亭蓁,又打算對她做什麼?
李肇倫看著袁聿宸心急的模樣,更加確定他的心思,看來王亭蓁已經是個問題了。
第二停車場旁的池塘里,渾身狼狽的王亭蓁像在尋找著什麼,已近黃昏,天色有些昏暗,她拿著手機手電筒照明,在池塘里搜尋著。
稍早,她來到停車場時並沒有看見造型師,所以在池塘邊等著。
一听到身後有腳步聲,還沒回頭看清楚來人是誰就忽然被推進了池子里,當她狼狽的從池子里站起身時,推她的人已經不見了。
推她的人力道不大,若不是沒注意,她不至于會被推下去。以那力道猜測推她的人是女生,甚至她大膽懷疑是今天誣賴她偷手機的女員工菲菲。
可沒有證據也不能認定就是對方做的,她也不想把事情鬧大讓袁聿宸難做人,想著如果這樣能讓對方消氣也就罷了,正想離開池塘時,才發現她的手表不見了。
那是她考上大學時祖父送她的,她很珍惜的戴了十年,對她來說很有紀念價值,絕對不能王亭蓁看著池塘,種了不少水生植物的池塘要找一支表真的不容易,尤其天黑更難找,所以她必須趕快找到。
袁聿宸來到第二停車場看見的就是這一幕,王亭蓁一身狼狽已經夠讓他擔心了,再看她一身濕不知在找著什麼,更為她擔憂。
「亭蓁,你在做什麼?發生什麼事了?」
「我……不知道誰推了我,那不重要,我的手表不見了,那是我過世爺爺送的禮物,絕對不能弄丟。」
看她如此著急,袁聿宸忍著听見蛙鳴的不適,走到池邊拉住她的手想把她拉出池塘,「天快黑了,我們明天再來找好不好?」
「不行!萬一被人當垃圾清走了怎麼辦?」
見她很堅持,袁聿宸嘆了一口氣,伸手把她橫抱出池塘,惹得她抗議,「不行,我要找表!」
「我幫你找。」把王亭蓁抱出池子後,袁聿宸月兌下西裝外套套在她身上。現在雖然是夏天,但她一身濕還是很容易著涼,「你幫我照明,我來找。」
「你的衣服會弄髒。」她的淚水都要漫出眼眶了。
「衣服髒了我可以賠給服裝公司,但你的表是無價的不是?」
「可是聿宸哥不是怕青蛙……」
「所以不要提醒我青蛙的存在,幫我照明,我們找到就快走。」
王亭蓁破涕為笑,一邊拭去眼淚幫袁聿宸照明,看他很嫌惡的別開臉不去看在池塘里活躍的青蛙,一邊幫她找她的寶貝手表。
最後,在水生植物的夾縫中間,袁聿宸看見了一支手表,他拿起對著王亭蓁問︰「是這支嗎?」
「是!就是這支。」
「幸好被水草卡住了,沒進水。」袁聿宸以最快的速度離開池塘,對于那些青蛙,他希望這輩子別再跟它們有這麼近距離的接觸了。
他把表交到王亭蓁手上,她開心的擁抱住他,他是很想享受佳人在抱的感覺啦,不過她渾身都是池水的味道,會讓他想到青蛙……
「亭蓁,瞧我們這狼狽的樣子,我們最好以最快的速度回家洗澡換衣服。」
她也發現了自己身上的味道並不好聞,「好!」
「今天的事我會幫你討公道,我大概能猜出是誰設計你。」
「不要,事情過了就算了。聿宸哥這麼疼我,那人看到就夠嘔了,這樣就夠了。」
「亭蓁……」
「我們快回家吧!」
「傻瓜。」袁聿宸又將她摟入懷中,緊緊擁了一下才放開。
罷剛太過欣喜,她沒有發現自己抱著他有什麼不妥,但他這個擁抱卻提醒了她,這樣的親密分明不該發生在他們身上的。
她偷偷抬頭看了他一眼,不知道為什麼心跳如擂鼓……那聲音大到她擔心身邊的他都能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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